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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鼎 -【誅仙二】《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34 AM     標題: 蕭鼎 -【誅仙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5-3-12 02:00 PM 編輯

【書名】:誅仙二

【作者】:蕭鼎

【內容簡介】:

  神洲浩土浩瀚無邊,古往今來濤生雲滅,人世間風雲激蕩,如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時至今日,魔教式微,獸妖敗亡,再無浩劫紛爭,只是當年那幾場血戰過後,中土這幾家巨擘豪門都是元氣大傷。曾經的三大正道豪門中,天音寺與焚香穀都是一落千丈,衰敗不顯,唯有青雲門還殘存幾分實力,然而亦是元氣大傷,不復往日景象。世間輪回,生生不息,老一代豪門雖已衰敗,卻有更多新興門閥取而代之,展露風頭。當今之世,除青雲門這等千年大派外,已有許多修仙門閥世家快速崛起,擴張勢力,足以與青雲門相抗衡。

  總之,神州浩土上光陰如水,轉眼間又是一番繁榮景象,只不知這人間歲月,又有多少兒女英傑在經歷著離合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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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37 AM

本帖最後由 kikia1234 於 2012-4-10 11:15 PM 編輯



神洲浩土,浩瀚無邊,雖有億萬人口,縱橫千萬里,亦不能窮盡浩土全地。古往今來,濤生雲滅,人世間風雲激盪,如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今之人將所居廣袤肥沃九州生息之地稱為中土,而在中土之外,東為滄海,西乃蠻荒,南有群山巨澤,北乃風雪冰原,這四處無不是人跡罕至的凶險之地,每一處之廣大都不下於中土。只因妖獸橫行,天險絕地無所不在,艱險難測,非大神通修士不能探秘,是以長久以來都神秘難言,非常人能知根底。

中土之地乃人族古來繁衍之所在,靈山福地無數,天下九州,皆是一片繁盛無比的景象。然而多年前魔教興起,兩度作亂,又有源自南疆十萬大山深處的神秘獸妖崛起,席捲天下荼毒世間,一時生靈塗炭。幸而中土人族青雲為首之諸門派與之抗衡,幾經波折血戰,終於消彌大劫,還中土九州以安定平和。

時至今日,魔教式微,獸妖敗亡,再無浩劫紛爭,只是當年那幾場血戰過後,中土這幾家巨擘豪門都是元氣大傷。曾經的三大正道豪門中,天音寺與焚香谷都是一落千丈,衰敗不顯,唯有青雲門還殘存幾分實力,然而亦是元氣大傷,不復往日景象。

世間輪迴,生生不息,老一代豪門雖已衰敗,卻有更多新興門閥取而代之,展露風頭。當今之世,除青雲門這等千年大派外,已有許多修仙門閥世家快速崛起,擴張勢力,足以與青雲門相抗衡。與此同時,中土九州之外更有兩大神秘宗派悄然而起,偶現世間卻是實力驚人,令人刮目相看,其一乃是中土東方滄海之中的蓬萊仙宗,其二是來自北方寒冷之極的風雪冰原深處的天龍殿。






第一章 賭氣


中土九州以中州為尊,面積最為廣大,名動天下的青雲山脈便雄踞於此,東西南北縱橫不下百萬里,廣袤浩瀚,洞天福地雲集。除此之外,其餘八州亦是靈秀造化,廣大富饒。其中有一處幽州,靠近南疆,與那著名的十萬大山接壤。昔年獸神大劫中,此州最先受到獸群攻擊,損害也是最深最重。時至今日,在這片劫後餘生的土地上,眺望南方那片隱藏在迷霧深處神秘莫測的十萬大山時,仍是讓人感覺到不由自主的畏懼與恐怖。

十萬大山乃是原始而巍峨險峻的闊大山脈,森林密佈,起伏綿延直似無邊無際,加之無所不在的劇毒瘴氣與原始凶蠻的大量妖獸,將這裡變作了天塹一般隔絕南北的屏障。以人口數而言,幽州本就是天下九州中最少的一州,獸神浩劫過後,幽州更是幾為荒土,不說是十室九空,至少也空了六七成,可謂損失慘重。

特別是在幽州南方與十萬大山接壤的地界上,如今的人煙更是稀少,獸神雖死,妖獸之亂也早平息,然而在十萬大山深處卻仍然殘留了許多漏網妖獸,時不時便竄出大山傷人奪命。這些妖獸都是凶狠強橫,遠非凡人所能力敵,只有修道中人方能降服之。所以曾經世代在這片土地上居住的人們不是死於那場妖獸浩劫,便是已經逃離了此處所在,哪怕仍有少數眷念鄉土的人不願離開,也只能搬遷到浩劫過後重新建起的那些城池中,仗著堅固城牆的保護,這才能免於妖獸的威脅。

幽州西南,從綿延起伏的十萬大山中延伸出一條山脈,險峻高大,當地土人稱之為「大荒山」。這名字來歷早已無法考據,雖有荒字,大荒山卻並非荒涼,山脈上原始森林密佈,生機繁茂,只是常年迷霧籠罩,頗多瘴氣,且獸神大劫後,此山中也盤踞了不少殘存妖獸,凶狠非常,將此山變作了連當地土人也不敢接近的險地。

距離大荒山麓二十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城池聳立於此,城牆高聳堅固,名叫「龍湖城」。如今幽州境內,劫後重興的幾大修真勢力中,龍湖王家,便是實力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

龍湖王家乃是修真世家,龍湖城是他們的根基所在,自然是悉心經營。如今的龍湖城還談不上雄城二字,但看去已然頗有氣象,王家的豪門大宅猶如一處巨大堡壘般,更是足足佔據了這城中三分之一的土地。

這一日風和日麗,王家堡深處一座花園中,碧草新綠,花枝輕動,鵝黃小蝶翩翩起舞,已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一帶清流從假山奇石間蜿蜒流下,清澈見底,水裡但見青黛黑白諸般顏色的圓潤小石散佈其中,流水潺潺,映著園中遠近高矮綠樹與亭台樓閣,愈發顯得幽靜。

一陣細細輕笑聲,從園中那座傍水而建的六角小亭中傳來,亭角飛簷邊掛著一串水晶風鈴,隨著微風輕輕擺動,與那笑聲婉轉相應,悅耳而悠揚空曠,飄散開去。

「小弟,你又畫錯了啦,應該是這樣的......」

亭中石桌石凳,坐著一個看去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右手拿筆,眉頭微皺著看面前白紙上的字跡圖形,一臉無奈的表情。而在男孩身後,則是站著一位清麗少女,看去不過年方二八,臉色溫柔,帶著淡淡笑意俯下身子,用手抓著男孩的右手,在紙上開始慢慢描繪起來。

「這『陰火』符紋共有七筆,十一處轉折,每個地方都不能錯,不然畫出的符陣便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嗯,畫好了!」少女握著男孩的手,在紙上徐徐畫出了一個奇異符紋,形狀上尖下粗,便如一朵燃燒的小小火焰。

細柔的秀髮從鬢角耳邊滑落,觸碰了男孩的臉龐,彷彿一陣淡淡幽香,從身後少女的身體上傳來。

男孩心頭跳了一下,放下手中毛筆,身子向後靠了靠,誰知身子甫動,頭上便是一疼,腦門處被少女拍了一下,只聽那少女嬌嗔道:「小豬,你幹嘛啊?」

男孩大怒,頓時翻臉道:「從頭到腳,我到底哪裡有一絲地方像豬啊,你給我說清楚!」

「你小時候白白胖胖的和豬一樣。」

「......這都多少年了你為什麼還是唸唸不忘啊?」

少女微微一笑,在旁邊石凳上坐下,目光盈盈轉動,卻是向亭外看去。微風吹過,亭外水面蕩起了漣漪,幾片落葉飄落下來,浮於水面,隨波飄蕩。

「因為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弟弟了啊。」她嘆了口氣,把男孩拉了過來摟在懷裡,摸著他的腦袋,沉默了一會,低聲道:「爹娘過世的早,我走了以後,你在家裡要老實些,莫再像平日那樣頑劣。還有這符籙之術,乃是我們王家祖傳的奇學,龍湖王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靠的便是符籙,所以你平日也要靜心修行,別再偷懶了。」

男孩老老實實點了點頭,眼珠轉動了幾下,道:「姐,青雲門離這裡遠麼?」

少女想了想,道:「很遠。」

男孩哼了一聲,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道:「好端端地跑那麼遠去幹嘛,咱們王家不也是修道世家麼,幾位伯父叔叔都厲害的很,難道還不如那個青雲門嗎?」

少女怔了一下,隨即失笑,微微搖頭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咱們王家和青雲門不能比,就像,就像是......」少女微皺著好看秀氣的眉,想了一下,隨即還是放棄了舉例,只是微笑地看著弟弟,輕聲道:「總之,這次能去青雲山參加青雲試,實在是我的運氣。萬一果然能拜入青雲山門,說不定還真有機會見到傳說中的那個人呢......」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眉目間浮起一絲神往,男孩看在眼裡心中不以為然,心想這連人都沒見過呢怎麼就這幅模樣?正想叫醒有些發愣的姐姐,突然聽到從園子的另一頭傳來幾聲叫喚:

「宗景,宗景,你在哪呢?」

男孩頓時高興起來,一下跑到亭子邊對著前頭大聲喊道:「我在這裡。」

喊罷回頭一看,卻只見身後少女一張俏臉沉了下來,正瞪著他,不由得乾笑一聲,摸了摸腦袋。很快的從園子另一邊跑過來兩個少年,看去都和這個被叫做「宗景」的男孩差不多大,跑在後面的男孩個子高了半頭,白白胖胖的跑起來臉上肥肉輕顫,一臉憨厚模樣。

亭子中的男孩跑到石階上,笑嘻嘻地看著這幾個人跑過來,跑在前頭的一個少年笑道:「王宗景,怎麼躲在這裡,虧得我們到處找你,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快去偷看城北的劉寡婦洗......」

話音未落,忽然只見前頭王宗景臉色大變,隨即從他身後轉過一個清麗少女,面目含霜,正冷冷地看過來,說話的少年大驚失色,好懸沒噎到自己,多虧還有幾分急智,咳嗽兩聲後急忙停下腳步,結結巴巴道:「洗、洗衣服。」

站在亭子上的王宗景和旁邊那個胖男孩都是一怔,同時向這說話的少年看去,目光詭異。同時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微風掠過,剛才還站在亭子上的少女轉眼已出現在這個說話的少年身邊,伸出右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冷笑道:「洗衣服?王宗榮,長進了啊,這瞎話張嘴就來,麻煩你告訴我,誰家女人洗衣服是需要你們去偷看的?」

王宗榮面帶苦色,齜牙咧嘴,一疊聲地求饒:「細雨姐,我錯了,我錯了,哎呦,輕點,輕點......」

王細雨哼了一聲,鬆開了手,王宗榮一溜煙地躲到了另外兩個少年的身後,看來嚇得不輕,至於王宗景和小胖子臉色也是不好看。誰不知道在這王家堡內,王細雨可是最得寵同時性子也是最要強的女子,偏偏她在修道上天賦極佳,實力遠勝同輩,這些年來除了她最疼愛的親弟弟王宗景外,王家與她同一輩的孩子可沒少吃她的苦頭,王宗榮等見到她就像老鼠見貓似的。

「不許胡鬧,更不許去看什麼寡婦洗......衣服!」王細雨瞪了這幾個少年一眼,包括王宗景在內眾少年都是噤若寒蟬,連連點頭。

「不然的話,」王細雨冷笑一聲,盯著王宗榮,直把他看得心中發毛,道,「小心我扒了你的褲子,用一張『寒冰符』貼到你屁股上。」

「嘶......」三個少年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尤其中站在右邊的王宗榮,更是打了個冷顫。

王細雨目光又落在站在最後頭的那個胖子身上,皺了皺眉,道:「小山,你年紀最大,要看好他們兩個。」

小胖子抬起頭來,白胖的臉上小眼睛炯炯有神,看著王細雨,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王細雨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你不被他們欺負就不錯了。」說罷又看了一眼王宗景,道:「小心點,晚上早點回來。」



王宗景點頭答應,王細雨便轉身走了。待那個俏麗身影從這花園中消失,在場的三個少年這才松了一口氣,王宗榮第一個跳過來抓住王宗景的手臂,啐道:「可惡,你老姐在這兒居然也不說!」

王宗景無奈地攤手,道:「我這也來不及啊,你衝過來趕著投胎似的就喊出來了。」

王宗榮「呸」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隨後揮了揮手,道:「走了走了。」

王宗景笑道:「還去看洗衣服不?」

王宗榮沒好氣地道:「看個鬼。」王宗景與旁邊的小胖子都是笑出聲來,並肩走去。

這三個少年中,王宗景與王宗榮都是龍湖王家的子弟,王家族譜上從數代之前分為四房,王宗景出身長房,王宗榮則是二房,兩人算是堂兄弟的關係。至於旁邊的小胖子卻不是王家子弟,姓南,單名一個山字。龍湖王家如今日漸興盛,王氏本家子弟自然是核心基礎,但偌大的世家單靠一族之人也是不行,更何況大族人多,良莠不齊,也未必都堪用。相反的,同族之人有時反而會起爭權奪利的心思,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姓出來的,憑什麼你呼風喚雨吃香喝辣,我就該俯首稱臣?從這上面來說,同宗一族的親兄弟,有時反而不如沒有根基卻有才能的外姓人更加用的放心。

是以方今天下,世家大族每每都會用到外姓之人,久而久之,便會在本家之外聚集不少外姓附庸。小胖子南山便是如此出身,他父親正是如今王家家主最信用的心腹,在這龍湖王家中也算得上是有幾分權勢,自小他也是在這王家堡中與王宗景等人一塊兒玩耍長大的。

這一日春光明媚,萬里無雲,春風拂面中路旁兩側楊柳青翠,走到大街上,三個少年的神情都是開朗起來,王宗景眼珠轉了轉,道:「如今洗衣服是看不成了,咱們去哪玩?」

王宗榮正想著,旁邊的小胖子南山嘴畔兩塊胖肉鼓了鼓,憨笑了一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去看劉寡婦吧。」

王家兩個兄弟同時向他看了過去,胖子咳嗽了一聲,小眼睛眨了兩下。

王宗景帶頭就跑,邊跑邊叫道:「那還等什麼?」

南山甩著一身肥肉,屁顛屁顛跟了上去,順帶著還不忘招呼王宗榮,王宗榮張大了嘴,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片刻後恨恨道:「可惡,敢情萬一出事了,那寒冰符不是朝你們屁股上招呼的!」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王宗榮終於是一跺腳,卻是掉轉身子又走回王家堡去了。

跑出了一條街,王宗景感覺不對,停下了腳步,身後「撲哧撲哧」聲音傳來,是小胖子南山喘著粗氣跟了上來,再往後一看,卻沒有王宗榮的影子。

「這慫貨!」王宗景罵了一句。

「沒錯!」南山喘息稍定,跟了一句加以肯定,「慫貨!」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瞪了小胖子一下,道:「死胖子,你敢說不是自己想看所以拿我們兩個做擋箭牌?」

「絕無此事。」胖子立刻否認了。

「呸,每次都裝憨。」王宗景對著胖子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道,「你這廝也就騙騙我們家裡其他人,在我面前還裝?」

南山也不生氣,憨厚一笑,道:「景少爺,我這不是什麼都聽你的嘛。」頓了一下,他兩眼放光,道,「要不,咱們走快點,這時候不早了哇......」

王宗景瞪了他一眼,恨恨道:

「禽獸!」

胖子愕然,心想難到景少爺今日轉了性子,結果只見王宗景邁開步伐一溜煙又跑了出去,嘴裡還喊道:「快點,快點,快跟上。」

胖子:「......」

劉寡婦乃是城北一枝花,在這龍湖城中小有幾分名氣,身材樣貌都是好的,兩個半生不熟性情頑劣的少年興高采烈地跑到她住的那條街上,熟門熟路地鑽進了那條小巷,進去第五間房宅便是那女人的後院。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工夫,王宗景與南山兩人從小巷子中走了出來,一臉沮喪。

胖子垂頭喪氣,茫然若失,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呢,她怎麼就知道用厚布把所有的木縫都給遮住了呢......」

王宗景斜眼看他,道:「定是昨天偷看的時候,你在那裡呼呼大喘氣,把人家驚到了。」說著抬腳又是輕踹了他一下,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咱們幹壞事要鎮定些,別那麼猥瑣好吧?」

胖子連連搖頭,道:「絕無此事,我哪裡有什麼呼呼喘氣了,你剛才聽到我這樣了麼?」

王宗景想了想,「咦」了一聲,道:「還真是,沒聽到你喘氣啊,那昨天我怎麼聽到身後有......」

話說到一半就停頓了下來,兩人對望一眼,隨後異口同聲地罵了一句:「廢物,害人不淺!」


※       ※       ※


一路走了出來,目的沒有達到的兩個少年都顯得有些無所事事,胖子轉頭對王宗景問道:「咱們現在去哪?」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還是回去算了,我姐再過三天就要動身去青雲山,我也回去多跟她說說話,說不定還能要點零花錢下來。」

胖子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這次青雲門過來的人你見過了嗎?」

王宗景搖了搖頭,倒有幾分好奇,道:「莫非你見過了?」

胖子也是搖頭,道:「沒見過,不過家主接待的時候,我爹也在場的。我爹回家後跟我娘聊天時我在旁邊聽了,那位青雲門來的仙師是個老頭,看去貌不驚人,但咱們王家上下包括家主在內,一個個都對他客氣的很。」

王宗景忍不住道:「那老頭很厲害麼?」

胖子聳了聳肩,道:「不曉得,但想來是很厲害的。聽我爹說,門主與他多次商議,都想不通為什麼青雲門這等豪門大派,會突然希望與我們龍湖王家結盟。反正這次咱們龍湖王家可算是高攀了,得了這等強助,以後就算是幽州北邊那幾個門閥世家,我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王宗景驚嘆了一聲,道:「這麼厲害?」心中對這青雲門便多出了幾分敬仰之意,正自想著是否回去要向姐姐多問問青雲門的情況,便聽身邊胖子忽然壓低了聲音,道:

「景少爺,我還偷偷聽到一件事,那位青雲門來的仙師,其實並沒有呆在龍湖城內,而是住到了烏石山上去了。」

「烏石山?」王宗景怔了一下,有些詫異。這山名他並不陌生,事實上烏石山就在城外北邊,那裡有一座大湖,相傳古時有水龍在此喝水而得名龍湖,甚至這座龍湖城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至於烏石山則是湖畔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山上多烏石,山頂還有一座破廟,年久失修,在獸妖大亂後更是從未有人去過那裡,想必是早就破敗不堪了。

「城外不是說會有妖獸出沒麼,那仙師不怕嗎?」

胖子皺眉想了想,道:「應該是不怕的罷,既然是從青雲門過來的,說不定那位仙師的道行神通也跟咱們家那幾位差不多的厲害?」

王宗景抓了抓頭,沒有說話,龍湖王家能夠興起,家中自然是有幾位厲害的人物,例如家主王瑞武,便是名動幽州修真界的人物,另外還有幾位叔伯和家中的外姓供奉,實力也是不可小覷。似這等人物,雖不敢說是進出十萬大山如履平地,但在城外荒野中行走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對凡人來說凶狠強大的妖獸在他們面前,並不會造成多大的麻煩。

兩人正說著,打算向回走去,前頭街角拐出了三四個人,都是年紀跟他們差不多的少年,看到了他們兩個,頓時便停下了腳步,其中有一個少年更是陰陽怪氣地冷笑一聲,道:「呦,這不是我們的景少爺麼?」

王宗景和南山也看到了對面這些人,眉頭都是皺了起來,王宗景哼了一聲,臉色微沉,道:「六哥,你有什麼事?」

對面的這幾個少年也是出身龍湖王家,為首的少年名叫王宗德,比王宗景要大一歲,以王家族譜上的排行,他在這一輩小孩中排行第六,比排行第九的王宗景要大上一些,所以見了面王宗景還得喊一聲六哥。只是輩分雖大,但在龍湖王家中,王宗德的地位卻是比不上王宗景的,原因無他,如今王家四房中,當權的乃是長房與二房,三房四房的王家子弟平日裡便弱勢一些,「悠閒」度日。

王宗德乃是出身於王家四房,家中內部那些隱約的內鬥紛爭,也影響到了小孩一輩,所以平日裡兩邊孩子便不算太好,死對頭說不上,但互相看不順眼倒是真的。

王宗德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宗景和南山,又看了看周圍的位置,忽地不屑之情浮現於面,笑道:「你們這兩個兔崽子,又去幹壞事了吧?」

王宗景還未說話,旁邊的胖子已然義正辭嚴地道:「絕無此事!」

「呸!」王宗德啐了他一口,道,「你小子幹了壞事從來都是這一句,不說沒事,說了就是肯定幹了!」

胖子呆了半晌,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王宗景踏上一步,道:「瞎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要幹嘛直接說好了,實在不行的話,打一場也成,難道我還怕了你麼?」說著一臉果決,盯著對方,竟是絲毫不因對方人多和比自己大上幾歲而稍有怯意,看著反而有些興奮的模樣。

都是少年心性,旁邊一下子有人不滿地罵了出來,看著就想沖上前去幹一架,只是為首的王宗德卻哼了一聲,攔住了身邊的同伴,盯著王宗景看了一眼,道:「得了,你不就是仗著有個厲害姐姐嗎,我就先忍你三天,反正她這次是要去青雲山了,到時候再跟你算賬。」

王宗景大怒,道:「胡說,我哪一次打架有向我姐姐告狀了?」

王宗德翻了個白眼,道:「那為什麼每一次打架之後,我們這些人都要被王細雨狠狠修理一頓?他娘的,上一次打架後,這母老虎直接把我褲子扒了,貼了張寒冰符在我屁股上,差點沒把我凍殘廢了!」

王宗景、胖子:「......」

半晌後王宗景乾笑了一聲,道:「這確實不干我的事啊。」

王宗德嗤之以鼻,掉頭就走。

王宗景眼珠轉動,忽地開口叫道:「老六,你等等。」

王宗德站住腳步,轉過身子道:「幹嘛?」

王宗景嘿嘿一笑,道:「既然你不願意打架,不如咱們玩點其他的,也免得你說我仗著姐姐欺負你。」

王宗德臉露不屑,道:「你能知道什麼東西?」

王宗景也不理會他的表情,道:「這次青雲門來了一位師長你知道不,據我所知他如今沒有住在城裡,而是在城外烏石山上。」站在王宗景身邊的南山小胖子呆了一下,愕然轉頭看向王宗景。

對面的王宗德也是有些意外,他畢竟也是王家子弟,最近發生的這個大事自然也是知曉的,但此刻卻是不明白王宗景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不由自主地問道:「那又怎樣?」

王宗景冷笑一聲,道:「你若有膽,便跟我去烏石山上走一趟。」

王宗德等人包括站在王宗景身邊的胖子都是一驚,南山偷偷拉了王宗景一下,壓低聲音道:「你莫要發瘋,城外有妖獸出沒,搞不好就竄出一頭來,會出人命的。」

王宗景盯著王宗德那邊,口中卻是低聲道:「放心,老六乃是無膽匪類,他必定是不敢去的。」

那邊廂,王宗德等人顯然也是困惑起來,四個人站在一堆低聲商議,過了半晌也不知商量個什麼東西出來,忽只聽王宗德咬牙切齒對著這面吼了一句:「他娘的,去就去,誰輸了就去找一張寒冰符自己貼到屁股上!」

「啊?」

這邊王宗景和胖子兩個人都是傻了眼。

「怎麼,害怕了嗎?」看著這兩個人的臉色,對面的王宗德頓時得意起來,呵呵直笑。

胖子奸猾,一把拉住王宗景想要阻擋,但王宗景熱血上衝,已經是破口大罵道:「怕個鬼哦,哪個不敢出去是王八蛋!」

胖子面帶苦色,兩手搓揉,看著也沒了方寸,只是低聲道:「糟了,糟了。」

腳踢屁股話趕話,寒冰符可以忍,王八蛋不能當,所以兩邊少年就像好鬥的公雞一般,彼此對峙譏諷冷笑斥罵著向北邊城門走去,只是長久以來家中長輩早就反覆交代過城外妖獸的厲害與可怕,這些話語也不是靠幾句熱血上湧的氣話就能消彌的。所以越接近城門處,雙方的腳步便是越慢,但口中的言辭倒是越來越是激烈,嘲諷語句層出不窮,反正不管出不出去,嘴巴上是定然不能輸的。

如此邊走邊說邊磨蹭,本來不算太遠的路被這幾個少年走出了很長的時間,快到城門的時候,日頭西沉,天色居然已經接近黃昏了。

南山小胖子看了看天色,抖了抖身上肥肉,咳嗽了兩聲,忽然打斷了前頭正在鬥嘴的兩撥人,道:「喂,我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們明天再來......行不行?」

王宗景與王宗德兩人此刻都有些騎虎難下,真要說出城去,那也並非是他們兩心甘情願的,聽著胖子在旁邊丟出這麼一個下台階,兩人神色都是一動。誰知就在這時,王宗德背後一個少年卻是沒什麼眼色,抑或是對王宗德太過有信心,冷笑出聲道:「怎麼著,這是景少爺怕了麼,如果害怕就直說好了。」

「去你媽的!」王家的兩個少爺同時罵了出來,王宗景口中大罵,王宗德心裡痛罵,這不長眼的跟班混蛋,回頭一定得踹得遠遠的。

只是話已出口,更無收回之理,王宗景王宗德寒著臉,彼此瞪著對方,然後向城牆走去。

龍湖城城門處是有人看守的,平日裡因為防備妖獸,大門不開,只開旁邊的小扇側門,這些看守城門的衛士實際上也算是王家的下人,畢竟這龍湖城便等於是王家的私產。不過無論是王宗景還是王宗德都沒有向城門走去的意思,因為無論如何這些衛士也不敢放這兩個身嬌體貴的王家少爺出城的。

不過既然是王家子弟,平日又是慣會玩耍的,自然會有應對的法子,一夥人跑到城牆上,此處的看守便不如城門口處那樣森嚴,很長的一段城牆上都看不到有衛士走動。幾個人找了個僻靜所在,拿出準備好的繩子,綁在王宗景和王宗德的身上。眼看就在放下牆去了,胖子在一旁如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不停地道:「算了罷,我看就算了吧,這要是出去遇到了妖獸,那就完蛋了......」

王宗景的臉色有些蒼白,心中未嘗沒有些許悔意,但看到身旁不遠處腰間同樣纏著繩子的王宗德面色慘白,嘴唇微抖,頓時心中便是一股傲氣湧起,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冷笑一聲,一副瀟灑豪邁睥睨天下的英雄氣概,揮了揮手,道:

「放!」

一聲令下,繩子便放下,吊著他緩緩向城下土地落去,旁邊的王宗德看去有些吃緊,然而到了最後,居然也迸發出幾分硬氣,一咬牙一瞪眼,惡狠狠地對旁邊人吼了一句:「放!」

繩子應聲而落,遠處夕陽西下,黃昏已是來臨了。


※       ※       ※


高聳的城牆上,胖子南山和其他三個少年都趴在城牆上,看著城下的王宗景和王宗德慢慢站起身子,然後一前一後向前走去,穿過草叢小丘,走到那條路上,向著北面的龍湖走去。

龍湖距離此城不遠,最多不過二里地,站在城牆上甚至都能看到遠處那片湖泊,然而時間在此時此際不知為何好像過得飛快,似乎只在轉眼之間,這天色竟然就黑了下來,在城牆上向外看去,漸漸的一片模糊,不多久,那兩個人的身影就被黑暗完全淹沒了。

城牆上的四個少年面面相覷,此刻大家都害怕了起來,隨著天色越來越黑,城牆底下卻是一片寂靜,一點動靜也沒有。

令人壓抑無比的靜默中,終於有一個少年顫聲開口道:「好像、好像不對啊。」

小胖子趴在城牆邊,臉上肌肉扭曲,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忽地一跺腳,轉身就跑,衝下城牆,口中大喊道:「不行了,快去叫人幫忙!」

身後那三個少年呆了一下,也是紛紛追上,人人面帶驚恐,而城外遙遠而闊大的荒野遠方,那隱匿黑暗中的高大群山深處,似乎傳來了一聲淒厲的獸吼聲,在這蒼茫的夜色之中,遠遠地飄蕩而來。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3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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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夜

這一夜,月黑風高,只有天際幾顆星星遠遠亮著,散發出微弱的星光。龍湖城外,古道之上,已是一片黑暗,路旁的樹林雜草,隨風輕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幽幽蟲鳴,似遠似近,時斷時續般地響了起來。

王宗景藉著微弱的光芒,走在這條古道上,身後隔了一段距離,是王宗德的身影。聽著身後那感覺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聲,還有充滿了緊張的粗重喘息,雖然王宗景心裡也是有些忐忑不安,但仍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地模樣,嗤笑一聲對身後那人道:「怎麼樣,害怕了末?若是害怕了說一聲,咱們就回去好了。」

王宗德重重喘息了兩聲,咬了咬牙,卻是罵道:「滾你娘的,快走。」

王宗景呸了一聲,轉過投來繼續向前走去,同時心裡罵道:「王八蛋,看你還能撐多久!」

黑夜裡,原本白天能夠看到的龍湖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團黑暗,沒有潮汐所以也不會聽到水聲,只有隱約從那個方向吹來的夜風拂面而過時,才能感覺到那一絲清冷的濕潤之意。又走了一段路,周圍壓抑的黑暗陰影中,也沒有人說話,蟲鳴風聲此起彼伏,幽幽切切,直到看到了那一座小山丘。

烏石山,便在通向龍湖的這條古道邊上,王宗景雖然並不時常來此,但生於斯長於斯,對龍湖周圍基本的山川地貌還是知道的。不大的小山丘,安靜地座落在路旁湖邊,淡淡星光下,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從山腳開始蜿蜒向上,沒入了不遠處的黑暗中,似乎通向山頂。

長出了一口氣,王宗景正想開口說笑兩句,忽然間眉頭一皺,發現有些不對勁,周圍似乎有些太安靜了。他心念轉動間轉過身子,隨即便是一呆,只見身後古道之上,樹影森森搖曳,風聲淒切而過,卻哪裡還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跑了?」

王宗景愕然開口道,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前走了幾步,仔仔細細向來路上查看了幾個來回,這才確認了王宗德那廝果然是承受不了這城外黑暗夜色的壓力,消失無蹤了。

「哈哈哈哈......」王宗景心中大喜,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等老子回家以後,還不得剝了你的面皮,讓你從此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囂張了。

這笑聲清脆而充滿歡喜,一下子飄盪開去,在這片寂靜的夜色中,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很快的,王宗景的笑聲也低落下來,臉上的喜悅之色也消退下去,咳嗽了兩聲,又看了看周圍深沉的黑暗,那些高大的樹木與樹林間深沉的陰影,似乎搖擺之中彷彿有什麼詭異的目光,正在黑暗深處凝視著他。

他心頭一跳,不敢再去多想,轉身就向來路跑去。

「吼......」

突然,一聲低沉的獸吼,從前方路旁的小樹林裡響了起來,兩點微微發紅的幽光,在林間陰影深處亮起。王宗景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只覺得一股顫慄寒意從後背掠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陰影晃動,踩在林間落葉上微微迸裂的腳步聲,緩緩透了出來,兩團似幽火一般的光點,越來越亮。王宗景面色蒼白,倒退了一步,藉著天上星光,只見這從樹林中走出來的怪物尖齒獠牙,約莫有半人多高,背生白毛,狀如蒼狼,卻遠比普通狼類更加兇猛強壯,正是幽州龍湖地界上最常見幾種妖獸之一的「白背妖狼」。

這白背妖狼說起來,也是昔年那場獸神大劫中遺留下來的眾多妖獸之一,生性殘忍凶狠,不過單以實力論倒不算是特別強大,與昔年獸神大亂中最恐怖的幾種可怕妖獸相比,更是有雲泥之別。但白背妖狼勝在數目眾多,嗜血凶殘,浩劫過後殘留了不少躲都入十萬大山深處,如今時常出來為害世人,危害卻是甚劇。

面對著這樣一隻妖獸,轉瞬之間,王宗景已是滿頭冷汗。妖狼雖說並非逆天般的強大妖獸,但爪尖牙利,力大凶狠,就是一個普通的成年男子也能輕易殺死吃掉,更何況王宗景這樣不過十一歲的小兒。他雖是龍湖王家出身的子弟,但年齡畢竟太小,不過剛剛開始入門修行而已,哪怕是龍湖王家祖傳的符籙之術,他如今也不過是在學最基礎的描畫符紋罷了。

面對這樣一隻強大的妖獸,王宗景幾乎不會有任何機會。

異乎尋常的恐懼湧上心頭,王宗景在前方白背妖狼閃爍凶光的紅眼注視下,幾乎緊張到無法呼吸,然而人人皆有求生之意,他畢竟還不是那種癱軟在地的小兒,於這萬分危急間,牙關猛然一咬,卻是使出了混身力氣轉身就跑。

回去的路已然被白背妖狼擋住,此時再想衝過去那是找死,王宗景轉念之間便已想得明白,如今唯一的生路只能是身後那條烏石山的小徑了。只有小胖子南山口中所說得那位住在烏石山上的青雲門仙長,才是此時此刻他唯一的生機。

一邊狂奔而去,沖上山路,一邊用盡了所有力氣,王宗景對著烏黑的山頂,對著那片深沉無邊的黑暗,放聲大喊道:

「救命,救命啊......」

「嗷......」身後,那隻白背妖狼怒吼一聲,兩眼中凶光畢露,更夾雜著幾分貪婪之意,四足翻飛追了過來。這妖狼身高體壯,四足踏地看去都有半人多高,如此發力追來,速度遠遠快過王宗景的步伐,沒過多久,就追近了王宗景。

王宗景只覺得身後腥風大作,凶狠的獸吼聲越來越近,更有那幾如追命一般的腳步聲如風一般追逐而來。他心頭顫慄,一絲絕望之色在臉上掠過,還不等他有所反應,身後追近的白背妖狼已然發力躍起,大吼聲中,飛撲而至,張開血盆大口,利齒尖牙在這微弱星光清冷夜色裡,直向他咽喉處咬了下去。

就在這危急關頭,忽然從烏石山上方處猛然亮起一道白色劍芒,破空而至,帶起了刺耳尖嘯破空之聲,如電閃,似雷擊,瞬間而至,挾帶無窮威勢,那一個瞬間竟令滿山寂靜,蟲鳴風聲盡皆平伏,於電光火石之間,轟然一聲擊中了白背妖狼的身子。

這力道是如此可怖,竟然將如此凶狠強橫的一隻妖獸整個身軀都打飛出去,在半空中連續翻滾,直飛出數丈之遠,才頹然落下。那白背妖狼遭此重擊,從頭到尾竟然是連一點反應都無法做出,只能在半空中絕望地仰天長嚎,須臾掉落,便就此喪命於這荒山野草叢中了。

王宗景只覺得腥風撲面,轉眼又擦身而過,那股腥臭氣息猶在鼻端,只隱約見白光衝天而起,燦爛奪目,以雷霆萬鈞之勢轟然而來,又沖天而起,稍後化作一柄三尺仙劍,徐徐落下,回到從山路上放走下來的一人手中。他此番死裡逃生,仍是一副呆滯表情,片刻後回過神來,猛然間只覺得手足俱軟,身子搖晃了一下,差點便癱軟在地了。

幸好,王宗景終究還有幾分硬氣,身子搖晃兩下,居然還是硬撐住了,雖然只覺得喉嚨乾澀,身子仍是忍不住地微微顫抖,但還是鼓足勇氣,抬眼向山路上方看去。

只見一位灰衣老者,緩步走來,看去外表約莫六十多歲,面有皺紋,然而一雙眼眸卻是炯炯有神,目露精光,手中所持三尺仙劍,白光閃爍,靈氣蒸騰,一看便知非是凡品。走到王宗景的跟前,這老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頭微皺,帶幾分疑惑之色,道:「小孩,你是何人,這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時候,你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麼?」

王宗景知道眼前這老者自然便是那位青雲門來的仙長,當下也不隱瞞,把自己身份來歷一一說了,包括和王宗德等人打賭才來到此處的緣由,也沒落下。好不容易說完之後,那老者臉色放緩,只是搖頭苦笑一聲,道:「你們這些小鬼,當真是無法無天了,這城外妖獸出沒,何等危險,豈是你們能夠如此亂來的?」

王宗景經歷了剛才那一幕,自然對這位仙長所說的話拚命點頭,但隨即突然想起一事,身子一震,急道:「糟了,仙長,剛才和我一起來的還有一人,他自己先跑了,會不會也有危險?」

老者沉吟片刻,抬眼遠眺,只見夜色深沉,黑暗無邊無際籠罩大地,遠近各處,忽地次第響起了隱隱約約地尖嘯獸吼聲,此起彼伏,淒厲蒼涼。他臉色微微一變,哼了一聲,道:「你那同宗兄弟若是跑得快的話,此刻怕是已經回到龍湖城中去了,那邊無妨。要是跑得慢的,我也來不及救他了。」

王宗景吃了一驚,愕然道:「這是為何?」

老者目光向山下那片黑暗掃了一眼,淡然道:「你不知道白背妖狼這種妖獸,往往都是群居的麼?」

王宗景楞了楞,忽地反應過來,身子抖了一下,仔細一聽,果然感覺那些黑暗裡遠近不一的獸吼尖嘯聲,卻隱隱有向烏石山這裡圍過來的趨勢。

老者右手輕揮,那柄三尺仙劍閃爍兩下,忽而消失在他手間,也不知藏到他身上哪兒去了,王宗景正詫異處,那老者已是回身向山上走去,同時口中道:「妖獸已近,今晚你便在這山中過一晚罷。待到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王宗景自然是不敢說不的,耳聽著黑暗中妖獸嘯聲逐漸靠近尖厲,連忙跟上了那位老者的步伐,同時鼓起勇氣,道:「仙師,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老者也不回頭,步伐悠然,這條崎嶇蜿蜒的山路對他來說似乎如履平地,只聽他淡淡道:「仙師二字不敢當,老夫年紀比你大上許多,本姓方,你就叫我老方好了。」

王宗景哪敢真的叫他老方,不管怎樣他也是世家出身,雖然有些頑劣,但從小也受過家教,當下老老實實地稱呼老者為「方爺爺」,這老者也沒多說什麼。

烏石山乃是一座小山,並不甚高,但這條上山的小路卻很崎嶇,加上荒僻多年,雜草叢生,王宗景又是年紀幼小,走得頗為吃力。如此約莫走到半山多一點時,王宗景已是氣喘如牛,疲憊不堪。反觀方姓老者,顯然道行精深,臉上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未有,決無這個年齡普通老者的那種虛弱。

只是一老一少兩個人此刻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面了,因為在他們身後的黑暗中,已經有數十對閃爍著幽暗凶光的眼睛,緩緩圍了過來。

方老頭皺了皺眉,臉上倒沒有什麼畏懼之色,只是看了看周圍,冷哼了一聲,道:「這窩妖狼的數目倒是不少。」說著,踏上一步,將王宗景拉到自己身後,轉身面對了這群窮凶極惡的妖狼。

方老頭這裡氣度肅然,自有股殺氣飄散而出,一時卻是把下方狼群震住,沒有馬上撲上,但白背妖狼乃是凶殘妖獸,自也不會如此簡單散去,狼群中一隻看去特別高大強壯的妖狼忽地低吼一聲,像是得到了什麼命令一樣,在側面的一隻白背妖狼猛然躍起,張牙舞爪地向方老頭和王宗景撲來。

方老頭眉頭一挑,低喝一聲:「畜生!」

手臂揮起站下,白光瞬起,正是那柄三尺仙劍再度出現,劍芒吞吐凌厲無匹,就這麼當頭斬下,只聽妖狼哀嚎一聲,竟是被倒劈了回去,血花四濺中,一道淒厲而可怕的傷口從頭顱一直切到肚腹,深可見骨,倒在地上嚎叫聲聲,抽搐不已,末幾聲音低落下去,看樣子是不成了。

這一手石破天驚,群狼震懾,一時間所有的妖狼都向後退了好幾步,方老頭冷笑一聲,手持仙劍舉目四望,所有的白背妖狼都不敢與之相望,只是天性貪婪殘忍,雖然退後,一時也沒有散去。這一幕給站在一旁的王宗景看在眼中,當真是又驚又佩,看著方老頭和他手中那柄仙劍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些熾熱起來。

方老頭等了片刻,見沒有妖狼還敢上前,便也不再等待,轉身牽住王宗景的手臂,便向山頭走去。在他們二人身後,狼群中一陣騷動,但那隻頭狼低吼兩聲,狼群便安靜了下來,仍然保持著圍獵的態勢,只是沒狼敢再度攻擊了。

王宗景看著沒有妖狼再跟上來,那些可怖的妖獸身影,漸漸都隱沒在黑暗之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同時轉頭向身邊這位神通驚人的青雲門仙長看去,在他此刻心中,委實是對這方老頭欽佩之極,只覺得方老頭怕是比自己王家最神通廣大的家主還更厲害些也說不定,心中念頭轉動,便想著能否找個法子,求這位仙長將自己收入門下,哪怕只要學到了一些粗淺道法,想必便足以打遍龍湖城小孩界全無敵手,從此稱王稱霸,指日可待矣。

他這裡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便跟著方老頭走上了山頂,說來奇怪,有方老頭牽著他的手臂行走,這一段山路他卻走得輕鬆,沒覺得有多少疲憊,反而是把剛才上山時的那點疲乏都恢復過來了。烏石山山頂之上,此刻藉著夜幕蒼穹上的淡淡微弱星光,果然有一座破敗小廟座落於此,只是這小廟四面牆壁到處破洞,廟門也早就不見,更無牌匾,一眼看去裡面黑洞洞陰森森,隱約模糊的影子有一個,想來應該是以前供奉在這廟裡的神像才對。

站在這不算大的山頂處,舉目遠眺,視線便幾乎再無遮擋,前頭山下一片黑暗平坦,山風從那邊吹來,帶著淡淡潮濕涼意,按照王宗景心中所記憶的大概方位,那便是龍湖所在,看來若是白日在此山頂上,便可將龍湖盡數攬入眼底,一覽無遺了。

方老頭帶著王宗景走上山頭,向身後看了看,神色也是微微一鬆,只是看他表情神色,倒也並沒有將那些妖狼有多放在眼裡,右手隨意一揮,將仙劍收起,隨即指了一下那座小廟,道:「今晚你便現在此處休息,等到天明時候,這些妖獸便會散去,我再送你回去就是。」

王宗景連忙道謝,彎腰行禮道:「多謝方爺爺。」

方老頭淡淡點了點頭,領著他向小廟走去,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後,心中念頭急轉,卻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能夠讓這位方仙師收自己為徒,正著急間,忽然方老頭腳步一頓,身子停了下來,同時伸手一把拉住王宗景,沉聲道:「慢著!」

王宗景嚇了一跳,愕然抬頭向他看去,道:「怎麼了?」

方老頭並沒有理他,臉上原本的淡然之色,不知為何突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凝重之意,目光深沉,眉頭緊皺,卻是死死盯住了前方那座安靜佇立的小廟,看著那破敗小廟內靜默的黑暗,沉默許久,然後緩緩推開了王宗景,示意他退後,隨即右手揮動,白光一閃,竟是又祭出了那柄白色仙劍。

王宗景看著方老頭突然間如臨大敵般的一舉一動,心情也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抬頭向那座小廟中眺望了一陣,但除卻一片陰影黑暗,其他的便什麼也看不出來。

此刻的方老頭已是面容緊繃,右手緊握仙劍橫在胸前,衣襟無風自動,看去就像是一支隨時就會激射而出的強弩弓箭,冷冷地盯著小廟之中的黑暗,片刻之後,冷然道:「閣下是誰,深夜而至,有何貴幹?」

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瞪大了眼睛向那小廟看去,心想難道里面還有個人藏著麼?只是任他如何觀望,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廟森然而立,在這荒僻山丘之上,此時此刻,小廟周圍的黑暗像是凝固了一樣,沒有任何的聲息傳出。方老頭臉上神色越發肅穆,同時眼神也是更加凌厲,那小廟中的神秘人氣息詭異,迥異常人,卻有一股他平生未見之可怖殺意,緩緩滲出。

站在一旁的王宗景忽然抽了抽鼻子,從鼻端處,卻是聞到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淡淡的血腥氣息。

便在此刻,方老頭一聲斷喝,手中仙劍光芒大盛,劍芒幾乎是瞬間便長逾半丈,身動如電,以無比威猛之勢衝入了小廟之中。小廟內外的黑暗瞬間一凝,便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團團圍繞了過來,衝向籠罩在白光中的方老頭。

從站在一旁遠處觀戰的王宗景看來,那古怪的小廟中此刻的戰鬥也是他所難以理解的模樣,一片黑暗之中,白色的劍芒看似鋒銳無匹,縱橫交錯,然而黑暗無論如何就是凝而不散,退而又聚,彷彿無休無止地攻向那燦爛奪目的光輝。

一聲尖銳長嘯陡然而起,白光暴漲,方老頭人劍合一,卻是衝天而起,一下子撞破了小廟的屋頂飛至半空,而在他身後,一團濃濃黑氣滾滾而來,如附骨之疽,追殺而至。

方老頭落地又再度彈起,劍氣縱橫,氣象萬千,白光灼灼,直將這黑暗夜色中的山頭照耀的如同白晝,而也就是在這等光耀之下,王宗景看到了正在和方老頭交戰的那個古怪人影,卻是籠罩在一層厚厚黑氣之中,人影模糊,出手狠厲,對著方老頭這等厲害神通道法,非但沒有落下風,反而是將他逼得步步後退。

方老頭臉色越來越是難看,但手中劍芒反而越發耀眼,只是任憑自己攻勢如潮,對方卻是輕而易舉便破解開去,然後每一次攻擊都不可思議地毒辣而恰到好處,讓方老頭不得不救,時間稍長便左支右拙,敗象漸露。

空氣中,那股奇異的血腥味道,似乎又濃重了三分。

激戰之中,方老頭大吼一聲劍芒劈下,卻被那神秘人輕易躲過,反手一掌,從那黑氣中陡然而出,卻是正擊中方老頭的左肩膀處,一股詭力洶湧而至,方老頭大叫一聲,整個人向後翻了出去,這力道是如此的猛烈,甚至連站在遠處的王宗景都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骨裂之音。

黑氣簇擁著神秘人席捲而過,王宗景站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不知為何,當那團黑氣湧過他的身邊時,他感覺到有一道冰冷而奇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

方老頭倒飛而出,卻是飛下了山頂,身後那個神秘人緊追而上,王宗景驚魂未定,忍不住又向山邊跑了過去,向下眺望,這一看又是嚇了一跳。原來山腰間那一群妖狼居然還沒退走,數十隻妖狼聚攏在一塊,而方老頭和神秘人直接便落入了狼群之中,頓時一片大亂。


仙劍縱橫揮舞,將周圍照的光亮,眾多白背妖狼驚惶之下,凶性爆發,吼叫聲中,開始瘋狂地攻擊方老頭和神秘人,讓站在山頭的王宗景心驚肉跳。然而無論是方老頭還是那個神秘人,都根本無視於周圍這些可怕的生物,只是彼此爭鬥不休。雖然他們此刻都置身於狼群之中,然而進退之間,劍氣蒼茫,黑影如電,一隻隻妖狼撲上,轉眼便是血花四濺死於非命,殘肢斷臂四處飛落,一股凶悍之極的殺戮之氣凜然而出,王宗景甚至無法看清這些妖狼是怎麼死的,只能是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些可怕的妖獸此刻卻像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動物般慘遭屠戮。

終於,可怕的殺戮和鋪天蓋地的血腥氣,讓號稱凶悍殘忍的妖狼也無法支撐下去,殘存的妖狼紛紛發出哀鳴嚎叫,瘋了一樣向遠處跑去,只求儘量遠離這兩個可怕的人類。而在場中,那兩個人仍在激鬥,但是很明顯的,方老頭已然被全面壓制,面色漲紅氣喘如牛,身上已是多了四五道流淌著鮮血的傷口。

危急關頭,方老頭咬牙沉身,先是全力一劍將那神秘人逼退半步,隨即橫劍胸前,左手屈指成訣,卻是在半空裡點指如畫,一股青氣在指掌間噴湧而出,旋轉開來,竟是在虛空裡化作了一個青色太極圖案。

青光閃閃,靈氣逼人,一看便知乃是極厲害的道術。

只是這個時候,那黑氣之中的神秘人身影忽地一頓,似乎看到這個青色太極圖後,令他受了什麼刺激,竟是突然發出了一聲嘶吼,聲音嘶啞而帶著幾分瘋狂之意,殺意大盛。而幾乎是在同時,方老頭猛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一幅不可置信地神情,像是看到了某個絕對不可能見到的東西一樣。

黑氣翻滾之中,伸出了一個手掌,如方老頭之前所做的那樣,握訣虛畫,青氣湧出,轉眼間這黑氣中的手掌之前,竟也赫然形成了一個青色太極圖案,並且極其明顯的,這神秘人所施展的奇術,威力更在方老頭之上,但是這青色太極圖便比方老頭大了整整一圈。

「你......」方老頭瞪眼嘶聲,喊了出來,「你是誰?」

然而話音未落,對方的太極圖已然衝了過來,他鬚眉皆張,再無退路,只得也將手中青色太極圖推了出去。兩面神奇而耀眼的太極圖案,就在這黑暗夜色籠罩的小山上,猛然撞在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似乎光芒如太陽般爆發開去,亮的令人無法睜眼,然而這一瞬間不過是如此短暫,轉眼即過,方老頭祭出的青色太極圖轟然而碎,強大的氣流如排山倒海般噴湧而出,將他擊飛出去,同時這強大的力道甚至把神秘人貼身的黑氣都衝開了些許。

那巨大的青色太極圖沉重而凶狠地打在了方老頭的胸口,沒有絲毫的餘地。方老頭全身大震,七竅盡數流出血來,目光卻只盯在那黑氣背後,嘴唇微微顫抖著。片刻之後,在不久之前還是王宗景眼裡近乎天下無敵的青雲門仙長,便像是斷線風箏一樣,被打得遠遠飛去,劃過數十丈遠才噗通一聲,重重地摔落在某個黑暗的角落,生死不知。


※       ※       ※


青色的光芒緩緩褪去,黑暗和血腥氣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重新將這座小小山丘籠罩其中。

王宗景臉色慘白,慢慢後退著,在他眼前,從山下猶如幽靈一般隱沒在一團黑氣中的神秘人,再次緩緩出現在烏石山的山頂。

山風冰冷,冷冷吹過。

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的腳有些發軟,甚至難以支撐自己站住了。牙關緊咬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可怕的身影,除此之外,他的腦海便是一陣空白。

那神秘人走了過來,在王宗景的身前停了一下,那種詭異的被目光掃過的感覺又來了一次,只是不知為何,這神秘人只是在黑氣之中淡淡地哼了一聲,卻沒有為難王宗景,而是忽地騰空而起,飛馳而過,居然是沒入了前方那片黑暗之中。

王宗景今晚的境遇實在太過詭奇,勝過了他這些年所有,此時此刻,仍然還會不過神來,呆立遠離半晌,卻忽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咕咚」一聲,倒像是什麼東西掉入了前方龍湖水中。

他呆了一下,心想該不會是那神秘人掉到湖水裡去了罷?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迅速被他自己否定了,那神秘人道行奇高,甚至連青雲門的方老頭都不是他的對手,又哪可能出什麼意外。只是此時此刻,他忽然發現,烏石山頭之上,卻只剩他一個人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王宗景年紀不大,但聰明頑劣在一眾王家子弟中可算翹楚,立刻是拔腿便跑,只是堪堪跑到山頭邊上,望著下方那邊彷彿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卻又是一陣猶豫,剛才他可是看見了,還有好幾隻白背妖狼逃走,神秘人會對他怎樣還不好說,但是如果就此下山碰見了一隻或是幾隻妖狼的話,他便是必死無疑了;就算白背妖狼喪膽不敢再回來,但是這夜色深沉,回龍湖城這一路上也未必不會有其他可怕的妖獸出沒,不管是哪種妖獸,他這八歲大的小孩,只怕都只有填了妖獸肚子這一條路了。

如此這般一想,王宗景又是不敢下山了,此刻他心中早已後悔萬分,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去跟王宗德那王八蛋打這種莫名其妙傻到了沒邊的賭約,如今進退唯谷,搞不好便要死在這山頭之上。

正自抱怨處,忽然遠方那片黑暗裡又是一聲「嘩嘩」聲傳來,王宗景心頭一緊,回頭看去,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水中躍出濺起水花的聲音啊。

果然,儘管他心中不停祈禱,但夜色中黑氣閃動,果然還是那神秘人飛了回來,落在山頭,王宗景低頭一看,只見黑氣下方的土地上,似乎有一團水漬。

他去龍湖裡面幹什麼,這半夜三更的總不會是去洗澡吧......緊張之餘,王宗景心頭掠過這麼一個疑問。然而留給他思索的時間並沒有多久,那神秘人目光掃過這裡,在王宗景身上停留了片刻,忽地身形一動,飄了過來。

王宗景大驚失色,這一次那神秘人絕對是目標明確的正對自己,聯想到剛才那場激烈的廝鬥,看著這陰森森藏身於黑氣之中的身影,還有周圍陡然間又再度濃烈的血腥氣,王宗景終於忍不住心中恐懼,轉身就跑。然而還未跑出兩步,他便覺得身子一輕,竟然是飄了起來,那團黑氣席捲而過,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牢牢束縛並攜帶而起,離開了這座烏石山頭,如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去,沒入了夜幕之中,那片最深沉的黑暗裡。


※       ※       ※


小小的烏石山,再度陷入了沉靜,夜色淒涼,山風清冷。

忽地,一隻顫抖的手臂猛然出現在那條小徑上,緊接著又是另外一隻手,手臂手掌間,鮮血橫流,一個脆弱衰敗的身子慢慢爬了上來,正是青雲門的方老頭。只見他此刻看去慘不忍睹,滿面是血,傷痕纍纍,特別是胸口處凹下了一大塊,骨裂肉綻,血流如注,連基本的行走都無力支撐,只能一步一步強撐著爬過來。

就這樣拖著一條令人觸目驚心的血痕,方老頭以不知從何而來的堅忍爬到了那座小廟前,看了看四周,那神秘人自然早已離開,而剛才他救下的那個王家小孩,也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是死是生。

方老頭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慘然,但隨即咬了咬牙,大口喘息著,鼓起身子中最後一絲殘餘氣力,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自己流淌而出的鮮血,顫抖著,在小廟前的土地上,抖抖索索歪歪扭扭地比劃了一陣,隨後,他腦袋一歪,就此死去。

藉著夜幕裡微弱的星光,在小廟破敗的陰影之下,隱隱約約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地上那兩個血寫的大字:

蒼......松......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38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4-12 02:22 PM 編輯

第三章 師徒

一絲冰涼的寒意,從臉上傳了過來,王宗景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然後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一股略顯腐敗而帶著濕潤的味道,首先飄入了鼻端,王宗景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自己眼前的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有些葉子還帶著綠色,有些則已枯敗,開始慢慢腐爛。茫然地抬起頭來,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一片密林間的地上,繁茂的樹冠枝葉幾乎完全遮蔽了頭頂的天空,只有少許的光亮透過樹葉的縫隙間照了下來,薄霧如煙,輕輕飄蕩在林間,讓這裡更顯得幽暗而神秘。就在他的周圍,還有許多突出地面猶如虯龍般的樹根枝幹,幾許古藤纏繞在怪石大樹之間,野草新綠,苔蘚青青。幾聲鳥鳴,從高高在上的樹枝梢頭不時傳來,似低語如呢喃,輕輕叫喚著,卻已是這林間唯一的聲音。

淡淡的霧氣,似煙如紗,在遠處草木間飄蕩著,讓人看不清更遠的地方,空氣中瀰漫中一股清新濕潤的味道,王宗景站起身子,看了看周圍,樹葉青草的葉片上,還凝著幾許晶瑩透明的水珠,而自己身上的衣衫也濕了一片。

似乎是不久之前,這片密林中曾下過一場雨罷。

他有些緊張地環顧四周,森林深邃而幽靜,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顯露出一股原始和野性的味道,這個感覺讓王宗景喉嚨有些發乾。那一晚在烏石山頭,突如其來的激戰後他被那個神秘人掠走,飛至半空時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神秘人使了什麼手段,令處在驚惶慌亂中拚命掙扎的王宗景一下子就昏了過去,等他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置身於這樣一個像是原始森林的地方了。

他緩緩轉動身子,觀察著周圍環境,但心頭的緊張卻越發濃重,仔細回憶當晚的情況,王宗景很快記起了自己僅有的一點印象,那便是自己被神秘人帶著飛走時,是背離龍湖的方向,也就是說,是向南飛的。

龍湖的南面,便是那令所有人都聞名變色的十萬大山。

王宗景的臉色一下子蒼白下來,事實上,每一個在幽州的孩子,只怕都是從小聽著十萬大山的恐怖故事長大的。此刻,幽靜深邃的這片森林,在他眼中已是到處充滿了危險與恐懼的地方,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孤身一人置身於此,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那些傳說中可怕的怪物,實在是極其痛苦恐懼的事。

幸好,王宗景畢竟還算是出身大族,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勝過一些,至少沒有當場發瘋或是痛哭亂叫,站在原地,他竭力壓制著心中冒起的恐懼,大口喘息著,讓自己儘量平靜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沙......」

低沉而輕軟的聲音,從腳下傳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是厚實的那一層落葉,也不知道在這沒有人煙的所在累積了多少歲月,一腳踩去,像是踩在綿軟的布帛上,幾片枯葉翻開,有三兩隻黑色的小蟲從葉片底下爬了出來,動作迅速地跑開,很快又鑽入到旁邊的葉片下去了。

沙沙的腳步聲,開始在林間緩慢地響起,王宗景瞪大了眼睛,全身繃緊,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兩隻手也是不由自主地緊緊握成拳頭,只是走出了約莫兩丈餘地,這片森林中仍然是一片靜寂,周圍高大的樹木猶如一個個巨人,冷漠地注視著這片森林中突兀出現的少年。

霧氣,似乎淡了些,看著將散未散。

前方一縷白煙輕飄移開,王宗景忽然望見似乎有一個與眾不同的東西,不是樹木,也非石頭,更不是他一直恐懼害怕的妖獸,看著倒像是某個頗為龐大的雕像殘部,傾倒在這密林之中,被層層雜草樹木所掩蓋。

他壯著膽子,慢慢走了過去,一路之上仍然沒有什麼意外發生,走到近處,撥開荊棘草叢,跨過幾塊不小的林間石頭,他終於看到這座倒在地上的殘損石像,忍不住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石像所雕刻之物,並非是常見的鳥獸動物,也不是供人祭拜常見的仙佛神像,反而是一座面貌猙獰形容古怪的雕像。一眼望去,這雕像頭生鬼角,怒目獠牙,血口微張望之竟似有噬人之意,且體貌也是異常恐怖,竟有四頭,身負八臂,雖是傾倒於地,但一股凶煞氣息竟是凜然而生,撲面而來,令王宗景身子一顫,連退了兩步。

嘴角抽搐了一下,王宗景低頭喘息,片刻後心神方定,這才抬頭細看,隨即發現這座凶神惡煞般的雕像果然已經殘破,四頭八臂中多有破損,石像本身也有許多處裂痕,也不知道是什麼久遠時代之前,被人遺棄在此處密林之中的。想到此處,王宗景忽然精神為之一振,心想既然此處有這個石像在,或許以前也是有人在此生活過的,雖說看著這石像年月深久,但或許也是一絲希望。

心中念頭轉動,他看著這石像便也沒有開始那麼害怕了,細細打量一下,又發現這石像雕工雖然古拙,然而刻痕蒼勁,外貌逼真,雖著筆處未必繁複,卻已令這神像栩栩如生,自有股威赫氣度在,雖然他年紀還小,但下意識地便覺得雕出這座石像的石工,只怕必定是一位大匠。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還是向這座石像走了過去,等走到跟前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座石像的巨大,雖然是傾倒在地,但只是橫著的身子高度,比王宗景的身子也高了一倍。王宗景左右張望一下,還好,這石像畢竟不是光滑絕壁,年月深久風吹雨蝕,到處都有破損的地方,他便藉著這些破損處的縫隙,當做踏腳,爬了上去。

手掌抓住了這座石像,觸手處,一股粗糙堅硬的感覺從手心傳來,石像是灰白色的巨石所制,王宗景皺了皺眉,心想剛才一路走來,並沒有看見類似的這種石材,也不知道古時那些雕刻石像的人們,究竟是如何將這些巨石或者巨像移動到此處的?

就在他心中有些疑惑的時候,忽然,從石像的另一側傳來了一聲低沉的吼叫聲。聲音入耳,王宗景便是悚然一驚,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湧上心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聽「呼」的一聲,一條黑影身形矯健,卻是從這座石像的另一側竄了上來,嘶吼一聲,半張血口,露出森森獠牙,居高臨下地盯住了王宗景。

這是一隻黑色妖貓,兩耳尖翹,體型大如壯牛,此刻涎水從牙縫間滴落下來,一臉凶惡貪婪地盯著石像下方的那個少年。王宗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這只妖獸看著只怕比當日的白背妖狼還要厲害,而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他甚至都來不及去想了,因為這只妖獸根本就沒有與他對峙的意思,一旦看清了王宗景的情況,便再無絲毫遲疑,猛撲下來。

利齒尖牙,白光閃爍,王宗景在這生死關頭用盡全身力氣向外跳去,然而他的動作與這種敏捷的妖獸相比真是差太遠了,嘶啦一聲,他背後衣物已經盡數扯破,背上也多出了五道很深的傷口,鮮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劇痛之下,王宗景痛苦地嚎叫一聲,踉踉蹌蹌地向前衝去,然後沒跑兩步,身後的那隻妖獸已經再度撲上,任憑王宗景在死亡的恐懼下瘋狂掙扎,仍然還是很快就被這只妖獸擊倒在地,隨後便是張開大口利齒,一口向王宗景的喉嚨咬去。

王宗景此刻也顧不上如何恐懼了,下意識地就用出了最後的力氣舉起雙手,抓住了妖獸大嘴,轉眼手掌便被貓妖的利齒戳破,鮮血橫流,順著手腕流淌下來,然而縱是如此,他也仍然無法阻擋那張可怕的大嘴。

腥氣鋪面,死亡似就在眼前,就在他將要絕望的一刻,忽地這林間一靜,迷霧忽止,幽幽林深處似有一道目光冷冷掃過,片刻之後,林中陡便,群鳥驚起振翅而逃,一道清光如水,從那幽靜最深處,在這幽寂林中,掠了過來,無聲無息,如風吹過。

「呼......」

絕望待死的少年,忽然間只覺得手上一輕,然後在他的眼前,看見了這一生也難以忘懷的一幕:黑色貓妖凶狠的表情似乎還凝固在臉上,然後下一刻,那具可怕的身軀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纏上所撕裂,血光乍現,清光揮落,妖獸從頭到尾被生生劈做兩半,如爛葉枯枝一般,飛向兩旁,可怕鮮紅的血水,夾雜著無數古怪而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東西,轟然落下,頓時將他的身子從頭到腳全部染成了紅色,血如泉湧,流淌不止。

一個籠罩在黑氣中的高大身影,緩緩出現在他身子不遠處的一棵大樹旁,冷冷地盯著這裡。王宗景的身子僵硬在原地,似乎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過了片刻後,他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樣,緩緩低頭向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看著幾乎已經變成血人的自己,還有身上橫七豎八丟著落著掛著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血腥雜物,他忽然胸口一堵,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衝了出去,一邊跑一邊瘋狂地抖落身上的那些怪物,然後衝到一棵大樹邊上時,扶住樹幹便是大吐特吐。

神秘人對王宗景的舉動無動於衷,仍是站在那兒,一道清光緩緩飛了回來,化作柄亮若秋水般的仙劍,在他身旁閃了兩下,便消失不見。隨即,那籠罩他全身的黑暗之氣,也開始慢慢消彌,像是鑽回了這個軀體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絲黑氣也消失的時候,在這片原始野性的森林裡,在那棵看去和周圍樹木有些距離的大樹旁,一個身材高大頭髮灰白的男子露出了身形。

王宗景覺得這是自己這一輩子中最可怕的一次嘔吐,吐到自己的腹中都開始抽搐疼痛時,他心頭的那份噁心之意仍然還是濃烈無比,更不用說此刻身上從頭到腳的鮮血淋淋,只是到了最後,吐無可吐只能幹嘔時,他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喘息著,面色蒼白地轉過了身子,向身後那人看去。

身子還有些微微的顫抖,但不知為何,王宗景並沒有開口道謝這人救命之恩的意思,他只是有些漠然地看著那個高大的男人,似乎經過這連番的變故後,這小小的少年無論心性還是膽量,都已經變得強韌了一些。

那棵大樹下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濃眉銳目之間,彷彿還散發著一股淡淡威勢,像是也曾手握權柄一般,有一股莊嚴肅穆之氣。然而在本來如此威勢的臉面上,此刻映入王宗景眼中的,卻有半邊臉頰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暗紅顏色,看著像是被燻熟的豬肉般難看而帶些噁心,且半邊臉上的肌肉,似乎還有些不受控制般地時不時抽搐一下。

像是陰陽臉,卻比陰陽臉更加難看也更加的恐怖。但是王宗景居然沒有被這張臉嚇到,他的反應甚至是有些麻木,只是木然地看著這個男人,一句話也不說。

那個男人緩步走了過來,腳踩著林間厚厚的那層落葉,沙沙作響,不知何時,曾經喧鬧的森林中又安靜了下來,只剩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緩緩靠近。

走到了王宗景的跟前,這個男人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或者說是不用表情也很可怕的模樣,用一種毫無生氣冰冷的語氣,淡淡地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龍湖城內,王家堡外表看去與平日並無不同,但內裡氣氛早已如凝冰一樣緊張無比,數日之前發生在城外烏石山的那場意外,震動了整個王家上層。

久未出現過的數十隻妖獸白背妖狼群起圍攻烏石山,長房的王宗景失蹤,但是這些都比不上方老頭的意外身亡,青雲門派遣而來結盟的強助,居然就死在龍湖城外了!

這個事實讓龍湖王家全族震動,家主王瑞武更是驚怒交集,在接到回報之後立刻調出所有人手,竭盡所能地搜尋探查,然而不要說是凶手的蹤跡一點都找不到,連失蹤的王宗景也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王宗景的姐姐王細雨得知此事後,差點崩潰,她父母早逝,從小便是和這唯一的親弟弟相依為命長大,可以說是半姐半母,平日裡真是疼愛無比,如今一旦得知王宗景怕是凶多吉少,哪能不肝腸寸斷。只是多方搜索一無所獲,王家人最終也是被迫要開始接受這個事實,著手處理善後事宜。雖然王細雨仍是不死心,數次到家主面前哭述懇求,希望能再次細查尋找,然而已經焦頭爛額的王瑞武還是搖頭嘆息中拒絕了。

在王家家主的心目中,此時此刻,王宗景的份量只怕還未必比得上方老頭的死去了,不管怎麼說,王宗景雖然出身長房,但父母不在,僅有一個姐姐,雖說王細雨天賦頗佳,已被安排將去青雲門修行,然而眼下這姐弟倆確實沒有多少根基份量。王瑞武此時更頭疼的是青雲門會如何看待這樁意外,事情發生了第二日,王家便將消息以最快速度向中州青雲山傳去了,而因為路途遙遠,青雲門的反應仍然還未過來。

哀哀的哭泣聲若隱若現地從遠處傳來,王家家主王瑞武坐在大堂上,臉色陰沉,默然不語。那哭泣聲是王宗景的姐姐王細雨的,就在不久前,她再次求上門來,只是王瑞武確實已經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事,無可奈何,只能又將她趕了出去。聽著這傷心哭泣的聲音,想想青雲門或許會降臨的雷霆之怒,他的心情一下子便糟糕透頂。


龍湖王家雖然是新興崛起的修道世家,青雲門雖然是在昔年正魔大戰中連遭重創元氣大傷,但二者之間的實力仍是差距巨大的,王瑞武縱然心懷大志,但目前為止也只敢把目標放在與同是幽州幾大勢力的另外幾家爭鬥上,決不敢想到能與千年大門青雲有所爭執。

大堂上還坐著另一個男子,四十左右,目光銳利,面露精明之色,正是當日那位小胖子南山的老爹南石侯,同時也是王瑞武的心腹智囊,王瑞武對其十分信重,更勝過族中一眾王家子弟。

此刻王瑞武轉眼看去,只見南石侯面上神色凝重,似乎也有滿腹心事,便嘆了口氣,道:「石候,你在想什麼?」

南石侯抬起頭來,沉默了片刻後,道:「我是想著,算算日子,青雲門那邊也該來人了。」

王瑞武苦笑一聲,道:「以你看來,青雲門會是如何反應,可會怪罪我們王家?」

南石侯眉頭緊皺,道:「此事確實蹊蹺,平心而論,與我們王家應無干係。但怕就怕方老頭臨死之前在小廟前寫的那兩個字,會否另生波折?」

王瑞武哼了一聲,道:「你說的甚是,我思來想去,應該也是與我們王家無關,就算青雲門來人了,我便把那地上的兩個字告訴他們......」

南石侯搖了搖頭,王瑞武眉頭一挑,道:「怎麼?」

南石侯沉吟片刻,壓低了聲音道:「那血書二字所說的人,咱們都是有所耳聞的,雖然這些年早已平復,但江湖傳說此人與青雲門昔日一場絕大內亂有千絲萬縷的干係。屬下想著,此事我們怕還是裝作不知道的為好,就讓他們去山上自行查看一番,想必心中就有數了。」

王瑞武默然良久,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便如此罷。」說著又看了他一眼,道,「對了,聽說你昨晚又打你兒子了?」

南石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恨恨道:「這逆子著實混賬,先是引誘景少爺去偷窺婦人洗浴,看見景少爺跟人打賭犯險又未攔下,結果捅出天大簍子,我、我真恨不得打死了這畜生。」說罷,南石侯又是長嘆一聲,站起身來對王瑞武深施一禮,面帶痛悔,道:「家主,南某教子無方,逆子不肖,實在是愧對家主,無顏在此,不如就讓屬下離開王家,權且......」

王瑞武一揮手,打斷了南石侯的話語,苦笑一聲道:「罷了,罷了,石候,你我賓主情誼,何苦還說這些話來。那事我也問過一眾小孩,確實也怪不得南山,那宗景性子頑劣,也有幾分是咎由自取。回頭你也別再去責罵兒子了,啊?」

南石侯面帶愧色,點頭坐下。兩人對坐無語,心中都是滿懷心事,便在此刻,忽只聽門外腳步聲聲,匆匆而來,一個王家家丁跑了進來,急道:「家主,南管家,門外來了數位道長,說是青雲門的仙長呢。」

王瑞武與南石侯同時站起,異口同聲道:「快請!」

頓了一下,南石侯又向王瑞武道:「家主,我還是出去親迎一下。」王瑞武點了點頭,南石侯便也邁開大步,走出了這座大堂。

約莫半柱香工夫,廳外再度響起腳步聲,南石侯前頭引路,滿面笑容地引著四位身著青雲道袍的修士走了進來,王瑞武迎了上來,只見這四位都是年輕人物,只當先一人年紀大些,看去三十多歲,氣度也較身後三人嚴謹,當下便對此人先行了一禮,四位青雲弟子也是一起回禮,當先那男子開口道:「這位可是王家瑞武家主?」

王瑞武點了點頭,目光看著這幾位青雲弟子,道:「正是在下,不知諸位道長怎麼稱呼?」

站在最前頭的這位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明陽,這後頭三位師弟乃是明真、明葉、明方,我等奉掌教蕭真人之命前來龍湖王家,一來追查本門方師叔意外身亡之事,二來也是確認你我兩家同盟,昔日王家主親上青雲與蕭真人所約之事,蕭真人無意有所改變,只是不知王家主心意若何?」

王瑞武大喜過望,哪裡還有什麼好說的,連聲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說著親自上前拉住明陽之手,道,「不瞞道兄說,貴派方老先生出了意外之後,我是寢食難安,幸得如今有明陽道兄前來主持大局,如此便再無憂慮了。」

明陽道人卻是搖頭道:「家主有所不知,其實明陽並非此行的主事人。」

王瑞武一怔,目光在明陽身後三位年輕道人身上逐一掠過,他能夠擔當世家之主,自然是有些本領神通的,眼界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只這一看之下,便知曉這另外三位年輕道士雖然本領都是不錯,但還未必及得上明陽道人,一時便有些錯愕。

明陽微微低首,單掌豎於胸前,淡淡道:「不瞞家主,我等一行人前來此處,除這裡的四人外,還有一位師兄,他才是真正主持追查凶手的人物。只是他性子有些古怪,到了龍湖城後,徑直便去了城外烏石山查看,失禮之處,還請家主恕罪。」

王瑞武「啊」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不知貴派這位師兄名諱是何?」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道:「這位師兄姓林,名喚驚羽。」

※※※

龍湖城外,烏石山上。

這一日正是晴朗春日,陽光和煦,溫和柔軟地灑落人間,佔地廣大的龍湖上波光粼粼,水波碧藍,倒映出藍天白雲,湖畔山石,可謂美景。遠處田野蒼蒼,風吹草伏,又有巍峨群山,聳立人間,雲遮霧籠,透出幾分神秘。

春風吹過,蕩起湖水漣漪,幾隻水鳥歡叫飛翔,在湖畔嬉鬧玩耍,拂石而過,已到了烏石山上。

小廟破敗依然,安靜佇立在春陽之下,廟中神像,木然呆坐,不知人間歲月。周圍幾許烏石,散落山頭,早不見了當日血腥,只有一條若隱若現橫貫山頭地面的血痕,似乎還透出幾分森然。

一個身影走上了烏石山頭,緩緩站定,看向四周。清風從遠處湖面上吹來,他衣襟飄動,自有股說不出的瀟灑之意。遠遠望去,此人劍眉星目,相貌俊逸,只是容貌神色間略帶了幾分冷淡。身後背負一柄長劍,通體碧綠,豪光輕閃,望之竟似一隻蟄龍低伏,似醒未醒,縱然是在這陽光明媚的白日之時,這柄匣內仙劍也散發出無形威勢,透著淡淡殺意。

血痕已淡,氣息亦散,這男子目光落在地面那道血痕間,順著這條當日方老頭爬過的路,緩步走去。山風吹過,他容色漸冷,身後那柄碧綠仙劍卻是豪光流轉,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某些心意,綠芒漸盛。

沒過多久,他終於走到了那座小廟之前,然後停住了腳步。

地上的血跡到了此處,忽然濃烈起來,彷彿像是訴說著當日慘烈而垂死的一幕,然後,他目光移動,看到了在小廟之前,那用血寫就的兩個字。

有些歪斜,有些顫抖,然而那血漬如刀,筆筆鋒銳,就像帶著血腥之氣的利刃,轉眼間斬入了男子的眼簾。

他的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整個人又恢復了冷漠似冰的模樣,只是一雙眼睛,仍是死死地盯住了腳下那兩個血書大字:蒼......松......

身後那柄碧綠仙劍,忽地綠光大盛,如蟄龍忽醒,怒吼清嘯,於匣中發出一聲劍刃輕音,清銳無匹,就這般飄散開去!

也不知這般過了多久,烏石山頭,有另一個身影從遠處御劍而來,須臾即到眼前,落地走前,正是明陽道人。只見他環顧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在掠過地上拿到血痕時皺了皺眉,走到那男子身後,叫了一聲道:「林師兄。」

林驚羽合上雙目,沉默片刻,轉過身來,神色間已轉平和,背上的碧綠仙劍也安靜了下來。明陽道人道:「我已經見過王家家主,將來此之前蕭真人交代的幾件事都一一與他說好,王家主也無異議,並在府內替我們安排好了住處,眼下就等師兄過去,他也好款待一番。」

林驚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走開了一步,讓出了身後位置,明陽道人也隨之看到了地上那片濃鬱血漬和兩個血寫大字。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目光收回來時確實向林驚羽多看了一眼,然後嘆息了一聲,道:「雖然從青雲山動身前已經知曉此事,但此刻親眼看見方師叔所寫這兩個血字,仍是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人......」他的語氣變得有些遲疑,猶豫了一下,才接著道,「當年不是都說他已死掉了麼?」

「看來是還活著的。」林驚羽淡淡地道,聲音裡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否則的話,蕭真人應該也不會把我從祖師祠堂裡叫出來,到這幽州南疆來處理這件事了。」

明陽道人後退了一步,沒有接話,臉色看去似乎有些尷尬,眼前這位林師兄驚才絕豔,資質超群,道行據說更是極高,甚至有人偷偷議論他能夠和本代掌教蕭真人一較高下,多年來在青雲門中已是久負盛名。只是不知為何他年紀也不算大,卻到了青雲山通天峰後山的祖師祠堂裡去看守歷代祖師靈位,直到此事發生之後,掌教蕭真人才出人意料地請這位林師兄出山,來此處理此事。

想到此處,他目光不禁又偷偷向地上那兩個血字瞄了一眼,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青雲門中有些忌諱的話題中,其中的一項便是傳說那個叫做蒼松的叛徒,乃是昔日教養林師兄長大的恩師。

只是眼下顯然不是開口談論此事的時候,明陽道人看向林驚羽,道:「林師兄,要不我們先回去,王家主還在龍湖城內等我們。」

林驚羽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信步走去,一直走到烏石山山頭的邊緣,舉目望去,只見眼前一片開闊,偌大的龍湖就在前方,波平如鏡,水中山林倒映,更有雲飄天青,偶爾水鳥飛躍而過,帶起一道水痕,濺起層層漣漪。湖光山色,說的便是如此了。

「聽聞此次方師叔來到此處,王家也是安排他在城中住下,只是方師叔卻不知為何,執意要住在這烏石山上,是麼?」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走過來站在林驚羽的身旁,道:「不錯,我對此事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方師叔當日並無告訴任何人緣由,王家的人也是敬重他老人家,而且以師叔的道行,也不會怕了這城外的妖獸,所以就隨他了。誰知道這才過了兩日,就出了意外。」

林驚羽淡淡地眺望著山下那面美麗的湖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聽說方師叔除了本門道法外,還精通風水堪輿之術?」

明陽道人有些愕然,但仍是點了點頭,道:「不錯,其實當日蕭真人派遣方師叔過來此地,也是看重他有這本事,咱們之所以與龍湖王家結盟,一來是為了本門在幽州地界能站住腳,二來也是為了方便在此處找尋......那東西。」

林驚羽目光閃動,道:「明陽,你看此處地勢如何?」

明陽道人不明其意,但還是眺望山水,看了片刻後道:「小弟對堪輿之術不甚瞭解,但此地山環水抱,藏風聚氣,應是風水極佳的所在。」

林驚羽頷首道:「我觀之也是如此,或許當日方師叔到了此處,亦有同感也說不定。」

明陽道人眉頭一挑,轉眼向林驚羽看去,道:「林師兄,你的意思是......」

林驚羽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眺望這片湖光山色,過了一會,淡淡地道:「師弟,你回龍湖城與那王家主說上一句,你們四個便住在城中,另外請他將這座小廟稍加修葺,容我棲身就是了。」

明陽道人眉頭皺起,踏上了一步,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林驚羽卻是笑了笑,道:「無妨的,你還信不過我麼?」

明陽道人看了他半晌,隨即點頭微笑,道:「是,師弟我明白了。」

說罷,轉身離去。聽著腳步聲漸漸在身後消失,林驚羽面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目光漸漸放遠,一身衣衫站在山頭上隨風習習飄舞,許久之後,像是夾雜在風中難明的低語,那個男子彷彿輕輕念了一句:

「師......」

不知怎麼,這聲音忽地就此中斷,那第二個字,終究是沒有再響起了。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39 AM

第四章 蛇禍(上)

「我要活!」

王宗景盯著那個男人,咬著牙慢慢地說了這句話,話說出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嘶啞,這三個說得是艱澀無比。或許是因為連番多次地面臨生死關頭的折磨,此時此刻,面對這樣一個強大可怕的人物,雖然心中仍是畏懼害怕,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已平靜下來,只是他緊握的雙手與瞪大的眼睛,似乎還說明他仍然不過還是一個脆弱的孩子。

壓抑下的勉強平靜,與顯而易見的複雜眼神,都被神秘的男子看在眼中,看著那張滿是血漬少年的臉,這個男人卻是視若無睹,只是淡淡道:「好,想活的話,那就跟我走。」

他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轉身便向密林深處走去,沒有回頭看王宗景一眼,王宗景起初有些猶豫,然而轉眼看了看周圍這片茂密而幽深的森林,那些幽暗陰影裡似乎隨時會衝出妖獸,終於還是咬牙跟了上去。

林間的薄霧漸漸散去,周圍的樹林似乎變得清晰起來,然而視野的更遠處除了樹木依然還是樹木,望不見這片森林的盡頭。一路之上的地勢並不平坦,時有高低起伏,時有巨石落木,甚至他們兩個人還趟過了一條林間小溪。一路上那個神秘男人如履平地,輕輕鬆鬆地走著,相比之下,王宗景便吃了極大的苦頭。

他身子尚未長大,前頭又連番遇險,體力實已消耗許多,這一路上攀高爬低,實在是苦不堪言。只是走到現在,他似乎在心裡也明白了什麼,知道前頭那男人並非是會顧及他身體的人,加上心中一點少年男兒的狠勁,竟然是一句向那神秘男人求饒哀懇的話也沒說,只是跌跌撞撞咬著牙,大口喘息著,穿行在這原始森林之中。

幽幽鳥鳴,似在頭頂上方的某處叫喚著,光線變幻地從樹梢枝頭的縫隙中照下,讓王宗景腳下的路變得光影交錯,黑白搖曳。古藤老樹,青苔綠草,層層疊疊似無邊際,悄無聲息,落葉徐徐,枝梢輕擺,這林間之景便如同一副幽美的畫卷。

如此走了許久,王宗景跳下一塊大石,感覺到身子已是非常疲累,然而前頭的那個神秘男人仍是不疾不徐地向前走著,絲毫沒有停下休息的跡象。靠在石塊上喘息了片刻,王宗景還是咬著牙站起,繼續向前走著,沒走幾步,他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了什麼,皺了皺眉,撥開旁邊一處茂密樹枝,果然發現在這個地方也有一座破損的巨大石像倒在地上,無論外形模樣還是石像上的殘破,看起來都和之前見到的那一個石像差不多。

一樣的猙獰凶惡,一樣的栩栩如生,只不過似乎這個石像看起來破損的更厲害些,有一部分的手腳都已經從石像上掉落了。

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前頭那個神秘男子似乎已走得遠了,身影快要消失在密林樹後,王宗景猛然驚醒,趕忙追了上去。就這樣,兩個人在林間穿梭行走著,那神秘人一直保持了不緊不慢的速度,似乎還是照顧到王宗景的體力速度,然而一路上他仍然沒有停下歇息的意思,所以當再走了約莫一炷香後,王宗景便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

汗出如漿,甚至把臉上的那些妖獸血漬都沖掉了許多,他隱隱覺得自己的眼前有些小小金星開始閃爍飛舞,兩隻腳也跟灌鉛似的沉重無比,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前頭那個男人的身子忽然一頓,終於是停下了腳步。

王宗景迫不及待地隨便找了棵大樹靠著坐了下來,大口喘息著,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隨即便覺得自己口乾舌燥,抬頭看去,只見那神秘男人此刻卻是站在了一座雕像前方,不出意外的,也是這一路上看到的那種,事實上,除了最初看到的兩座凶惡雕像外,這一路上傾倒在林間被王宗景看到的雕像還有三座,都是差不多的模樣,讓他在疲累之餘也是疑惑,究竟這裡是什麼地方,又會是什麼人在久遠的年代之前,在這種原始之地雕出了這許多奇怪的石像。

不過此刻在那神秘人面前的石像,明顯的與之前那些傾倒在樹林中的石像有些不同,首先,這石像比之前的那些凶惡石像要小許多,其次,這座石像是站立的,並沒有倒在地上。不過說它小也是相對而言,那個身材高大的神秘人在這座石像前,仍然還要矮了不少,至於石像的模樣,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樣,都是凶惡猙獰狀。

王宗景的目光掠過那個神秘人臉龐時,忽地一怔,只見那神秘人雖然頂著這座石像看,但眼中卻有絲毫不加掩飾地厭惡之色。在石像的右側,仔細看去,居然有一條隱約的小徑通向密林深處,只是順著道路的盡頭看去,只見前方樹林幽深寂靜,不知怎麼有一處很遠的地方居然隱約升騰起淡淡的略帶粉紅顏色的氣體,有點像早上所見的林間薄霧,只是看去更加神秘一些。

王宗景先是楞了一下,隨即臉色一變,眼睛看著那片粉紅色迷霧便有些移不開了,沒有驚喜之色,倒有幾分驚惶。那東西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只怕便是幽州地界上人人談之色變的劇毒瘴氣了,傳說在十萬大山中到處都有這種劇毒瘴氣,無論鳥獸人族,甚至強悍的妖獸,一旦遇見這種粉紅色的氣體,往往都是全身潰爛痛苦死去,幾乎無藥可解。

該不會是要走那一邊吧?王宗景嘴角微微抽搐地想著。

神秘人盯著那站立著的石像看了一會,也沒有回頭,只是冷冷說了一句:「走罷。」說著抬腳邊走,只是看他走的方向,卻是向石像的左側而行。

王宗景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振作一下自己已經疲憊的精神,還是跟了上去。

這一路走來,不知為何,再也沒有看到那些傾倒在林間的石像了,同樣的,一直讓王宗景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妖獸,也沒有再出現過,倒是腳下的路越發難走了。樹木荊棘都是越來越多,有些地方根本就難以通過,幸好前頭那神秘人神通頗為厲害,常人難以通過的地方,他三下兩下便清出了一條路,讓王宗景省了不少勁,否則的話,這少年怕是就要累死在這路上了。

就這麼又走了半柱香工夫,兩人的眼前忽然一亮,地勢平坦展開,出現了一處約莫十餘丈的林間空地,前頭乃是一座小山,山下有一個洞口至少有五丈餘寬的大山洞,以那山洞為中心,周圍七八丈方圓的地界上,只有雜草,卻是一根樹木也無。

一絲腥臭的氣息,似乎隱隱約約地從那個巨大山洞中飄了出來。

王宗景的心中若有所覺,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那神秘人一眼,又死死地盯著那個山洞。

「就在這裡了。」神秘人並沒有裝神弄鬼的意思,直截了當地對著王宗景道:「這洞中有一隻厲害的妖獸,我要殺了它,只是其生性狡猾,輕易不肯出洞,我要你幫我。」

他轉過頭,面色冷淡地看著王宗景,冷冷道:「你想活的話,就按我說的去做。」

王宗景喘息著,看著那個山洞,咬牙道:「洞裡面是什麼?」

「一隻『金花古蟒』,」神秘人臉色淡然,像是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這妖獸修行多年,已通人性,雖然貪吃嗜血,然而近日已接近它修持關口,再進一步便可蛻皮重生道行大進,是以輕易不肯出洞。此洞乃是它的老巢,此妖獸又是一身蛇鱗堅硬無比,入洞太過凶險,只有將它引誘出來,先傷其七寸蛇心,散去妖獸道行,則全身妖鱗失去妖力,潰散如常,如此方能殺之。」

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道:「你,便是那個誘餌了。」

王宗景只覺得耳中嗡的一聲,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心中的第一個反應便是瘋狂大叫一聲,要和這個男人拚命,然而到了最後,終究他也只能無比忿恨地盯著那個神秘人,口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個男人面前,他就算真的拚命,又和螻蟻有什麼區別?

神秘男人對這個少年仇恨的目光根本無動於衷,轉手從身上拿出了一塊銅盤,上面銀絲鑲嵌,雕出了些奇異的符紋,扔給王宗景。王宗景茫然接過,只覺得入手頗為沉重,耳邊聽到那男人說道:「這東西你拿在手上,待會妖獸衝出來時,你便將它舉在頭頂,自然能夠頂住一時半刻。記住,只能站在原地,不許跑開,否則金花古蟒動作快如閃電,若是發覺不妙,轉眼便縮回巢穴去了。只有趁著它發怒咬你,身子露出洞穴時,我方能從旁一擊而中,取它性命。你明白了麼?」

王宗景艱難地點了點頭,那神秘男子冷笑一聲,道:「若是你敢跑,誤我大事,回頭我便抓了你,綁了再扔進這個洞穴裡喂蛇,知道了罷?」

王宗景的身子抖了一下,眼中的憤怒怨恨之色更重,忍不住大聲道:「既然是誘餌,為什麼你不隨便抓些妖獸過來,偏偏要抓我?」

那神秘男子頓了一下,似乎也沒有想到這少年突然開口,不由得多看了王宗景一眼,只見這少年背靠大樹,臉上帶著些絕望,眼中卻是凶狠憤怒,看去簡直就像這片原始森林中被追逐將死的一隻孱弱小獸,雖然已是絕境,骨子裡仍然有幾分野性桀驁。

「因為,除了號稱南疆第一美味的那隻『龍湖青鯉』外,」神秘男人看著憤怒的少年,嘴角浮現出一絲殘忍的譏笑,配著他那張可怖的陰陽臉,更加的令人觸目驚心,「金花古蟒最喜歡的,就是吃人,尤其是......十歲多的小孩子。」

王宗景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終於也消失不見了。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40 AM

第四章 蛇禍(中)

手中緊緊抓著那塊銅盤,王宗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這片林間空地的中央。按照身後已然隱身藏起的那個神秘人的吩咐,他應該要走到距離洞口約莫四丈外的距離,然後就這樣站在原地不動,一旦金花古蟒衝出來吃他,便將手中銅盤舉過頭頂,便能暫時護住身子。

想到此處,王宗景忍不住向手中的銅盤看了一眼,只見這面銅盤雖然上面刻畫的符文頗為精妙細緻,然而拿在手上卻是平平無奇,絲毫也看不出有何神奇之處,更不用說能夠抵擋那絕對是窮凶極惡的金花古蟒了。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勉強行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掉頭逃跑卻是絕對死無葬身之地,王宗景只能心中不停地咒罵著那神秘男人的十八代祖宗,然後仍是無可奈何地向前走去。

慢慢接近洞口,空氣中那股腥臭的氣息便漸漸濃烈起來,王宗景的腳步越來越慢,呼吸也是越來越急促,他至今不過仍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少年罷了,哪怕是出身於王氏家族,又何嘗經歷過這數日來天翻地覆驚心動魄的一系列生死折磨?

他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手心滲出了汗水,浸濕了這塊銅盤的邊緣。

終於,他走到了那個山洞的正前方,在距離洞口四丈外的地方,站住了身子,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氣,向那個黑暗的山洞裡看去。

「轟!」似是一聲無聲卻炸響在他耳邊的驚雷,王宗景身不由己地退後一步,臉色慘白,那洞窟深處,一片黑暗之中,亮起了兩個巨大幽綠的眼眸,那瞳孔似刀,細長而冰冷,看去只那眼睛,竟似乎就有他半人多高。

空氣中的腥臭氣息,陡然濃烈起來,一聲詭異的輕嘯,從那黑暗的洞穴中發出。

王宗景的身子忍不住開始微微顫抖,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銅盤。

只是那隻盤踞在山洞裡的恐怖妖獸不知為何,並沒有立刻衝出來獵殺這送上門來的美食,那兩隻可怕巨大的冰冷蛇眼,只是在洞穴裡的黑暗中,冷冷地盯著洞外的這個少年。

周圍,一片寂靜,不知道是否因為這裡有金花古蟒存在的原因,除了茂密的樹林外,別說妖獸,就連飛鳥也沒有一隻。洞內洞外,就在這片異樣的寂靜中對峙著。

就這樣站著,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好像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又似乎根本只是須臾片刻。王宗景冷汗涔涔而下,腦海裡不停地冒出一些自己從未想過的可怕場景或是畫面,他覺得自己腦袋裡似乎有那麼一根弦,從頭到尾就這樣緊緊繃著,從自己醒來後無時無刻都面對著死亡的威脅,而這一次,雖然沒有之前數次那樣直接粗暴,但是那黑暗中的蛇目,殘忍而無情的眼光,還有周圍越來越濃烈的腥臭氣息,卻彷彿給了他更大的壓力。他真的感覺到,自己腦海裡的那根弦,眼看就要在這片詭異卻令人瘋狂的靜默對峙中霍然崩斷了。

斷了之後,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有那麼一刻,他心中掠過這樣的念頭,是無法自控地瘋狂大叫奪路而逃,還是真的就這樣徹底崩潰喪失理智地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要死了,還是要瘋了?

他的身子,慢慢地開始發抖起來,慘白的臉上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著。空地之外,隱身於某棵大樹陰影下的神秘男人,很快發覺到空地上站著的那個少年似乎有些不對勁,慢慢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那個山洞裡腥風大作,一聲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尖嘯聲傳了出來,幾乎是在同時,一道體型巨大的金白相雜的蛇影飛撲而出,徑直衝向那個孤獨站在洞外的少年身影。

蛇影迅疾,轉眼間已撲到王宗景的身前,王宗景甚至都沒看清楚這只金花古蟒的模樣,於電光火石間,他只能下意識地做出了唯一一個動作,將那塊銅盤高舉過頂。數丈之外的密林邊緣,傳出了一聲輕細的叱喝聲:

「疾!」

銅盤一顫,緊接著一道豪光從銅盤中心亮起,迅速壯大變作一個白色光罩,將王宗景護在中間,片刻之後,一個巨大的蛇頭轟然咬下,撞在了這個白色光罩上。

光罩護體,彷彿有一層淡淡的溫暖傳遞進來,只是王宗景甚至還來不及感覺到些許的安心,一股巨大可怖的力量如排山倒海一般,從頭頂上方衝了下來,這力道是如此之大,讓他的雙腳都是一軟,無法再支撐自己的身體,徑直坐了下去。隨著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咯咯聲音,夾雜了低沉的破裂聲,王宗景悚然抬頭,赫然只見這塊銅盤的白色光罩搖搖欲墜,銅盤本身竟已是開裂出了數道裂縫。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面對的這只龐然大物,可怖妖獸。

這是一隻體型巨大的白蛇,超過一半的身子都還在山洞裡面,衝出來擇人而噬的只是前半身而已,但是儘管如此,那幾乎是比一個人身子還大些的蛇頭便足以將人嚇死,長而強壯的蛇軀上,青白色的鱗片整齊地排列著,看去像是一幅巨大的鎧甲,同時鱗片上還有金色花紋,特別是在巨大的蛇頭部位,金色花紋更是密集,看去讓這只金花古蟒越發的詭異。

此刻,金花古蟒已經一口咬住了王宗景的身子,然而那塊被王宗景抓在手上的銅盤發出了光罩,雖然被這隻巨獸要得開裂起來,光罩也搖搖欲墜,但是至少目前還是抵住了金花古蟒那可怕的一咬之力。

陰冷無情的蛇眼中,因為意料中的美食發生了意外的波折,掠過了一絲怒火,金花古蟒發出一聲古怪的尖嘯聲,蛇軀陡然而起,大口張開,兩隻可怕的獠牙從口中顯露出來,對站在下方的王宗景來說,此刻那張嘴巴,黑洞洞的那個深處,實是這世間最恐怖的事物。

如果可能,他絕對是什麼都不管撒腿就跑的,哪裡還顧得上那個神秘人的威脅?只是此刻金花古蟒已然撲到跟前,自己被打到地上,卻是想跑都不行的了。無可奈何之下,就像溺水的人垂死掙扎一般,他也只有緊緊地抓著那面破裂的銅盤,不顧一切地拚命舉高著。

周圍的密林一片寂靜,那個神秘人也不知道藏到哪兒去了,直到此刻也沒有動手。

巨蛇的蛇頭再次轟然咬下,白色的光罩連連顫抖,令人牙酸與心驚肉跳的開裂聲再度響起,王宗景有些絕望地望著頭頂上的這面銅盤就像脆弱的豆腐般顫抖著,撕裂著,然後隨著一聲脆響而四分五裂。蛇頭掠過,白光散去,可怕的巨大獠牙瞬間刺入了王宗景的右肩,鮮血噴湧而出,劇痛如潮水般湧來讓這個少年全身亂顫,然而下一刻,他更加驚慌地發現,只在轉眼之間,自己這個巨大的右肩傷口處,開始迅速地發黑。

那是一種帶著深紫般的陰沉黑色,瞬間麻痺了他整個右肩傷口,那麼大的傷處,王宗景在最初的劇痛過後,此刻竟然已經無法得到任何感覺。他甚至能夠看到那可怕的黑色就像水流一樣快速漫延開去,在肌膚之下,黑色從肩頭的傷處湧向所有的地方,每到一處,那個地方便瞬間麻木,再無知覺。

這是何等可怕的一種劇毒......

他就像一根僵硬的木頭,頹然倒下,只一會工夫,黑暗的顏色便竄上了他的臉龐,王宗景甚至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連眼皮都無法眨一下,只能目瞪口呆地僵硬倒著,看著自己上方那隻可怕的巨蟒再次揚起了頭,露出了噬人的大口。

這一次,金花古蟒的蛇眼中終於流露出貪婪而得意的神色,長嘯一聲,再度仰首,就要將這到口的美味吞吃下去。便在此刻,趁著金花古蟒眼中已然只有倒在地上的獵物的時候,密林邊緣一棵大樹後,青光乍起,如風馳電騁般破空而來,在金花古蟒反應過來之前,一劍刺入了它蛇頭下七寸之處。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40 AM

第四章 蛇禍 (下)

  金花古蟒陡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厲嘯,巨大的蛇軀整個捲曲起來,嘯聲中蘊含了無比怨毒,然而轉眼之間,血花綻放,那最緊要的七寸之處從內部被生生捅出了一個血洞,裡面劍氣縱橫,這短短時間內,竟不知道被那柄仙劍在蛇軀之內切割了多少下,血漿四射,狀極淒慘。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從空中掠了過來,正是那個神秘人,面色冷峻,只撲古蟒。金花古蟒似乎也知道大事不妙,意圖有所反應縮回洞穴,然而那蛇身上最緊要的七寸處傷口實在受創太重,整個巨大蛇軀都是搖搖欲墜,就在不久前還威風凜凜凶威赫赫至不可一世的恐怖妖獸,此刻卻彷彿也和倒地的王宗景一樣,在垂死掙扎而已。

  神秘人一掠而至,用手一招,隨著金花古蟒一聲痛苦長嘶,血肉綻開,青色仙劍刺破脊背飛回了神秘人手中,而他也未給妖獸任何喘息之機,一絲殺意從他可怖的陰陽臉上掠過,青光陡然暴漲,化作開天巨劍,徑直劈下。

  「嗚」的一聲,風聲過處,天地森林,似都凝固了片刻,巨大的金花古蟒蛇軀陡然僵硬,然後只見巨大的蛇頭與蛇軀斷裂開去,就像一塊巨石,頹然飛了出去。

  無邊無際的殷紅蛇血,從蛇頸處如洪水一般噴了出來,瞬間將倒在地上的王宗景從頭到腳再度澆成了一個鮮紅的血人,粘稠而帶著強烈刺鼻腥味的蛇血,將他整個人都吞沒了,王宗景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已經完全麻木的身子上某些個還殘存幾分知覺的地方,突然又有一陣極劇烈的痛楚,猶如火燒般傳來,下一刻,他便腦袋一歪,失去了全部知覺,昏過去了。

  半空之中的那個神秘人看了一眼下方兀自還微微顫抖似乎還未死絕的蛇軀,還有那個被噴湧而出的蛇血所吞沒的少年,冷笑一聲,毫無回顧之意,身形掠起,卻是直追向那個飛出的蛇頭。

  巨大的蛇頭直接撞進了森林,巨大的力道之下,連續撞到了四五棵大樹,這才頹然滾到到地上,抽搐兩下之後,終於不再動彈。神秘人隨即飛至,略一端詳,便手持青色仙劍再度劈下,只不過這一次他明顯看得出來小心了許多,力道也是控制住了,就這樣連續斬下數次,金花古蟒的蛇頭便幾乎四分五裂,可謂是死無全屍了。

  神秘人緊緊地盯著這個散裂的蛇頭,也不顧這滿地腥臭的血水,目光炯炯,在蛇頭的血肉白骨間一陣翻找,好一會兒之後,他面上忽地掠過一絲喜色,手掌一翻,人向後退了一步,只見那手掌之上,已然多了一顆半個巴掌大小的純白蛇珠,看去晶瑩潤白,微光閃爍,縱然是在這血氣衝天的所在,竟也散發出一絲淡淡清香。

  神秘人盯著手中這顆寶珠,心中大喜,再也不管地上的蛇頭,身形拔起,目光轉動,隨意地在附近直接找了顆粗大的樹枝落下,背靠著樹幹,將這顆蛇珠細細撫摸良久,片刻後自言自語道:「有了這凝聚金花古蟒三千年道行菁華的『玉蛇珠』,或許就能壓住修羅之力了罷!」

  言罷,他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拿起晶瑩白潤的玉蛇珠,緩緩靠在了自己那半面暗紅色的臉部肌膚上。

  「嘶......」

  一聲倒吸涼氣般的輕哼,從這個神秘人口中發了出來,他雙眼緊閉,臉上的肌肉開始不停地抽搐起來,而與此同時,玉蛇珠上的光芒卻緩緩亮起,從神秘人的臉上,那些噁心可怖的暗紅色肌膚內,似乎有隱隱一絲詭異的紅絲,從體內深處被緩緩抽了出來,吸進了玉蛇珠內。

  神秘人的身子微微一顫,看著神情模樣,似乎頗為痛苦,然而他顯然也是個性子堅忍的人物,除此之外便再無更多表示,縱然手上青筋暴露,也再不肯多哼一聲。

  如此持續了許久,神秘人忽然發出一聲低哼,將玉蛇珠從自己臉上拿開,微光一陣閃爍,玉蛇珠上的光芒緩緩低落下去,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原本白潤無暇的珠體內部,似乎多了一些細若游絲般的紅色細線。反觀神秘人,卻是氣色頓時好了許多,非但如此,那一張原本是陰陽臉的臉上,暗紅色的色斑僅僅經過這一下,便已明顯消褪了一些。

  神秘人額頭上汗水淋淋,但神色間卻是非常高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滿意地笑了笑,將這顆珍貴的玉蛇珠珍而重之地收進懷裡,然後便一招仙劍,御劍而起,直向遠方破空而去,再不回頭。

  密林深處,緩緩恢復了原本的寂靜,只是空氣中血氣縱橫,腥氣瀰漫,特別是在那一個小小的林間空地上,死去的巨大蛇軀頹然倒地,鮮血泉噴,在一塊略顯低凹的小坑處,匯聚成了一個鮮紅的血窪,而就在這處蛇血坑旁,那個從頭到腳鮮血淋淋的少年,孤獨地躺在地上,沒有一點點的聲息。

  ※※※

  他做夢了。

  是一個奇怪的夢,夢中他不知犯下了什麼樣的錯,被打下了傳說中的冥府,要受那最慘烈的烈火焚身之苦。他在烈火中呼號喊叫,但是所有的親人、朋友無一回應,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一個孤獨的自己,還有的,便是可怖的熊熊漫天的火焰。

  為什麼不死呢?

  或者說,死了不是就不該有痛苦了嗎?

  十一歲的少年在人生之中,第一次在心頭浮起了這樣的念頭。

  然後,他便從這個可怕的噩夢中,驚醒過來。

  天色已黃昏。

  森林中已經暗了下來,那些密林深處因為茂密的枝葉,黑暗來的更快些,此刻看去,許多地方已經變得漆黑,也只有這一塊小小的林間空地上還光亮些。

  許是因為剛剛驚醒,腦袋裡仍有些迷糊,王宗景木然地向周圍看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原本中了蛇毒全身麻木,但現在卻好像能動了?

  下意識地,他低頭向自己身子看去,這一看又是身子一顫,鮮紅的血液遍佈全身,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不知為什麼,竟然大部分都消失了,只有極少數殘存的小塊衣料,還在散發著濃烈腥氣的蛇血中掙紮著,其中的一小塊就在他目光看到的時候,輕輕顫抖了幾下,掉入鮮紅的血泊中,然後詭異地散開,沉沒化作烏有。

  王宗景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像是深心某處陡然掠過一陣奇異的顫慄,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浮了出來:這蛇血竟能夠腐蝕衣物布料,那全身都被這蛇血淹沒的自己的身體,又會是怎樣的下場?

  他臉色慘白地看著滿地血泊,腦海中掠過了那個可怕的噩夢,那個在九幽冥府裡被熊熊烈火焚燒身軀,那種痛苦直入骨髓的可怕噩夢!

  他搖著頭,喘著氣,身子不由自主地想站起跑開,跑離這個可怕的充滿了詭異蛇血的地方,只是他剛剛支撐起身子,軟弱無力的手臂便是一歪,整個身子便向旁邊倒去。

  低沉的一個「噗咚」聲,在幽暗的林間突然響起。

  他好像掉進了一個水坑......

  王宗景似乎有些迷惑,甩了甩頭,身體周圍似乎是一片粘稠的液體,然後,他藉著微光,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這是一個血坑,被斬去頭顱的金花古蟒流出的無數鮮血,匯聚到這樣一個低窪之處形成了血坑,將他的整個身子淹沒了。

  他全身猛地顫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奇怪的感覺從他的身體各處傳了過來,先是微微灼痛,然後似火苗遇油,轟然而起,瞬間化作滔天烈焰,如狂野火海,鋪天蓋地,將這個小小身軀完全吞沒。那是顫慄的火焰,在每一寸肌膚上都熊熊燃燒,猶如無數把鋒銳的刀刃,切進了每一寸肌膚,反覆的割裂撕扯,勝過了天下所有最可怕的傷痛刑罰。

  「啊!」

  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在這片幽暗的林間喊了出來,王宗景像是發瘋一般想要離開這個血坑,然而那股鮮血中詭異的猶如火焰般熾熱殘忍的力量,轉眼間便摧毀了這個少年殘存的所有力氣,他無力站起,無力躲開,只能全身發抖著顫慄著,被困在這片可怕的血泊中,任憑那片猶如烈焰般的鮮血,灼燒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燃燒,燃燒,燃燒!

  燒盡了所有肌膚皮肉,燒進了五臟六腑,燒光了所有血液經脈,燒掉了所有的意志卻依然無法死去,只能無助地在這片血泊中顫抖著,慘叫著,嘶吼著......

  「啊......啊......啊......」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12:41 AM

第五章 求生 (上)

  清晨的第一道晨光,從樹枝梢頭滑落下來,照在林間空地上,淡淡薄霧如紗,輕飄在樹木花草間。嘰嘰喳喳細細的鳥鳴聲,從遠處枝頭上傳了來,清脆而悅耳,慢慢喚醒了這沉睡了一晚的山林。

  幾滴露珠,晶瑩剔透,落在青草細長的葉片上,隨著微風吹過,緩緩顫動著滑過青綠葉尖,滴落於土地上,也滴在一隻伸在草叢裡的手指尖。

  淡淡的涼意,讓這隻手指顫了顫,緩緩蜷曲起來。

  有些艱難地收回了手臂,躺在草叢中的少年撐起了身子,目光掠過自己的周圍,很快看到了不遠處那個血坑。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這坑中的蛇血依然粘稠,然而顏色則已從鮮紅變暗,帶了幾分深沉的黑色。

  凝視著那一窪紅血,王宗景的眼角無法自控地抽搐了一下,然後猛地轉過頭去,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他開始審視自身,發現身上的衣物已經完全消失,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都是被那些詭異的蛇血直接化掉的,如今的王宗景全身上下可謂是片縷皆無,光潔溜溜。

  王宗景下意識地轉頭向周圍看了看,想要找到是否有什麼東西可以穿戴,至少稍微遮掩一下羞處,只是在這片原始森林中,視線所及的除了樹木花草就是花草樹木,看起來都無法得用。

  皺著眉默然片刻,他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開始慢慢活動身子,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怪怪的,想來是從出生開始就在人群中長大,從未如此赤身裸體過,雖然此刻是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中,但晨風吹過時身上到處涼絲絲的感覺,仍然讓他有些不舒服。不過很快的,他臉上就掠過一絲錯愕的表情,將這種莫名的尷尬拋於腦後。

  昨日金花古蟒攻擊他時,曾在他右肩處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那是被巨蛇的獠牙所直接貫穿,也是同樣的原因,金花古蟒的劇毒侵入了他的身體,使他全身麻木,重傷垂死。但是此刻,非但那些看起來極可怕的黑色蛇毒不見了,便是右肩上的傷口竟然也好了大半,除了一個巨大的傷疤凝結在那裡,周圍的肌肉有些紅嫩外,便是連一絲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他站在這片林間空地上沉默了很久,將昨日的一點一滴在心頭過了一遍,最後徐徐轉身,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個已經變得有些暗紅的血坑上。

  他的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那種幾乎是令人生不如死的焚身之苦,只是在腦海中回想一下,便足以讓他為之顫慄。王宗景咬了咬牙,將目光移開,轉眼四望,只見樹林幽深,樹木高聳,淡淡薄霧輕輕飄蕩,那密林深處也不知道藏著幾許神秘,幾許危險。

  沒有太多的猶豫和遲疑,王宗景在沉吟片刻後便走向林中。眼下的情景很明顯,那個神秘人殺了金花古蟒,達到了他的目的,便再也不管王宗景了,任他在這遍佈妖獸的危險森林中自生自滅,或許,昨天王宗景被金花古蟒攻擊到的時候,神秘人根本就認為這個少年已經死定了罷。

  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王宗景走進森林的時候,在心裡這樣給自己鼓勁著,或許還有幾分希望,能在這片廣大的原始森林中找到一條出路,只要出去,也許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就這樣在森林中走了一會,王宗景漸漸發現了身體上的一些異樣,從當日被神秘人掠到這處森林中後,他就再沒吃過食物,最多不過是跟著神秘人的途中匆匆忙忙喝過幾口林間溪水而已。然而直到現在,他居然也沒有覺得腹中飢餓,相反的,在昨日那場慘烈廝鬥乃至一整晚的可怕折磨後,他此刻的精神竟然還頗為飽滿。

  這又是什麼古怪,他心中掠過一絲陰影,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往那個方面思索,同時,像是為了宣洩什麼一樣,走過一顆大樹邊上時,忽地大聲道:「王宗景,活下去!」

  說著,猶如表達自己的決心般,他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

  大樹輕輕顫了顫,巍峨不動,幾片落葉從樹枝梢頭,徐徐落下。

  王宗景向前繼續走著,走了幾步,身形忽然一滯,回身看了看那棵安然佇立的大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嘴唇張了張,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好像......力氣也變大了點啊。」

  ※※※

  走了一會,王宗景發現前頭的樹林中一處地方顯得有些凌亂,四五棵大樹像是被砸倒一樣,東倒西歪地倒了下來,遠遠的似乎還有一陣血腥氣飄來。

  他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向那個地方走了過去,同時不住地向周圍觀望著,儘量放輕腳步。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地方,也沒發生什麼危險,很快的,他便發現了這裡凌亂的原因。

  一個幾乎被斬成碎塊的巨大蛇頭掉落在林間,紅色的血液染紅了周圍一大片樹木野草,場面有些可怖,只是不知為何,這樣一個原本可以將小孩都嚇昏過去的情景,王宗景在最初的一驚之後,竟然感覺不到有什麼更多的畏懼了。

  甚至是當他目光接觸到掉落地面上,昨天曾經給他無限恐懼的巨大蛇眼時,他的反應也是麻木而平靜的,這樣的反應甚至讓王宗景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也許是昨晚那一場夢魘的緣故,經歷過那樣殘忍的苦痛後,整整一個晚上浸泡在詭異的鮮血中,如今這樣的場面,似乎已經不足以嚇到他了。

  他默默地看著這一地血肉,昨天曾經是那樣強大不可一世的巨大妖獸,轉眼之間便成了滿地散落的血肉,巨大的蛇頭可以看出被利刃砍了許多刀,甚至連那隻刺傷王宗景的可怕獠牙,也被從中砍斷,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那個神秘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一身的修行神通竟是如此厲害,當日輕而易舉便擊敗了那位青雲門過來的方老仙師,如今面對如此可怕的妖獸,也仍然可以以一己之力擊殺之。

  或許,這個人的道行已經遠遠勝過了自家的那些叔伯吧。

  王宗景默然出神,有些恍惚,心中緩緩浮現出當日姐姐王細雨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兒。或許,只有在中州青雲山上那樣的千年大派中,才有更加厲害的人物麼?只是如果真有那樣厲害的修士在,豈非就是與神仙之流無異?

  如果,如果將來真的能夠見識一下,就好了。

  他心裡這麼想著。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林子邊上傳來一陣「索索索索」的聲音,心下頓時一驚,轉頭看去,只見在自己的右前方樹陰下,草叢荊棘一陣晃動,然後露出了一個身影,其形如野豬,通體烏黑,背生一排硬甲,看去猶如一幅鐵鎧般,頂著兩隻粗大獠牙,鼻子在空氣中不停聞嗅著,走了過來。

  入眼處,這一地血肉蛇頭散亂滿地,這只顯然也是妖獸的怪物頓時興奮起來,低吼兩聲,一下子衝了上去,咬住一塊蛇肉便大嚼起來。

  王宗景面上變色,但幸好這只妖獸看來還未發現他,便悄然向後退去。不料他此刻注意力都放在那隻突如其來的妖獸身上時,沒注意腳下地面上還有枯枝敗葉,一不小心踩上了某處,便聽得腳下發出「劈啪」一聲脆響,一根兩尺來長的枯枝被踩成兩段。

  王宗景心中一沉,前頭的妖獸卻已驚覺,猛然抬頭向這裡看了過來,頓時將王宗景的身影看在眼中。

  「吼!」

  一聲怒吼,野豬般的妖獸背後原本低伏的硬甲頓時如利劍般一片片都豎立起來,毛髮皆張,對著王宗景這裡發出了咆哮。王宗景就算是傻子也看的出來這妖獸氣勢洶洶,並非善類,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很想對這只妖獸好好解釋一番:你吃你的肉,我絕對不會跟你搶的......

  只是還不等他講出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語,這只妖獸便如同一隻狂怒的奔牛直接向他衝了過來,獠牙尖利,在林間的晨光中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王宗景下意識地向旁邊躲閃,用盡全身力氣跳開,沒想到這一跳比平日能跳出的距離遠了一半多,竟然真的躲開了妖獸的攻擊,王宗景自己都愣了一下。

  妖獸一擊不中,強大的慣性之下還衝出了一段距離,但它很快止住腳步,再次向王宗景衝來。王宗景轉身就跑,在密林中左右逃竄,也幸好是在這茂密森林中,若是在平地之上,就算他體力莫名其妙增長了一些,也絕非是這種野生強悍的妖獸之敵。

  藉著眾多樹木的遮擋,王宗景暫時躲開了妖獸的攻擊,然而那隻妖獸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可怕的嚎叫彷彿也就在身後不遠處不斷響起,這連番在密林中的追逐,那隻妖獸的怒火已然全部被這個狡猾的獵物所挑起,甚至連一雙小眼睛中都顯得有些發紅猙獰,一個勁地拚命追著前頭那個少年。

  森林之中沒有路,地勢也不平坦,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大的樹木下方並非是空無一物的,還有很多的青苔綠草、怪石樹根甚至是大片大片的荊棘,王宗景咬著牙在林中逃命,但是沒過多久,便發現自己的速度無法自控地慢了下來,好像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拉扯著自己,前頭無窮無盡迎面而來的除了樹還是樹,到處都是荊棘尖刺,在他的身上劃出了無數條血痕。

  忽然,眼前一亮,他似乎看到了某處與周圍密林不同的地方,顯得更加光亮些,在密林中拚命奔跑逃命的他下意識地衝了過去,然而很快的,他身子便是一僵,腥氣瀰漫血肉滿地,眼前卻是他在森林中慌不擇路,跑了一圈竟然又繞回了那個蛇頭掉落的地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妖獸追了上來,帶著一聲凶狠的嚎叫,從背後撲了上來。


作者: indigos    時間: 2012-4-6 09:37 AM

第五章 求生 (中)

  忽然,眼前一亮,他似乎看到了某處與周圍密林不同的地方,顯得更加光亮些,在密林中拚命奔跑逃命的他下意識地衝了過去,然而很快的,他身子便是一僵,腥氣瀰漫血肉滿地,眼前卻是他在森林中慌不擇路,跑了一圈竟然又繞回了那個蛇頭掉落的地方。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妖獸追了上來,帶著一聲凶狠的嚎叫,從背後撲了上來。

  王宗景衝出樹林時一顆心便是暗自沉了下去,此刻周圍再無樹幹遮擋,妖獸的身影轉眼便撲了過來,生死關頭,他只來得及勉強向旁邊跑去,然而妖獸無論是力量速度上都比他這個少年要強太多了,雖然他勉強閃開了妖獸尖利獠牙的攻擊,但腳下一痛,卻是被妖獸抬起的爪子在小腿上狠狠掃了一下,頓時痛徹心扉,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妖獸低吼一聲,再度撲上,這一次王宗景倒在地上,避無可避,猶如昨日夢魘重現,他再次被可怕的妖獸撲倒,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面臨生死關頭了,王宗景甚至來不及去想這樣悲哀的事,那一刻,他的腦海中甚至是一片空白,然而只有一個念頭不曾捨棄:

  活下去!

  像是本能一樣,他用盡全身力氣舉起雙手,胡亂地對著咬下的妖獸頭顱砸著打著,然而這只妖獸皮厚肉糙,完全沒有顧忌到王宗景的抵抗,只是殘忍地低頭狠狠一撞,頓時兩根尖厲的獠牙便從王宗景的腹部刺了進去。

  「啊......」王宗景全身劇烈顫抖了一下,痛哼出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妖獸便回頭抽出,頓時一股鮮血噴了出來,灑了滿地和那妖獸一頭。

  鮮血的滋味,似乎讓這只妖獸完全興奮了起來,再次嚎叫著撲上,王宗景有些絕望了,無論如何,他似乎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看著那隻凶狠的妖獸衝過來要咬死自己,然後呢?殺死自己再把肉身吃掉?

  死無全屍?

  死無葬身之地?

  他喘息著,臉色煞白,然而心中這幾日一直被壓抑的恐懼、悲傷、憤怒、怨毒等等無數情緒,在這即將散命的一刻,忽然一起湧上了心頭。

  「啊!」他張口大叫,雙眼瞬間瞪得滾圓,渾然已沒有了一個十一歲少年的模樣,有的,或許更像是這荒野密林中一隻絕望的野獸垂死的怒吼。

  「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他像瘋了一樣,再沒有絲毫的畏懼,如同一隻絕望的野獸正面對著那隻妖獸,撲了上去。

  「噗」,獠牙再度刺穿了他的胸口,血花迸裂,而他一手抓住了妖獸頭上皮毛,一手直接向妖獸眼睛抓去,鮮血淋淋,無所不用其極,如同最原始的搏殺般殘酷無情。混亂而瘋狂的搏鬥中,妖獸與少年都倒在了地上,但妖獸力量畢竟更大,終究還是佔據了上風,將少年壓在身下。

  只是此刻妖獸臉上也掛了彩,最厲害的便是眼睛處被這個突然瘋掉一般的少年給抓出了一處大傷口,強烈的疼痛也讓這只妖獸暴怒起來,此刻更是沒有絲毫客氣,狂吼著撞著頂著這個已經傷痕滿身的少年身體。

  被頂在地上的王宗景,身不由己地在劇痛流血中被向後推去,他一邊吼叫著,一邊拚命打著妖獸的腦袋,手掌胡亂地在地面上抓著,混亂中似乎抓到了某個尖刺的東西,看也不看,便像是拿起一塊石頭般直接刺向了這只妖獸。

  「嘶!」,一聲輕細的微響,在雙方都有些瘋狂的吼叫搏鬥中顯得微不足道,然而下一刻,卻讓那隻妖獸突然安靜了下來,緊接著,這只妖獸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身子踉踉蹌蹌地從王宗景的身上退開了去。

  滿面鮮血的王宗景咬著牙想要爬起,但還未起身便是一陣眩暈,半跪到了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喘息著,有些艱難地抬頭向這只妖獸看去,只見妖獸的左眼眼眶處,被刺入了一個雪白而略帶彎曲的銳物,王宗景看著只覺得有些眼熟,片刻後忽然記起,這卻是金花古蟒那根被斬斷的半截獠牙。

  野豬一般的妖獸似乎承受了極重的打擊,吼叫聲充滿了憤怒與不甘,其中不知為何還夾雜著幾分恐懼,很快的,這只妖獸腿腳一軟,竟然癱倒在地上,全身開始抽搐起來。

  死裡逃生的王宗景死死地瞪著前頭那隻妖獸,目光落在妖獸受傷的那隻眼眶中,只見一股詭異的黑色從傷口處迅速蔓延,向妖獸的全身瀰漫開去。

  好烈的毒,好毒的牙......

  只過了一小會後,這只妖獸終於連抽搐都停了下來,雙眼無力地瞪著天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息。

  一滴鮮血,從眉梢緩緩滴落,落在眼簾之前,讓眼前的這個世界,充滿了鮮紅的血色。頹然倒地的王宗景,身上至少有五六個被刺穿的大洞,還有無數條大大小小可怕的傷口遍佈全身,鮮血就像是小河一樣流淌著,也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種地步,他竟然還能殘留了幾分意識,只是這種殘留的清醒並非是一種幸福,全身各處傳來的劇痛,還有眼前血色模糊的一切,好像都在提醒著他,他正在痛苦萬分地準備死去。

  原始而無情的森林中,沉默的寂靜又一次降臨了,彷彿千百年來,周圍的樹木都是這樣沉默地看著。

  王宗景躺在地上,喘息著,十一歲仍有些稚嫩的臉上,因為痛楚而有些扭曲,他的目光茫然地移動著,似乎想在臨死前最後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只是,他最後看到的,卻是和美好毫無關聯的東西,那是不遠處地面上血肉模糊的碎裂蛇頭。他木然地看著那裡,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這片茂密幽深的森林,看著那些高聳無言的大樹,忽然間,他笑了一下:

  「我就、就是要活下去!」

  他慢慢地撐起身子,用盡了全身力氣,佝僂著身子,一步一個血色的腳印,緩慢地挪動著身子,向著林子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森林中的光線,漸漸明亮起來,那些薄霧輕煙,也在逐漸的散去。帶著血腥氣息的地方,漸漸被拋在身後,光影搖曳的林中,一個少年蹣跚前行。帶血的手掌,緊緊抓著一棵棵樹幹,支撐著殘破的身子,咬牙前行。寂寥的森林,連那些鳥兒此刻也安靜下來,沒有風,有落葉。

  好像是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儘管他殘存的意識中總記得並不遙遠,可是這彷彿真的就是他一輩子中,所走過的最漫長的一段路,直到,他看到了那個林間空地,看到了那個古蟒山洞,看到了那一處曾經帶給他無窮痛苦折磨的血坑。

  踉踉蹌蹌地走去,終於不支倒在地上,他便用最後的力氣向前爬著,一點一點吃力地爬著,爬到了血坑的邊上。

  粘稠的蛇血安靜地聚攏在一起,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可惜,沒能倒映出他的模樣啊。

  王宗景已經失去所有血色的蒼白臉上,盯著那個血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然後,低低的聲音,一字一字地,猶如呻吟一般地說道:

  「活,下,去......」

  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在坑邊咬牙一撐,然後整個身子向前傾覆,滾進了那個血坑,只聽見「噗通」一聲低沉的悶響,便再無聲息。

  那一刻,彷彿便是光陰停滯的時候。

  光影散亂,林鳥驚起,微風吹過,一陣蘊含了無盡痛楚的淒厲嚎叫聲,在這片森林中陡然響起:

  「啊......啊......啊......」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14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4-12 02:30 PM 編輯

第五章 求生 (下)

  龍湖王家這幾日中,原本籠罩上下的一片愁雲慘霧,現在已經淡了許多,特別是青雲門的數位道長來了之後,與之深談後的家主王瑞武顯然心情大好,連帶著王家上下的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本來麼,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王家最擔心的便是青雲門的怒火,不管怎樣,青雲門的那位方老頭可就是死在王家地頭上的。只是沒想到青雲門不愧是千年大派正道巨擘,那位遠在青雲山通天峰上的蕭逸才蕭真人也是明見萬里,胸襟寬闊,非但沒有追究王家的錯,反而加派了人手到龍湖城來,據說其中還有一位極厲害的修士,足以應付各種狀況。這些事讓王瑞武大喜過望,王家上下也是盡皆歡喜,相形之下,另一個王家子弟失蹤的事,便顯得不那麼要緊了。

  王宗景的確是王家子弟,出身於如今當權的長房,然而父母早亡,自己不過只有十一歲的年紀,也並非是什麼重要人物,要知道,王家這一輩的子弟,光是大大小小的男丁就有二十幾個人呢,難道還差了這一個不成?

  所以,到了最後,最傷心的也只有王宗景的姐姐王細雨一個人了,除此之外,平日裏與王宗景玩在一塊兒的小胖子南山,很是挨了老爹的幾頓打,這幾日都下不了床了,聽說也是痛哭了一場。

  當然了,王家並非是不看重王宗景,畢竟那也是王家嫡出的子弟,事情發生後也曾經大肆搜尋過,只是找遍龍湖城周邊地界,就差掘地三尺了結果也沒有發現王宗景的蹤跡,時間稍長,人們便漸漸懈怠下來,如今除了王細雨一個人,王家上下雖未明說,但都是默認這孩子只怕是沒了。

  王宗景沒了也就沒了,他的姐姐王細雨雖是一個女子,身份地位卻比弟弟重要的多,年方十六歲的她在修道上的天賦絕對是冠絕同輩,深得幾位王家長輩的看重,便是這次與青雲門結盟後所得的一樁好處,能派一位王家子弟前去青雲修行道法,這王細雨也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以這幾日前來看望勸慰王細雨的人不少,就連家主王瑞武都抽空過來溫言安慰了幾句。只是王細雨自小便與這個弟弟相依為命長大,感情是極深的,真是將他當做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此番痛失幼弟,實在難以自解,心中又不甘心,甚至幾次跑去哭求王瑞武再多派人手出去尋找,讓王瑞武頗為頭疼,到後來乾脆都躲著不見她了。

  就這般過了數日,王家終於是連最後一批搜尋的人也召了回來,算是正式放棄了尋找那個神秘人與王宗景的下落。當天下午,王細雨得知這個消息後,痛哭了一場,又跑去找王瑞武,王瑞武閉門不見,只是讓南石侯出來好生勸慰。南石侯對這姑娘也是十分疼愛,面帶苦笑,搖頭歎息,說道並非家主願意如此,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王家上下所有能用上的人手都已派出去找尋了,如今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王細雨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滿面淚痕,背後南石侯追著她有些尷尬地喊了一聲:「小雨,前些日子是耽擱了,但現如今青雲門諸位道長已經過來,再過兩日,你也該去青雲山修行了啊。」

  王細雨漠然走開,留下南石侯站在原地一聲長歎。

  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王細雨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王家堡,走到龍湖城裏的街道上了。一直以來她天賦高,人又漂亮,在王家裏的名氣很大,在這座龍湖城中也是一樣,街上的行人很容易都認出了這位王家最出名的小姐,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走在路上。

  只是也沒有人敢上去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畢竟這裏還是王家的地頭,所以王細雨就這樣在街頭走了一陣,忽然心中想起了什麼,臉上掠過一絲傷痛,掉頭便向城北走去。

  到了城門口,守護城門的衛士看著自然也是認得這位王家小姐,只是王細雨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幾個衛士都有些擔心,大著膽子上前勸了幾句,卻被心情糟透的王細雨不理不睬,直接扔了一張烈火符到地上,「轟」的一聲燒了好大一團火苗出來,怕是有一人多高,差點沒把這些衛士嚇死。

眾人這才想起這位年輕的小姐實際上還是如今王家在修道上天賦最高的人物,光憑這一手家傳的符籙術法,只怕普通妖獸都不是她的對手了,這一下人人退避,誰也不敢勸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出城而去。

  王細雨出城之後一路向北,目的地倒也清楚,便是那龍湖湖畔的烏石山,傷心是極傷心的,只是王細雨心中終究還是不得不接受失去了親弟這個現實,如今傷痛之餘,也只有到這烏石山頭看上幾眼,其他的,又有什麼是她能做的呢?

  一路之上,倒也沒有妖獸跳出來騷擾,就這麼平平安安走到了烏石山頭,山頂破廟仍在,石塊散亂,雖然過了好幾日,但仔細看去,似乎某些地方還有些深褐色的土地,不知是不是當日濺出的鮮血所染?

  目光掠過地上那幾塊異色的土壤,王細雨心中一陣悲切,下意識地咬著自己的唇,眼眶中又是微微濕潤,腦海裏滿是弟弟平日的笑臉與往日相聚的快樂情景,一時間竟有些不能自己。便在這時,她突然聽到前頭那座破敗的小廟中傳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似有人影閃動。

  王細雨身子一震,心中忽地掠過一個念頭,難道是那兇手去而複返,疾轉過身,盯著那廟中人影喝道:「是誰?」

  廟中人沒有回答,身形似動了動,一道幽幽碧芒閃了出來,青綠明亮,一眼便知乃是不凡寶物。

  竟是修道中人,王細雨心中一緊,更是肯定了幾分,頓時也不知怎麼心火上湧,好像這些日子來的傷悲委屈一下子沖上頭頂,一聲嬌喝,右手兩根玉指併攏如劍,夾著一張飄舞的黃色符紙,只聽「咄」一聲,符籙已然催動。

  一股烈焰「轟」的一聲從她白嫩的指尖湧了出來,在半空中化作一團火球,熊熊燃燒,直沖向那座小廟,威勢赫赫,令人不可小覷。與此同時,小廟中的人影身形一頓,碧綠幽光忽地收了回去,消失不見。

  片刻之後,那火球已然飛至小廟門口,然而不知怎麼,突然像是遇到一堵無形的氣牆般,原本氣勢洶洶飛馳著的大火球,突然強烈震動了一下,僵在了半空中,空自旋轉燃燒著,就是無法再進一步,過了一會,那火苗開始衰弱變小,露出了火球中心那一張燒掉大半的黃色符紙,須臾後頹然飄落在地。

  王細雨大吃一驚,自她修行以來,從未見過能夠如此舉重若輕破掉她符籙咒術的修士,這道行當真是高深莫測,只是眼下這般情況,那廟中人的身份卻更是詭異,一想到弟弟有可能就是被此人所害,王細雨頓時心中一痛,咬了咬牙,一聲呼喝,玉手翻處,卻是雙手手指間都出現了一張符紙,分別是烈火符與寒冰符。

  這便是王細雨勝過其他王家子弟的地方了,至今為止哪怕是比她歲數更大的年輕一代王家子弟,從未有能同時釋放兩張符籙的能力,也只有她一人能夠同時控制兩隻符咒,只見此刻一紅一白兩團氣體同時冒起,化作一團烈火與一柄冰箭,在王細雨咒力催持下,如離弦之箭般一前一後向那小廟沖去。

  那小廟中似乎傳來了一聲冷哼,隨即一個人影陡然出現小廟門口,面對飛馳而來的烈火冰箭,那人竟是視若無睹,也沒有拔出背上所負碧綠仙劍的意思,身形一展,竟然是直接對著火球冰箭飛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狂風忽起,卷起衣襟如舞,白衣人幾乎是在瞬間便加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強大的衝力卷起了一個巨大無形的氣漩,在他身前呼嘯舞動,眨眼間直接撞上了火球,一下子將原本劇烈燃燒的火球撞了開去,飛向旁邊的方向。同時他的身影絲毫未停,仍是直沖而上,前方尖銳的冰箭隨之激射而來,眼看就要將此人身影刺個對穿。

  有些目瞪口呆的王細雨此刻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隱約記起了似乎有人說過青雲門過來的諸位仙長中,有一人與眾不同就住在這烏石山上,只是這些日子她傷心過度,根本就沒去多想,此刻想起來,自己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轉眼之間,冰劍已至,然而狂風呼嘯,那男子身形竟似乎又快了幾分,也不見他更有何多餘舉動,就這般簡簡單單只靠身體飛沖而上的力道,竟已聚出如狂風暴雨一般的威勢,氣旋如龍,嘶吼呼嘯,直接將冰劍打得土崩瓦解,嘩啦一聲破裂成無數碎片,只殘留一張燒焦符紙無力地在風中飄落。  而那如鬼神般的身影竟還不停滯,猶如怒龍一般剛猛勇烈,這短短一段距離衝刺,竟被這人沖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瞬間又沖到了王細雨的跟前。

  王細雨甚至還沒有看清此人的臉龐,便只覺得眼前忽地一片暗了下來,忍不住身子後退一步,驚叫了一聲。

  那叫聲發出一半便戛然而止,王細雨只覺得一股涼意從頭到腳澆了下來,一那男子出現在她身前,與她貼得極近,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掌,赫然已經捏住了她細長的脖頸。

  一時屏息的王細雨,臉色蒼白,她一點都不懷疑,這只手掌上蘊含的力量絕對可以輕而易舉地捏斷自己的頸骨。

  只是不知為什麼,這個在剛才短短時間內便能突然爆發出猶如鬼神般可怖力量的男子,並沒有對她下毒手,而是凝視了她片刻,然後緩緩鬆開了手,退後了一步,淡淡道:「會使符籙,你是王家的人罷?」

  王細雨在那只手掌鬆開的一瞬間,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這是她十六年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死亡仿佛近在眼前。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恢復過來,抬頭看去,才發現面前這男子背負著一把碧綠長劍,相貌極是英俊,一雙眼眸明亮似星,氣勢逼人,看去就像是一把剛厲的銳劍,但面容神色之間,卻又隱現淡淡滄桑滋味,也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矛盾而複雜的氣質聚集在一人身上。望著這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子,王細雨心頭沒來由跳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搞不好真是做錯了,只得低聲道:「是,我叫王細雨。」

  這男子自然便是林驚羽了,此刻他眉頭皺了一下,想起前幾日明陽跟自己說過了一件事,看了王細雨一眼,道:「你便是那個失蹤小孩的姐姐?」

  王細雨倒是沒想到這個男子居然也知道自己,只是此刻聽到那個失蹤小孩的話語,心頭又是一陣傷心,眼眶微熱,在臉上也浮現出來了。她不願在外人面前失禮,便強忍著淚水低頭說了一句失禮抱歉的話兒,便轉身走開,想要離開此處。

  只是沒走幾步遠時,她便聽到身後那男子的話聲傳來,道:「我聽說你心痛太甚,對來勸你的長輩說了不想去青雲修行的話麼?」

  王細雨停住了腳步,一時有些愕然迷惑,這樣的話她當日傷心到了極處,的確是哭著說過幾句的,只是不知為何這男子居然也會知道,此刻只聽他淡然道:「我勸你還是收拾心情,早日去青雲山吧。如果你想要給你弟弟報仇,以你現在的本事,是對付不了你的仇人的。」

  王細雨身子一震,轉頭看去,只見那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轉身走到山邊,背對著她,正眺望那一波湖水,似乎怔怔出神想到了什麼,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他似自言自語般,聲音低沉,靜靜地道:

  「你要找的那個人,其實,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

  王細雨下山去了,當那個俏麗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後,從小廟後忽然又走出了一個男子,一身道袍,正是青雲門派遣到王家這裏的明陽道人。他向王細雨走去的的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即走到林驚羽身旁,道:「林師兄,你看此女的資質如何?」

  林驚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道:「很好。」

  明陽道人頷首道:「唔,難怪王家要推她去青雲門下修行。」頓了一下,他又開口道,「今日下午,王家出去搜尋的最後一批人也回來了,什麼也沒找到。」

  林驚羽面上神色絲毫不動,似乎對這個結果早就猜到了,淡淡道:「那人自來謹慎多智,道行又高,哪里會這麼容易被找到的。」

  明陽道人歎了口氣,偷偷看了一眼林師兄的面色,道:「那現下卻是如何是好?」

  林驚羽默然片刻,道:「我在此處等待多日,未見其人蹤跡,王家搜遍龍湖地界,也是一無所獲。如此看來,只怕那人掠走王家少年後,已然遠遁,至於躲到何處去......」

  他說到此處,目光閃爍,似乎也有些難以決斷,畢竟神洲浩土如此之大,一個道行高深的修士真要想躲起來,又哪里是那麼容易能夠找到的?

  明陽道人也是皺眉,不過片刻之後,他發現這位林師兄轉過身子,卻是向著龍湖南面的方向遠遠眺望而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遙遠的南方處,迷霧重重,峰巒疊嶂,十萬大山猶如沉默的巨獸,無邊無際,巍峨高聳,屹立在這天地之間,神秘莫測,廣大無邊。

  明陽道人身子一震,道:「林師兄,難道你是想......」

  林驚羽遠望那片神秘山脈,淡淡道:「若換了是我,最方便的法子自然便是遁入十萬大山之中,生人難進,神鬼不測,又有妖獸瘴氣,天險所在,如何能不往那處走?」

  明陽道人的臉色有些難看,道:「可是那十萬大山如此廣大,如何能找得過來?」

  林驚羽搖了搖頭,道:「不過多花些時日工夫罷了,若是不在此山中,自然一切休提;若是那人果然藏身於此,」他笑了一下,不知怎麼笑容中似帶著幾分蕭索,淡淡道,

  「他若果然在那山中,我卻是真的,很想和他再見一面的。」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2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9:23 AM 編輯

第六章 重逢 (上)


 山中光陰,不知歲月,只見那鬥轉星移,日升日落,轉眼間已過去三年。

  遠離中土之外,窮山惡水深處,十萬大山裏的某個神秘地方,茂密無比的原始森林中,古木參天,枝繁葉茂,從上方枝葉縫隙間投下的點點碎陽光線,照亮了這一片寂靜的林間。

  一切似乎都很安靜,連風聲也沒有,只有偶爾從大樹高處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才為這片森林添上了幾分生氣。過了一會兒,那些鳥兒似乎也叫得累了,停下了聲息,慢慢的,從森林遠處似乎傳來了幾聲低沉的吼叫,跟著一陣「啪嗒啪嗒」的聲音,從遠及近,從小到大,從緩到急,傳了過來。

  枝葉荊棘突然震動,遠處似一道波浪洶湧沖來,雜草灌木紛紛向兩側倒去,那飛馳的奔跑聲轉眼間如疾風暴雨,伴隨著低沉的怒吼聲,轟然而至,森林的寂靜瞬間打破!

  「啊嗚!」

  一聲大吼,一隻「黒睛赤虎」從密林深處沖了出來,飛馳而過,全然無視周圍那些鋒利荊棘,其速如風,其勢如火,大步賓士在密林之中。而在這支妖獸的後方,大樹之上,只見一根古藤如天外驚鴻,從森林幽深處陡然出現,如飛卷至,藤上吊著一個人影,近乎赤裸,只腰間系著一塊獸皮,長髮淩亂披肩而散,一身肌肉處處鼓起,猶如虯結一般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

  黑髮之下,只見那藤上男子雙眼銳利,直盯著前頭妖獸,只用單手抓著藤蔓,卷過林間無數大樹,風烈如刀,撲面而來。那黒睛赤虎竭力飛奔,卻不如藤蔓飛快,轉眼間這野人一般的男子已經沖至妖獸上方,只聽得一聲吼叫,男子鬆開手臂從那古藤上落下,借著巨大無比的慣性,直撲向黒睛赤虎。

  妖獸怒吼一聲,像是也用盡全力狂奔,然而那身影如電,轉眼撲了過來,在這光影錯亂落葉徐徐的密林之中,在那電光火石般的飛馳瞬間,竟是正好抓住了黒睛赤虎的脊背,於半空中大吼一聲,伸出強壯雙手,抱住虎頸,用力一扳。

  整座森林,仿佛也在那剎那之間,凝固了片刻,光影幽幽,瞬間又迸發開去,轟然而響。

  黒睛赤虎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般的狂吼,巨大的身軀竟是被這個男子借著衝力與強大的力量,就這麼強行歪倒斜刺裏沖了出去,轟的一聲,重重撞在旁邊一棵古樹粗壯堅硬的樹幹之上,登時將大樹撞得是顫抖不已,巨大的撞擊力下一人一虎都滾翻出去,枯葉卷起,樹冠顫動,一時間無數落葉紛紛如雨,森林仿佛也在顫慄,只聽那嘶吼聲聲,就像是最原始的搏殺已然開始。

  碎陽劇烈顫動著,光輝如線,照進了這片紛亂的林間。

  黒睛赤虎撞得有些頭暈,但本能地踉蹌著站起,只是還未看清周邊情況,便只見眼前仿佛無邊的落葉群中,陡然一分,一個人影已強悍殺到,直撲過來。黒睛赤虎怒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便是一口咬去。

  那男子的身材看去還不到這只妖獸的一半大小,然而敏捷無比,一下便閃過了那滿口利齒的大嘴,反而是揮起一拳,重重打在了黒睛赤虎的臉上,「啪」的一聲低沉異響頓起,夾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之音,黒睛赤虎凶性大發,顧不得臉上劇痛,像是瘋了一樣對這個男子撲來,利齒尖爪,揮舞亂咬。

  一人一獸用這種最原始也殘酷的方式近身肉搏,鬥在一起,那男子身上很快便多了好幾道血痕,只是看去這些傷痕都比較淺,黒睛赤虎那些鋒利無比的爪子利齒對上這個野人般的男子,竟然像是不能造成太大的傷害一樣。相反的,妖獸本身的情況反而越來越是糟糕,這男子的力氣大的出奇,雖然手無兵器,但每一次重拳打在黒睛赤虎身上時,都讓黒睛赤虎嘶吼連連,痛苦不堪,甚至連他用手掌抓上妖獸毛皮時,那些猶如鎧甲般堅韌的妖獸粗皮,竟然也能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一塊來,鮮血橫流之際,也讓這只妖獸越戰越怕。

  不過半柱香工夫,場面便是一邊倒的模樣,雖然黒睛赤虎的外形看去要比這人類男子大了一倍有餘,但在這種完全原始充滿野性的搏殺中,它卻已是慘敗的一方,口中開始發出哀鳴,不敢再戰,轉身想逃。然而那男子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了黒睛赤虎的尾巴用力向後一扯,同時左手一翻,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把白森森的半截獠牙狀的尖刺來,狠狠捅出,直接刺入了妖獸的喉嚨。

黒睛赤虎全身大震,吼叫一聲,似乎還想垂死掙扎,但那男子身子一動,已然快速無比地躲開了它臨死一擊,跳到遠處。黒睛赤虎身子開始搖晃起來,脖頸處一個大洞,鮮血泉噴,傷口處甚至還有些發黑,末幾,便頹然倒地,抽搐了幾下後,不甘的死去了。

  那男子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用腳踢了踢黒睛赤虎的腦袋,黒睛赤虎巨大的頭顱無力地擺了幾下,他抬起頭來,像是放鬆一樣長出了一口氣。黑髮垂落,露出他的容貌,卻正是三年前被意外掠至此地的少年王宗景。

  三年過去,此時的王宗景便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一樣,與之前截然不同。如果按歲數計算的話,他今年也不過只有十四,若在龍湖城王家裏,也仍只是一個少年罷了。然而如今看去,他的身材異常高大,看去至少要比正常的十四歲少年高出了一個頭,同時全身肌肉隆起,充滿了力量,便是強壯的成年男子也絕少有如此力量體格。

  這一切,其實都是拜當日金花古蟒的蛇血所賜。

  當年王宗景重傷之餘,掠他至此的神秘人去向不明,只將他一個少年丟在這危機重重的原始森林中,而王宗景也是幾番遇險,險些死去。生死關頭,他心中抱著無比強烈的求生念頭,壓下了心中恐懼,自沉于金花古蟒的蛇血血坑之中。

  雖然不知道金花古蟒的蛇血裏究竟是有怎樣的古怪東西,甚至能將衣料都盡數腐蝕,王宗景每次沉入蛇血之中,都是周身如焚,猶如淩遲焚燒的酷刑一般,痛苦不堪,然而在痛苦之餘,這詭異的蛇血卻真的對他的傷勢起了神效,將他從垂死邊緣拉了回來。非但如此,他更逐漸發現在蛇血中浸泡過後,自身的傷勢好轉不說,周身皮肉也像是被蛇血中某種古怪東西浸潤一樣,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力氣越來越大,皮膚肌肉亦是逐漸變得堅韌無比。

  王宗景也曾恐懼害怕過,在那種幾乎非人的痛苦折磨中也曾全身戰抖、哀嚎絕望,然而一個少年在這樣殘酷無情荒無人煙的原始森林中,想要活下去的話,他又能夠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所以到了最後,他終於還是強迫自己,一次一次地浸泡入蛇血之中,雖然每一次的痛苦都如淩遲一般,但他終於還是支撐下來了。那些蛇血其實也在消耗,它們也會蒸發,也會滲入土地,王宗景知道這些蛇血只怕是自己在這片森林中活下去的唯一指望,所以到了後來,他甚至將整只金花古蟒都屍解了,將能搞到的每一滴蛇血都注入血坑中,日以繼夜地泡著,直到最後一滴不剩。

  三年後的今天,受了蛇血浸泡的身子,顯然已經與眾不同,他不但遠比山外的同齡人要高大,力量上也是無與倫比,竟然能夠與這片十萬大山裏的妖獸們近身肉搏而無懼,就像剛才的黒睛赤虎一樣,兇猛無比,便是那些修真門派剛入門的弟子過來對戰也會覺得吃力的妖獸,他卻已經可以用這種肉搏的方式將其殺死。

  擦了擦身上那幾道傷口,渾不在意地將那些流出的血液隨手塗抹在身上,留下了一片淡淡血痕。因為蛇血浸泡的緣故,他的皮肉堅韌也是有如妖獸,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些尖銳的利爪也不過只能給他造成些輕淺的傷口罷了,對於他如此強壯並且忍受過長時間焚身淩遲般痛苦的肉身來說,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小痛。

  有了這只黒睛赤虎,看來兩三天不用再出來打獵了,王宗景心中這樣想著,轉頭看了看周圍,然後俯身抓住這只死去妖獸的一隻後腿,便拖著這只小山般的妖獸走去。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4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9:24 AM 編輯

第六章 重逢 (中)

「沙沙」的拖拽聲,在森林裏平穩地響起,王宗景只是用一隻手便拖著這只龐然大物走在林間,一路地勢起伏,他卻已非當日少年,走得很是輕鬆。

  前頭傳來一陣「嘩嘩」水聲,那是一條林間小溪,過了那條溪水,便離他如今住的那個蛇洞不遠了。

  沒多久,走到了小溪旁,水勢平緩,水質清澈,甚至可以看清水下的烏黑小魚在大大小小的石頭縫隙間游進遊出。王宗景半蹲下身子,直接把頭沉入水中,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入口處只覺得水質甘甜,一股清涼之意直入肺腑。

  帶著幾分滿意感覺,他嘩啦一聲抬起頭來,濺起一片水花,又狠狠往臉上撲了幾把水,水滴零落,將身下水面打亂,過了一會兒,才看到水面恢復了平靜,然後倒映出一個人影來。

  王宗景的手停頓了一下,目光凝視在水中那個人的臉上,只是看了再久,終究只能找到隱約的一些兒時輪廓,更多的,已經是在這片弱肉強食的森林中漸漸生出的冷漠。

  他的嘴角動了動,對著水面扯動臉上的肌肉,想試著笑一下,然後便發現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搖了搖頭,站起身子,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只見周圍仍是有許多參天大樹,枝繁葉茂,小溪便如一條清澈玉帶,在密林中蜿蜒流淌而過。溪水之畔,青苔遍佈,條條藤蔓從樹幹垂落,長短不一。

  王宗景目光轉動,忽然走到旁邊一棵數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大樹旁,站在這棵年月深久的古樹旁,高聳的樹幹下他就好像一隻小小的螻蟻般。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發力跳上了這個樹幹,隨後就像身手最敏捷的猴子,輕而易舉地開始向上攀爬,越爬越高,越爬越高,穿過了無數道枝椏與粗壯枝幹,甚至還有聚集在高處的淡淡白色薄霧,他就這樣爬到了古樹的最頂端。

  從這裏向下看去,距離地面只怕至少有七十余丈之高,如臨懸崖,而且林間因為樹木遮擋無風,到了這般高處,風勢卻是陡然加大,吹得樹幹都來回搖擺,晃晃悠悠,膽小的人只怕連站都站不穩了。

  只是王宗景一手抓著已經變小變細的樹幹,身子則是站在一根手臂粗橫生的樹枝上,面無懼色,表情淡然地穩穩站著,舉目眺望而去。

  遠處,綠色的樹冠如同一片綠色波濤,蔓延開去,極其闊大,更遠處,巍峨群山聳立,山脈起伏,卻是形成了一個圓圈,將這片森林包圍在裏面,變作了一個巨大的山谷。

  凝望著遠處那片群山,王宗景默然地靠在隨風擺動的大樹之巔,黑髮飄揚,心情卻是有些低落。這幾年來,特別是當他的肉身氣力全面壯大之後,已經足以與這片森林裏的妖獸所抗衡,他便開始想要走出森林找到回家的路。然而,在踏遍這座森林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是置身于一處死穀絕地之中,周圍那些山脈無不是高聳入雲難以攀爬的絕嶺,非但如此,山上還有諸多劇毒瘴氣與強悍妖獸遍佈其上,其中甚至有一些恐怖到了極處的可怕妖獸,完全超乎了他想像之外,根本無法逃出這個巨大的死穀。

  於是,他就這樣被困在這個巨大山谷的森林中整整三年,直到今日,也看不到絲毫逃出去的希望。

  輕輕歎息了一聲,王宗景從遠處群山收回了目光,隨即不期然轉向另一個地方,那是這片廣大原始森林的中心部位,事實上,那個地方離他此處並不遙遠,站在這般高處,他甚至可以遠遠眺望到那個森林中心的地方,雖然也是樹木繁茂,但是依稀可以看到有許多巨石建築,儘管看得出已經殘敗不堪,但似乎像是個古時遺留下來的遺跡。

  究竟會是什麼樣的遺跡,居然會造在這種絕地山谷之中呢?王宗景對此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得出一個聯想到的結論便是自己當日看到的那些四首八臂的猙獰石像,說不定也是和這篇森林中的遺跡有所關聯的,否則的話,也沒辦法解釋了。

  不過猜測歸猜測,這些年來他卻是一步也沒有踏入那個看去不算太大的森林中央,原因很簡單,就是他當日也同時看到的粉紅色的瘴氣,居然詭異地形成了一幕氣牆,繞著那森林中央地界圍城了一個圓圈,將那處與森林周圍隔絕開來。

他也曾嘗試過丟幾隻殺死的妖獸到瘴氣中,然而就在他注視之下,這些皮堅肉厚的妖獸很快就開始在那些漂亮的粉紅瘴氣中腐爛發臭,真是比最厲害的劇毒還要更毒三分,這也讓他空懷好奇之心,卻也不敢輕易試探。

  所以這三年來,他就是這樣沉默而孤獨地過著,而未來,似乎看起來也依然要如此繼續下去。

  風,狠狠地吹著,仿佛又大了些,樹枝搖擺,如風中波濤,他隨風飄蕩,面色漠然,只有一雙眼睛望著遠方,也不知道心中在想著些什麼。

  ※※※

  「沙、沙、沙......」黒睛赤虎的身子在地上拖拽著,幾片枯葉翻到它的眼前又很快滾落下去,低沉的聲音回蕩在這片森林中,顯得有些瘮人。周圍的大樹上,偶爾會有幾隻松鼠小雀之類的小動物,探出頭來向下方看上一眼,很快又縮了回去。

  跳下一塊大石,枝葉掩蓋的密林深處,隱隱透出了某個傾倒石像的一角,王宗景向那邊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如今的他自然是不會再害怕這些面容兇惡的石像了,比之更可怕的妖獸他都敢與之肉搏,何況這些死物。不過這三年來他踏遍這座森林,倒是發現類似被遺棄在密林中的石像數目居然不少,分散在森林各處,少說也有幾十個,不過大部分都是缺胳膊斷腿的殘損品,也不知道當初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一切。

  又走了一小會,前頭就是他所見過的石像中唯一完好但體型也是唯一較小的那座小石像,當年神秘人帶著他走到此處,右側便是一條隱秘通向森林中央的小徑,結果他們向左側走去,找到了金花古蟒的山洞。

  漠然抬頭看去,王宗景心中回想當時看到的情景,那個神秘人似乎對這裏的石像很是厭惡,想必他對這些石像的來歷心中有數的。就在這個念頭掠過心頭時,忽然王宗景全身一震,身不由己地停住腳步,此時此刻,就在他的前方,那一座小石像跟前,竟然多了一個人影,長身而立,背負著一柄碧綠長劍,正默默地端詳著那座石像。

  這是三年來王宗景第一次在森林中看到同類,剎那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就聯手中抓著的妖獸,也情不自禁地鬆開了。「啪嗒」,黒睛赤虎的一隻腳摔在地上,雖然聲音不大,但前頭的那個男人還是聽到了,轉過身來,登時也是一愣。

  一個近乎赤裸如野人一般的男子站在密林深處,身材強壯,腰系獸皮,特別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身邊死去的黒睛赤虎屍身上時,兩道劍眉也是微微一皺。

  最初的驚愕與茫然過去後,一陣難以抑制的狂喜頓時湧上了王宗景的心頭,有人來到了這裏,這說明什麼?顯然便是眼前的這個人多半是有辦法離開這座森林的,等待三年的機會,突然出現,讓王宗景幾乎難以抑制地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悲喜交集,哪里還控制得住自己,頓時就向那個男子沖了過去。

  心中喊著:「帶我走,帶我走!」然而不知怎麼,話到嘴邊,王宗景突然竟又啞了下來,化作了一連串無意義的咿呀怪叫聲,那男子原先見這野人突然沖來,面色激動,似有攻擊意圖,眉頭便是一挑,似乎要做出反應,然而緊接著便看到這怪人口吐亂言,片刻後面上也浮現出驚愕迷惘的神情,在自己數尺開外,停下了腳步。

  這男子看出這怪人似乎有些不對,只見他神情激動,在驚愕過後,開始雙手胡亂揮動,似乎想要表達出什麼意思,只是口中都是怪聲,無法聽懂,沉吟了片刻後,白衣男子開口道:「在下青雲林驚羽,請問閣下是?」

  王宗景此刻卻是驚惶交加,自己剛想開口求助,卻不料口舌之間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了,這三年中他一個少年,孤獨而寂寞地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中求生,每日幾乎都要面對生死存亡的那種考驗,開頭或許還會自言自語幾句,時間一久,便自然而然沉默無語,直到今日,激動之下卻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該如何說話了,舌頭就像不能控制一樣,只能發出那些奇怪的聲音。

  便在此刻,聽到那白衣人開口自稱「青雲林驚羽」,他的心頭又是一震,青雲,那不就是當年來到龍湖城與他們王家結盟的千年大派青雲門嗎?這個人一定就是青雲門的修士,一定有能力帶自己離開這裏!

  王宗景心頭愈發激動,拼命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然而對面那男子開始皺眉,對自己這邊手舞足蹈胡言亂語的模樣似乎有些不耐的樣子,王宗景差點急得連汗都冒出來了,便在這時,他突然腦海中靈光一下,猛地俯下身子,伸出手臂用力在地上一掃。

  林間地面上,到處都鋪著厚厚一層枯枝敗葉,林驚羽看著這個怪人突然俯身掃出一片空地,將一大堆樹葉都掃到一旁,露出了地下帶著些腐土的黑色土壤,然後,只見這怪人伸出手指,像是還想了片刻,然後用力地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出了一個大字:

  王!

  林驚羽一雙眼眸中忽地銳芒一閃,踏上一步,盯著這個怪人。

  王宗景抬起頭看著他,嘴裏嘗試著又說了兩句,然而仍舊是那種聽不懂的怪聲,急切地甩了甩頭,凝思片刻,然後開始在這個王字下方,繼續用手指在土壤中寫字。

  這一次寫的字,筆劃要比那個王字複雜一些,林驚羽盯著那人的手指,看著那一筆一畫,看著那個字慢慢現出真身:

  宗......

  林驚羽身子一震,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了出來,然後整個人陡然間氣勢大盛,便如同一把利劍出鞘般,緊緊地盯著面前這個很可能就是他苦苦尋找了三年的怪人,沉聲緩緩地道:

  「你是王宗景?」

  那個如同野人一般的怪人,慢慢站起身來,看去他的嘴唇似乎也有微微的顫抖,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是在幾聲怪語咿呀中,他掙扎著勉強說出了第一個字:

  「啊、呃......是......」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2:19 PM 編輯

第六章 重逢 (下)

隱藏在密林深處的那個巨大蛇洞,至今看去仍舊和當年沒什麼區別,只是洞外的那只龐然大物金花古蟒,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副巨大的骸骨,不止如此,如果仔細查看周圍的話,還會發現那些密林中的某些地方,堆放了不少妖獸的屍骸,這些自然就是王宗景這三年來的成果了。
  林驚羽跟著王宗景來到了此處,一路之上,在說出了第一個字後,王宗景終於開始慢慢控制了自己的舌頭,重新一點一滴地記起了如何說話,雖然直到現在說話中間仍然時不時會有中斷卡句,發出一兩個怪聲的情況,但總的來說,已經比開始的時候好太多了。

  也就是在這樣有些古怪的交談中,林驚羽從王宗景逐漸開始熟練說話的語句裏,瞭解到這三年來發生的一切,當聽到那個神秘人部分時,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中間還追問了王宗景幾句;而當他聽到後面,王宗景說著自己獨自一人如何在這座原始森林中掙扎求生的時候,看著這個身材強壯但實際上也只有十四歲的高大少年,他目光裏已隱隱有些讚賞之意。

  這一番話說下來,竟是說了好久,或許是實在太久沒有說話,實在太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了,王宗景在漸漸恢復了言談能力後,這話竟然是出奇的多,像是恨不得將這幾年來自己的一點一滴事無巨細都一股腦地告訴面前這個人,仿佛只要自己開口說著話,心中就有一種特別的舒暢。

  到了最後,當王宗景再一次提到他如何追殺妖獸的時候,林驚羽的臉上露出淡淡微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好罷,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可以帶你回家的。」

  王宗景心頭猛然一跳,不知怎麼,聽到這「回家」二字,眼眶便是一熱,下意識地咬了咬牙。林驚羽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微微笑著,也沒打擾他,站起來在這片小小的林間空地走了幾步,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道:

  「不過,在離開這裏之前,我還要在這片林子中再查看一個地方,請你稍候片刻,可好?」

  王宗景連連點頭,起身道:「沒事,沒事,你要去......呃,去哪里,我帶你去好了。這......片森林,我到處都去過,很熟悉的。」

  林驚羽目光轉動,微笑道:「我是要去森林中心那處遺跡看看。」

  「呃......」王宗景滯了一下,一時沉默下來,這片森林裏他還就是那個地方沒去過,不過很快的,他就想起一事,抬頭道,「仙師,那裏有瘴氣,劇......呃,毒無比。」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過無妨。」說著他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要不要也跟過來看看?」

  不知為什麼,看著林驚羽那張成熟而自信的微笑的臉,王宗景便是沒來由的對他產生了一股信心,道:「好。」

  當下兩人看了看天色,已經將近黃昏,可見剛才王宗景那一番激動而長篇大論般的訴說是耗掉了多長的時間,不過林驚羽倒是不以為意,還是堅持說過去看看就是了,王宗景則是想著早看完說不定便能早些回家,也沒反對。

  兩人便起身向森林中心處走去,王宗景熟悉地勢,在前頭帶路,很快便又回到了那一處小石像旁,當目光掠過那四首八臂的猙獰頭像時,王宗景心中忽然又浮現出當日那個神秘人的模樣,一時有些出神。這個時候,只聽身後傳來林驚羽淡淡的聲音,道:
  「這是魔教的天煞明王像,乃是一尊邪神。」

  王宗景心中一震,不由得重新打量了這尊石像一番。魔教之名數千年來名動天下,不知在這片神州浩土上掀起了幾多血雨腥風,雖然從王宗景懂事的時候開始,魔教已然式微,但赫赫威名也是有傳到他的耳中過。

  林驚羽目光在那尊天煞明王像上掃過,眉宇之間掠過一絲複雜而略帶焦慮的神色,不過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帶著王宗景走上那條幾乎湮沒在荊棘雜草叢中的小徑,向著森林中心的地方走了過去。

  遠處,漂亮中帶著一絲詭麗的粉紅色瘴氣,無聲無息地在森林中飄蕩著,這裏的瘴氣頗為奇怪,就像是一堵牆般整齊排開,只是絲絲縷縷地向上飄著,卻絕不向外飄散。走到近處,便會發現在這堵瘴氣牆周邊,至少五尺之內都沒有樹木,地面上也是荒蕪一片。

看著這面向左右延伸而去的瘴氣,王宗景的心跳不禁快了幾分,有些緊張,林驚羽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道:「跟著我。」

  說著,便抬腳向前走去,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趕忙跟了上去,就緊跟在他背後。沒走多遠,便接近了粉紅瘴氣,王宗景正驚疑不定時,忽然只聽一聲輕響,卻是從林驚羽身後的那柄綠色仙劍發出的,隨後他便感覺有一股無形氣浪湧了過來,猶如一陣微風,吹過他的臉畔。

  林驚羽腳步不停,徑直走入了瘴氣之中,王宗景緊緊跟著,隨即只見那些瘴氣在距離他們身體三尺之外的時候,像是突然被一隻手推開一般,紛紛向旁邊飄開,竟是讓出了一條通道出來。

  王宗景又驚又佩,目光在那柄綠色仙劍上狠狠瞪了幾眼,又看了看林驚羽的後背,心想這位仙師只怕也是有大神通在身的,只是不知道若是遇到了當年那個神秘人,誰會更厲害一點呢?

  他現在固然可以在這片森林中生存下去,甚至肉身強壯到可以與普通妖獸一決勝負,但是王宗景心中十分清楚,比起真正厲害的修士來說,自己當真和一直螻蟻也差不了多少。別的不說,當年那只可怕的金花古蟒何等兇狂不可一世,便是放到今天,王宗景也自認絕非對手,但昔日那神秘人卻是一劍便生生斬下了蛇頭,那又是何等可怖的神通道行!

  想到此處,他心中忽地一陣火熱。

  粉紅色的瘴氣劇毒無比,但這堵氣牆卻並不如何廣闊渾厚,兩人走了約莫一丈餘地,便過了瘴氣,來到了森林中心。

  無形的氣浪悄無聲息地又縮了回去,王宗景也只能感覺到那一絲涼風拂面,林驚羽轉頭看了看四周,只見此處與外部森林倒沒有太多區別,樹木一樣繁茂生長,但是密度卻比外頭稀疏多了,前方林中深處,有好些殘垣斷壁此刻都露了出來,透著一股荒涼氣息。

  「走罷,過去看看。」

  林驚羽說了一句,走向那處,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後,很快發現這裏也有那種天煞明王的石像,而且大都完整,分佈也遠比外頭密集,很容易便能發現一座或幾座石像佇立在這森林中心處。

  等他們走到林間那些遺跡房子邊時,發現此處似乎是一處祭壇或是神廟模樣的遺跡,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一圈殘垣斷壁,明顯地形成一個圓圈,如眾星拱月般圍住了中心一處相對完整的石砌屋子,白石為座,長寬十數丈,十幾層的石階通向蓋在石座上的一座大屋。

  這裏顯然是荒廢已久,不知多少年的風霜雨雪侵蝕下,周圍的房屋早就破敗不堪,只有中間那座形似祭壇或神廟模樣的屋子,反而大體完好,只是那些石頭砌成的堅硬屋體外,也是一樣斑駁破舊,老朽不堪了,處處都流露出一番破滅的氣息。

  林驚羽皺了皺眉,轉頭對王宗景道:「此地只怕是古時魔教妖人祭神的一處所在,邪門歪道,只怕有些古怪。我去那處祭壇上看看,你且在此處等我。」

  王宗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林驚羽轉身走上了那處石階,目光銳利,盯著上方那處有些陰暗的大門內部,緩緩走了上去,在他身後,碧綠色的劍芒緩緩亮了起來。

  不多時,他便消失在那處祭壇門口。

  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天,只見日頭西下,天色漸漸昏暗,日暮下的這處遺跡,那些破損的殘垣斷壁和石像沉默地佇立在荒草叢中,都披上了一層有些神秘陰暗的外衣,仿佛在吐露著歲月滄桑的嚴酷,發出無聲的歎息。

  他皺了皺眉,心中倒也沒覺得害怕,在這片森林中活了三年,也算是磨練出了一副堅韌心性,只是不知怎麼,看著這一片蒼涼遺跡,他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沉默了片刻,他便從那些屋子上移開了目光,隨意走去。

  這片遺跡的規模並不算大,只怕還不如中土九州裏普通的一個鄉下村莊,王宗景無所事事地繞著中心那處祭壇走了一圈,除了在一片雜草中踩出了幾個腳印,也沒有什麼其他發現,倒是這時候天色卻黑得挺快,就這麼耽擱一會兒,眼看著就黑了下來,那一座座破損的屋子,也就這樣無聲無息如沉默靜伏的怪獸,悄然隱身於昏暗之中。

 就在這時,王宗景忽然眼角餘光一凝,卻是隱約看到一道微紅色的光芒在祭壇西側一處破損斷壁之後忽然閃了一下。他猛轉過身,心中咯噔了一下,盯著那處看了許久,但黑暗沉沉,寂靜無聲,卻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猶豫片刻,還是向那處走了過去。

  腳步踩在野草上,輕柔無聲,夜風輕輕吹來,拂面而過。很快的,他走到了那一處斷壁前,周圍一片靜謐,連往日經常聽到的蟲鳴聲此刻似乎也沉寂了下來,便在此刻,那淡淡的紅色光芒忽然又在斷壁後亮了一下。

  王宗景一聲低喝,身子陡然拔起,嗖的一下沖了過去,跳上了那半人多高的斷壁,緊接著,他身子猛然一震,竟是站在石壁上怔住了。

  斷壁之後,是破損的一間石屋,此刻自然也早已經破敗,僅剩下幾面光禿破爛的牆壁,然而在一處牆角,卻盤膝坐著一人,身材高大面容方正,那張面孔更是王宗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正是昔年將他掠至這處森林的那個神秘人!

  只是此刻借著昏暗的微光,這個神秘人原本有些恐怖的陰陽臉上,卻已發生了變化,那半側有些噁心恐怖的暗紅色,已經褪掉了大半,如今只能隱隱看到一層微紅,還頑強地附著在臉側一小塊肌膚上,至少整個人看去,已經不那麼令人驚懼了。

  此刻神秘人雙目如冷電,向王宗景這裏看了一眼,王宗景只覺得心中一寒,直冷入了心底,還不等他開口喊叫或是做出什麼反應,那神秘人已然冷哼一聲,緊接著一道清光浮起,如秋水橫過這蒼茫夜色,浮光掠影般灑落下來,直接斬向了王宗景。

  劍氣還未及體,王宗景便覺得那一股銳氣撲面而來,幾乎便割入了自己的肌膚,哪里還敢硬撐,幾乎是下意識地一個倒翻出去,也幸好他如今身手動作幾如妖獸一般敏捷驚人,居然險險地避開了這一劍,噗通一聲落到後方。

  那清光看似如水,一劍斬下,卻是瞬間將這片堅硬的石壁轟成粉碎,碎石如雨,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神秘人飄然而出,冷冷看了王宗景一眼,似乎也認出了這個頑強活下來的少年,帶著少許意外,但更多的還是冷漠,也不說話,又再次祭起了仙劍。

  清光一時大盛,如一輪皎潔明月在這片漸漸昏暗的遺跡中升起,將神秘人高大魁梧的身軀映襯得格外醒目,王宗景面上一時血色盡失,不由自主地想到當年這神秘人一劍怒斬金花古蟒那可怖的一幕,身子都開始有些微微的顫抖起來。

  然而,就在這光芒萬丈明亮耀眼的時候,那神秘人忽地身子一震,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青色仙劍緩緩收了回來,光輝也隨之安靜不少,隨後,他的目光似有幾分詫異,帶著一絲複雜的惘然,望向前方那一處黑暗之中。

  一絲淡淡卻璀璨的碧綠光芒,在黑暗中幽幽亮起,一如多年之前,那一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身影。而今,這柄傳說中的仙劍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劍後的人,依然是他曾熟悉的面孔。
  林驚羽從黑暗之中緩緩走出,手中斬龍名劍碧芒流轉,照出了他那張英俊的臉,右手上抓了一塊方形古舊木板,靜靜地走到神秘人前方。

  站定,凝望。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良久無言。

  氣氛有些詭異,夜風吹來,遠處樹枝搖曳,黑影晃動,便如鬼魅輕舞。幽暗夜色裏,寂寂冷風中,林驚羽嘴唇微動,欲言又止,到了最後,終究像是千言萬語都化為烏有,面色肅然,幾分迷惘茫然,都壓入深心,輕歎了一聲,靜靜地道:
  「好久不見,師父。」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8 AM

第七章 回家 (上)

斬龍劍幽幽低鳴,在這片夜色中碧芒吞吐,耀眼奪目,那縷縷幽光,甚至連站在林驚羽前頭的蒼松臉上都被照綠了幾分。

  蒼松淡然地看著林驚羽,隨即目光落到斬龍劍上流連片刻,又緩緩看向這個曾經的弟子,然後,他笑了一下,話語聲中似有幾分惆悵的欣慰,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林驚羽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過他的臉,腮幫子上的肌肉,仿佛抽搐了一下。

  王宗景退到一旁,但那兩人的話語卻是清清楚楚地聽到耳中,一時間忍不住怔住了,睜大了眼睛,有些發呆似的看著場中的兩個人。

  林驚羽沉默片刻,吸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蒼松一眼,道:「你跟我回青雲。」

  蒼松嘴角扯動了一下,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那看似諷刺的容色中,仿佛也有片刻的黯然,隨後,他淡淡地道:「回去做什麼?」

  斬龍劍忽地發出一聲清脆低嘯,碧芒陡然升起又徐徐落下,似一隻怒龍偶爾回顧,睥睨四方,只有那只握劍的手,在幽光中依然穩定。林驚羽抬眼看著他,仔細地看著,看著他那張臉上橫生的皺紋,看著兩鬢不知何時已出現的斑白。

  「跟我回青雲。」他一字一字地重複說了一次,咬著牙,仿佛每個字都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很辛苦。

  蒼松看著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憐憫,但隨即煙消雲散,冷笑了一聲,道:「若是道玄老兒還活著,壓我一頭還沒話說,你如今叫我回去,卻是要我向蕭逸才那小兒低頭求饒不成?」

  林驚羽臉上神情變幻,似激動,又帶著幾分痛苦,蒼松搖了搖頭,道:「算了罷,從當年我反出青雲的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想過能回去了。」

  林驚羽默然無語,臉上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片刻後,他忽然道:「宗景,你上去那座祭壇裏避一下。」

  王宗景吃了一驚,雖然心中仍然對這兩人的關係有些驚疑不定,但眼看這裏的氣氛忽有僵冷之勢,也不敢在這兩人附近多呆,當下連忙答應了一聲,邁開大步幾下跨上了臺階,跑進了那座高臺上的大屋。

  蒼松向王宗景的背影瞄了一眼,隨後淡然一笑,道:「你也發現了麼?」

  林驚羽哼了一聲,神色間漸漸變得冷峻,手中斬龍劍緩緩舉起,碧綠的劍芒如同覺醒的怪獸一般,一分一分地緩緩向外開始膨脹起來。

  夜風忽起,漸漸呼嘯加快,化作無形的漩渦,吹拂塵土,將兩個人團團圍住,發出低沉的怒吼聲。

  蒼松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發絲鬍鬚都隨風飄動,看著林驚羽沐浴在奪目的碧綠劍芒中,衣襟飛舞,猶如一隻怒龍正緩緩醒來,瀟灑中帶著些許睥睨世間的桀驁,隱約間竟和記憶深處的某個身影重合了起來。

  「真像啊。」他用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像是對著只存在於自己深心中某個早已虛幻的身影,這般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他抬頭,揮劍,清光舞動,劍氣萬道,堂皇而大氣,甚至襯得他的身影也是如此高大,更無絲毫鬼魅氣息,卻正是千年之下名動世間的青雲門真法。

  林驚羽的瞳孔在碧綠劍芒中縮了一下,冷哼了一聲。

  兩邊的青碧劍光,都是越來越盛,照亮了這片黑暗中的遺跡,開始慢慢接近。

  風,越來越大了。

  王宗景踏入那座蓋在石臺上的大屋後,頓時便覺得周圍猛然安靜下來,同時眼前一黑,入夜之後,這大屋中竟是伸手不見五指,他不曉得這屋中情況,一時便不敢亂走。雖然林驚羽叫他進入這裏躲一下,想來是查看過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這個地方能夠和昔年魔教扯上關係,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善地。

  想到此處,王宗景便乾脆就呆在門口處,不再向裏面走去,如此過了片刻,目光稍稍適應了這屋中黑暗,似乎隱約能看到這屋中深處的黑暗裏也有一些桌台雕像模樣的東西,但是視野中實在太過模糊,王宗景也沒意思過去認真查看。

此刻他的心思自然還是更多地放在屋外那兩個人身上,神秘人自然是不用說了,那位青雲門的林驚羽看來也是個極厲害的修士,只是剛才聽他們的言談話語中,似乎這兩人竟然還曾經有過一段師徒關係麼?

  王宗景一時腦袋中有些混亂起來,正有些迷茫處,忽然只覺得腳下堅硬厚重的石頭地面,突然狠狠搖晃了一下,同時一聲極銳利的嘯聲,猛然在屋外響起,猶如一支利箭奮然離弓,一往無回。

  猝不及防之下,王宗景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好伸手敏捷,很快穩住了身子,趕忙便跑向大門處,抓住門牆偷偷伸出半個腦袋,向外看去。

  這一探身子,也就是腦袋剛剛伸出大門些許之際,突然間猶如一股洪水轟然沖來,鋪天蓋地的尖銳嘯聲與無數道劍氣縱橫割裂虛空的銳響,一起沖入了他的耳朵,差點就將他震的耳鼓破裂。同時目光所及之處,赫然只見那兩個身影俱已不見,狂風舞動,光芒耀眼,茫茫蒼穹夜幕之下,兩團無比耀眼的光團已漂浮在夜空之上,一青一碧,一淺一深,在天上疾速飛旋,劍芒絢爛,照亮八方,各種匪夷所思威力奇大的道法真訣,奪天地之威,如雷鳴似電閃一般,無情地彼此攻擊著。

  王宗景看得眼睛發直,目瞪口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道法高人的決戰,種種精深妙法,威力無匹,直令人為之屏息,目眩神迷。激戰中,不時有幾道明銳劍芒道法餘威不受控制地落下,落到那周邊密林與遺跡之中,也就是在王宗景的注視下,那些仿佛經歷了千百年風霜歲月的古樹石屋,突然間便像是土崩瓦解一般,在這等無上真法的威力下,紛紛傾頹倒下,沒有絲毫的抵抗之力。

  不過他很快便發現了一件異樣處,便是天空中那一場激戰裏,每有一道真法餘威波及到他藏身的這處大屋時,無一例外的大屋都會劇烈顫動,但是不知為何,也就僅僅是猛烈搖晃一下而已,除此之外,這模樣古老破敗的祭壇大屋竟是頗為牢固,絲毫沒有類似外邊其他屋子那樣崩散的跡象。

  看來,林驚羽特地叫自己躲到這裏,還真的是有所發現的。

  此刻,天地之間,一片肅殺,夜幕之下的激戰已然到了最激烈的時候,林驚羽猶如化身戰神,進退之間威猛雄烈,仿佛每一擊都有雷霆之威,令人側目;相比之下蒼松的清光雖然稍顯黯淡,但那一片清澈光輝,如明月,似秋水,綿綿不絕,在林驚羽威力強橫的剛猛攻勢下挪移騰轉,竟也未落下風,如此局面,看來雙方都無法很快壓倒對手。

  人間俗話有剛不可久之說,只是那林驚羽如此剛猛,直到此刻,竟未曾稍退其勢,反而似有愈發狂野的模樣,但見得漫天碧芒,遮天蔽日,縱橫天地蒼穹間,如長江大河滔滔而來,簡直就讓人懷疑之前他那等兇猛之態,反而不過只是醞釀之時,如今氣勢日益增強,便在最激烈處,只聽那光彩奪目的碧芒深處,忽地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清嘯聲,漫天碧綠劍氣,陡然都如長鯨吸水般收了回去,露出林驚羽的身影,還有他手中那柄劍氣蒸騰,碧芒如電的斬龍劍。

  那一刻,林驚羽滿面冷峻,踏出一步,深深凝望了一眼前方的那個身影,光陰靜止,天地屏息,就仿佛一眼望斷了過往滄桑。

  片刻之後,他深深呼吸,口中頌咒,左手並指如劍,直刺蒼穹,斬龍劍回轉己身,橫於身前,雙目之中精芒大盛,甚至連面孔之上都有一絲異紅掠過。

  斬龍劍瞬間顫抖起來,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碧芒如電,在劍刃之身狂躁不安地閃動著。

  天地之間,狂風忽止,須臾又是如滔天巨浪一般,瘋狂湧來。

  一片異樣的黑暗,突然從林驚羽身後出現,那仿佛是最深沉的幽暗,再無任何光影流動,瞬間將周圍染上了重重的肅殺之意。前方的蒼松眉頭一皺,面上有一絲驚疑掠過,飛身撲了過來,一道清光劈下,直取林驚羽的頭顱。

  然而那黑氣只在轉眼之間便蔓延而至,將林驚羽的身影完全吞沒,一絲冰涼從天際散發出來,明明蒼穹如墨,黑暗無邊,卻在一瞬間只讓人覺得天際似有一輪黑月無聲升起,散出可怖而不可思議的無形黑光,如置身於九幽冥府,天地俱寂,仿佛只聽見那沉沉心跳聲。

  就在下一刻,忽地一聲龍吟長嘯,聲動九天,無邊黑暗之中但見得碧光閃耀,如無數個太陽瞬間迸發,光芒萬丈,將所有的黑暗頃刻間驅除殆盡。一個身影,如震懾九天之神靈,無匹無敵,只在雲霄之上,霍然出現。

  林驚羽手持斬龍神劍,碧光從他身上發出,無窮無盡耀目之極,但見他雙目神光炯炯,人劍合一,赫然化作了一道百餘丈之巨大光柱,似開天巨劍,轟然而下,沖向蒼松。

  斬龍劍夾帶萬道霞光,發出轟然巨嘯,氣勢萬千,還遠在高空,地面上已是塵土飛揚,沙石飛走。而隨著林驚羽身子如電般射下,他周身之側甚至因為速度太快氣勢太猛,火星四濺,進而燃起了熊熊火焰。

  天地之間,一時竟全是這無上真法的威勢,無盡群山,蒼茫大地,盡數匍匐。

  而光影之下,蒼松的那張臉忽地蒼白如紙,露出似乎完全不能置信的神情,瞪大了眼睛,嘶聲喊道:「這是什麼,不,不可能的......」

  「轟!」

  巨大的轟鳴聲轉眼傳來,這股神奇可怖的真法威力所化成的開天巨劍,直接擊中了蒼松,一股浩瀚無匹的偉力轟然而開,然而就算在這等恐怖的絕世真法中,那一抹清光竟也始終未散。

  一道身影,飛了出去,另一道身影則是悶哼了一聲,搖搖晃晃從空中落了下來。光彩于極盛處迸發,光耀天地,好一會兒之後才徐徐黯淡,在光芒邊緣,黑暗緩緩湧來,就像是天地群山,也在慢慢恢復呼吸一樣。遠處,那一道身影落向遠方,被一團清光裹起飛馳,但依稀可以聽到在清冷的夜風中,傳來了那個突然變得淒厲的吼聲,一字一字如對天咆哮,嘶吼著:

  「斬、鬼、神......」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9 AM

第七章 回家 (中)

  石台大屋之上,王宗景將這一場大戰看在眼中,當真是為之目眩神迷,尤其是最後林驚羽那驚天動地的「斬鬼神」真訣一出,更是天地俱寂唯我獨尊,將修道之人逆天偉力發揮的淋漓盡致,遠遠超出了這個十四歲少年最大的想像。

  只是斬鬼神威力實在太強,雖然是在天上施法,地面卻也受到了波及,僅僅是一道餘威,便讓這座森林中央的遺跡盡數崩滅化作了廢墟,連帶著周圍一大片森林樹木和荒草荊棘都被剛猛無匹的偉力整個掀翻,塵土飛揚,硬生生在這片森林中造出了一片真正的空地。

  在此等真法威力下,原先還算,勉強穩得住的祭壇大屋,一下子也變得危險起來,除了劇烈搖晃不止外,屋子四壁和腳下堅硬的石台全部都出現了龜裂,「嘎嘎嘎嘎」的異響從屋子各處角落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大塊大塊的碎片碎石開始從屋頂落下。

  王宗景在最初的劇烈震盪中一個身子不穩,整個人被向後拋去,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還沒翻身,便覺得頭上身上一起劇痛,無數不知道是碎石還是垃圾的大大小小雜物如落雨一般砸落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身上被砸了多少下。他心中實在是驚駭,外頭那等可怖的場景,他甚至懷疑自己只要走出這間屋子立刻就會在那種可怖的威力下化為飛灰,所以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這間屋子裏情況好像也是越來越糟糕,無奈之下,他只得乾脆把心一橫,伸手抱住腦袋,任憑那些雜物砸在身上,咬牙苦忍。

  這一場碎石雨下得猛烈,但幸好時間不算太長,隨著身下石台的震動緩緩平息,那些掉落的東西也越來越少,終於在最後一塊砸到背上之後,王宗景等待了一段時間,再也沒有東西掉落下來了。

  他這才緩慢而小心翼翼地把頭從雙臂保護中探了出來,身後背上有好些地方傳來疼痛的感覺,但周圍似乎亮堂了許多。他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只見原本漆黑的屋頂上,此刻已經破了七八個大洞出來,同時自己身邊到處都是碎石硬木,有些塊頭還頗大,幾乎快接近一人之大之高,讓他看了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要不是他的身軀肉體強健非常,就這麼被碎石砸上一陣,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心有餘悸地爬了起來,他定了定神,剛想往外走,忽然眼角餘光看到那片小山也似的碎石瓦礫中,在一片陰影裏閃過了一道略帶暗紅色的光芒,王宗景「咦」了一聲,仔細向那邊看了看,然後走過去在瓦礫中摸索翻弄了一陣,最後從碎石塊堆底下挖出了一個大部分被掩埋的紅色玉玦。

  借著微光,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掌心中這塊玉玦,只見這塊玉玦顏色偏於暗紅,色澤紅潤,形狀古拙,似為龍形,張口舞爪,玦身雕刻有奇異花紋,也不知有何含義。最奇怪處便是這塊龍形玉玦的龍睛處向內凹陷,雖是小洞,但配著龍玦形態,竟有股勃然生機隱隱散發而出,幾乎像是要活過來一般,鬼斧神工,乃至於斯。

  王宗景看了片刻,忽地驚醒,連忙將這塊玉玦收起,向外跑去。跳出同樣被碎石掩蓋的大門,王宗景舉目四望,一時也被周圍的慘烈景象所震住。片刻之後,他便看到林驚羽坐在石階之下,斬龍劍倒插于石階邊,他一手扶著幽光轉動的斬龍劍,臉色蒼白,胸口衣衫處紅了一片,整個人怔怔望著遠處,似乎在想些什麼。

  「前輩,呃。」王宗景跑了過去,在他身旁蹲下身子,不知不覺改了口,道,「你沒事罷?」

  林驚羽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疲倦,臉上沒有多少血色,表情複雜,還有些微微的氣喘。王宗景隨即看了看周圍,遲疑了一下,道:「那人已經走了嗎?」

  「他被斬鬼神劍氣所傷,侵入經脈內腑,只怕是元氣大傷了。」林驚羽淡淡地說著,臉上卻看不到有什麼喜悅之色,沉默了片刻,緩緩又道,「沒了太極玄清道作為根基,他體內另有諸般異法隱傷,只怕是鎮壓不住了。」

  王宗景聽了有些迷糊,想了想也沒想得明白,乾脆也懶得想了,反正那神秘人被打跑了他是高興的,便趕忙問林驚羽自己傷勢如何。

 林驚羽這一次卻沒有回答他了,一雙眼睛仍是有些出神地望著蒼松遠遁而去的遙遠夜空,王宗景想了想,又拿出了剛才在碎石堆裏挖出的龍形玉玦,遞給林驚羽觀看,口中道:「前輩,你看,我剛才在那屋子裏還找到了這個,看來挺不錯的。」

  只是他在旁邊說著話,林驚羽似乎都沒聽到耳中,也沒有向他手上玉玦看上一眼的意思,他只是怔怔出神,好半晌之後,他眼中忽地掠過一絲黯然,嘴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低沉著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

  「剛才那一戰,從頭到尾,他用的,都只有青雲門道法......」

  ※※※

  擊敗強敵,接下來本該就是帶著王宗景離開這片森林,返回他盼望許久的龍湖城中。只是林驚羽和王宗景兩個人卻還是在這片森林裏多呆了一天一夜,原因是這一戰後,林驚羽也負傷了,並且傷勢不輕。

  蒼松道人的一身道行神通絕對是非同小可,就算是鬥法中只用青雲門道法也是如此,何況青雲道法本就是世間頂尖的精妙道術,威力奇大,不然何以名動天下?林驚羽昔日少年時被蒼松道人收入門下,悉心教導,再加上自身天賦超人,日後更有所奇遇,這才造就了他今日一身極高深的道行;然而蒼松道人修行多年,兩人之中單論道行高低的話,林驚羽只怕還未必便勝過了這位前任師尊。

  這一戰蒼松道人敗走,「斬鬼神」一式真訣居功至偉,然而對方敗而反噬,同樣也傷到了林驚羽,這一日夜間,王宗景便看到林驚羽於調息吐納間三次吐血,不過在此之後,他的臉色便漸漸好看起來了。

  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陽光初初升起時,林驚羽便站了起來,雖然臉色看去仍有些疲憊蒼白,但神情中已沒有痛楚之色,對坐在一旁期待的王宗景微微一笑,道:「走罷,我送你回去。」

  王宗景一躍而起。

  馭劍而起,禦空而行,斬龍劍碧芒閃爍中,王宗景緊緊抱住了林驚羽的身子,跟著他,直沖向藍天深處!

  狂風如刀,撲面而來,王宗景瞪大了眼睛,看著腳下的那片廣大森林漸漸變小,終於化作一塊綠色的土壤,巍巍群山,茫茫大地,都在腳下綿延無邊。他心跳的很快,噗通噗通撞擊著胸口,有些緊張有些害怕,然而更多是無窮盡的興奮。天際之上,白雲朵朵,雲層如棉,又似白色波濤,緩緩起伏。

  「呼......」伴隨著一聲銳嘯,他們沖入白雲深處,王宗景只覺得身邊頓時一片白色茫茫,風勢愈急,雲氣飛閃,只向自己身後飛馳而去,也不知這一飛又是多久,在又一聲清嘯破空而出後,他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已是衝破雲層,高飛至九天雲霄之上。

  天高地闊,雲海茫茫,一縷雲氣跟隨在他們劍芒之後,如一泓波濤隨風而起,劃過無盡天空,徐徐落下。天際蒼穹,蔚藍澄澈,宛如最奪目的清澈藍寶石,映入眼簾,更有遠方遙遠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光芒萬丈,照耀天地,緩緩升起。

  天地造化,雄偉美景,便在此刻,盡收眼底。

  王宗景心中一陣熱血沸騰,只覺得心中狂喜,激動難抑,忍不住對著這蒼茫天地,大聲呼喊:

  「啊......」

  聲音嘹亮,遠遠傳出,在這天地之間,悠揚飄蕩。林驚羽面帶微笑,微微頷首,只是催持咒力,馭劍而行。

  這一飛,居然便飛了整整三天,中間林驚羽數次落地休息,倒不是他自身靈力不夠,而是要照顧王宗景的身子體力。雖說王宗景的身體在那金花古蟒的蛇血中浸泡過,強健無比,但他本身是一點道行都沒有的,而九天雲霄之上,罡風強冽,比在地面上寒冷許多,常人若是呆得久了,不免會有血脈凍傷之虞。

  而通過這幾日相處,王宗景也終於是從林驚羽口中得知,自己昔日被掠至的這個絕谷森林,竟是在十萬大山的深處,從龍湖城到此處,就算是仙家道士馭劍飛行,也至少需要三日的時間,可想而知這其中究竟有多麼遙遠,也難怪昔日王家雖然大肆搜尋也只落得個一無所獲。

  說起來也是王宗景有幾分幸運,這三年來林驚羽于空閒時,便馭劍往十萬大山深處尋找,當然他的目的,更多的只怕還是在尋找蒼松,至於當初被掠走的王宗景,任是誰都已當他不幸夭折了,只是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罷了。林驚羽三年來一無所獲,但他性子堅韌,心中對蒼松這位昔日師尊又實在是感情複雜,這才堅持了下來,緩緩擴大搜索範圍,十萬大山何等遼闊,他能找到王宗景,也當真只能說是老天開眼。

如此一路飛行,過了三日,終於是飛出了這神秘莫測浩瀚廣袤的十萬大山,當遠遠地看到那一方熟悉的山水城郭時,王宗景只覺得心中猛地一酸,雖是少年,但是這三年來他日夜盼望這一天,真的是想過了無數次了。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29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3:57 PM 編輯

第七章 回家 (下)

  碧芒如電,飛馳而過,很快飛到龍湖城上空,這才減緩速度,緩緩落下。此處的龍湖王家也是修真世家,城中百姓對這等修道之士的神通行為也不算陌生,並沒有群起圍觀或是驚慌失措等異態,但城中街巷裏,也有不少的大人小孩跑出來對著天空中指指點點,笑看熱鬧。

  王家堡三年不見,也未見有何變化,林驚羽帶著王宗景落在王府之前,不管怎樣,直接飛入王家堡中也是有些失禮的。這時王家裏面早就得了消息,加上斬龍劍碧芒光耀,更是極醒目的標誌,非但有王家人迎了出來,就是青雲門派駐此地的明陽道人,也是一併走出來迎接林驚羽。

  斬龍劍落至離地三尺處,微微顫動一下,便靜止下來,林驚羽示意王宗景先行跳下,然後自己隨手一招收起了仙劍。這時明陽道人和身邊另一個王府的管事迎了過來,面帶笑容,都是先向林驚羽行了一禮,隨後目光略帶詫異地在形如野人一般的王宗景身上打量了一番。

  「林師兄,這次可是去的時日不短,辛苦了,來,先進來歇息一下罷。」

  首先開口的是明陽道人,站在他身旁的是王家的一個老管事,林驚羽倒也認得,算是王家的一個旁支出身,王姓之外單名一個洪字,在這王家堡中也做了十幾年。此刻,那看去約莫五十多歲的王洪也是隨著明陽道人的話語微笑點頭,一疊聲向裏謙讓著,這幾年來王家堡上上下下都知道家主對這幾位青雲門仙師可是尊重的很,特別是這位林仙師,據說更是諸位仙師中最厲害的一人,那是斷然不能得罪的。

  林驚羽點了點頭,跟著明陽道人向王家堡裏面走去,也沒有即刻說明王宗景的身份,只是轉頭對站在一旁的明陽道人和王洪說道:「王家主今日可在家中?」

  王洪點了點頭,笑道:「在的。仙師可是有事要和家主商議麼?」

  林驚羽腳下未停,沉吟片刻,道:「也好,麻煩通報家主一聲,請他出來說話,也見一個人。」

  明陽道人與王洪的目光同時都向跟在林驚羽身後的王宗景看了一眼,只見此人身軀強壯,然而全身上下猶如野人,只腰間系著一塊獸皮,一頭亂髮黑糟糟的,看不出多大歲數,若是在街頭路邊看到這幅模樣,只怕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乞丐了。

  只是林驚羽既然如此說了,兩人自也不會多嘴,這幾年在青雲門助力之下,王家的勢力可是愈加興旺,如今已是幽州最大的修真世家之一,王瑞武對這幾位青雲修士那也是尊重得很。

  當下明陽道人不動,王洪則是先告罪了一聲,快步走開想來是先去通報王瑞武了。不過在離開的時候,王洪目光再次掠過王宗景的臉龐時,心頭也是有一絲迷惑,總覺得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卻又始終無法想起在哪兒曾經見過了。

  他這裏快步走開不提,林驚羽與明陽道人帶著王宗景,則是一路走去,一般來說,他們與王瑞武會面議事的所在都是在王家大堂之內,眾人也早就熟悉了。

  一路這麼走著,王宗景跟在他們身後,臉上神情變幻,似笑非笑,似喜似憂,不斷地四下觀望著,手中不知不覺已緊緊握拳。這周圍的一切,如今看起來仍舊是如此熟悉,多年之前,他便是在這裏出生、長大,在這裏玩耍、嬉鬧,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似乎都留著他童年時殘存的記憶。

  曾幾何時,在那片深山老林中,在每日危機四伏時刻都要警惕可怕妖獸出沒的森林裏,他也曾渴盼過回歸故里,也曾幾番夢回,然而到了後來他終究也是漸漸絕望,以為那不過是一個不可實現的幻夢。

  而如今,他卻已經再度站在此處。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眶中已有幾分濕潤。

  大堂在前方兩進處,三人走過了幾道回廊門牆,路不算遠,但一路上遇到的王家下人卻不少,見了林驚羽和明陽道人,王家人大都神態恭敬,讓到一旁,特別是看到王宗景的古怪模樣後,有幾個好奇但膽子不大的丫鬟更是離得遠了些,待他們走得遠了,這才聚在一起望著背影,低聲議論著什麼,不時發出嬉笑的悅耳聲音。

 又走了片刻,三人穿過一道拱門,前頭乃是一條磚石小徑穿過庭院,往前便是大堂所在,兩邊更有分岔路徑,通向鄰院。漫步走去,院子中種滿鮮花碧草,迎風綻放,中間有幾隻蝴蝶蹁躚起舞,更增幾分美麗景色。

  堪堪走到那分岔路口時,前頭王洪已站在那兒,迎了上來,笑道:「家主聽聞林仙師回城,很是高興,已在大堂裏等候兩位了。」說完,他目光不期然又偷偷看了一眼王宗景,眼中疑惑之色仍未散開。

  林驚羽點了點頭,對明陽和王宗景示意一下,往前走去,王宗景心中有些激動起來,這叫來家主,自然是林驚羽要向他親自說明自己身份了,當下趕忙跟上。

  只是三人還未走出幾步,從右邊那條小路盡頭,一牆之隔的隔壁院落裏,突然傳來一陣呼喝罵聲及有些壓抑的悶哼聲,中間還夾雜著聽起來像是拳打腳踢的聲音。

  林驚羽皺了皺眉,身形微微一頓,明陽道人面上也有一絲不快之色,看了王洪一眼,王洪的臉上登時也露出幾分尷尬之意,側耳聽了一下,乾笑了一聲道:「好像是家中一些子侄正在嬉鬧著,兩位仙師請先去大堂,小的立刻就去喝止他們。」

  說著,他便邁開大步向那個院子小跑而去,林驚羽微微搖頭,不過這畢竟是人家家中瑣事,輪不到他管,他也根本就懶得管,正要繼續前行,不料就在這時,卻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王宗景面上突然露出幾分異樣神色,似乎有些詫異,又有些疑惑,向那隔壁院子走了過去。

  林驚羽口唇微張,剛想叫他回來,但心中一動,想到此處本就是王宗景的故居,一時便沒有開口,站在他身邊的明陽道人則是看了林驚羽一眼,眼中有幾分疑惑之色,低聲道:「師兄,這是......」

  林驚羽沉默片刻,道:「過去看看,詳情稍後我跟你說。」

  王宗景慢慢走到院落拱門前,向裏看去,只見一處闊大的院子中,擺著幾座假山盆景,又有十余根修竹種在院落另一側,顯得清新淡雅。只是此刻院子中圍著一群少年,約莫有七八人,都是男孩,都圍成一個半圈,其中一個少年正拿腳猛踹趴在地上的另一個少年,口中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狗奴才,叫你幹點活你還推三阻四的,想死你就說話啊,死胖子!」

  地上那個少年身體肥胖,看來很是害怕這個動手的少年,匍匐于地也不敢反抗,只用手抱著腦袋,在被腳踹到身上時不時發出被痛揍的慘叫聲。另一邊王洪則已經走了過去,但是看他的神色對這個動手的少年顯然也是有些忌憚,正低眉順眼地勸道:

  「六少爺,算了罷,何必和南山這小傢伙一般見識。再說此處距離大堂頗近,待會家主和南管家還要在那裏與青雲門仙師見面說事,你這番若是被人看到了,只怕于南管家面上須不好看。」

  被叫做六少爺的少年嗤笑一聲,面帶不屑之色,但腳上的動作還是停了下來,向跪伏在地上的那個胖少年看了一眼,冷笑道:「死胖子,以後本少爺叫你幹活,機靈點知道不?不然打死你。」

  聽到這位六少爺語氣鬆動,趴在地上的那個胖少年連忙爬了起來,面帶幾分諂媚之色,連身上的塵土也顧不上拍,對著六少爺點頭哈腰賠笑道:「是,是,小的知道了。」

  六少爺瞪了他一眼,口氣仍有幾分不善,道:「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你把今天這事告訴了你爹,那就......」

  胖少年連連搖頭,就連臉腮上的兩塊白胖肥肉都抖動起來,低頭笑道:「不會,不會,今天是我做了錯事,沒把德少爺你吩咐的事做好,哪能還去告狀呢,您放心就是了。」

  六少爺哼了一聲,臉上神色這才鬆弛下來,隨即一揮手,看來是這一群少年中的領頭人物,滿不在乎地道:「走吧,咱們出去耍耍,這家裏整天都是人的,沒意思的很。」

  一群少年都是答應,胖少年南山答應的聲音最大,一邊拍著身上灰塵,一邊笑著當先引路,就像剛才挨打的不是自己,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眾少年才走出幾步,忽然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只見前方拱門之下,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怪人,黑髮長亂披肩,身子高大,一身肌肉虯結強壯,卻形同野人般沒穿衣服,只在腰間系了一塊獸皮。

  此刻,但見那怪人面上神情異樣,眼神複雜,目光一一掠過這一眾少年,中間在六少爺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最後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胖少年南山身上,臉上的神情更是有些說不出的味道,像是驚喜,又有幾分驚訝。

  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怪人,眾少年都是一陣驚愕,站在最前頭的南山也是一副詫異表情,只是很快的他的小眼睛突然瞪大,仔細端詳過這個形容古怪但那副輪廓卻依稀有些熟悉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情不自禁地踏上一步,伸出一隻手指指著王宗景,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調,顫聲道:

  「你、你、你難道是景少爺嗎?」

  瞬間,院落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呆住了。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2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3:58 PM 編輯

第八章 朋友 (上)

  大堂之上,王家的家主王瑞武與林驚羽、明陽道人相對而坐,在他身邊還站著心腹南石侯,王宗景則是站在下首,默然無語。至於帶路進來的王洪則是已經退了出去,不過就在大堂之外的庭院中,遠遠的仍是圍了不少人,南山等一眾少年也在人群裏,此刻個個臉上的驚愕之色都未褪去,不住地低聲議論著什麼,不時向大堂之中張望。

  站在人群邊緣的小胖子南山,看去比三年前已經長大不少,身材好像也是又胖了一圈。此刻他的臉上神情也是最為複雜,陰晴不定,怔怔地看向那個站在大堂裏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王瑞武此刻的神情臉色,也是十分的詫異,在聽完林驚羽講訴了整件事經過後,他盯著王宗景看了一會,終於是歎息一聲,站了起來,走到王宗景的身旁,細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少年身材比尋常少年高大許多,算來如今應該也不過只有十四歲,但是站在自己面前,卻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了。

  王瑞武乃是王家長門出身,同一輩中排行最大,所以單以家中輩分來說,王宗景還得叫他一聲大伯,兩人正是嫡親的叔侄。只是多年來王家子嗣興旺,往日王瑞武也並沒有特別看重這個侄子,然而三年來都當他已死了的人突然歸來,並且長大如此,他心中仍是為之一酸,用力拍了拍王宗景的肩膀,臉上掠過一絲激動之色,點頭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說著,他回頭看向南石侯,道:「石候,後面的事你看一下,早些讓宗景安頓下來,這幾年苦了他了。」

  南石侯連忙點頭答應,面上神色也是欣慰感慨,喜形於色,他唯一的兒子南山從小到大便與這位王家的九少爺最是要好,天天玩在一起,在眾多王家子弟中,他最喜歡的也是王宗景。當年王宗景出事後,他也是心中難過了好一段日子,如今看到這位景少爺竟然無恙歸來,他委實是真心高興的。

  這時看著事情差不多了,面色一直淡淡的林驚羽也站了起來,對王瑞武道:「王家主,人我是帶回來了,此間既然無事,我便先告辭了。」

  王瑞武連忙轉過身來,向林驚羽拱手道謝道:「宗景此番能夠得脫困厄,都是林仙師的功勞,厚恩不敢言謝,還請容我等......」

  林驚羽微微一笑,截道:「家主言重了,不必如此。」說著又看向明陽道人,道,「師弟,得空你來烏石山一趟,我有些事要與你說。」

  明陽道人也是站了起來,道:「是。」

  林驚羽不再多話,對王瑞武和南石侯點了點頭,便向屋外走去,途中經過王宗景身旁時,只見這少年目光向他看來,不知怎麼竟有一份依戀之色,便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城外烏石山上,你若無事,也可過來。」

  王宗景眼神一亮,重重點了點頭。

  林驚羽微笑一下,便徑直離開了此處,大堂之上,明陽道人留下來和王瑞武說話,南石侯則是過來帶著王宗景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景少爺隨我來,我先帶你去找個房子住下,安頓好了再給你好好接風洗塵。」

  看著南石侯臉上笑意,王宗景心中一暖,點了點頭,嘴角扯動了一下,也露出了幾分笑容,跟著他走了出去。大堂之外,陽光明媚,庭院中站著不少人,此刻只見那野人般的王宗景與南石侯走了出來,眾人都是一陣騷動。

  南石侯向人群這裏看了一眼,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那邊站著的人數不少,除了幾位王家少爺外,還有不少丫鬟家丁也湊在一起指指點點,南石侯哼了一聲,臉色便沉了下來,走上幾步瞪了眾人一眼,喝道:「圍在這裏看什麼,都沒事幹了嗎?」

  他對王宗景神態和藹,但此番對著一眾下人呵斥一句,眾人卻都是噤若寒蟬,個個低頭疾走,轉眼便散了大半,只剩下南山和那一群王家子弟站在那兒沒動。

  南石侯領著王宗景走了下來,在院子中間三岔路口時,拐向了與之前少年們打鬧所在對面的另一側院落,同時回頭微笑道:「景少爺,這邊走。」

這一句「景少爺」叫出口,旁邊幾個王家子弟的臉上神色都是一震,雖然之前便有幾分猜測,但此番從大堂裏出來又被南管家親口證實,那眼前這個野人一般的傢伙,竟然真的就是那個失蹤了整整三年的王宗景了。

  王宗景跟在南石侯背後走去,路過庭院中間時,目光也掃過了那些站在一旁的人,這裏的大部分面孔他隱約都有幾分印象殘存著,特別是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六少爺,自然便是當年跟他打賭的王宗德了,此刻王宗德臉上的表情也是頗為古怪,站在那裏一聲不吭,默默地看著這個意外歸來的堂弟。

  王宗景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面無表情地掠過眾人,最後落在站在人群邊的那個胖子臉上,感覺到王宗景的目光看來,南山嘴角動了一下,隨即卻是低下了頭。

  王宗景深深看了南山一眼,目光轉回,也沒說任何話,只是這般沉默地跟著南石侯去了。

  進了旁邊院子,南石侯並未停下腳步,而是帶著他一路走去,連過了三道宅院,面前現出兩個綠欄紅柱的長廊,廊下挖有水池,荷葉田田,錦鯉遊動。兩人又走上右邊那一處長廊到底,前頭現出一道雕花拱門,走進去一看,又是好大一片宅院連著,青磚鋪地的五尺道路筆直延伸,路旁兩側空地上也都種了青翠修竹。

  王宗景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有些詫異,卻是記不得原來王家堡往這個方向上有這麼一片宅院,看著那些屋瓦白牆都還光鮮,似乎像是新蓋的院子。

  果然,只聽走在前頭的南石侯微笑著道:「景少爺,因為最近幾年王家丁口興旺,所以家主在這裏又擴建了一片院子,給家中人居住,今日你回來了,暫且便先住在這裏。這裏雖然離前頭大堂遠些,但勝在清淨,你看如何?」

  王宗景默然點了點頭,又走了兩步,忽然開口道:「南管家,當初我住的地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南石侯的身形微微一頓,但臉上神情倒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遲疑,道:「是六少爺搬去住了。」

  王宗景眉頭一挑,南石侯將他的表情看在眼中,腳步卻沒有停頓,帶著王宗景一路走著,來到一處院落垂花門前,上前推開了紅漆木門,轉身對王宗景笑道:「景少爺請進,嗯,小心這裏的門檻。」

  兩人走過垂花門,兩邊便是抄手遊廊,當中一個三丈寬的庭院,青石在中間鋪就一條四尺小徑,兩側都是青草地,左邊放著一口大水缸,盛著半缸清水,右邊則種著一顆枝葉茂盛的梧桐,綠葉層層疊疊,一片蔥郁,隨風輕擺,投下好大一片樹蔭。

  南石侯引路過去,將他帶到北面正房,笑道:「景少爺,你且先在這裏歇息一下,剩下的事我現在就去安排。」

  王宗景點了點頭,看著南石侯,輕聲道:「多謝了,南管家。」

  南石侯笑而不語,只是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了出去。王宗景看著他快步離開,這才轉身進了房間,只見這屋中佈置不算奢華,但桌椅床櫃俱全,清潔乾淨,靠窗擺著一張書桌,桌上文房四寶也整齊擺放著。窗戶半開,對著屋外院子,走過去便望見那青青芳草與高大梧桐,一陣涼爽的微風從窗外吹了進來,聽著樹葉「沙沙」細響聲,讓人心底為之一松,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了一下。

  到家了?

  從今天開始,這裏便是家麼?

  王宗景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這屋中一切,直到此刻,仿佛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不自禁地怔怔出神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忽地虛掩的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音,南石侯的聲音傳了進來,道:「景少爺?」

  王宗景連忙走了過去,拉開門扉,只見南石侯站在門外,身後跟了好些個丫鬟家丁,人人手上都捧著東西,有的是衣衫褲子,有的是毛巾幹布,還有的家丁直接扛著木桶清水,南石侯對著他笑道:「來,先好好洗一下,然後換上乾淨衣服。」

  這不洗沒感覺,真要仔細清洗身子了,王宗景洗著洗著,自己都有些尷尬,一大桶清水居然都沒把身子洗乾淨,足足用掉了三大桶,這才算是從頭到腳徹底清淨了。隨後一眾丫鬟小廝們又圍了過來,倒水的倒水,穿衣的伺候穿衣,還有人過來請他坐下,拿出了剪子木梳,給他那一頭亂髮好好修剪起來。

這一番忙亂人影穿梭,直是讓王宗景有些眼花繚亂的錯覺,其實當初少年時他在這王家裏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世家子弟嘛,都是如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下的他只是木然隨著旁人擺弄,心中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覺。

  但是不管怎樣,一番努力後,眾人散開,重新向王宗景看去時,包括南石侯在內,都是眼前一亮。眼前之人,再無半點邋遢骯髒的模樣,頭髮烏黑,濃眉星目,一套灰藍長衫穿在身上,襯著他遠比同齡人要高大的身材,面容沉毅,略帶些那種久曆風霜的健康銅色,甚至還能在臉畔脖子上隱約看見幾道已經變淡但顯然是被抓裂的傷痕,與王家堡中那些嬌生慣養世家子弟的白皙臉蛋截然不同。

  旁邊早有一個丫鬟拿過一面銅鏡,遞給王宗景,同時抬眼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位奇怪的景少爺身上隱隱傳來一股充滿力量的奇怪感覺,有幾分像是充滿野性兇狠桀驁的野獸,一時臉色微白,退了開去。

  王宗景拿過銅鏡,向鏡中倒影看了一會。旁邊,南石侯打發那些下人將東西都收拾乾淨退了下去,然後轉身對王宗景笑道:「景少爺,這段日子先住在這兒,你看可好?」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甚好。」

  南石侯微笑道:「那你先休息著,待到吃飯時候我再過來。回頭我再給你派幾個下人過來伺候,有什麼事你吩咐他們就是,或者叫他們找我也成。」

  王宗景點了點頭,南石侯便拱手告辭而去。忙忙亂亂好一陣子,隨著南石侯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這屋中院落裏終於又恢復了平靜。王宗景面對著這個安靜的屋子,突然覺得有些不適應,但是很快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隨意在屋中走了幾個幾步,看看這裏,翻翻那邊,忽然一拍手,卻是「啊」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糟了,怎麼會忘了問姐姐呢?」

  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回歸故里讓人感慨萬千,心亂如麻,居然連這都忘記了,不過幸好來日方長,待會南石侯也要再過來的,到時候問他就是了。記得三年前姐姐王細雨就曾經說過青雲拜師的事,如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已經在中州青雲山上修行了吧。

  不知道姐姐現在是不是已經很厲害了?王宗景在心中想著,王細雨從小開始在王家堡中便是獨佔鰲頭的人物,家中長輩都是青睞有加,此番去了青雲山,想必也會是出眾的人物罷。不過他轉念一想,腦海中卻又浮起林驚羽和那個神秘人蒼松的模樣,心中不禁又有些擔憂起來,那青雲門想必是極厲害的地方,出來的人物都有如此驚人神通,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也未必就只有姐姐一人了。

  心中正胡思亂想著這些亂糟糟的事情時,這座院子遠處的垂花門邊,突然有一個細小的腳步聲傳來,在微風中幾乎細不可聞,然而站在屋裏的王宗景卻忽然眉頭一皺,幾如野獸一般立刻感知到了什麼,走到書桌旁,從窗外上向外看去,頓時便是一怔。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2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3:58 PM 編輯

第八章 朋友 (中)

  小胖子南山正面色複雜地站在垂花門下,臉上神情猶豫不決,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進來,只是這正掙扎時候,突然看到王宗景的身影出現在窗後,南山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想轉身跑開,但身子才動,便聽後面傳來王宗景的一聲叫喚:

  「小山。」

  南山的身子忽然一滯,呆立了片刻,終於還是轉過身子,慢慢走了進來。走到院子中的梧桐樹下時,他便停住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此刻經過梳洗後已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的王宗景,迎著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間神色一黯,又低下頭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艱澀地叫了一句:

  「景少爺。」

  王宗景看著這個自己兒時最要好也是最親密的朋友,神情有些複雜,但過了一會,他終於還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見了。」

  不知怎麼,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另一個畫面,卻是數日之前在那片森林遺跡中,林驚羽與蒼松道人對峙時所說的那一句話。

  南山垂手而立,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小草,眼中隱約夾雜的幾分愧疚,低聲道:「你、你這幾年過得怎樣,有沒有受苦?」

  話剛說出口,南山立刻就後悔了,恨不得往自己臉上摔上兩個耳光,今天王宗景回來時候那一身落魄邋遢的模樣,根本就連龍湖城裏最髒最臭的乞丐都不如,可想而知這些年來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又吃了多麼大的苦頭。

  南山只覺得心頭莫名緊了一下,偷偷抬眼向王宗景看去,果然只見王宗景臉上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回憶,眼角微微抽搐,面色漠然中,還有幾分若有所失的茫然。但是到了最後,站在窗戶後面的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個胖少年身上時,終究還是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嘴角邊浮起一道笑容,輕輕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

  「還好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王宗景已經回到王家三天了,只是在回家最初的激動過後,王宗景卻漸漸感到有一些不適應的地方。

  床鋪太軟,他睡不著,最後還是掀翻被褥躺在硬木床板上才覺得舒服了些;

  院子太小,四面圍牆,哪怕他走出門去,依然也是一層層堵在眼前的白牆,想盡情跑上一會都沒法子;

  人太多,樹太少,很少有人願意和他說話,丫鬟家丁看到他的身影往往都會繞路走開,也只有南石侯與南山父子二人,有時會過來跟他說幾句。

  整日悠閒,再沒有那種危機四伏時刻如臨深淵的感覺,就像是一直背負的大石陡然消失了,可是不知怎麼,當他怔怔站在這個寂寞空蕩的院子中曬著太陽發呆時,心中卻是茫然若失。

  南石侯是整個龍湖王家的總管,事務繁雜,除了最初過來看了兩次,後面便少來了。南山倒是每日都會過來一會,最開始這個小胖子似乎還對當年自己沒有阻止王宗景出城而有些內疚,吶吶不肯多言,只是王宗景心中沒有怪他,兩人說了幾次話,南山這才慢慢放開了心懷,少年人那股心性又冒了出來,本來兒時他們兩個就是一塊長大的好友,性子是頗為相投的,久別重逢,解開心解,很快又熟絡起來,也就是從南山的口中,王宗景大概知道了這三年來王家發生的一些事。

  得到了青雲門強助的龍湖王家,這幾年勢力擴張的相當快,如今在幽州地界,已經躋身於四個最強大的修真門閥之列。而在王家內部之中,長房依然當權強勢,二房那邊卻是在這兩年與其他勢力的爭鬥中接連死掉了幾個實力派人物,衰敗之勢已現。與此相對的,卻是王家四房開始崛起,最顯目的標誌人物,便是出身于王家四房的王瑞征。

  此人是這兩年才突然崛起的人物,從輩分上與家主王瑞武同屬一輩,但年紀卻整整小了三十歲,今天不過三十出頭而已。他在王家祖傳的符籙術法上造詣極深,天賦又高,這兩年連續立下大功,迅速被家主提拔起來,如今已算是龍湖王家裏的第三號人物,權勢極大。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以前一直被打壓的王家四房可算是揚眉吐氣,長房那是不敢惹的,但是在二房三房的子弟面前,王家四房出身的子弟那就開始有些傲氣了。

風吹梧桐,樹葉搖晃,王宗景靠著樹幹坐在草地上,挑了挑眉,道:「原來你說的這個王瑞征,便是王宗德的小叔麼?」

  南山坐在他旁邊,白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是,嫡親的叔侄呢,所以你沒見這些日子來德少爺在家裏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誰都不放在他眼裏了。」

  王宗景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回來那天,正好看到他們在打你了,怎麼回事?」

  南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乾笑了一聲,道:「沒什麼。」

  王宗景拍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說說吧,又沒什麼干係。」

  南山沉默了一會,緩緩道:「咱們這一群人裏面,誰都知道小時候你跟他是對頭,三天兩頭的吵鬧打架,那些都是常事。只是你是長房的,又有個厲害的姐姐,所以向來壓著他。後來你出事了,正好沒過多久,他叔叔又開始冒出來,時間一長,咱們這小一輩孩子裏,德少爺漸漸就變成一個領頭的了。」

  胖子笑了笑,看了王宗景一眼,道:「家裏面誰都知道,我自小都是和你玩在一起的,哪怕小時候跟他們打架,我們兩個也是一起上的。」

  王宗景沒有說話,只是嘴角上肌肉微微扯動了一下。

  「德少爺看我有些不順眼,我心裏很清楚,可是沒辦法,我姓南不姓王,我和我爹一樣,將來也要靠著王家過日子。而且那時候所有的小孩都跟了德少爺,我不想硬撐,也撐不住。」小胖子抬頭看了看天上和煦的陽光,小眼睛眯了起來,道,「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從小臉皮就厚,也會裝憨,所以我就拼命地巴結德少爺,想方設法讓他收我做個小跟班,有什麼事我就盡力幫他做,有什麼黑鍋要我頂我也就頂下來了,所以到了現在,我總算勉強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嘍囉了吧。」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可是他那樣當眾打你......」

  南山搖了搖頭,道:「德少爺又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物,指不定什麼時候想起往事,便會對我有些看不順眼,找藉口打罵也是難免了。不過他還算有分寸,最多踹我力氣大些,也不會搞到我斷手斷腳下不了床的地步。我既然當初要巴結他,這些打罵咬咬牙也就忍下來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看向王宗景,嘴巴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到了最後他才慢慢站起身子,強笑了一下,低聲道:「景少爺,如今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胖子離開了,看著身影有些蕭索,小小年紀背影卻有些駝,王宗景在院子中望著這個兒時最好的朋友慢慢走了出去,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三年前胖子還比他高一些,如今回來他卻已經比他高出了一個頭。

  三年的光陰過去,好像真的什麼都不一樣了。

  胸口像是突然壓上了一塊巨石,沉重而有些艱於呼吸,一陣煩躁湧上心頭,他伸開手臂擴展了幾次胸口,原地跳了幾下,卻似乎也沒壓下心中煩悶。抬頭一看,目光落在了院子中那棵高大筆直的青翠梧桐樹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當手掌接觸到樹皮的那一刻,他身子微微一顫,似乎又回到那座充滿野性和危險的原始森林中。他手腳並用,比猿猴還要更加敏捷地向上爬去,這棵梧桐樹高逾五丈,樹幹挺直,樹皮青翠,葉片青綠,上有缺口形如大花,層層疊疊便如一把青玉大傘般蔥郁漂亮。

  王宗景向上不停地爬著,一直爬到了樹頂,攀住枝椏,轉身看去,只覺得眼前頓時霍然開朗,原先那些房屋白牆此刻都已落在腳下,放眼看去,王家堡規模龐大的宅院盡收眼底,屋宅連綿,樓閣次第,很有幾分興旺氣勢。抬頭眺望,便覺得原先拘在一處小小院落中那塊四四方方的天空,頓時變得開闊無比,偌大晴空,萬里無雲,天色蔚藍,讓人心胸頓時為之一闊。一陣大風吹來,梧桐樹隨風搖擺,樹枝搖動,帶著他也來回搖晃不止,然而王宗景卻是半點懼色也無,任憑腳下梧桐搖曳,只是迎著風,有些貪婪地大口呼吸著這清新空氣,好半晌才滿足地長出了一口氣。

  清風拂面,心情也好像涼爽了許多,王宗景一時也不想下去,便抓著樹幹眺望著周圍景色,不知怎麼,像只猴子般爬在樹上的感覺,反而讓他覺得更加舒服一些。只是他正舉目四望的時候,忽然眼角余光看向下方某處,卻是自己這片新蓋宅院外頭的那條青磚路上,南山離開他這裏後向前頭走去,本來已經快走到那處長廊了,誰知便在這時,從另一個拱門內一下子走出了五六個少年,將他團團圍住,王宗景目光銳利,認出那領頭的少年正是王宗德,頓時眉頭便皺了起來。

  遠處,那一群少年將南山圍在中間,此處本就僻靜,偶有路過的下人看到這幅情景,也都是紛紛掉頭就走,遠離此處。遠遠看去,只見王宗德面帶冷笑,對南山呵斥了幾句,似乎在詢問他什麼,小胖子則是換了一副笑臉,看來又在裝憨,帶了幾分諂媚神色回答著,同時不停搖著頭,似乎在否認著什麼。

  只是王宗德今天看去似乎火氣很大,問了幾句之後,好像對南山的回答不滿,怒駡一聲便是一腳踹了過去。這一腳直接就踢在了小胖子的肚子上,頓時南山臉上的五官便皺了起來,捂住肚子跪到地上,頭也低垂了下去。站在周圍的那些王家少年們頓時都是發出了一陣哈哈笑聲。

  梧桐樹上,,王宗景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冷冷地看著那一處,抓著樹幹枝椏的手掌,慢慢握緊,隨後忽然手指一松,整個人便往下方滑了下去。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3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3:58 PM 編輯

第八章 朋友 (下)

  院落之外長廊邊上,南山身上的衣服已經又多了好幾個腳印,整個人都已經趴在了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像是一隻被折磨的小豬般慢慢抽搐著身子。周圍的少年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王宗德聽在耳中,更是多了幾分得意,同時看著南山的眼神裏厭惡之色也越發濃烈,恨聲道:

  「他娘的,沒眼界的狗奴才,老子早就看出你這肥豬不老實,怎麼著,那臭小子一回來,你就要緊貼過去嗎?」

  南山在地上掙扎了一下,勉力抬起頭來,苦笑了一聲,道:「德少爺,你誤會了,今天是我爹讓我帶點東西給景少爺的,沒......」

  「景少爺你個頭!」一聲呵斥,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個黑乎乎的鞋底,「噗」的一聲,胖子猝不及防沒有躲開,一腳正踢在臉上,頓時人向旁邊倒去,同時口鼻流血,形狀淒慘。

  「如今只有你德少爺在這裏,什麼景少爺,***,你他娘的心裏其實還想著靠上他,以後再跟老子作對是吧?」

  南山嚇了一跳,也顧不上臉上疼痛,一個勁的搖頭不迭,道:「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王宗德「呸」了一聲,惡狠狠道:「閉嘴,又他娘的是這句話,當老子好騙是不是。***記吃不記打,今天就要好好再教訓你一次!」

  旁邊幾個少年都是同時哄笑,然後紛紛捋起袖子,看來都是熟門熟路的模樣,這種事也不是幹過一次兩次了。王宗德更是有些興奮起來,嘴裏獰笑著,第一個向小胖子沖過去,然後又是一抬腳踹向他的臉。

  南山心中有些害怕,今天的情景似乎與往日不大一樣,王宗德下腳特別狠,只是周圍這麼多人,都是王宗德的手下,平日慣常是跟著他一起欺負人的,就算要反抗,他也決然不是對手,只得咬了咬牙,一把抱住了腦袋,蜷縮起身子,任憑眾人打罵,希望他們打累了能放他一馬。

  只是正當他閉眼咬牙準備苦忍時,周圍那些滿含輕蔑諷刺的哄笑聲卻忽然戛然而止,預料中王宗德的那一腳,也沒有踢在他的身上。南山有些詫異地抬頭一看,一下子便怔住了,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子站在自己身旁,正是王宗景,此刻伸出一隻右手撈住了王宗德踢來的那只腳,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

  王宗德只覺得腳掌上像是被一隻鐵箍緊緊扣住了一樣,隱約生疼,同時王宗景那雙沉默的目光裏,不知怎麼就像是一隻兇狠的野獸,沒來由的讓他感覺到一陣心慌。旁邊其他幾個王家少年也都是愣住了,一時不敢說話。

  過了片刻,終於還是王宗德反應過來,同時怒火大盛,指著王宗景罵道:「你他娘的給老子滾開!」

  王宗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手一抬,鬆開了手掌,王宗德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來,支撐身體的單腿難以保持平衡,踉蹌後退了幾步,終於還是沒站在,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這一下丟臉丟得大了,王宗德的臉頓時氣得通紅,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只見那邊王宗景已經把南山扶起,小胖子臉上神情複雜,吶吶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娘的,你找死是吧?」王宗德惡狠狠地盯著王宗景,心中怒火高漲,連眼睛都有些紅了,其實說起來多年前那些兒時打架的事,要說真有多大的仇也算不上,最多也不過是王宗德看他們兩人不順眼罷了。只是如今年歲漸漸長大,特別是這兩年來隨著四房崛起,他在小孩群中呼風喚雨耀武揚威慣了的,突然被這麼搞了一下,還是被當年一直欺壓自己一頭的死對頭王宗景搞了一下,這心頭臉面上頓時都是過不去了。

  南山看到王宗德那副模樣,心中一沉,暗叫糟糕,剛想設法阻擋一下,王宗德已經不管不顧沖了上來,直接揮拳就向王宗景臉上打去,如今王宗景也比他高出大半個頭了,但王宗德並沒有絲毫畏懼之處,反而恨聲道:「老子打死你這個沒爹沒娘的傢伙,狗才!」

  王宗景瞳孔微縮,側身一讓,已經躲過了王宗德這一拳,同時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去,正中他的腰胯之上,但是這一腳比起剛才王宗德踹南山的力道,那威力完全是天壤之別,只是一腳過去,王宗德登時整個人便飛了出去,伴隨著王宗德有些驚慌的慘叫,一聲大響,「砰」的一聲他的身子撞在了旁邊白牆上,然後頹然掉下,壓壞了牆下一片花草,狼狽不堪,同時口中哼哼不停,齜牙咧嘴的模樣,看來是痛的狠了。

周圍的少年,包括小胖子南山在內,瞬間全部傻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都只能呆呆地看著王宗德倒在地上半晌也沒爬起來。

  「哼!」王宗景冷哼一聲,厭惡地看了一眼那廝,轉頭對南山道:「我們走。」

  南山下意識地答應了一句,但剛邁出腳步忽然又覺得有些心虛,轉頭看了看周圍,有兩個少年也是反應過來,面露兇惡之色正想上前,王宗景向他們看了一眼,目光冷淡,然而那一股無形卻兇狠幾如野獸般的氣勢,登時便將這幾個少年震住,無人再敢亂動。

  王宗景也不去理會他們,過去拉了小胖子,道:「走。」

  南山身不由己地跟著他走去,心中卻是暗暗叫苦,然而兩人還沒走出多遠,忽地身後傳來一聲爆裂之聲,隱約一股熱浪傳來。

  王宗景與南山同時轉身看去,只見王宗德一臉恨意,像是恨不得吃了他們一樣,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但是看著身子仍有些歪斜,顯然那一腳威力仍在。不過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右手之上,只見他手中夾著一張黃色符紙,正催動咒力,一股火苗從那黃色符紙上猛地冒了出來,發出劈啪爆裂之聲,形成了一個火球,並且越來越大。

  南山的胖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失聲道:「‘烈火符’......德少爺,你別亂來!」

  王宗德此刻的臉色就像是一隻被逼入絕地的野獸般兇狠,惡狠狠地看著他們兩人,獰笑道:「狗才,你以為力氣大就了不起嗎?你也是王家的人,不會忘了咱們老祖宗傳下的符籙術吧,今天就讓你嘗一下烈火燒身的味道。」

  此刻不止是南山,連王宗德身邊幾個少年都是面露驚懼之色,向後退去,同時有人對王宗德大聲叫道:「六哥,你快收起烈火符,會出人命的,到時候家主怪罪下來怎麼辦?」

  「滾!」王宗德怒吼一聲,對著王宗景獰笑道,「反正到時候有我小叔在,最多不過禁足一段日子罷了。臭小子,居然敢踢我,今天就讓你活活燒死!」

  南山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如今事情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恍惚中他似乎又記起了當年城牆上一眾少年起哄的那一幕,只是三年過後,他似乎依然還是無能為力。

  王宗景盯著在半空中漸漸變大熊熊燃燒的火球,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對王宗德他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這種家傳的符籙奇術他自然是知道的,也是屬於修行道法中的一種。與周圍的少年不同,在這裏,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真正厲害的道術是何等的可怕,擁有何等恐怖的逆天偉力,從他在森林遺跡中見過那兩個人驚天動地的鬥法之後,他心中對修行道法便充滿了敬畏之意。

  不過,他並沒有退縮的意思,只是輕輕推開了南山,然後一個人盯著王宗德和他手上越來越大的火球,身子慢慢往下低伏了一些,雙腳也錯落分開,南山怔怔地退到一旁看著他,忽然間心中一陣悸動,仿佛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隻在荒野深山中饑餓掠食的兇狠野獸。

  沉默而堅忍。

  火苗從黃色的符紙上不斷湧出,火焰越發猛烈,似乎隨時都能將周圍一切燒成灰燼,王宗德臉上驕狂之色更加濃烈,雖然都是王家子弟,但天賦有高有低,傳授符籙術法的師承上也不盡相同,在這一圈少年裏,他算是唯一一個能夠勉強操持符籙術法的人了,同時他那位實力天賦都很強悍的小叔王瑞征也頗為疼惜這個侄子,這才將一般不給這些少年的烈火符都私下給了他幾張。

  「去死罷!」王宗德此刻更無他念,只想著將面前這個可惡之極的傢伙用火狠狠燒灼一番,最好能讓他全身著火痛苦地滿地打滾,趴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的求饒,那才是最好的結果。右臂一揮,他的臉上滿是興奮之意,甚至帶著一絲瘋狂,眼看火球就要隨著手臂舞動時,突然,就在他剛剛抬起右手,肩頭微動的那一刻,王宗景的身子就像是一支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速度快得讓周圍這些少年幾乎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疾風忽起又落,王宗景已然沖到了王宗德的跟前。

  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身影自然是讓王宗德大吃一驚,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王宗景已經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臂,用力一扭。

  瞬間,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慘叫聲從王宗德的口裏迸發出來,他的手臂此刻就像是脆弱無比的軟糖,直接被王宗景那如鐵一般的手擰成了麻花狀,非但如此,幾乎是下意識一般,王宗景的身子自動做出了後續的攻擊反應,就像是在那個危機四伏一旦衝突便生死相搏全力以赴的森林中,他欺身直進,右手握拳直接狠狠打在了王宗德的下頷上,頓時一陣爆裂骨碎聲傳了出來,在周圍眾少年毛骨悚然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下,王宗德痛苦慘叫著再度飛了起來,同時那張黃色的烈火符脫手而出,空中火焰搖晃兩下,盡數熄滅,重新變化成一張黃色符紙飄落下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忽地飛起,以更快的速度瞬間追了上去,將王宗德的身體撲在地上,猶如兇狠的妖獸桀驁無匹,一把將他扯住,狠狠摜在地上,然後返身騎上,揮起拳頭,如疾風暴雨般,狠狠打了下去。

  血花四濺,骨碎聲聲,所有的人都嚇傻了,嚇呆了,沒有人能夠動彈,沒有人敢開口說話,最後終於還是小胖子南山悚然驚醒,瘋了一樣沖了上去,拼命抓住王宗景的身子向後拉扯,同時回頭對著站在一旁的那些少年大吼道:「你們傻啊,快過來拉他,這、這是真的要出人命啦!」

  周圍少年們這才驚醒,頓時一個個撲了過來勸架拉扯,同時有個機靈的用盡吃奶的勁沖上長廊,不要命似的狂奔而去,一路帶著哭音大喊著:

  「救命,救命,救命啊......」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4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3:58 PM 編輯

第九章 水底 (上)

  王家堡大堂前,落在寬敞庭院裏的陽光依舊明媚和煦,暖洋洋的讓人覺得十分舒服,然而在院子前頭的大堂裏,此刻的溫度卻好像低到了極處,縱然是有眾多的人站在屋中,似乎也依然有讓人凍僵般的沉默氣氛飄蕩著。

  沒有人說話,一大群人或遠或近地站著,目光都停留在大堂中間的地面上,那個似乎已經不成人樣的王宗德身上。此刻整座大堂上唯一的聲音,便是他的呻吟聲。

  龍湖王家目前還在王家堡的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到這裏了,看著地上那個王宗德的慘樣,人人啞口無言。上半身血跡斑斑,左右臂都是詭異地歪折扭曲,顯然是斷了,身上還有多處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傷口;不過這些還比不上他的臉上傷勢,汙血之下,王宗德的整張臉都已經浮腫起來,到處都是青紫顏色,看去幾乎比原來的面孔大了一倍,下頷破裂,眼角流血,那些浮腫的肌肉幾乎已經把他的眼睛都擠得看不見了,還有多處看來是被硬拳直接打破的傷勢,傷口不規則的皮肉爆開,令人觸目驚心。

  王瑞武鐵青著臉坐在椅子上,身後站著的南石侯面帶一縷憂色,不時看向堂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除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死不活的王宗德,還有小胖子南山與那一眾王家少年,此刻他們都是面色蒼白,跪在地上,只有王宗景一個人站在他們身後,神情冷淡。他的目光緩緩在周圍這群人臉上掠過,那裏面有不少他還記得的面孔,三年前他還年少時候,也曾經管這些人叫過叔叔伯伯的,只是如今彼此之間,似乎都覺得很是陌生。

  王瑞武身邊不遠處,站著一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子,身子挺拔,細目薄唇,此刻看著場中王宗德那副慘狀,眼角微微抽搐,面有怒色,但強行壓抑著沒有爆發出來。王宗景目光掃過時,在這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此人便應該是王瑞征了,王宗德的嫡親小叔,如果按王家族譜排輩的話,他應該還要叫這人一聲十六叔才對。

  只是此刻誰都是沉默著,眾人的目光在地上跪著的少年和站著的王宗景身上來回移動,不時有人偷偷瞄上王瑞武一眼。

  南山跪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心裏很害怕,事實上今天這事雖是由他而起,但真要追究也怪不到他頭上,儘管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就是害怕,害怕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轉眼,看到王宗景依然有些桀驁不馴地站在身後,他更是嚇壞了。王家堡中,特別是年輕這一輩的少年小孩,誰不是最怕王瑞武,從來也無人膽敢忤逆於他,此刻連忙拉了拉王宗景的褲腳,待他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便示意他趕緊跪下。

  王宗景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南山與周圍那些跪著的小孩一眼,當他剛剛踏入這座大堂面對著如此眾多的人時,兒時的某些記憶似乎在腦海中也飄起過,有那麼一刻,他也想過與南山一起跪下。可是不知怎麼,就像是一股異樣的情緒回蕩在胸口,在其他少年忙不迭紛紛跪下的時候,他的膝蓋卻不肯彎下。

  他就這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憑周圍那些開始慢慢變得驚訝詫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沒有畏懼也沒有害怕,就是那樣沉默地站著,恍惚中,他仿佛覺得自己又重新站在了那座古老野性的森林裏,孤獨一人。

  王瑞武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他冷冷地看著堂下站著的王宗景,對其他跪著的少年根本都懶得看上一眼。多年以來,這是第一個在他面前倨傲而不肯下跪的後輩,當目光掠過王宗景那雙仍然帶著血跡的手掌拳頭時,王瑞武忽然覺得一股怒氣沖上,「呼」的一聲站了起來。

  一時間,周圍的人群有些騷動,王瑞武執掌王家多年,是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帶著王家從昔年名不見經傳的世家小族,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的位置,在家族之中,從沒有人膽敢挑戰這個老人的權威,當他偶發雷霆之威時,也是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站在一旁的南石侯臉色微變,他跟隨王瑞武多年,看得出此刻王瑞武心中已然大怒,只怕是王宗景已然觸怒了他,只是這般場合,他也不太好開口說話,更何況還有許多人在一旁盯著,心念及此,他轉頭看了一眼,只見王瑞征面色陰沉,目光也落在王瑞武身上,隨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王瑞征也是轉頭看來,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了片刻,又同時沉默地轉開了。

就在這氣氛僵硬,王瑞武沉著臉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從大堂之外傳來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陣啼哭哀嚎,一個中年婦人沖了進來,手上抓著一塊白色絲巾,淚流滿面,口中叫道:「阿德,阿德,你怎樣了?」

  話音未落,這婦人便已看到被擺在大堂中間地上的王宗德,還有他從頭到腳那一副慘狀,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厲的嚎叫,幾乎不像人音,撲了過去,放聲大哭,同時咬牙切齒道:「阿德,阿德,是哪個殺千刀的,把你打成這樣了,是哪個狗才幹的,娘要跟他拼了!」

  大堂之上一片靜默,沒有人開口說話,王瑞武仍是一副鐵青臉色,而站在他身後的王瑞征則是臉色微變,慢慢走了過來。

  那婦人淚眼中轉頭一看,只見旁邊跪著一排少年,另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站著,面色冷淡,她得到消息跑來此處時,下人已經大概說了一些情況,是以登時便反應了過來,大喊了一聲,便向王宗景撲了過去,伸出手指如爪,就向他臉上撓去。

  「啊......」一看這場中突然激化,周圍人群登時發出一陣驚呼,畢竟大部分都是姓王的,平日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便有人欲上前勸架,倒是另一頭王瑞征看到這番樣子,腳步一滯,卻是停下了身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來。

  王宗景站在那兒,自然也注意到這婦人的舉動,也認出了這女人便是王宗德的娘親孫玉鳳,平日裏最是寵愛這個兒子,特別是王宗德的爹過世後,更是拿王宗德當做了心肝寶貝般疼惜,此刻但見她像瘋了一樣沖過來,他也沒什麼意思與這種基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爭鬥,便是退後了兩步。

  只是孫玉鳳此刻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哪里還顧忌那麼多,也根本不管王宗景是否避讓,沖上來就是亂抓亂撓,恨不得將眼前這人撕成粉碎,急切中,甚至還完全不顧臉面地張口去咬王宗景的胳膊。

  王宗景眉頭緊皺,也沒還手,連退了好幾步,但孫玉鳳大聲號泣,嘴巴裏叫著「我跟你拼了」、「你把我也打死吧」諸如此類的話,不停地追打著他。遠處,王瑞征的臉上冷笑之意愈濃,毫無出言阻止之意,而王瑞武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這女人跟瘋婆子一樣,丟得不止是她自己的臉,幸好今日在這裏沒有什麼外人,否則的話龍湖王家的臉面也得丟光了。

  「夠了!」王瑞武一聲斷喝,帶著幾分不耐煩。

  王宗景站住了腳步,不再後退,孫玉鳳也是身子一頓,然而回頭一看兒子的慘樣,登時又發作起來,沖著王宗景抓去,這一次非但兇狠,還有些惡毒,直接在哭泣聲中用長指甲的手指插向王宗景的眼睛。

  王瑞武眉頭一挑,站在他身後的南石侯則是冷哼了一聲,這兩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目光如炬,哪里能看不出來孫玉鳳在幹什麼,王瑞武心中已然有些著惱,正想阻止處,忽然周圍人一陣驚呼,只見前頭王宗景腦袋一偏,讓過了孫玉鳳的手指,面沉如水,一隻右臂卻是疾探而出,一把抓住了孫玉鳳細長的脖子,就這樣單手抬起,硬生生將這女人的身子整個從地上拎了起來。

  「呀!」一聲尖叫,從孫玉鳳口中發出又半道而止,她臉色發白,雙腳拼命蹬著,然而王宗景便如鐵柱一般毫無知覺,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這一下全場大亂,不少人當場就叱喝出聲,王瑞征更是臉色大變,立刻前撲,一下子就掠至跟前,然而目光瞄到王宗景的那只大手上,只怕稍一用力便能輕易擰斷孫玉鳳的脖子,哪里還敢亂動,只能在他數尺之外停住腳步,瞠目大喝道:「畜生,快放下大嫂!」

  旁邊南石侯也是驚嚇不輕,這孫玉鳳打王宗景也就罷了,但要是王宗景再次傷害到這女人,事情就當真毫無轉圜餘地了,此刻也是急急沖上前去,滿面焦急地吼了一句:「景少爺,快放人,別亂來啊。」

  跪在地上的一眾少年與南山又一次是目瞪口呆,轉頭怔怔看著這裏,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是周圍的所有雜音王宗景此刻似乎都沒聽在耳中,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手中這個女人,就像森林裏的惡狼抓著一隻兔子般盯著她看,那目光冰冷而有殺意,讓在半空中拼命張口呼吸掙扎的孫玉鳳全身冰冷。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maple2245 於 2012-4-12 09:36 AM 編輯

第九章 水底 (中)

  「還不放手!」

  突然,一聲大喝壓住所有聲音,聲若驚雷,瞬間震住了所有人,眾人轉頭看去,只見王瑞武氣得臉色由青轉白,一掌將身邊的紅木方桌直接給拍裂了。大堂之上,一片寂靜,王宗景默默地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將孫玉鳳放了下來,鬆開了手。

  孫玉鳳大聲咳嗽聲,臉色慘白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王瑞征一個箭步沖上來將她擋在身後,然後橫眉冷目滿是恨意地看著王宗景,怒喝一聲,踏上一步,手中已多了一張青色符紙。

  王宗景瞳孔一縮,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那符籙還未催動,大堂之上便似乎刮起道道陰風,符紙之上的奇異符紋一一亮起,眼看就要發動。便在這時,忽然一個身影閃了出來,擋在王宗景身前,卻是南石侯。

  王瑞征手臂一沉,細眼射出兩道寒光,冷冷道:「怎麼,南管家居然還要包庇這畜生麼?」

  南石候皺了皺眉,道:「十六爺,你誤會了,只是眼下事情還沒問清楚......」

  王瑞征大怒道:「還要問什麼,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阿德被打成這個樣子了,這畜生竟然還敢這樣對大嫂,如果不好好教訓一下他,這畜生豈非是要翻天了麼!」

  南石侯盯著他手指間那道青色符紙,面色凝重,但嘴上仍是用一種平穩的口氣道:「十六爺稍安勿躁,石候無意與你為敵。只是眼下,咳咳......」他咳嗽了兩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以目光向王瑞征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的身後,似有深意。

  王瑞征臉色微變,胸口急速起伏了幾下,終於還是恨恨一跺腳,將青色符紙收起,轉身扶著孫玉鳳退到王宗德身邊。孫玉鳳看到兒子一身傷勢,頓時又哭出聲來,撲到他的身上捶胸頓足號泣不已。

  王宗景有些厭惡地看著這一幕,忽地掉頭就走,旁邊的人一時錯愕,下意識地讓開了路,居然就讓他這般輕易地走出了大堂,轉眼不見了人影。南石侯被他嚇了一跳,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連忙轉頭向王瑞武看去,只見王家家主此刻臉色似乎已經從白轉黑了,眼看就要處於爆發的邊緣。

  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南石侯心想今日之事只怕無法善了了,微微搖頭,轉身對仍然跪在地下的南山道:「小山,快去把景少爺叫回來,不管怎樣,一定也要看住他了。」

  小胖子呆了一下,連忙爬起身,點頭大聲答應,然後向大堂外快步跑了出去。

  南石侯又看了一眼王瑞武,只見他依然黑著臉,但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對周圍眾人朗聲道:「諸位,此事不小,須得細加盤問,家主自有決斷,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今天便請諸位先散了吧。」

  王家眾人面面相覷,但王瑞武積威之下,也沒人敢多說什麼,只能次第離開了大堂。

  叫來下人搬來擔架,小心翼翼地將王宗德抬了下去,王瑞征一臉怒意不甘地打算跟著大嫂走去,忽然只聽到王瑞武在身後叫了一聲:「瑞征,你等一下。」

  王瑞征站住腳步,回頭看去,只見大堂上諸人散去,眼下只有王瑞武和南石侯站在那裏,三個人面對而立,大堂上頓時變得空曠起來。

  「還有什麼事,大哥?」王瑞征面色難看,語氣也不好聽。

  王瑞武並沒有馬上說話,剛才那一副怒氣瀕臨爆發的模樣現在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此刻看了一眼王瑞征,忽然道:「宗德手中的那張‘烈火符’,是你給他的?」

  王瑞征臉色微變,但還是點了點頭,同時開口道:「是我給他的,但那是阿德資質不錯,已能使用符籙,身為王家子弟,我給他也是為了防身。」

  王瑞武目光一閃,臉色似有些冷,道:「那你給他的時候,有沒有跟他講過這東西是嚴禁對王家人用的?」

  王瑞征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南石侯在旁邊一看氣氛似有僵住的模樣,皺了皺眉,打了個哈哈走上來打圓場,道:「家主,十六爺,大家都是親兄弟,沒什麼不能說的,坐下好好談,好好談。」說著搬來椅子請王瑞武坐下,又親自動手端來茶水遞給他們兩個,轉身過來給王瑞征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也坐下。

王瑞征默然在下首坐下,看了一眼南石侯,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王瑞武坐在那裏,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目光落在王瑞征身上,停了片刻,又冷笑一聲道:「宗德年紀還小,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今日也厲害了啊,當眾掏出‘鬼陰符’,這是打算大開殺戒了嗎?」

  王瑞征面上肌肉抖了一下,頭慢慢低了下去,王瑞武看著他的模樣,似乎更是惱怒,把手中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怒哼一聲,道,「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家主了!」說罷,也不等王瑞征的回答,便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南石侯皺著眉站在一旁,待王瑞武走出大堂後,這才歎了口氣,走過來輕聲道:「十六爺,家主已經走了。」

  王瑞征臉色木然,緩緩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南石侯,拱了拱手,道:「瑞征行事衝動,多謝南管家從中緩頰了。」

  南石侯苦笑一聲,道:「家主特意留下您,待無人時方才說這些話,也是從心底看重十六爺,您莫往心底去。」

  王瑞征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走了出去,南石侯從背後看著他的身影,眼中憂色愈發重了。

  ※※※

  南山追出門外,卻已看不見王宗景的身影,心中一急,向王宗景住的院子跑去,但沒跑兩步忽又停住腳步,想了想抓過旁邊站著的一個家丁問了一句,得知王宗景卻是向王家堡外面走去了。

  南山連忙向大門方向跑去,只是這一路上疾跑,等跑到王家大門口時,只見門外大道上行人穿梭,來來往往,卻是看不到王宗景的身影了。他站在門口苦著臉,狠狠一跺腳,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王宗景從王家離開,門口的守衛還不知道大堂上發生的事,也差不多都認得這位剛回來不久的王家少爺,當下還打了個招呼,樂呵呵地放了人出去。王宗景走到大街上信步走去,心中煩悶,回來這些天心裏的不適,到現在達到了一個頂點。

  街頭上人來人往,龍湖城似乎比三年前還更熱鬧了些,那些街道巷子也幾乎沒怎麼改變,讓王宗景看在眼中多了幾分親切,從小到大,他便是在這裏玩耍長大的。就這麼走著走著,忽然前頭某個巷子看著有些眼熟,他站住身子回憶了一會,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容,卻是當年他和南山一起去偷看人家劉寡婦洗澡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如今時隔三年,劉寡婦還住在這裏不,還是和當年一眼漂亮嗎?

  回來之後,南山與他說話開始時常帶了幾分拘謹,也就是熟絡之後才漸漸放開,但是時間並不算長,所以還真的沒聊到這位當年的「罪魁禍首」。王宗景站在街角,往那巷口看了一會,隨後輕輕搖了搖頭,走開了。

  這裏已是接近龍湖城的北門,緩步走著,王宗景心中仍然有些煩躁,他雖然離開三年,但畢竟還是知曉人情世故,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闖了禍,等回去王家之後,只怕等待自己的未必會有好果子吃。

  「早知道這樣,乾脆就不回來了!」他有些心煩意亂地這麼想著,隨即卻又覺得連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牢騷話,歎了口氣,抬頭一看,北城門已在前方,兩邊便是高大堅固的城牆。

  他的目光落到城牆之上,一時有些恍惚,這是他回來後第一次來到這裏,想起三年前他便是從這裏出城的,所以才有了後面那許多事,正有些出神處,忽然心中一動,卻是想起當日林驚羽臨走時說過的話。

  此念一生,不知怎麼就控制不住了,王宗景心裏一下子突然就很想見到林驚羽,想跟他說說話,好像那個男人比起王家一眾人來更讓他有幾分親切之意。看了一眼站在城門口守衛的人,他遲疑了片刻,沒有向城門走去,而是如同三年前一樣走上了城牆。

  城牆之上,還是沒什麼人走動,春日暖洋洋的陽光有些慵懶地照在城頭,將他的身子拉出一個歪斜的影子。王宗景走到城牆邊,向下看了看,小時候覺得很是高大的城牆,如今看起來依然很高,約莫有五六丈高,他沉吟了片刻,向後退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左右張望一眼,隨即一聲低喝,卻是快步向牆邊沖去。

  轉眼即到城牆邊上,王宗景腳上猛地發力,頓時矯健的身影猶如一隻飛鳥般掠起,飛躍城牆跳了出去。他張開雙臂,身形在半空中舒展開來,驟然猛烈的風聲從耳邊呼呼刮過,身子向下方迅速掉落著。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王宗景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懼神色,只是手腳猛地一縮,整個身子驟然團了起來,借著這股衝力抱身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便如一塊石子般向前翻滾出去,連續滾了幾圈,這才化掉了那股力道,然後一躍而起,掉頭看了一眼那道高聳的城牆,他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轉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城外的道路上。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9:36 AM

第九章 水底 (下)

  龍湖畔,烏石山,除了城外不時出沒的兇惡妖獸,這條道路既好認也不難走,王宗景對這裏更是記憶深刻,幾乎都不用認路,便自然而然地走向那處地方。

  道路兩側,不時有小片樹林,荒草田野,偶爾能看到一兩間房屋舊宅,也都是破敗不堪,廢棄多年了。自從昔年獸妖大亂後,殘餘的妖獸肆虐幽州,城池之外便少有人居住了。王宗景一路走去,心情卻是與三年前截然不同,最多不過是隨意看看周圍路邊景色,對於那些可能出現的妖獸卻沒有什麼擔心。

  不過事情也就是這麼巧,這麼一段不算太長的道路上,當年他碰到了一隻妖獸,今天走了一半多路程時,只聽前頭一聲低吼,小樹林裏「索索」響了下,也跳出來一隻妖獸,擋在他的前頭,兩眼凶光畢露,瞪著他開始齜牙咧嘴。

  王宗景皺眉認真一看,先是一怔,隨即心中湧起一絲哭笑不得的情緒,眼前這只妖獸,居然也是一隻白背妖狼。

  張開血盆大口,白背妖狼盯著眼前這個獵物,雖然對此人居然沒有逃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卻是對即將到口美食的渴望,吼叫一聲,便撲了上來。

  王宗景盯著這只妖獸,臉色如常,身子繃緊,卻並沒有後退。白背妖狼雖然兇惡,但實力在妖獸之中並不算強,這三年來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王宗景與之掙扎搏鬥的妖獸,可比這裏要強悍太多了。

  轉眼之間,白背妖狼已經撲到跟前,張開大嘴露出尖利長牙,就像王宗景要去,王宗景身子一動,已經是往旁邊讓開,然後徑直撲上,卻是也像一隻強健兇狠的妖獸一般,直接撲在了白背妖狼的後背上,伸出雙手直接勒住了白背妖狼的脖子,用力一扳,白背妖狼頓時便被一股大力給摔到了地上。

  妖獸發出一聲嘶吼,爪子揮舞去抓王宗景,但王宗景貼在它的身後,手上猛然用力,「嘿」的一聲,隔著衣服似也能見到那手臂後背上的肌肉陡然賁起,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發出,勒著狼脖狠狠一轉,只聽「哢」的一聲悶響,白背妖狼頓時全身顫抖,身子無力地滑了下去。

  王宗景鬆開手臂,面無表情地爬了起來,看著白背妖狼在地上苟延殘喘地抽搐了最後幾下,隨後默然轉過身子,繼續向前走去,走了很久之後,突然他好像才想起什麼,低頭看了看身上,然後伸出手在衣物上到處拍了拍,將那些塵土拍掉。

  ※※※

  繼續走了沒有多久,便看到了前方那一個大湖和湖邊的烏石小山,山川景色,看去依然也是如故。王宗景心中有些感慨,一路順著山路走了上去,看著兩旁景色,心中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

  山頂的小廟倒是看得出來經過了一番修繕,那些破洞破門什麼的,都已經被細心修補替換了,想來也是因為林驚羽在此居住,王家不敢怠慢。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在小廟外站住,開口道:「前輩,我是王宗景,今日是來拜訪您了。」

  小廟內一片安靜,沒有人出聲回答,王宗景有些意外,又提高聲音道說了一遍,只是那裏面靜默如故。王宗景皺了皺眉,心道莫非出去了?看著那小廟門也沒關上,半開半閉,便走上前去猶豫了一下,先敲了敲門板,等了片刻,這才推門而入。

  小廟之中,原先的那座破爛神像已經不見,想必是翻修時候被王家人直接搬走了,屋裏也經過了一番重新佈置,簡單整潔,一床一桌一凳,便是如此了,此刻一眼看去,屋中卻是空無一人,林驚羽果然不在這裏。

  興沖沖一路跑來,結果找了個空,王宗景走出小廟,心中難免有些失望,也沒那個意思馬上回城,便隨意走到山邊,眺望著山腳下那一片水波澹澹的湖面,清風徐來,吹拂臉上,帶著幾分清涼之意,倒是讓心中煩躁舒緩了許多。

  他乾脆便在這山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心想就算回城那也是一堆煩心事,還不如就在這裏等那位林前輩回來算了。陽光明媚,照著湖光山色,照在他的身上,顯得特別的溫柔。

誰知這一等便一直等到了天色漸黑,明月升起的時候,林驚羽居然還是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到底跑哪兒去了。王宗景有些悻悻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苦笑搖頭。目光飄去,只見一輪明月正從東方升起,幾許星光掛在天際微微閃爍,但都比不上光亮皎潔的月光,月華散落,夜色中的龍湖水波粼粼,倒影著月影輕輕飄蕩,更增添了幾分嫵媚。

  王宗景看得出神,心中忽然一陣衝動,像是被關在城中三日便覺得全身發癢不痛快一般,看看周圍一片寂靜無人,咧嘴一笑,猛地便向山下龍湖邊跑去,邊跑邊脫衣衫,待到他跑到湖邊時,已經只剩下一條貼身小褲,一股清新自然的水氣息撲面而來,他怪叫一聲,將手上衣服隨意一拋,然後淩空躍起,「噗通」一聲跳入了湖水中。

  「嘩啦嘩啦」的水花聲一陣陣回蕩開來,王宗景盡情開懷地在偌大的水面上奮力遊去,清澈的湖水簇擁著他強壯的身體,如無數溫柔的手托著他的身軀,一道道漣漪從他身旁蕩漾開去,將這片平靜的湖面化作一條湧動的波濤。

  天際月光如水,輕輕灑落,蒼穹深邃而高遠,天地間幽靜空曠,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開懷歡笑,盡情玩耍。

  游到湖中心時,王宗景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明月星光,忽地一個猛子紮入水中,向下方潛了下去。

  開始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深邃的墨色,但是很快的月光從頭頂落下,透過水面照入水中,視野變得清晰開闊起來,在王宗景眼前出現了一個全新的美麗區域。

  這是一個水底的世界,清冷月光從水面照下,經過湖水的折射照耀在水底,波光粼粼,幽影搖曳,白色鬆軟的沙子鋪在湖底平緩的地面上,綠色而細長的水草成叢地生長在沙土中,隨著水面下無形的水波流動,細長的水草葉子就像被風兒吹拂一樣緩緩擺動著,猶如一座小小倒立的水下森林。

  耳邊有細微清脆的水聲,如水波流動的悠揚樂聲,不時有大小不一的透明水泡在前方更加寬闊的水域白沙間升騰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地向湖水上方飄去。

  水草叢中,隨處可見手指般細小的魚兒動作迅捷地在湖水中游來遊去,有的時候會有十幾條組成一個小小魚群,在美麗清澈的水裏暢遊著,忽而分散,忽而聚攏。對於王宗景這個陌生的闖入者,它們也沒有絲毫畏懼之意,反而像是很好奇一般,在王宗景強壯的身子邊緣打轉。

  王宗景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想去抓一把,卻只見那些魚兒滑不溜手,尾巴擺動間便躲開了去,一下子散了開去,遊到了遠處,又緩緩聚攏在一起。王宗景也不去管它們,潛到水底,雙足在地上的沙石間用力一蹬,頓時整個人在水中向前滑了出去,當水波滑過他的臉畔而他的身子就像一隻魚兒般自由地在水中翻轉前進時,繞過水草、追逐魚兒,王宗景便覺得似乎什麼煩心事都已忘卻在心頭之外了。

  過了一會,他又慢慢停了下來,沉下身子,安靜地坐在水底白沙上。柔軟的細沙掠過肌膚邊緣,帶著細膩的一絲涼意。在那片森林中經過金花古蟒蛇血的浸泡後,他的肉身便發生了很大改變,非但強壯堅韌,便是在這水中憋氣的時間,也遠比常人要更久得多,直到此刻,他似乎也沒有覺得氣悶。

  坐在湖水中,他抬頭看去,只見從水面之上透下無數道光柱,輕輕搖動,如夢似幻,照亮了這片幽靜的水底世界,一輪冷月掛在天際,幾分清冷,又有幾分溫柔,安靜地凝視著他。他抬頭望著那片月光,怔怔出神,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悠揚幽遠的細細水波聲,若有若無地響在耳邊。

  便在此時,王宗景忽然覺得自己的頭頂上暗了一下,一片陰影籠罩了過來。

  他猛然抬頭,從水底向上方望去。

  那一眼,似乎便印入了心間。

  皎潔的月光從湖面上灑落下來,透進水中,化作了無數道成束般美麗的光柱,將這水下世界打扮的如夢幻一般晶瑩剔透,而在此刻,在那片白色美麗皎潔無暇的光輝裏,有一個美麗的身影緩緩潛了下來。

  黑色的秀髮在水中輕輕飄蕩,水波溫柔地掠過她的臉龐,月光中,她黑色的眼瞳猶如深邃之海,光輝裏,那容顏竟似令人無法呼吸。青白色的長袍包裹著她的身體,在水流的沖刷下貼緊了白皙豐腴的肌膚,猶如神州浩土古老傳說裏的滄海龍女,她如此優雅美麗地潛入水中,慢慢靠近了王宗景,然後在他頭頂三尺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一張動人心魄的臉,仿佛就在王宗景的眼前,王宗景怔怔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眼波盈盈如水,她看了看王宗景,隨後嘴角邊露出了一絲仿佛略帶狡黠的笑意,伸出一根白皙而纖細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

  那好像是個噤聲的手勢嗎?

  王宗景不知道。

  月光之下,深深水底,那如夢如幻光影搖曳波光粼粼的寂靜世界中,一男一女無聲地對視著。

  那一眼,那一刻,也仿佛變成了讓時間凝固的永恆瞬間。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3:59 PM

第十章 親友 (上)

  身形輕轉,仿佛水波托著她的身軀,這個神秘美麗的女子在水中滑了出去,細細的暗流湧來,讓王宗景知道那並非只是一個幻覺。只是看著那個美麗身影似要遠去,他心中忽有不舍,身子一動站了起來,便想追去,然而便在此刻,忽地一陣氣悶,連腦袋裏都是一陣眩暈,卻是憋氣太久已然快不行了。

  他的體質雖然異于常人,但終究不是神仙也沒有正經修煉過道術,所以就算可以憋氣久些,但終究還是不能一直呆在水下。無奈之下,王宗景用力一蹬腳,身子迅速向水面上方浮去,但這過程中他的眼光卻一直看向那無聲向湖水深處遊去的那個女子。

  那身影,在月光裏便如仙子一般,渺若驚鴻,飄然遠去。

  「嘩啦」一聲,強壯的身子沖出水面,他張大了嘴,像是狠狠地吞咽了一下,隨後迫不及待地再度潛入水中。

  水波晃動,月光醉人,但此刻這夢幻誘人的景色王宗景都沒在意,只是四處張望著想再看到那個身影,然而就是這麼片刻耽擱,那個神秘女子便已消失在湖水深處,再無蹤跡。

  月光清冷,水波微動,白沙綠草間,王宗景茫然而立,聽著仿佛回蕩在遙遠處的幽幽水聲輕輕低鳴著,他似也有些惘然。

  ※※※

  遊出水面走上湖岸的時候,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只見一輪明月高懸中天,也是夜深時候。水珠從他發隙鬢角邊流淌而下,滾過他全身強壯的身子,淋淋而下。他微皺著眉,拾起扔在一旁的衣物,沉默了一下,還是向烏石山上走去。

  夜色幽遠,夜風漸涼,只是他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寒意,很快就走上了山頂,只是剛剛踏足烏石小山山頭的那一刻,他目光忽地一凝,卻是看到一個男子身影站在那座小廟之前,抬頭看天。

  正是林驚羽。

  他心中一陣喜悅掠過,忍不住便大步走了過去,開口叫道:「前輩。」

  林驚羽轉頭看來,怔了一下,奇道:「是你?這麼遲了,你怎麼會到這裏?」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站在那兒,衣襟飄動,負手而立,自有股說不出的瀟灑之意,身後那柄碧綠仙劍,幽光轉動,更是深深印入了他的眼眶。他心中猛地一陣衝動,跑上前去,站在林驚羽面前,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然後大聲說道:「前輩,請你收我為徒好不好,我想跟隨你修習道術!」

  林驚羽看著王宗景,眼神中倒沒什麼驚訝之色,臉上也帶著幾分淡淡笑意,並沒有答復他的請求,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微笑道:「怎麼了,突然跑來跟我說這個?」

  王宗景抬頭看去,只見林驚羽笑容溫和,心中便是一暖,當下也不隱瞞,將白天發生的事清楚明白地說了一遍,末了沉默了片刻,又道:「前輩,我是真心向道,請你收我為徒吧。」

  說著他便向林驚羽跪了下去,白日之間在王家那許多人的威壓和王瑞武積威之下,他都沒有下跪的意思,這個時候卻是心甘情願地跪下。只是林驚羽很快便拉住了他,王宗景一身驚人蠻力,但在林驚羽那看似輕易的一手攙扶下,竟然如小山一般穩固不動,令他心中一驚後隨即更是一片火熱,拜師的願望更加熾熱。

  林驚羽將他拉起,沉默了片刻,卻微微搖頭,道:「我並沒有收徒的打算,而且,」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道,「龍湖王家本身也是修真世家,家傳的符籙術法在修真界中也算是獨樹一幟,頗有獨到之處,你出身王家長門嫡系,想要修真何必捨近求遠?」

  王宗景看著林驚羽,沒有任何的遲疑猶豫,道:「我見過您的青雲道法,還有那個蒼松道人的神通,我想要學最好的!」

  這最後幾字當真說得是斬釘截鐵,毫不動搖,若是王瑞武此刻站在這裏,只怕臉色要黑得和鍋底一般了。只是林驚羽卻是笑了起來,那笑容很是溫和,然而眉目之間那淡淡傲然之色,卻又哪里有半分謙遜退避之色了,怕是那一縷睥睨世間的強大自信,就差說一句「沒錯,你說的很對。」

只是林驚羽終究還是沒有像某些說書故事裏的高人一般,將這個誠心向道的王宗景收入門下,而是淡淡地道:「我性子懶散,沒有收徒的打算,你不要再說了。」

  王宗景心中一陣失望,面上也流露了出來,王家之中他雖然有許多血親,但家族太大,昔年父母早亡之後,除了姐姐王細雨外,其他人和他並不算是很親密,如今此番隔了三年再度回歸,更是覺得如隔了道牆般的陌生。他也曾請住在王家堡的明陽道人代為向如今正在青雲山上修道的王細雨捎話,明陽道人滿口答應了下來,不過也明言對他說過,一來青雲山離幽州龍湖太遠,消息往來得要一段日子;二來青雲門規所限,王細雨修行未成,也不能隨意下山。

  是以王宗景除了真心仰慕青雲道法之外,其實想要拜在青雲門下的念頭中,也有幾分期望能夠離開王家前去青雲,去見一見自己在這世間最親的那位姐姐的想法。

  只是看著林驚羽的話頭,卻是婉言相拒了,王宗景默默站起,一言不發。林驚羽看著他的臉色,面色淡然,也是沒有說話。在原地站了一會,王宗景心頭掙扎,最後還是做不出死纏爛打的舉動來,默默向林驚羽行了一禮,轉身走去。

  約莫走出五六步遠,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那個男人淡淡的聲音,道:「我雖然不收徒,但你若是一定想要拜入青雲門下,也不是全無辦法的。」

  王宗景全身一震,猛地轉身,面露喜色對著林驚羽道:「前輩,當真?」

  林驚羽微微一笑,道:「本代掌教是蕭逸才蕭真人,自從他執掌青雲後,對祖傳規制做了很大變動,可算是極有魄力的人物。其中一項便是每隔五年青雲門即大開山門,收錄一批天下少年英才,調教之後擇優而取,只是......」說到這裏,林驚羽少有的眉頭微皺,頓了一下,道,「只是這中間限制嚴苛,競爭極是慘烈,你可......」

  「我願意。」不等他話說完,王宗景已然大聲說道。

  林驚羽微笑搖頭,道:「具體事宜,你回王家找明陽去仔細詢問吧。」

  王宗景連連點頭,當下道謝告辭而去。看著那個少年的身影遠去,林驚羽面上淡淡的笑意漸漸隱沒,抬頭望天,只見那一輪冷月明亮掛在夜幕蒼穹之中,散發著皎潔月光。

  那少年方才的模樣,不知為何仿佛似曾相識,他凝視著那片清冷月光,在心中輕輕歎息了一聲,不知道昔年自己初上青雲時,蒼松道人看著自己的心情,是和今天他的心情一樣的麼?

  ※※※

  這回去時已是深夜,但一路上居然平平安安,一隻妖獸也沒遇見,只是到了龍湖城下時,那城門自然是早就關閉了。

  叫是不容易叫開的,王宗景想了片刻,乾脆也不去叫門了,就在城門外找了棵高大粗壯的樹木,蹭蹭蹭爬了上去,然後就這樣靠著樹幹坐在樹枝上,打著盹過了一夜,這樣的睡覺法子昔日在那片森林中也是尋常,他早就習慣了。

  當夜晚過去,清晨的第一縷微光落在龍湖城頭時,守門的衛士剛剛打開城門,便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跑了進來,頓時吃了一驚,不過看清來人的容貌後,他也沒去阻擋。進城之後,王宗景也沒去別處,直接便回了王家堡。

  這時候天色還早,絕大多數人都還在夢鄉,不過一眾看門採買的下人們自然是已經起床了。王宗景從大門口處直接走了進去,看門的家丁沒去攔他,但看著他的眼神卻與昨日放他出去時大不一樣了,想必是昨天那件事如今已經傳遍了王家上下。

  不過王宗景自然不會去理會這些,也沒做出幡然醒悟狀跑到王瑞武門前跪地負荊請罪的姿態,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住的那個小院。跨過那道垂花門時,王宗景怔了一下,只見庭院之中,梧桐樹下,小胖子南山背靠樹幹坐在草地上,腦袋耷拉在胸口,呼吸均勻,卻是坐在那兒睡著了。

  王宗景慢慢走了過去,臉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南山,剛想伸手去叫醒他,但很快又停下了動作,在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看了片刻,心下歎息了一聲,轉身走回了屋子,到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起來,便打算走出去給南山蓋上。

就在這時,忽然只聽見門外庭院中響起一陣腳步的聲音,隨後南石侯有些低沉的聲音在門外梧桐樹旁響了起來,聽著他低聲叫了兩句:「小山,小山?」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2 04:03 PM

第十章 親友 (中)

沉睡中的南山一個激靈醒來,好像有些迷糊,過了片刻才清醒過來的樣子,愕然道:「爹,你怎麼來了?」

  王宗景站在房中,轉頭看去,正好從門縫間隙中可以看到南家父子兩人都在院子裏的梧桐樹下,只見南石侯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山,歎了口氣,道:「你在這裏等景少爺,等了一整晚嗎?」

  南山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遠方發白的天色,點了點頭。

  王宗景在屋內微微搖頭,心中卻也有些感動,便想走出去和他們父子二人說話,且不論南山對他的情誼,便是昨日在大堂之上,南石侯也是多方維護於他,這份情他得領了。只是才邁出腳步,王宗景便發現自己手上還抱著被褥,現在顯然是用不著了,搖頭笑了笑,轉過身走到床邊丟下,這才要走出房門。

  「今天,家主會叫你過去問話,就是為了昨日景少爺與德少爺打架的事,你知道麼?」

  忽然,南石侯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了過來,王宗景的腳步遲疑了一下,停了下來。

  南山點了點頭,道:「孩兒知道了。」

  南石侯看了他一眼,面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道:「該怎麼說話,你心裏有數嗎?」

  南山又是點頭,道:「知道,孩兒一定照實對家主說明事情經過,昨日確實是德少爺打我,景少爺看不過眼才出手救我的,然後他們兩人打鬥起來,也是德少爺先動得手,最後更是先拿出了烈火符,景少爺這才下了重手。」

  王宗景嘴角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不管其他人怎樣,小胖子始終還是自己的朋友。

  院子中,南石侯沉默地站在那兒,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地看著南山。慢慢的,南山的那張胖臉上表情卻發生了變化,從最初的堅定到詫異到疑惑到愕然,王宗景將他的神情變化一一看在眼中,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

  「爹,怎麼了?」小胖子乾笑了一聲,笑聲聽起來有些生澀,低聲問道。

  南石侯依舊沉默著,過了好一會之後,他才輕輕道:「昨天晚上,除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經被家主叫過去一一詢問了,他們說的和你剛才說的話,正好相反。」

  房子裏面,王宗景瞳孔縮了一下,慢慢握緊了拳頭,而屋外梧桐樹下,南山臉上的肌肉則是抽搐了一下,臉色迅速蒼白起來,但是不知怎麼,他此刻更在乎的看起來反而是自己的父親,死死地盯著南石侯,他張了幾次口,才艱難無比地澀聲問道:「爹,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南石侯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個兒子,他這輩子唯一的兒子,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深藏的疼愛,隔了好一會,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說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話:「小山,其實你一直都很聰明的。」

  南山默然無語,只是怔怔地看著父親。

  「從小時候開始,特別是景少爺失蹤的這三年以來,你在王家這裏的日子過得不好,經常被人欺負,但是你從來都是自己忍下了,一次都沒有告訴我。」南石侯看著他,聲音依舊沉穩,但語氣中仿佛也夾了一絲惆悵,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難做,我也明白,你是知道我們父子兩人的處境,所以什麼都忍下來了。」

  南山顯然沒有料到父親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有些茫然失措,欲言又止,到最後只能叫了一聲:「爹。」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絕沒有你這種忍耐的功夫。」南石侯淡淡地道,「可是有時候我也會想,這樣讓你一個小孩子苦忍,究竟對你好不好?我這樣一個當爹的,讓自己兒子吃這樣的苦,那我又算什麼?」

  「爹,別說了,我沒事的。」不知為何,南山小胖子的聲音呢忽然有些哽咽,輕輕叫了一聲。

  南石侯幽幽歎息了一聲,閉上眼睛微微搖頭,仿佛也覺得很累,但過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之後,再度睜開眼睛時,眼神便又變得銳利起來:「小山,今天面見家主時,你換個說法吧。」

 王宗景的身子猛然一僵,屋外,南山也是身子輕抖了一下,臉上浮現起一絲哀色,慢慢低垂下頭,道:「可是,景少爺他是,是為了救我才出手的......」

  「我明白,我也不好受,所以昨日你看我在大堂之上,是不是一直維護景少爺?可是今天的情勢已經變了,十六爺已然將此事視作奇恥大辱,他以為是家主借此事故意敲打他,想要借機打壓四房勢力,是以昨日他拉攏了王家二房、三房一批人,打算在今日會商此事時發難,定要懲治景少爺。」

  南山愕然抬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南石侯輕歎了一聲,道:「眼下此事已經牽涉到王家內部的爭權奪利,家主雖然積威深重,但這幾年來壓制諸房,底下人早有不滿,三房四房那是不用說了,就算是二房也是這兩年死去一些人勢力大衰,也有人風言風語說是當初二房實力太強威脅到長房,家主借外人之手削弱威脅的。」他臉色漠然,似乎對如此激烈的內鬥早已習慣,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道,「王家內爭日趨激烈,家主年紀已大,遍觀下一代繼位之人,年輕而有雄才者,唯有王瑞征一人而已,景少爺的姐姐王細雨雖然天賦過人,但畢竟年少,而且想要坐上家主這位置,也不能只靠修道資質的,權謀心術,缺一不可。」

  他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兒子,道:「以我看來,雖然家主地位眼下仍是穩固,但長遠來看,王家家主之外,終究也只會落在十六爺手中。」他搖著頭,沉著聲,看著南山,道,「你不要惹禍上身。」

  南山臉色蒼白,一雙眼睛不知是否因為熬夜沒睡好的緣故,血絲隱現,臉上神情激動中帶著一絲蒼涼,緊咬著牙,身子微微顫抖著,嘴巴張了又合,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那個答應的字。

  南石侯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兒子,眼角余光向屋子那一側掃了一眼,沉默片刻,輕聲道:「小山,爹知道景少爺是你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三年前他失蹤的時候,整個王家的人除了他的親姐姐,也只有你一個人偷偷為他哭過。」

  門扉之後,王宗景的身子微微一顫。

  「可是,除了景少爺之外,你還有為父,還有你娘,還有咱們南家一家子的人。景少爺不管怎麼說,也是姓王的,他們就算責罰於他,想來也不會如何過份,但是我們父子南家,若是惹怒了王家未來的家主,那又如何?」

  「你自小便知道忍受欺負,為了是什麼?還不就是為了我們一家在王家堡這裏更好的活下去?」

  「是,爹也想過,這種讓兒子憋屈的日子不要過了,咱們離開王家出去自立門戶。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世道艱險,當年未得家主提拔時,我與你娘過的是顛沛流離困苦不堪的日子,那種苦處直令人不堪回首,我又怎能隨意再破門而出,讓她再去吃苦......」

  「我......」

  「爹!」忽地,一聲帶著哭音的喊叫,打斷了南石侯的話語,南山淚流滿面,嘴唇顫抖著,卻是緊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然後他握緊了拳,低垂著頭,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孩兒明白了!」

  看著淚珠從白胖的臉頰上流過,看著兒子煞白的臉色,南石侯眼中也是掠過一絲黯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然後走出了這個院子。

  微風輕輕吹過,梧桐枝葉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音,襯著小院之中一片寂寥。

  小胖子呆立了很久很久,面上淚痕未幹,如失魂落魄一般,許久方才木然轉身,緩緩走了出去,在跨出垂花門時,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倒在地,而他卻像是恍然不覺一般,呆呆爬起,一步一步離開了。

  晨風吹過,涼意漸起,這樣一個春日的清晨中,涼風裏,仿佛也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聲。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4 10:25 AM

第十章 親友 (下)

  青雲門的明陽道人與幾位師弟住在王家堡中,平日裏地位尊崇,王家特地劃給了他們一個單門獨院的清靜大宅供他們平日居住修行。這些年來,青雲門對龍湖王家助力甚大,龍湖王家除了每年對青雲山有所供奉外,對明陽道人等青雲一眾人也是很尊重的。

  青雲諸人居住的大宅在王家堡的另一個方向,因著修道人喜靜不喜鬧,也離前堂大街比較遠,平日裏明陽道人等青雲門人倒也不講究什麼吃穿享用,就連王家派過來伺候的下人也一一婉拒了。所以當王宗景趁著晨光來到這裏的時候,左近都看不到一個下人,一片寂靜中,院門打開,入眼處院子裏碧草修竹,清新淡雅,一人身著道袍,站在院中竹下,閉目而立,深吸輕呼,卻正是明陽道人在做著吐納功課。

  王宗景站在院門處,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進去,只是這一耽擱,那裏頭明陽道人已經察覺,轉頭看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原來是景少爺,請進來罷。」

  王宗景點了點頭,走了過去,此處的宅院比他居住的地方要大了數倍,光是這庭院便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可見龍湖王家對青雲門諸人的確是十分看重的,不過明陽道人也沒什麼架子,臉色溫和,看著王宗景過來,先是打了個招呼,隨後便問他的來意。

  王宗景也沒猶豫什麼,便將自己跑去烏石山拜見林驚羽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林驚羽讓他回來向明陽請教如何拜入青雲門下的法子。明陽道人聽了倒是一怔,重新打量了一番王宗景,沉吟片刻,重新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原來你是想問這個,那也沒什麼,你聽我跟你仔細說一說。」

  王宗景連忙道謝,便站在這裏仔細聽明陽道人講訴起來。

  青雲門乃是千年大派,中土九州正道修真門閥中頂尖的豪門巨擘,那名氣自然是天下皆知,在收徒這一條上,以往是青雲七脈中的前輩師長行走天下時若是發現良才美質,這便帶回來教導收入門下。只是當今掌教蕭逸才蕭真人接掌青雲之後,正值昔年魔教與獸妖大劫連番動亂之際,天下大亂,青雲一門雖然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但也是在劫數中元氣大傷,菁英死傷慘重,幾乎就要與其他幾個大派同樣沉淪下去。

  但是那位蕭逸才蕭真人的確是一代人傑,腹有雄才,心懷偉略,在痛定思痛之後,毅然更改青雲祖制,數十年來大刀闊斧不停變革,牽涉到諸多方面,幾乎令青雲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別的不說,首先最重要的一條便是蕭逸才力排眾議,將青雲門祖傳下來的七支分脈合而為一。單是這一條,昔年在青雲門中便是掀起過滔天巨浪,這其中無數糾葛紛爭,那自然是不必多言了,不過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按照蕭真人心意變革,青雲門如今已是上下一體,成為一個比原來有些鬆散的道門更加強力的門派。

  說到這裏,其實蕭真人這個了不得的大手筆,也有幾分是拜那幾場大亂劫數所賜,青雲門一眾長輩元老高手,幾乎都在那幾場大劫動亂中隕落殆盡。劫亂過後,年輕一代青雲弟子紛紛上位,蕭逸才這才能連結縱橫,苦口婆心權謀心術連番上陣,曉以利害許以利益,取得了其他幾支實力強大的分脈首座同意,終於壓下了門內的反對聲音,行此絕大變革之事。由此之後,青雲門氣象為之一新,蕭真人又有大才,加上青雲這一代傳人中實在是頗有一些英傑人才天賦超絕之輩,如此數十年下來,青雲門如浴火重生,勢力再度大盛,雖不敢說是傲視天下獨領風騷,然而與眾多新崛起的豪門大派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不過這些門中往事秘辛,明陽道人自然也不會跟王宗景這樣一個少年細細描述,只是簡單說了些門中規矩,重點的還是說那「青雲試」。所謂青雲試,也是昔年青雲大變革中做出的一項變動,即青雲門每隔五年,便大開山門收錄天下英才少年,凡有資質天賦身家清白者盡可前去,由青雲門師長初審後先收錄於山麓之下,傳下些基礎道術法門,如此一年後再舉行一場規矩森嚴之考試,也就是如今名動天下的「青雲試」,從中擇優選取少數弟子正式收錄青雲門下。

 王宗景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問道:「請問道長,最後青雲試畢,能收錄青雲門下者幾何?」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五年前那一次,約莫有五百人拜入山門,一年後青雲試,正式收錄門下的有四十人。」

  「嘶......」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青雲試竟然如此嚴苛,超過了他最壞的想像還要多得多,算下來收錄進去的人數甚至還不到十中取一,看來這青雲門的山門門檻,果然還是天下頂尖的豪門巨擘,當真是難如登天。

  明陽道人道:「世人都道良師難求,但我等修道中人,真要找到一個天資稟賦超絕出眾的弟子,也是艱難,往昔那種師長雲遊天下的法子,實在是太過看重機緣運氣了。反倒是如今這青雲試定下後,數十年間收錄了不少天賦極高的弟子,一改往日氣象,所以說,本門蕭真人實在是雄才偉略,雄才偉略啊。」

  說到這裏,明陽道人忍不住點頭讚歎,面露欽佩之色,顯然對那位青雲山通天峰上的蕭真人是真心敬服。

  王宗景站在那兒想著,忽又想起一事,抬頭向明陽道人問道:「道長,有一件事我想請教一下。三年前我還在王家時候,記得家姐王細雨也提到過青雲試,不知她後來......」

  明陽道人微笑道:「你姐姐是龍湖王家推薦而去的,青雲王家昔日結盟,你姐姐天資又高,所以昔日是掌教真人特下法旨,免試直接入門的。」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是這樣啊。」

  明陽道人道:「不錯,其實並非只有你們龍湖王家,如今與青雲門交好的世家大族,遍佈九州,其中也會有一些類似的情形,自然有一些世家子弟會比常人更容易些便入了青雲門下,當然,這類人是不多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修真世家希望門下弟子拜入青雲門下,所以這五年一次的打開山門收取弟子中,為了爭取最後一點進入青雲門下的資格人數,這類世家子弟也是越來越多了。你如果想要走這條路,心底可得想好了,天下英才無數,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一定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命好,出身豪門,路自然要比你好走的多。」他笑了一下,看了一眼王宗景,淡淡地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此番前去走這條前途未僕的路,只怕龍湖王家是不會給你什麼支持了罷,那也就是和許多出身凡俗,沒錢沒權沒背景的貧苦少年一樣了。」

  王宗景嘴角扯動了一下,看了看明陽道人,看來昨日那一場禍事傳得沸沸揚揚,居然連青雲門諸人也都知曉了。只是他如今性子堅韌,也沒什麼灰心喪氣的模樣,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道長教我。」

  明陽道人微笑道:「無妨。」

  王宗景還想再請教一些事,正欲開口,忽然只聽院門處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景少爺。」

  兩人轉頭看去,只見南石侯站在門外,臉色複雜地看著這裏,沉默了片刻後,道:「景少爺,家主與家中諸位長輩都在大堂中,現在請景少爺過去,商議一下關於昨日之事的處置。」

  王宗景臉色冷了下來,但並無發怒之色,有的只是一股厭倦,淡淡地道:「知道了。」說著,他轉頭對明陽道人行了一禮,道,「多謝道長教誨,宗景改日再來拜訪。」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道:「你去罷。」

  王宗景跟著南石侯走去了,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漸漸走遠消失,明陽道人又在院子中站立了片刻,然後走回到靠西面的一處廂房中,推門進去,屋內擺設簡樸,靠牆處地上擺放著三隻蒲團,此刻身負長劍的林驚羽卻是正盤膝坐在中間那蒲團之上,閉目無語。

  明陽道人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道:「他走了。」

  林驚羽點了點頭,緩緩睜開雙眼。

  明陽道人沉吟了片刻,道:「昨日之事只怕有些麻煩,聽說王家四房有人不願息事寧人,意圖借機生事。」

  林驚羽眉頭皺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明陽道人,明陽道人苦笑了一聲,道:「這是王家家事,咱們不好說話的。」

  林驚羽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忽地從懷中拿出一隻墨玉小瓶,遞給明陽道人,淡淡道:「這是‘血玉膏’,你拿過去,幫那孩子一下。」

  明陽道人目光在那墨玉小瓶上略一停留,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好罷。」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5 06:55 PM

第十一章 暗助 (上)

與昨日相比,王家堡大堂裏的人少了很多,看去約莫只有七八個人,除了年歲最輕的王瑞征之外,其餘的大都是五六十歲德高望重的王家前輩。倒是大堂之外的庭院中站了不少人,王家四房都有人在,但無關人等大都站得較遠觀望著,牽涉到此事的人則被安排在門外等候。

昨日打架的眾少年,都是一副待罪之身的模樣站在大堂門外,只是彼此之間涇渭分明,王宗景一個人站在左邊,其餘的少年則全部站在右邊。每隔一會兒,南石侯會從大堂裏出來叫上一個少年進去,在眾多王家前輩面前問話,過一會再換一個,如此迴圈。

王宗景獨自一人站在門邊,面無表情,大堂裏依稀傳來低沉的問話答語,對面站著的少年們臉色肅然但看過來的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敵意。屋內屋外,氣氛似乎都很冷,就連遠處那些圍觀的王家人也不敢大聲說話。

又一個少年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南石侯面色凝重,目光在王宗景臉上略一停留,便移開了去,雖然沉聲道:「小山,你進來。」

一直站在遠處與那些王家少年也保持著一段距離的小胖子,聽到父親的叫喚後身子不知為何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後低聲答應了一聲,慢慢走了過來。王宗景目光向他看去,只是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看去似乎憔悴的很,連眼眶中都似乎佈滿血絲,不曉得是不是整夜沒睡。

經過王宗景身邊時,南山遲疑了一下,脖頸微動似乎想要轉頭看來,然而他的動作很快便僵硬住了,咬了咬牙,沒有看向王宗景,而是一直向前走進了大堂。

王宗景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緩緩移動,冷漠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有些複雜的表情。

低沉模糊的話語聲再一次從大堂中傳了出來,右邊的少年們此刻看去都有些緊張,紛紛側耳仔細傾聽著,似乎特別關注南山的回答,只是那聲音畢竟太過低沉,他們也只能聽到偶爾大些聲的隻言片語。至於王宗景則仍然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站在那兒,也沒人知道他是否聽到了屋內的問答。

春日的陽光溫和地落下,灑落在這個寬敞的庭院中,鮮花盛放,碧草青青。

忽地,那大堂中的某個聲音突然一下子提高了聲調,像是大聲呵斥了幾句,又似在嚴厲責問,這一下子讓站在門外的眾人都騷動起來,人人都向大堂裏看去,氣氛似乎也頓時緊張起來,不過那聲音很快也安靜了下去,大堂中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只是這一次的詢問時間,明顯比之前那些少年要久得多。

終於,在感覺有些漫長的時間後,隨著最後兩聲低語結束,南山慢慢走了出來。庭院中所有人包括王宗景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這個看去十分憔悴甚至有些虛弱面色蒼白的小胖子臉上,南山則是低垂著頭,慢慢跨出了門檻。

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花去他全身的力氣,當經過那個高大的身影旁邊時,南山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頭看去,看到王宗景也正凝視著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似有滿腹話語到了嘴邊,卻終究咽了回去,臉色慘白地走過王宗景的身邊,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向那邊一眾少年的位置走去。

王家少年們都是松了一口氣,臉上浮起了笑意,氣氛也頓時輕鬆了起來,有的人還笑嘻嘻地過來,拍了一下南山的肩膀腦袋。而南山就像是個木頭人般,沒有多少知覺,任憑他人拍打笑問著,只是低頭緩緩走去。

便在此刻,忽然眾人聽到對面的那個人叫了一聲:「小山,你過來。」

眾少年一時愕然,而南山則是身子一僵,然後慢慢轉過身來,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臉色淡淡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又重複了一句:「小山,站我旁邊來。」

小胖子一直垂落在身側的兩隻手瞬間抓緊,腮幫子上的肌肉也鼓了一下,像是狠狠地咬了咬牙,不知怎麼,看著前方的視線有些模糊,但他像是不由自主一般,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慢慢走到這個兒時最好的朋友身旁,低著頭。

王宗景沒有再說什麼了,對面那些少年充滿敵意的目光,他也恍若不覺,只是抬頭看了看天,屋簷之外,天際蔚藍,幾朵白雲悠悠飄蕩,天高地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身邊,傳來一個低落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南山低垂著頭,只是盯著地面,沒有看他。

王宗景也沒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別說了。」

南山的身子顫了一下。

大堂之中剛才似乎有些爭執,但此刻已經平靜下來,所以南石侯又走出來叫了另一個少年進去,不過從這時開始,問話的速度又再一次加快了,這些少年進入大堂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麼畏懼之色,反而多有冷冷地向王宗景這裏看上幾眼的表情。

場面似乎又冷了下來,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南山漠然地聽著一個個少年進進出出,只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眩暈,好像快要支撐不住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小山,你想離開這裏嗎?」

南山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只見王宗景依舊望著屋簷之外的那片青天,用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靜靜地低聲道:「我們一起走,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頓了一下,王宗景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帶著幾分嚮往,幾分期望,轉過頭來,看著南山,那目光似乎直射入他的心底,輕聲道:「我們去青雲!」

「青雲......」

南山猶如夢囈一般重複說了一遍,臉上的神情像是夾雜了無數道的滋味,愧疚、驚詫,不可思議與突如其來的一股傷悲。他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溫熱,然後便沒有再說話,低下頭去,用力揉了揉眼睛。

所有的少年都被叫進去問過了話,只是落下了王宗景一人,所以等他進入大堂的時候,所有人也都跟了進來,王家前輩長老們的決斷已經做出來了。

一把大椅擺在正中,家主王瑞武臉色有些陰沉的坐在上面,兩邊是依次排開的座次,王家諸位前輩分坐兩邊,臉色淡淡的王瑞征也在其中,目光偶爾看過來時,隱約能見到他眼中那股不明顯的興奮之色。

「宗景,你可知錯?」

這是眾人到達後,王瑞武說出的第一句話。

沒有人覺得意外,大家面色或漠然,或微笑,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看向那個孤身站在堂下的少年,只是等來的只有沉默。

王瑞武眼中掠過一絲怒色,哼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南石侯繼續說下去。南石侯咳嗽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同時目光向旁邊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瑞征淡淡笑了一下,微微頷首,似乎對南管家的表現十分滿意。

「景少爺,經過家中諸位的商議,已然就昨日你毆打四房德少爺一事作出裁斷,此事是你的錯,因小事而生怨,不顧血親而下手狠毒,已然觸犯王家家規。諸位長老以為,對此不仁悖逆之事,自當嚴厲懲處。罪罰如下:其一,當眾以家規鐵棍,重打三十......」

此言一出,頓時堂下一陣聳動,王家規矩森嚴,用於處置違反家規的鐵棍乃是生鐵所鑄,沉重堅硬,輕易不會動用,便是偶然處罰也最多只能打上四五棍,常人根本是經不起如此酷刑的,皮開肉綻那都是小事,多挨幾下便很容易要了人命。但是此時南石侯居然開口說是三十棍,這等於便是直接要王宗景的命了。

跪在一旁的南山臉色慘白,身子發抖,看著似乎就要跳起來說些什麼,但背後忽然有一隻伸過來將他按下,他回頭一看,卻是面無表情的王宗景,輕輕在他肩頭拍了兩下,南山嘴角扯動,拼命咬著牙,卻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南石侯的聲音還在繼續:「其二,罰其一年用度;其三,罰去祠堂......」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些嘶啞,不過所有的人都沒什麼心思聽了,這後面洋洋灑灑一大篇,又有什麼用處,那三十鐵棍下來,人都死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宗景的身上,卻只見他依然面色漠然,像是南石侯口中所說的處罰並不是針對著他一樣。

終於,南石侯的話講完了,大堂之中一片寂靜,沉默了片刻後,王瑞征站了起來,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便開始行刑罷。」

話音未落,忽地只見堂下一個小胖子猛地跳起,淚流滿面,大聲叫道:「你們、你們這樣子......就不怕以後細雨姐知道嗎?」

此言一出,大堂上頓時又是一片安靜,頗有幾位老人皺起了眉頭,王宗景的那位姐姐王細雨離開王家已經三年,但人家那是拜在青雲門下,這些年來聽說也是深得青雲門的看重,道行精進。而王細雨對昔年這唯一親弟的疼愛那是王家上下皆知的,真要鬧起來,也是一個麻煩。

南石侯臉色微變,瞪了兒子一眼,喝道:「住口,此處哪有你說話的餘地,跪下!」

旁邊的王瑞征則是冷笑一聲,環顧周圍,道:「王細雨也是我們王家的女兒,自然也是要守王家的家規,何況她如今已然拜入青雲門下,一個晚輩,就算是青雲門下,也管不了我們王家的家事罷,否則的話,這青雲門也未免太過囂張了。」

「咦,這是怎麼了?」突然,從大堂門外傳來一個有些詫異的聲音,眾人轉眼看去,卻是一身道袍面帶淡淡笑意的明陽道人走了進來,微笑中卻帶了幾分傲氣,淡然道,「怎麼我剛來這裏,就聽到有人說我們青雲門太過囂張了呢?」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5 07:02 PM

第十一章 暗助 (下) 

扒開瓶塞,輕抖墨玉小瓶,過了片刻一股鮮紅的藥膏緩緩流了出來,芳香撲鼻,頓時一股藥香味飄滿了整間臥室。

  明陽道人用手接住紅色藥膏,坐在床沿,床上躺著的便是那個被揍慘了的王宗德,此刻衣服褪下,正有一陣沒一陣地低哼著,明陽道人仔細看了看他臉上身上傷勢,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血玉膏向傷口上抹去,同時口中道:

  「這血玉膏乃是青雲靈藥,是本門中最擅此道的曾書書曾長老精心煉製而成,內含多種仙山靈藥,對此等血肉內外傷勢,最是有效。」

  在他身後,屋中還站著三人,兩男一女,女的是王宗德的娘親孫玉鳳,男人則是王瑞武與王瑞征。孫玉鳳此刻滿臉心思都在兒子身上,不住點頭,偶爾還拿著手絹擦眼淚,但那股高興表情還是顯露出來了,至於兩位王家的男人,面色便都有些微妙,一聲不吭地站在後頭,靜靜地看著明陽道人醫治王宗德。

  一瓶血玉膏並沒有多少,但明陽道人搓揉之下,還是均勻地塗在了王宗德身上大部分傷口上,隨著那藥香揮發的越來越濃,原本還在痛哼的王宗德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沒過多久,居然閉上了雙眼睡著了。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旁邊孫玉鳳喜極而泣,對明陽道人謝道:「多謝道長,多謝道長,這孩子昨晚一宿都痛得沒睡著了。」

  明陽道人微笑道:「血玉膏除了痊癒傷勢恢復血氣外,對鎮痛亦有幾分功效。我剛才也看過德少爺的身子,傷處雖多,但多還是皮肉外傷,塗抹了血玉膏後,想必是無礙的,夫人放心就是。」

  孫玉鳳連連點頭,明陽道人轉頭對屋中另外兩位男子看了一眼,道:「我們出去說話吧,莫要打擾了德少爺休息。」

  王瑞武與王瑞征都是點頭,三人一起走了出來,走到了庭院中站住,兩人對望一眼,王瑞武咳嗽一聲,道:「道長,適才曾有言語說有話對我們二人講,不知有何事?」

  明陽道人目光在他們二人臉上掠過,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貧道也不過就是替林師兄出面,替景少爺向兩位求個情罷了。」

  王瑞征的臉色猛地一沉,王瑞武也是瞳孔微微一縮,沉默了片刻,王瑞武深吸了一口氣,道:「林前輩怎麼也會對這宗景感興趣了?」

  明陽道人微笑道:「家主說笑了,林師兄並無他意。只是景少爺失蹤整整三年,前幾日才由林師兄從深山老林裏親自帶回來的,終歸也算是有些許緣分情誼在。不過林師兄也知曉此事畢竟乃是王家家事,不願多言,才命貧道過來看看是否有什麼地方能幫上一些忙,另外也順便求個情,請王家主從輕發落景少爺,畢竟他年紀小不懂事,以後日子還長,煩請二位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

  王瑞武沉默不語,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反而是嘴角扯動一下,轉頭向王瑞征看去,王瑞征感覺到他有些刻意看來的目光,心中一陣忿恨,然而他畢竟也不是衝動少年的年紀,對家中底細事務都是一清二楚,深知青雲門對王家的重要性,不可輕易得罪。更何況在他心底深處還有更深遠長久的打算,未來日子裏那把王家家主的寶座,也在他謀劃之中,在這種情況下,便更不能與青雲門強硬對抗。

  心中這麼想著,王瑞征臉上神色便緩和了下來,也不看王瑞武,對著明陽道人點了點頭,道:「道長慈悲,瑞征感佩,前頭雖有憤怒之言,也是心痛宗德侄兒傷重,並無他意。此事其實已由家主召集家中諸位長老共同商議決斷,瑞征一切都聽家主的。」

  王瑞武眉頭一皺,見明陽道人轉頭看來,心中冷笑一聲,淡淡道:「既然是青雲林前輩開口求情,又得蒙道長出手救治宗德,此事自然是有得商量了。」

  明陽道人頓時開顏,撫掌笑道:「如此甚好,來來來,二位請,若不嫌棄貧道居所的清茶粗淡,便去那裏品茶片刻如何?」

  王家兩個男人都是點了點頭,臉色微妙複雜,也不知他們心中到底在想著些什麼,最後還是都跟著明陽道人去了。

 這一日總覺得有些漫長,但終究還是過去了,王宗景站在自己的小小庭院中,看著四方圍牆之外的天空緩緩暗了下來,黃昏將去,黑夜降臨。

  他的心情頗有幾分壓抑,沉默了很久,目光才收了回來,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那個小胖子,帶了幾分無奈與失望,道:「你真的不想跟我一起走?」

  南山木然地搖了搖頭,道:「我不走,景少爺,我爹娘都在這裏,我不想離開他們。」

  王宗景點了點頭,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倒是南山沉默了片刻,道:「景少爺,既然家主和十六爺都看在青雲門明陽道長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你也算是逃過一劫,不如......」

  王宗景截道:「我是要走的。」

  南山愣了一下,看著王宗景臉上堅決的神情,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吞了回去,過了一會才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王宗景笑了笑,道:「快的話,明天吧。」

  南山吃了一驚,抬頭愕然道:「這麼急?就這一晚的工夫,哪里能做好準備,還要收拾行李什麼的?」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嘴邊微露嘲諷之意,笑了笑,道:「無妨,我的行李很簡單的。」

  南山腮幫子緊了一下,欲言又止,垂在身旁的兩隻手悄然握緊,王宗景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絲笑意,道:「沒關係,等我將來有本事了,一定回來看你。」

  南山嘴角抿了一下,似乎是露出一絲苦笑,但還是重重點了點頭。

  王宗景歎了口氣,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回去罷。如今這王家堡裏亂糟糟的,跟我在一起久了,對你也不是好事,日後我走的時候,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南山又是一陣沉默,最後緩緩點了點頭,面上掠過一絲掙扎猶豫之色,最後像是下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伸手到懷中摸出一本薄皮黃頁小書來,遞給王宗景,道:「這個給你。」

  王宗景有些詫異,接過來隨手翻開幾頁,目光忽地一凝,面露愕然,抬頭看向南山,卻是壓低了聲音,道:「怎麼回事,這不是我們王家的‘符籙術’麼?」

  「我爹追隨瑞武家主多年,深得家主信任,所以王家祖傳的符籙術也傳了一些下來,不過這裏面自然沒有什麼太重要的東西,符籙六品,這書中記的不過都是些最粗淺的基礎,像那些符紋符陣,說不定景少爺你小時候都已經學過了。真正有用的符籙術法,其中也只有三個,也只是威力最小的一品符籙。」南山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沙啞,面上的神色也十分複雜,似乎還帶了幾分遲疑,「可是我想如今這王家裏,不會再有人教你了,所以我就從我爹那裏偷了一份過來。」

  王宗景深深看了他一眼,卻是又將這本小書塞回南山的手上,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不要。」

  南山愣了一下,只聽王宗景淡淡道:「你向來謹慎,何必做這種落人把柄之事。符籙之術我若想學,此去青雲,還有細雨姐姐在,到時我求她一番,想來她也會教授于我的。」

  南山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隨即低聲道:「那我走了。」

  說罷,轉身走去,看著那個背影,王宗景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道:「小山,其實你也會用符籙術法的,是不是?」

  南山的身子僵了一下,沒有回頭,王宗景盯著他的背影,靜靜地道:「你從小性子便謹慎認真,你爹又這般疼愛你,不會不把這些符籙術法傳給你的。以你的性子,當日如果真的動手起來,王宗德那個恃寵而驕的紈絝小兒,只怕在這符籙術上的造詣,還未必是你的對手,是不是?」

  南山站在那裏,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最後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掉了,王宗景默默地看著那個少年好友的離去,眼中掠過一絲恍惚,似乎那個身影,終究也有了幾分陌生。

  天色,終於是完全黑了下來。

  同一片夜空下,王家堡的另一個方向,青雲門諸人居住的庭院中,林驚羽與明陽道人對坐于某間廂房的蒲團上,聽著明陽道人將今天日間的事情說了一遍,林驚羽便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明陽道人微笑道:「那王家小子何其有幸,居然能得林師兄這麼暗中照顧,可惜他至今仍是不知情由,不然此刻定然是已經過來拜謝師兄了。」

  林驚羽淡淡道:「此事不必再提,隨他去吧。我與他也算有些緣分,但眼下也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以後的事便看他自己的機緣。」停頓了一下,他目光轉向明陽道人,臉上神色鄭重了起來,道,「倒是你差不多也該回山一趟了。」

  明陽道人臉色也多了幾分凝重,道:「師兄你的意思是?」

  林驚羽微微皺眉,道:「這些日子來,我已將城外龍湖細細搜索了數次,仍然找不到傳說中那枚‘青龍蛋’的蹤跡,想來是掌教師兄得到的消息有所差錯,又或是已被人捷足先登。你且回山一趟,將這裏的情形稟報於他,請掌教真人決斷。」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但林驚羽顯然話還沒有說話,沉吟了片刻後,卻又是拿出了一件事物,遞給明陽道人,道:「還有一件更要緊之事,你將此物收好,回山之後,找無人時單獨親手送交掌教真人。」

  明陽道人見林驚羽說的鄭重,不敢輕忽,小心接過,仔細一看,卻是一塊方形的古舊木板,邊角早已磨損殘舊,板面上已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但仍是可以清楚看到木板上畫著一些奇異的圖案,筆劃簡樸,蒼勁有力,看去似獸非獸,卻帶了幾分蒼莽古拙之意,顯見是年月深久的事物。

  明陽道人皺起眉頭,抬眼向林驚羽看去,道:「這是......」

  「這是我當日在十萬大山深處的原始密林,于某處古巫族的祭壇之內發現的,」林驚羽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但不知怎麼卻總覺得像是壓抑著什麼,只聽他沉默片刻後又繼續道,「只是木板上的圖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怕是和昔年魔教的圖騰脫不了干係。」

  「魔教!」明陽道人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驚羽道:「古巫一族早已湮滅,按理說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昔年獸神大劫中,卻有幾分古巫族的影子,此事本是秘辛,但本門幾位長老都是知曉的。再加上魔教關係不小,雖然如今式微,但也不可小覷,慎重起見你還是回山好好向掌教真人稟告一下。」

  明陽道人鄭重其事地點頭應下,道:「是。」

  伸手接過這塊古舊木板,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上面的圖案兩眼,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也有幾分為了緩和這房中有些沉重的氣氛,微笑道:「說起來,我倒記得當年掌教真人年輕時據說曾經偽裝身份,暗中潛入過魔教之中,如此看來,這有關魔教之事,本門上下,自然是再無人能比掌教真人更熟悉的了,將此物交給他正是再好不過。」

  林驚羽嘴角扯動了一下,算是露出一絲笑意,慢慢點了點頭,只是他眼中異芒一閃而過,也不知那一刻,他究竟想到了什麼。

  青雲門中,對魔教最熟悉的人麼......

  那又是誰!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15 10:38 PM

第十二章 廬陽 (上)

  翌日清晨,日頭還未升起,空氣仍帶著幾分夜晚的濕潤涼意,王宗景從王家堡裏走了出來,在大門處的臺階上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懸掛於頭頂上的金字牌匾,看著那三個熟悉的鎏金大字,面無表情,只是看著似乎有些出神,過了片刻之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霍然轉身,就這樣順著門外大街一路而行,再不回頭。

  幽州在神洲中土九州中,位於南方,緊靠天險絕地十萬大山,而即將展開的這一次前途莫測吉凶不知的旅程,王宗景的目的地則是名動天下的青雲山,位在中土九州中居中的中州。傳說那裏山靈水秀富饒無比,洞天福地無數,修真尋仙之風冠絕天下,昔日幾番大劫後,中州也是首先恢復元氣的地方。

  繁華世界,萬丈紅塵,似乎就要馬上在眼前一一展開,這是王宗景大踏步跨出龍湖城城門時,心中忽然湧起的一股異樣感覺。

  城外古老的大路如過往無數歲月中一樣安靜地向遠處延伸而去,蒼翠茂密的樹林佇立在古道兩側,多了些許涼意但仿佛也多了幾分自由的輕風吹拂過臉龐,王宗景站在古道的起點上,忽地伸開雙手,如活動筋骨一般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絲淡淡的笑意從嘴邊流露而出。

  邁步行去。

  這一年,這一天,王宗景十四歲,有一身好筋骨,有一顆好奇心,身無長物,無所畏懼,只覺得天下之大,自己無處不可去,豪情壯志,油然而生,迎著輕風,大步而行。

  因為是向北,途中便要經過烏石山和山下的龍湖,當王宗景走過山下時有少許猶豫,但隨即還是放棄了上山的念頭,前路漫漫,若是他日有成,在青雲山那裏再與那位令他心中很是敬重的林驚羽見面就是。走過烏石山,便能看到龍湖那片波光鱗鱗的水面,王宗景心裏不期然地又想起那個夜晚,水底深處,那位帶著幾分詭異卻又美麗如妖魅的神秘女子,只不知如今她又在哪里,又或者,她只不過是自己一時癡夢麼?

  他心中沉吟,沿古道而行,心頭幾番念頭流轉,卻終究無法將那個神秘的美麗女子從心頭抹去,到得後來,乾脆也懶得多想了,反正不管是人是妖,哪怕是山精鬼魅一流,自己這一去青雲,天下神州如此廣袤,只怕也再無相見的機會。便在這時,王宗景忽然聽見頭頂之上傳來一陣清銳嘯聲,他抬頭一看,只見一道白光於天空劃過,速度極快,向北而去。

  這些日子來他終究也接觸了世道人間,很快便認出那正是修道中人馭劍飛行,那速度自然是飛快無比,想當初十萬大山裏的原始密林距離龍湖城何等遙遠,林驚羽也只花了三日便將他帶了回來。

  望著那道迅速遠去的白色光芒,王宗景眼中流露出羨慕渴望的神情,站在人煙稀少的古道上,在遠近樹木荊棘密佈的樹林裏,渾然不懼怕也許會突然出現的兇狠妖獸,只是緩緩握緊了拳頭。

  那道從王宗景頭頂掠過的白色光芒,卻是從龍湖城中掠起的,馭劍飛行的人物,正是青雲門的明陽道人。他一路疾馳,自然沒有注意到身下猶如螻蟻般的王宗景,此刻他滿心所想的,自然便是要趕緊回到青雲山去。

  神州廣袤,這一路路途頗為遙遠,縱然明陽道人修道有成,馭劍飛行速度飛快,但也是在七日之後才回到了中州青雲山。

  青雲七峰,俊秀挺拔,尤其是那主峰通天,更是高聳入雲,傳說站在峰頂遠望而去,日月星斗皆在腳下,雲濤滾滾,瑞氣蒸騰,正是人間一等一的洞天福地,也是數千年來青雲一門的重心所在。

  自古以來,無數英才俊傑在這裏叱吒風雲,不知發生過多少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故事,隨著時光流逝那些故事人物仿佛都已成為了傳說,在通天峰上每一棵古樹每一片落葉每一寸土壤的間隙裏,悄悄流傳著。

  過雲海,

  上虹橋,

  碧水寒潭白玉階,

  通天峰上玉清殿。

  明陽道人面色虔誠,在三清聖像前的香案上取了細香,點燃之後三拜而起,插入香爐,這才轉過身來,走到寬闊大殿的另一側,面色恭敬,對著那一位身著墨綠道袍,負手立於窗前,正抬眼遠眺窗外,看那雲霞蒸騰濤生濤滅的那個人,道:「掌教師兄,我回來了。」

道袍無聲微動,那人轉過身子,那一刻一股山風從他身側猛然吹進窗子,「嗚」的一聲盤旋而動,仿佛天地山峰忽地一震,雲海生濤,卷起三尺波浪,讓人衣物獵獵飛舞,有出塵臨雲之心,有俯覽天下之意。

  但見得他微微一笑,在窗前風中,道:「辛苦了,明陽。」

  ※※※

  幽州境內,王宗景仍在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算算日子,這已經是他離開龍湖城的第九天了,只是這般靠著兩條腿行走的速度,自然也是快不到哪兒去的,所以直到今日,他依然沒有走出幽州地界。這些日子裏他每天都是餐風露宿,雖然途中也有路過幾座小城,但王宗景都沒有入城投宿的念頭,渴飲山泉,餓獵鳥獸,卻也是逍遙自在,仿佛又恢復了幾分當初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的模樣。

  這荒郊野外行走的,途中自然也遇見過妖獸,不過比起過往那片森林裏的妖獸來說,這些從十萬大山裏流竄出來的妖獸,兇狠是兇狠的,卻大都不算如何強大,王宗景多數都能輕易對付了。而且隨著他一路向北,離那片神秘莫測的十萬大山越來越遠,途中出沒的妖獸也逐漸變少,到了這兩日,更是基本看不到了,與此同時,在他腳下這片已經可以算是北幽州的地界上,雖然大多數人依然居住於城池之中,但城外道路上的人煙則是明顯多了不少,甚至偶爾還能看到一些人口興旺結寨而居的大村落。

  站在古道路口,王宗景遠遠眺望前方,已能看到一座大城的輪廓聳立於前,看去規模不小,要比自己家鄉的龍湖城大上很多。王宗景在心裏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悟,正好前頭一條小岔路上轉過來幾個挑著擔子的村夫,他緊趕幾步走上前,向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微笑問道:

  「大叔,請問一下前頭這座城池叫什麼名字?」

  那中年村夫身強力壯,面有風塵,肩頭挑著滿滿兩筐東西,看去都是吃用之物,不知是不是挑到那城中去兜賣的。聽到王宗景的問話,這村夫脾氣倒是不錯,呵呵一笑,腳步不停,口中道:「小兄弟,第一次來這裏麼,前頭那可是幾百里地界上最大的廬陽城啊。」

  「果然是這裏。」王宗景在心裏默默跟了一句,當下笑著謝過,回頭望向那座巍然聳立的城池,一時有些出神。

  廬陽城,並非只是在那村夫口中說的方圓幾百里地界上最大的一座城池,事實上,放眼幽州地界,廬陽城也算得上是最繁華鼎盛的幾座城池之一,所以就算是當初還是少年蝸居于龍湖城裏的王宗景來說,也曾經聽說過這座城池,還有這座城中名聲顯赫的那一個強大世家:名劍樓蘇氏。

  對於龍湖王家來說,很多年來廬陽城裏的蘇氏一族,都是不可仰視的龐然大物,這個世家的歷史遠比龍湖王家要來的久遠,過往也曾出現過名動一方的英傑人物,風光一時,哪怕到了今日,名劍樓蘇家也仍然是在幽州地界上呼風喚雨,與位於幽州西北白蓮山上的「蓮心寺」,並稱幽州最強大的兩個修真門閥。

  不過這種平衡在最近這幾年來已經有了隱隱的變化,變數便是幽州境內有幾個原有的小勢力在迅速崛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原本毫不起眼,龜縮於幽州南部邊陲的龍湖王家,在這十年間突然強勢崛起,而且傳說其後更有中州青雲山的影子,令幽州諸勢力震撼驚詫之餘,不得不小心對待。時到今日,龍湖王家雖然名頭實力上距離兩大勢力還有些差距,但勢頭極猛,環顧整個幽州,隱隱然已有躋身第三大修真勢力的跡象了。

  只是這些事此刻想來,卻與王宗景感覺有些遙遠了,他也不會多想,離開龍湖城這麼些日子,他心裏卻感覺與那個家族有些陌生了。

  一路走去,越靠近廬陽城,這城下道路兩側的小路岔道也就越多,相應的目光所及處,過往行人也很快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中,倒有不少是像之前問路的那位村夫一般,是挑著各種貨物進城的農夫鄉民,笑談話聲悠然傳來,在那座高聳城牆之下,繪出一副帶著濃厚生活氣息的悠閒俗世圖卷。

 城牆很高,比龍湖城還要高上許多,相應的,廬陽城的城門也更加的氣派,三丈餘高大拱門門扉洞開,站在城下便覺得頭頂忽地一暗,那是入了門洞,再走上約莫十幾步,過了城門,便到了廬陽城中。

  一股喧鬧之聲,熱鬧氣息,瞬間便迎面而來了。

  擁擠的城中街道,行人穿梭來往,密密麻麻,穿行于大街小巷,路旁屋宇高低不平,次第起伏,民居商鋪隨處可見,有人談笑有人叫賣,有人叫喊有人低語,種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還有幾個調皮小兒笑著鬧著在街頭打鬧奔跑,手提竹馬小枝,歡快地從面前跑過。

  抬起頭遠眺一下,廬陽城東側遠處一座形如利劍刺天的百丈高樓便映入眼簾,不用說,那便是這城中首屈一指的修真名門,名劍樓蘇家所在之地了。遠遠看去,那樓猶如利劍倒懸,直刺向天,雖非真個精鐵堅鋼所造,卻亦有一股鋒銳之氣散發而出。多少年來,這座外形奇特豪邁的名樓便是廬陽城裏最醒目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眾人名劍樓的威望實力。同樣的,也正是因為這座高樓在幽州是在太過有名,所以人們在稱呼蘇氏世家時除了有時叫做「廬陽蘇家」外,更多時候,反而是直接叫「名劍樓蘇家「。

  身為龍湖王家出身的王宗景,對那座樓自然談不上有什麼敬仰崇敬的心意,不過那樓確實是霸氣醒目,他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與此同時,王宗景的眼角餘光處也看到了廬陽城的上空,不時有醒目的各色光芒掠過天際,顯然便是修真界中的高人來往於此。相比于龍湖城來說,廬陽城顯然更加興盛,修仙氣息也濃烈了許多,哪怕是在街頭行走,也能不時看到些修真人士,除了名劍樓的門下子弟外,也有不少外地過來的修士行走漫步于街頭。

  王宗景收回目光,信步走去,這一次進廬陽城他既非投宿也非補給,當然更不是想來觀光名勝風景。他來這城中的唯一理由,便是這廬陽城地處要衝,想要繼續北行,便得穿過此城才是最便捷的道路,否則便要翻山越嶺繞上好大一個圈子。

  走在這喧鬧街頭,王宗景心裏覺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與自己周圍的人群保持著一些距離,或許是那三年深山獨居的痕跡,至今仍不能揮散而去,總覺得這熱鬧人群與自己格格不入。

  心頭有了這異樣感覺,他不免有些茫然,正在這時,忽地街道前頭傳來一陣大聲呼喝,中間夾著幾聲斥駡,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周圍倒有一大堆人呼啦啦擁了過去,忙亂之中,他只聽隱隱聽到有人在低聲說著:「怎麼回事,好像是蘇家的五少爺?」

「是啊,那邊不就是一個無路可走的賣身丫頭嗎,蘇家的五少爺怎麼會去找她的麻煩?」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16 10:00 AM

第十二章 廬陽 (下)

  再多的,便聽不見了,只見人群圍攏過去,很快在前頭聚起了一個大圈,王宗景皺了皺眉,看著那圍得水洩不通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微微搖頭,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沒打算理會那裡的事情。

  人群之中的議論紛鬧聲很快平息了下來,大概圍觀的人們都在看熱鬧吧,所以當王宗景走過人群邊上時,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人群之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冷冷叱喝道:「**,你是故意在這裡當街出醜,存心給我們蘇家難看的吧?」

  王宗景愣了一下,轉過頭向那人群看了一眼,只是以他耳目之靈敏,卻並未聽到那男子斥罵的對象有任何回話,也不曉得人群之中究竟是一副怎樣的景象。王宗景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腳繼續前行,畢竟與己無關。與此同時,不知道是否是異樣的沉默反而是更激怒了罵人的男子,叱喝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聽著像是那男人極為生氣,同時對他自己面前的人十分的痛恨,有許多難聽語句,也飄了出來。

  「你一臉臭像盯著我幹嘛,小**,有種你咬我啊?」

  「呸,老子就是告訴你,你娘這個賤婦死得好!」

  「她死了是老天開眼!」

  「活該死無葬身之地,怎麼著,我就這樣說了,你能拿我怎樣?」

  「他娘的,本少爺倒要看看這賤婦死了是怎樣的醜樣,你給我滾開......啊!」

  「小**,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忽地,人群之中一陣騷亂,有人開始驚叫起來,中間更有一聲帶著幾分淒厲的呼喊,一陣雜亂的異響過後,忽地那男子聲音陡然高起,大喝了一聲,似乎像是爆發了一樣,人群中頓時大亂,人推人人擠人,紛紛向兩側手忙腳亂地退開,一道黑影從人群中飛了出來,翻滾著正好落下王宗景的方向。

  王宗景身手敏捷,這突如其來的物事速度也不算快,下意識地向後跳了一步,便避讓開去,只聽「嘭」的一聲悶響,那黑影重重掉落在地上,他低頭一看,頓時為之一愣,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那黑乎乎飛出來的東西,此刻看得分明了,竟是一具用一席破爛骯髒的草蓆裹起的女子屍身,望去臉色慘白無血色,似乎已經死去不短時日了。幾乎是在同時,人群裡有人發出了一聲帶著幾分淒厲絶望的慘叫聲,一個瘦小的身影衝了出來,一把撲在地上的女屍身上,身子劇烈地顫抖著,緊緊抱住了那個死去女子的身子。

  周圍的人群頓時讓開,王宗景倒是沒有動,這一死一活的兩個女子就在他的面前,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臉上有些骯髒,看不出原來的容貌顏色,身上衣服也有好些地方破舊裂口,只是若仔細看去,卻能看出那衣服料子反而是好的絲綢。此刻,但見這小女孩緊緊抱住地上的女子屍身,牙關緊咬,眼角隱見淚光,嘴唇與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著,想來是心情激盪受了極大的刺激,但不知為何,縱然是到了這般境地,指節緊握髮白,嘴唇隱見血痕,她卻依然是一聲不吭,隱隱中帶著幾分殘酷的堅狠之意,讓昔日在原始森林裡見慣了兇狠妖獸的王宗景,猛然間也是心中一震,彷彿是見到了一隻忿恨低吼走投無路的妖獸。

  小女孩頭髮也是雜亂的,黑髮縫隙間穿了幾根青草,王宗景心中一動,轉頭向原先人群中看去,果然便看到人群中那地上掉落一旁的一張破紙上,寫著「賣身葬母」四個字。

  一個年輕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周圍圍觀的人群紛紛避讓。他徑直便走到了那小女孩身旁,目光掃過地上,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厭惡之色,這中間他眼光從站在一旁的王宗景身上一掃而過,也沒在意這周圍看熱鬧的人,只狠狠盯了那小女孩兩眼,隨後忽然大聲對周圍人群道:「你們聽好了,這小**乃是被我們蘇家趕出來的孽種,那死女人更是做了傷風敗俗的骯髒事,誰要是幫她,便是跟我們蘇家作對,自個兒掂量著辦吧!」

  說罷,冷笑了兩聲之後,這蘇家的五少爺便揚長而去,周圍人群遠遠圍觀著這裡,竊竊私語著,卻沒有人再靠過來。


  有些寒意的風,吹過了這街頭,捲起了那骯髒破爛的草蓆一角,微微顫動著。

  「嚶嚶嚶嚶......」一陣極度壓抑低得難以聽見的啜泣聲,從那微微顫動的肩膀下傳了出來,若不是王宗景耳目異於常人,幾乎也是難以聽見,當此時,他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上來有勸慰幫忙的意思,看來這蘇家在廬陽城中,果然是勢力煊赫。

  只是,這些年來他在那片可怕的森林中掙扎求生,為了活下去不知親手殺死了多少妖獸。人若是時常看見了死亡,哪怕見慣了的是妖獸痛苦死去的那種種時刻,心腸便也會不知不覺地變硬。人間的情感或許對他有所觸動,卻並未能讓王宗景象故事裡的俠義之士般仗義出手,他甚至連面上表情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然後像大多數人一樣,緩緩退開。

  地上的小女孩這個時候慢慢地抬起頭來,臉色蒼白,污塵之下的臉看著更顯悽慘,她的手顫抖著,慢慢拾起地上的破草蓆,想要再次將母親的屍身包裹起來。這裡正是街道的中間,來往行人極多,但見到了這番場景,人人都繞道而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只留下這陰陽相隔的母女二人。

  用破草蓆勉強裹住了身子,小女孩看看周圍,顯然若是將屍身就此放在大街中間是不行的,轉眼處看到街道一側有個小巷子,裡面一棵歪脖子老樹,也沒多深,約莫一丈多地便有一堵破牆擋住去路,巷子裡也沒什麼雜物,多是些隨風飄落的枯葉。

  小女孩咬了咬牙,便抱著娘親身子向那邊移去。只是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氣,更不用說看她這幅窮酸困苦模樣,也不曉得這些日子裡是不是有飯吃,總之她在這裡用盡氣力,也只不過才挪動了她娘親身子三尺之地,離那巷子還有老遠的一段距離。

  周圍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嘆息有人搖頭,還有些人說著些風涼話,也有人苦笑離去,眾目睽睽,人們淡漠地看著街頭這徬徨無助的一個少女,沒有人出去幫忙。

  小女孩看去疲累得有些木然,她轉過頭,望著街頭遠處的人群,咬緊了牙,蒼白了臉龐,忽地跪了下去,對著人群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低垂著頭,不肯起身。

  從頭到尾,不知為何,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空氣裡瀰漫著那種奇怪的氣氛,卻好像誰都懂她的意思。

  誰都懂,可是誰都沒有站出來。

  人群漸漸散去了,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在這等情境下自己不願伸手幫忙就算了,如果還是冷眼旁觀如看笑話一般,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

  腳步聲漸次響起,卻是紛紛遠去了,頭依然低伏在地上的小女孩木然地聽著這一片雜亂的聲音,終於像是徹底絶望一樣,慢慢轉過了身子,呆呆地看著地上躺著的娘親身子,然後又試圖再一次地去移動她。

  「我來吧。」

  忽然,一個平淡的男子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讓她的身子一震,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看去容貌年紀不算太大,身材倒是頗為健壯高大的少年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看了她一眼之後,也沒多說什麼,便低下身子將那破舊草蓆一卷,雙手一抄,登時便把那死去女子的屍身抱了起來。

  小女孩似乎有些呆滯,但很快反應了過來,連忙站起身,看著王宗景想說什麼卻一時又說不出口,王宗景自然也不會等她開口,反正剛才那一幕前後他都看在眼裡了,眼下便乾脆俐落地走向街道邊的那個小巷,小女孩緊跟在後面,望著那個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個頭的大男孩,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

  很快便走到了小巷口,王宗景挑了個沒風牆角處將草蓆包裹著的屍身輕輕放下,然後轉過身來,正好面對了小女孩。

  小女孩看去有些緊張,但臉上滿是感激之色,雙手緊抓著衣襟,低聲道:「多謝,多謝你。」

  王宗景默默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轉身便想走了,只是這身形轉動間,他忽然看到那不起眼的小巷子裡,歪脖子老樹之後,突然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卻是繞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看去頗有氣勢,只是一張臉上卻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暗紅之色,氣色灰敗,儼然已沒有幾分生氣,望之如地獄中的惡鬼一般,猙獰可怕,偏生這副面孔王宗景卻是十分熟悉,赫然竟是曾經改變過他命運的蒼松道人。

  王宗景大吃一驚,剎那間只覺得一股涼氣猛地從腦後升騰而起,若是別的修士也還罷了,蒼松道人於他來說卻猶如是一個夢魘般的存在,加之曾經親眼見過這位道人驚天動地的神通,較之林驚羽都不遑多讓,所以王宗景的第一反應便是轉身就跑,根本就顧不上其他,就連旁邊的小女孩似乎還要訴說什麼感激話語,也是一點都顧不上了。

  那小女孩也是嚇了一跳,卻是被王宗景突然古怪而激烈的逃走而驚到的。看著那個少年恩人的身影以令人吃驚的速度,就像一隻受驚的豹子般猛然衝出了這個小巷,瞬間大步奔馳消失在街道遠處時,她一時間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半晌後才突然聽到一聲低沉悶響,她愕然轉頭看去,卻是只見那個小巷子裡不知何時,地上卻是倒下了一個魁梧的男子,面色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暗紅之色,身子不自然地扭曲並開始微微抽搐,似乎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又過了片刻後,那人面上紅芒忽地大盛,肌肉扭曲血管浮現,看去猶如一股熱血就要爆裂開似的,片刻之後,那男人發出了一聲低吼,隱約聽著像是叫著「修羅」二字,片刻之後,他整個身子便僵硬了下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就此便一動不動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17 08:47 AM

第十三章 算命 (上)


  人影閃爍,驚叫不斷,王宗景在突如其來的驚嚇之下,放開了全力奔跑,頓時在這條熱鬧的大街上掀起一片嘩然騷動。他體質強健遠勝常人,有些人來不及閃避的,便只有被碰得東倒西歪的下場,總算他還沒失去理智,逃命中儘量躲避人群,這才沒有一路人仰馬翻,不過饒是如此,也如同蛟龍入海般折騰的不輕。

  眼看堪堪衝過長街,將要拐入另一條岔道,前方路上忽然現出兩個身影,正背對著王宗景奔來的方向緩步慢走著,好像還在說話,聞聽身後動靜,那兩人一起轉身。王宗景卻是轉眼衝到跟前,腳下一下收不住,身子便衝了上去。他心中一緊,正想勉力向旁邊讓開一點時,前頭一個個頭稍高的男子口中“咦”了一聲,卻不像適才眾多行人一般避讓不迭,而是伸出一隻右手,擋在身前。

  王宗景不知為何,心頭一跳,只是這倉促之間他也來不及再多想什麼,甚至都沒看清那兩個人的模樣,身子便已碰了上去。

  沒有巨響也沒有驚天動地火星四濺的景象,在普通人看來那彷彿只是時間稍微凝固了片刻,然而對王宗景來說,他只覺得自己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堅不可摧的城牆,狠狠地砸上去之後一股強大的反挫之力立刻彈了回來,甚至比他自己感覺的力量還要更強大一些。

  在這個緊要關頭,普通人或許便會落得一個斷骨吐血的下場,但王宗景卻是在間不容髮之際,硬生生將身子轉了半圈,抱頭團身,以一側身子迎上了這股力道,隨後便被彈了出去,像一個小球般翻滾了幾下,塵土飛揚中,卻是終於卸掉了這股力道。

  前頭那人又“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奇,站住了腳步沒動。王宗景眉頭微皺著站了起來,向身子上略微查看一下,感覺並沒有什麼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接著想起前面那兩人,心下便是一凜,抬眼看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只見前頭阻擋自己的那個男人,身材瘦削高大,看著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卻是生了一副兇殘醜陋的面容,黝黑臉色下小眼閃閃,大嘴尖牙,鼻大而粗,竟有幾分狗相,令人望而生畏,看來並非是個好人。

  只是眼下好人惡人且不論,這個男人卻絶對是實力勝過自己多多的厲害人物,再看他一身有些半舊的道袍,身後背著一個頗大的包裹,鼓鼓的也不知裝了些什麼東西,一雙眼睛雖小,透著卻是帶些凌厲的精光。

  “臭小子,你想找死嗎!”

  果然不是善類啊,一出口話語就是沖的很,加上一臉沒好氣兇殘模樣,十足十的惡人形象就是這位了。王宗景乾笑一聲,卻是不敢多呆,雖然相比之下那位蒼松道人的外表形象比這狗臉男子絶對要強上百倍,但王宗景畏懼蒼松的程度也絶對是要勝過面前這男子多多。當下王宗景低頭也不多話,只含糊說了句對不住便想繼續溜走,那狗臉男人看在眼裡,嘴巴一歪,卻也沒有真如惡霸一般衝上去就是拳打腳踢,而是罵罵咧咧幾句,哼哼道:“算你識相,也不知道幹什麼,又沒人追你,跑這麼快趕著投胎麼?”

  王宗景低頭走路,沒有答話的意思,只是下一刻他忽地一愣,頓時停住腳步回頭望去,果然只見熱鬧的長街之上行人們大都已經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剛才人來人往的喧鬧景象,至於他所害怕的那位蒼松道人,卻是蹤影全無。

  居然沒追上來?

  王宗景倒是呆了一下,站在那邊有些疑惑不解,不過這顯然是好事不是壞事,他鬆了一口氣,但想來這地方並非久留之地,還是轉身就走。

  就在這時,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

  “這位小哥,請留步。”

  王宗景轉頭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剛才那個狗臉男子一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看來有些煩躁,與此同時,一隻手從他身後探出,一把將這狗臉男子推開,露出了站在狗臉男子身後的另一個人影。

  青天下,大街上,人群中,一陣微風歡快吹過,捲起幾片落葉碎屑,悠然而去,人影疊疊,俗世紅塵那繁華處,笑呵呵一位老者緩步而來,鶴髮童顏,清雅飄逸,慈眉善目,鬚髮如雪,真個是神仙一流,迥異眾生,令人心生敬意,定是位修道有成的老神仙。但見得這老者氣度不凡,灑脫不覊,右手輕捲袖袍,左手持五尺翠綠竹竿,上掛著三尺白布,書了四個大字,更是氣勢儼然:

  仙人指路!

  “嗯?”王宗景怔了一下,心中先生了三分敬意,不敢失禮,道:“老丈,是你叫我嗎?”

  “正是。”那神仙氣度一般的老者對王宗景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點頭,似在這一眼之間已然成竹在胸,對王宗景微微一笑,道:“這位小哥,我看你器宇軒昂,非是池中之物啊。只是老夫看你印堂略黑,似主凶星臨頭,且面上三紋亂了兩紋,眉勢微挫,又主運道不佳,當早日化解為上。道家有言:持中守靜,方可窺探天機,你與我素不相識,卻能在街頭偶遇,便與我有幾分緣分,故此相呼,可能稍待說幾句麼?”

  王宗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老者口中絮絮叨叨一大堆話,聽著像是要跟自己長談的模樣吧,可是眼下這後頭還不知曉到底有沒有擺脫蒼松道人呢,哪裡有時間浪費在這兒。想到這裡,他便要敷衍兩句腳底抹油,卻不料旁邊那狗臉男子看了王宗景一臉疑惑,又看了看自己那位老神仙也似的同伴,不知怎麼好像心氣不順了,冷笑一聲,卻是對王宗景喊了一句:

  “喂,你聽不懂嗎?”

  王宗景還真沒明白,搖了搖頭。

  狗臉道人哼了一聲,乾脆俐落地道:“他是說,讓他來給你看相罷,一次四兩銀子。”

  “咄!”

  老者登時把臉一沉,瞪了那狗臉道人一眼,喝道:“野狗,休要胡言亂語!”

  那被叫做野狗的男子又翻了個白眼,老頭轉過頭來,臉色和藹,道:“小哥,看個相吧,老夫有家傳秘術,天機神相,行走江湖幾百年,從未看錯,這‘仙人指路’四個字,”他伸手一指那布幡,微微一笑,道,“便是江湖朋友贈予我的哦。”

  “看相一次,只要十兩銀子哦。”老者笑呵呵地說道。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我沒錢。”

  老者面色一僵,還待勸說兩句,王宗景倒也乾脆,把自己衣兜翻了一下,道:“沒了,一文錢都沒。”

  那老者掉頭就走,狗臉男子跟在他後面,卻是皺著眉頭道:“喂,老頭,你看相不是只要四兩銀子麼,怎麼現在漲到十兩了?”

  那老頭沒好氣地道:“你懂什麼,這年頭什麼都在漲價,房價地價米價菜價,價價都漲,只有咱們這流浪江湖辛苦看相的相金不漲,再這麼下去,我們就得餓肚子了你知道不?”

  狗臉男子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兩人是慢慢走遠了,只依稀聽到那老頭還在念叨著什麼:“唉,現在的少年真是一個比一個賊了,難騙的很。想當年老夫去騙那青雲的傻小子,只說一句狗屎運,輕輕鬆鬆就......”

  話語聲漸漸低落,後面的便聽不見了,只是那青雲二字,卻讓王宗景有些意外,愕然了片刻,只是隨即還是被蒼松道人的威脅所取代,遲疑片刻後終於還是緊趕幾步,快速地離開了這條長街,對於那個人,他是真的從心底十分畏懼的。

  ※※※

  跑過了幾條街,路上不斷仔細查看來路和周圍,到最後王宗景終於確定下來,那個突然出現的蒼松道人並沒有追上來。

  漸漸鎮定下來後,王宗景隨便找了個偏僻不起眼的街頭角落,扒拉過一塊石頭也不嫌髒什麼的,坐在上頭,凝神思索。當初在龍湖城中,他是知道林驚羽仍然還在不停地追索著這位與他關係匪淺的師傅蹤跡,只是沒想到蒼松道人竟然沒有逃到神秘的十萬大山中,而是悄然北行,到了廬陽城中,難怪林驚羽一直找不到他。

  只是剛才這一場偶遇,到底是禍是福,王宗景卻是忐忑不安。以他的心願自然是能離這個人有多遠就離多遠,但是幾番思量之後,雖然此刻在他的位置已然能夠望見廬陽城高大的北城門,但是他最後還是強壓下了心中那份衝動,安靜地縮在角落之中,看著街頭人來人往,等待著。

  城外的人肯定遠比城內的人要少得多,如果就這樣徑直出城,蒼松道人萬一追來的話,很容易便被他發現,相比之下,廬陽城中行人如蟻,反而是更好的藏身之所。按照王宗景的想法,至少也要等到天黑,那時出城的話,便要安全得多了。

  在那片原始森林裡的三年,王宗景學到的除了與妖獸搏殺時血淋淋的訣竅,也有為了活命而堅狠的忍耐。

  他等得起,有的時候是為了獵殺食物,有的時候,也是為了躲避強敵,逃得一命。

  路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換了一波又一波,躲在偏僻角落的王宗景安靜地看著街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這還是他從那片森林裡回來之後,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人群聚居的街頭,看著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容,看著俗世萬千的風情。

  日頭,緩緩向西落去,到了下午,從遠方天際還飄了一片厚厚的黑雲,擋住了早上還算明媚的日頭,讓天色漸漸陰沉下來,街頭也開始起了涼風。隨著天色變化,這有些煎熬的一天,終於臨近了黃昏。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18 08:36 A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4-18 08:16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算命 (下)

  一輛破舊的牛車,一個五十多歲瘦小的老頭,推著車在街頭走過,一路上行人紛紛退避,神色中帶了幾分厭惡。王宗景目光掠過,並沒有在那輛破牛車上多停留,隨即落到了那看著骯髒的老頭身後,跟著一個小女孩,面色木然呆滯,兩眼有些紅腫。

  王宗景登時一怔,認出了這小女孩就是那位死掉娘親,同時被趕出蘇家的可憐人,只是不知道她怎麼看起來會跟著這個老頭走了,王宗景心中念頭轉動,很快想起了一事,仔細看了看周圍和小女孩的身後,一切都很正常,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

  饒是如此,他還是等待了好一會兒,直到那老頭帶著小女孩走出了老遠,他才終於確定蒼松道人並非跟在小女孩身後,這才走了出來,向著小女孩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那輛牛車走得不算慢,但一個老頭一個小女孩再快也快不到哪去,加上王宗景步伐矯健,還是很快追上了他們。看了一眼周圍人群,王宗景不動聲色地走到那小女孩的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女孩一個激靈,轉頭看來,起初愣了一下,但隨即認出了王宗景,臉上泛起一絲驚喜之色,道:“啊,是你......”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你這是要去哪兒,怎麼跟著這個老頭走著?”

  小女孩面上掠過一絲傷痛,指了一下前頭那輛牛車,低聲帶著幾分哽咽,道:“我娘親在那車上。”

  王宗景一怔,轉頭向牛車上看了一眼,果然見那破舊牛車上放著一卷草蓆,可不正是包裹著小姑娘娘親屍身的那一卷。驚愕之下,他追問了幾句,這才明白原來這瘦小骯髒的老頭乃是這廬陽城中的收屍人,專一便是收攏無人認領的屍骸,運到城外安葬的人。

  做這種事的人,自來都是被人嫌棄晦氣低賤,所以剛才街上行人看到這輛牛車,便是紛紛退避。

  小女孩眼角含淚,但牙關咬的緊緊的,強忍著沒哭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沒錢安葬我娘,連買口棺材都沒法子,這人說再不能等我了,不然這屍身放在城中再不掩埋的話,就要發臭腐敗,怕是會有瘟疫的。”

  王宗景默然無語,有心想安慰她幾句,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轉眼看去,對著王宗景的目光,那小女孩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終於是兩道清淚從眼眶緩緩滑落,在有些骯髒的小臉上滑出了兩道白皙的淚痕。

  正在這時,前頭那個瘦小的老土回頭對著這裡喊了一句:“快點,快點,時候可是不早了,待會天黑城門一關,這可就是進不來了。”

  王宗景心中一凜,心想倒是忘記了這城門關閉的時間,心念微動間,便乾脆就跟著這兩人一起向北邊的城門走了去,同時他帶了幾分小心,低聲對那小姑娘問道:“嗯,小姑娘,我有個事情......”

  小女孩伸出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氣,擦去了淚痕,也讓污塵再次掩蓋了小臉,低聲道:“我叫蘇小憐。”

  王宗景頓了一下,道:“小憐姑娘,有件事我問你一下,剛才,嗯,就是在前頭那小巷子裡,不是突然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的老道士麼,他到哪兒去了?”

  蘇小憐向前頭那老頭看了一眼,道:“那人啊,死掉了。”

  王宗景大吃一驚,愕然道:“什麼?”

  蘇小憐道:“你走了之後沒多久,那老道士突然就倒在地上,全身抖了一陣,就再沒動靜了。後來就是他,”她指了一下收屍人,低聲道,“就是他過來收走了的,本來他還想同時收走我娘,可是我還是不死心,求了又求,他最後才答應等到日頭下山,然後就把那個老道士先拉走了。”

  王宗景一陣茫然,回想昔日,那蒼松道人在他眼中雖然令人畏懼,但那一身神通絶對是他生平僅見,也只有林驚羽才能與之相提並論了,然而無論如何沒想到的卻是,這樣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竟然就這般死了麼?

  他心中當真是難以置信,只是看蘇小憐的表情言語,又哪有半分虛飾偽言,遲疑了片刻後,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到那收屍人身邊,低聲向他求問了幾句。

  不知道是不是所從事的賤業使然,收屍人的脾氣很是古怪,對王宗景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差不多都快走出城門時,他才不耐煩地應付了王宗景幾句,倒是承認了有這事,湊巧的是他將蒼松道人的屍身運到城外的地方,和這一趟運送蘇小憐娘親去的地方相同,事實上,那個地方在廬陽城附近也就那麼一處,人人皆知,人人厭惡。

  亂葬崗。

  ※※※

  出了城門,眼看著天上烏雲漸厚,天色愈發昏暗下來,看著有點要下雨的模樣,收屍人老頭臉色也比之前又難看了三分,回頭叱喝一聲,趕著牛車明顯加快了腳步,同時口中唸唸有詞:

  “格老子的,還不趕快些,可不要真拖到了天黑,那鬼地方......啊呸呸!”

  連著呸了好幾聲,收屍人老頭不停低語著,徑直向前趕路,王宗景跟在蘇小憐身旁,按理說眼下出了城他便應該繼續北上,再不關他的事了,只是他心中實在是驚疑不定,實在是難以相信蒼松道人那麼厲害的一個人物,居然就這般稀奇古怪地死掉了。

  或者,應該也跟過去仔細看看?

  將來若是在青雲山與那位林驚羽前輩再見的話,他可是一直在尋找蒼松的,總不能就一句死了來打發人吧。

  他心中有些猶疑不定,腳步不自禁地先跟著蘇小憐走去,蘇小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卻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這樣沉默地走著。

  亂葬崗在廬陽城外西北四里地的一座小山頭上,收屍人老頭一路緊趕慢趕,不時抬頭看看天色,神色間有些緊張。就這麼走了一陣,天色更黑,風勢漸急,隱隱看到了那座倚靠著另一座高山腳下的小山頭,遠遠眺望,只見山上多石少木,雜草叢生,一條小徑從山腳蜿蜒向上,幾顆老樹伸展枯枝,帶了幾分淒涼的風聲裡,不時傳來淒厲的叫聲,掠起些許黑色影子,卻是棲息於此的黑色老鴉,對著蒼涼天地淒涼山頭,“呱呱”而鳴。

  風聲蕭蕭,寂寞寒涼,蘇小憐身子抖了一下,臉色刷地白了。隨著走近那座小山頭,三人附近早就沒了其他人影,王宗景心下倒有了幾分後悔不該來到此處,仔細看去,只見山上山下,雜草叢中,多是橫七豎八歪倒的碑石棺木,襯著這昏暗天色,還真有幾分糝人。

  “快快快,”收屍人臉色非常的難看,也不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著什麼,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著,“早點埋了早好早走,老子今天真是昏了頭,怎麼就答應了你這個小丫頭!”

  說著他快步走到牛車邊,卻是從車上取出了一把鐵鍬,一把短斧,看來這便是他的工具了。蘇小憐在身後看了,原本蒼白的臉色又是少了幾分血色,連帶著身子也搖晃了幾下,咬著牙,低聲自語著。

  那聲音低沉而痛苦,也幸虧王宗景耳朵極靈,居然聽到了幾句,卻是蘇小憐對著娘親在說著,翻來覆去都是女兒不孝,連棺木都不能給娘親準備好的言語,讓人聞之斷腸,辛酸無比。

  王宗景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幾句,忽然若有所覺,猛地轉頭看去,卻只見那座小山崗下不遠處一棵老樹旁,也轉出了兩個人,同時發出了一聲帶了幾分驚詫的“咦”聲。

  “居然是你!”

  那邊的兩人,便是在那廬陽城中想要給他算命的老者和狗臉道人,那老頭手中依然拿著仙人指路的布幡,氣度飄然,好認的很。他也同時看到了王宗景站在這兒,不由得奇道:“怎麼是你,你來這亂葬崗做什麼?”

  王宗景一時無語,心想自己跟到此處還真有點糊塗和莫名其妙,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回答,那邊的老者卻是笑了一聲,道:“小哥,看在你我也算有緣的份上,老夫勸你不要上去了。此地陰氣甚重,地勢又在山陰之尾,三陰聚攏之處,又合陰煞之像,最易生那陰靈妖魅,我看你也不是什麼修道中人,還是不要上去了罷。萬一運氣不佳,便是白白丟了性命。”

  說完,老頭便向遠處走去,留下王宗景等三人面面相覷,而一旁另一個狗臉道人,不知怎麼卻有些著急起來,追上那老頭抓住他的袖子,道:“什麼,居然是這樣的險地,那你怎麼還讓她自個兒上去了?”

  老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少廢話,要是能攔住她的話,我不會攔麼。”說著連連搖頭,看來深為痛心的模樣,嘆道,“你說這叫個什麼事,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天下無數光明大道她不學,偏偏受人蠱惑,修了那亂七八糟古裡古怪的鬼道,成天地就喜歡往這種陰魂鬼地鑽,真是......這以後可怎麼得了哦!”

  說著嘆息連連,一臉不甘的模樣,不過他旁邊的狗臉道人顯然對這老頭的牢騷絲毫沒放在心上,一張凶神惡煞般的醜臉轉過身去遠眺,望著那片漸漸黑沉下來的小山崗上,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擔憂之色。

“要是金瓶兒在就好了,偏偏她......”狗臉道人低聲自語了一句,只是聲音到了後面有些含糊,聽不清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18 08:09 PM

第十四章 失蹤 (上)

  收屍人站在前頭,將那老頭的話聽在耳中,臉色越發難看了,拿著鐵鍬斧頭,再伸手用力一翻,將牛車上的屍身扛到了肩上,便大步向小山上的亂葬崗走去。

  蘇小憐跟在他的後面,轉頭看了王宗景一眼,低聲道:“山上不乾淨,你別上去了。”

  王宗景怔了一下,卻見蘇小憐說完之後便走上了山腳小徑,愕然片刻,卻知道只怕是她有點誤會了。他這一路跟過來,還真沒有幾分是為了蘇小憐這小姑娘的緣故,實在是因為蒼松道人對他來說頗有干係。只是眼下看來,蘇小憐似已將他認為是難得的好人,心存感激了。

  王宗景心中有些尷尬,但嘴上卻不好多說什麼,總不能現在大喊著叫出來,小姑娘你莫要自作多情,我其實是為了看另一個死人來的......

  就這麼遲疑愕然片刻後,蘇小憐已是跟著收屍人上了山,亂葬崗淒涼荒蕪,沒有多少高大樹木,但路旁山野上雜草叢生,加之小徑彎曲,天色也漸黑了,那兩人走了一陣,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也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王宗景站在山腳下,抬眼向小山崗上看了一會,不知怎麼總覺得時間突然過了很久,而山上卻一直沒有動靜。天色漸漸的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色之中,這山崗上似有陰風陣陣,緩緩而起,老鴉淒鳴,枯枝擺動,漸漸的有“嗚嗚”之聲由小變大,傳了過來。

  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薄霧,如輕煙一般,從那山崗深處,悄然升騰而起。

  “咦?”

  一聲帶著幾分詫異的輕呼從他身後傳來,王宗景轉頭看去,卻是那老頭和狗臉道人不知何時也站了過來,望著那山崗之上,狗臉道人看著有些擔憂,那老頭臉色好些,但也有些凝重。

  “這裡怎麼會有‘鬼霧’,不能啊。”那道骨仙風的老頭似在自言自語,面上帶了幾分疑惑之色,道,“此地雖有陰煞之像,但看這風水並非至陰之地,縱有鬼物也只不過是些陰靈小妖,怎麼會出現鬼霧呢?”

  王宗景心頭一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忍不住問道:“老丈,這鬼霧很厲害嗎?”

  老頭點了點頭,道:“只有年深月久,道行已成的鬼怪,方能成此鬼霧,一般來說都不好對付。哼,廬陽城裡那些廢物也好意思自誇什麼修真名門,就在這麼近的地方有了成精鬼物,這些傢伙都不知曉,和蠢豬有什麼分別。”

  王宗景滯了一下,沒想到這騙人算命的老頭口氣居然這麼大,指責那廬陽城裡的兩大修真名門一點都不帶含糊的,不過眼下他也沒什麼心思去想這些,反而是有些擔心起來。這亂葬崗上既然出人意料的有些厲害的鬼物,那蘇小憐也跟著收屍人上了山,豈不是很危險?

  正在他心念轉動考慮要不要去把蘇小憐叫下山來的同時,忽只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叫,聲音尖厲,山腳下三人都是同時變色,沒過多久,便只聽山上一陣急促腳步聲,雜草翻騰人影閃動,卻是有個人驚慌失措半跑半摔地衝了下來,正是那個收屍人。

  王宗景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去,便抓住了收屍人的衣襟,只見這瘦小的老頭面色蒼白,嘴唇微抖,兩眼睜得大大的,面帶恐懼之色,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事物一般,口中不停地說著:“鬼、鬼、山上有鬼......”

  王宗景悚然一驚,一時間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如果那山上有的是極厲害的恐怖妖獸,或許他的感覺還好一些,只是這鬼魂陰晦之物在世俗中人眼中向來神秘可怕,而他正經的也沒真正修過什麼道術,對這種世人厭之惡之的髒東西也同樣是茫然之餘帶著幾分畏懼。

  收屍人看來受到的驚嚇不小,再不肯在此地多呆片刻,搶過牛車就要離開,王宗景雖然心中有些忐忑,但經過三年生死掙扎,心性畢竟遠比常人堅韌,片刻後已經回覆過來,急忙又上前抓住了他,大聲道:“那小姑娘呢,她怎樣了?”

  收屍人掙扎了兩下,不料王宗景的手上力氣大的出奇,便如鐵箍一般緊緊抓住了他,掙脫不得,只得大聲道:“我挖好了坑把她娘放下去,是她自己說要陪她娘親多呆一會,再多說幾句話,我才自己下來的。”
       
  王宗景怒道:“什麼,你居然讓她一個小女孩自己呆在那山上?”

  收屍人臉色漲紅,手上還在掙扎,道:“這關我甚事,都是那小姑娘自己說的。”

  王宗景哼了一聲,丟開了收屍人的手臂,收屍人手忙腳亂地牽了牛車,亡命一般奔逃而去,轉眼便跑得遠了。王宗景從山腳向山上看去,只見那股薄霧如輕煙一般在山崗上飄浮著,同時原本黑暗的山頭深處,緩緩亮起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微光,一閃一閃,似人眼眸一般,陰沉地掃視著什麼。

  陰風陣陣,從那山頭吹了下來,彷彿還帶著些淒厲的低吼獰笑。

  殘枝枯葉,似也在風中嗦嗦發抖。

  就在王宗景猶豫不決是否要衝上山去找蘇小憐時,這片刻之間,山崗之上又有異變,原本漆黑的山頭上因為出現了那詭異閃爍的微光而能見一二,便在此時,藉著那微弱的光芒,在山腳下的三人同時看到一個苗條的身材突然出現在那陰風最盛的山頂處。

  王宗景大吃一驚,險些便喊了出來,與此同時那山頂上不可見的某物似乎也受了什麼刺激一般,陡然發怒,陰風大盛,鬼哭之聲瞬間鋪天蓋地蜂擁而來,原本瀰漫的輕煙薄霧也頓時如無數長鞭觸手般倒捲而回,撲向那個隱約看著是個女子的身影。

  是蘇小憐麼?這是王宗景的第一個反應,然而就算以他目光之敏鋭,此刻視線被鬼霧遮擋後也一時難以分辨清楚,只見在陰風呼嘯鬼霧狂舞的那個山頭,隱約可見的女子身影卻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畏懼之態,頂著陰風雙手揮舞了幾下,看去倒像是結了幾個古怪的手印,登時陰風聲勢便弱了許多,隨即右臂一震,一道頗為明亮的紅光亮起,一座三尺來高七層小塔被祭了出來,懸空浮於那女子頭頂之上,只須臾之間,那小塔中就像是著了火一般,熊熊烈火猛然迸發而出,帶著一聲甚至在山腳都隱約能感覺到的威猛轟鳴,熱浪向四面八方洶湧而去,瞬間席捲了整座山頭。

  原本鬼氣森森的小山崗上,頓時陷入了一片火海,那些陰森鬼氣瞬間一掃而空。奇怪的是這看著無比灼熱可怖的火焰,卻並未燒著山頭的一草一木,但那火光裡,卻分明傳來了一陣陣鬼哭狼嚎之聲,中間夾著一個最大聲的叫喊,帶著幾分驚惶顫慄,傳了下來:

  “啊......饒命,上仙饒命啊!”

  王宗景在山腳下看得一陣頭皮發麻,這法寶這道術,聲勢委實非同小可,再聯想到昔日林驚羽與蒼松道人在原始森林中那一場驚天動地的鬥法大戰,他心中一陣嚮往,對那傳說中的青雲道門,不禁又多了幾分仰慕渴望。

  火焰席捲山頭,猶如一片火海,映紅了好大一塊地方,在火海的最中心,那座七層小塔便如一個巨大漩渦的中心,耀眼之極。火光中,不時有面目猙獰的惡靈現身而出,但很快都在灼熱火焰中痛苦嚎叫著消亡,化作絲絲縷縷的白色陰氣,被一股無形之力向那座小塔給扯了過去,吸入了小塔最低的一層。又過了一會,隨著火芒燃燒,只聽得一聲巨吼,火光中現出了最大的一個鬼影,遠比其他陰魂鬼物要更加強大,看去身高虛影高達五丈,青面獠牙,目若巨碗,望之可怖,但此刻這鬼物臉上卻滿是恐懼之意,在火海中看去痛苦不堪,偌大的身軀掙扎了幾下卻仍然無法擺脫那詭異的火海後,這惡鬼突然猛地向小塔之下那個苗條渺小的身影跪了下去,連連磕頭不止。

  “哼。”那帶著熾熱的風中隱約傳來一聲冷哼,“算你識相。”

  火海之中的紅色小塔陡然一震,如同無形之令,頓時漫天火光收起,如長鯨吸水一般。絶望的尖叫瞬間充斥了夜色中的黑暗,那身軀龐大的惡鬼同樣面露痛苦之色,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為之一鬆,片刻之後,這惡鬼被一陣洶湧火焰吞沒,拉扯至半空同時身軀急速縮小,情形詭異,最後化作了一個灰濛蒙的小人樣,卻是被扯入了小塔的第五層中。

  至此,這亂葬崗上煙消雲散,森森鬼氣一掃而空,除了荒涼依舊外,夜色下倒有幾分豁然開朗的感覺。只是王宗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仍只見烏雲低垂夜幕深沉,什麼都未改變。

  “這小丫頭抓鬼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站在他旁邊的老頭看著像是鬆了口氣,口中嘖嘖兩聲,道:“想不到如今連‘青面鬼’這樣的鬼物,她都能抓得如此輕鬆。”

  “那是,那是。”跟著說話的是站在一旁的狗臉道人,此刻看去這位白日間被叫做野狗的道人,臉上滿是笑意,居然連生來就是醜陋兇殘的臉也和善了許多,看他凝望那座山崗之上的神情,說是溫和喜悅也不為過,倒是極罕見的事情。

  王宗景向那小山頭上又眺望了片刻,心中終究還是有些擔心蘇小憐的安危,遲疑片刻之後,便欲向小山上頭跑去。他這裡身形甫動,卻被旁邊的老者看在眼中,道:“你別亂來,這亂葬崗上鬼物甚多,雖然被我那孫女清掃了一下,但萬一有些漏網之魚,你又不懂道術,豈不是去送死?”

  王宗景一怔停身,正想說些什麼,卻只聽忽然從身後那小山路徑處傳來一個清脆聲音,啐了一聲道:“胡說!在我這‘滅靈塔’下,業火如海,正是所有妖靈惡魂的剋星,加上我佈下的‘攝魂陣’困住整座山頭,連跑都跑不掉一個,哪可能有什麼漏網之魚?”

  一個苗條的青衣女子,從黑暗中悠然走出,柳眉明眸,相貌頗美,夜風習習,吹動她衣裳微動,這一刻分明並未有明月星光,只是王宗景卻忽然覺得周圍好像亮了許多,就像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天生便是有些光芒動人,能夠照亮左近的。

  他一時竟忘了說話,只看那女子左手擎一座墨玉塔,外表深沉如墨,塔內卻是隱有微弱火芒閃動,一股淡淡奇異的威壓,隔了老遠都能隱約感覺得到。想來這便是剛才大展神通的法寶滅靈塔了罷,王宗景忍不住盯著那小塔多看了兩眼。而在一旁的老者聽了孫女的話,卻似乎老臉有些下不來,氣呼呼道:“你說什麼!”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19 08:16 AM

第十四章 失蹤 (下)

  那青衣女子目光在站在一旁的王宗景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後一聲嬌笑,也沒回答老頭的話,只嗤笑一聲,笑嘻嘻地道:“你以為我是你麼?”

  老頭大怒,剛要說話,卻只聽旁邊野狗道人的聲音傳來:“沒錯,沒錯!”

  話音未落,野狗道人身形如電,眨眼間已然閃到那女子身邊,喜笑顏開,慇勤無比地噓寒問暖,真個是關懷備至,與對那鶴骨仙風的老頭態度截然不同,直是天差地別,而那美貌女子巧笑嫣然,對野狗道人也是態度溫和,笑臉應對,把站在一旁的老頭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氣呼呼乾瞪眼。

  王宗景定了定神,走上兩步,向那青衣女子開口問道:“這位姑娘......不,前輩,請問你剛才在山上時,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姑娘,約莫只有十歲出頭的,她死了娘親,是剛剛才上山的。”

  那青衣女子怔了一下,眉頭微皺思索片刻,卻是搖頭道:“沒有啊,剛才那山上亂葬崗中,並未有活人在。”

  王宗景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

  ※※※

  夜色已深,烏雲如幕,遠處高大的廬陽城城牆如今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依然聳立在黑暗之中。

  這座無名的小山崗下,那老頭和野狗道人以及最後出現的青衣女子,都站在山腳下等待著什麼,三人中看去也只有野狗道人似乎稍微性急些,不時轉頭向那座小山崗上看上幾眼,至於老頭與青衣女子,則都是耐性十足,面不改色地低聲說著話,靜靜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小山崗上人影一閃,王宗景面帶了幾分疑惑與失望,慢慢走了下來。

  那老頭微微一笑,道:“怎樣,可找到了?”

  王宗景默默搖頭,遲疑了一下,道:“活人是沒見到,但若說是出了意外被陰靈所害,我找遍了整座山頭卻也沒找到她的屍身,怎麼,怎麼會就這樣不見了呢?”

  那女子與老者對視了一眼,老頭微微搖了搖頭,青衣女子皺了一下秀氣的眉,似乎有些並不情願,但終於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這時候倒是剛才開始就沒怎麼說話的野狗道人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小子,你和那小姑娘是什麼關係,我看你也不像是她的親戚。”

  王宗景張口想說什麼,卻忽然又閉上了嘴,發現自己還真的說不上與蘇小憐有什麼關係,非朋非友,無親無故,除了知曉她的名字外,他對這個命苦的小女孩幾乎就是一無所知了。愕然中帶著幾分茫然,他苦笑了一聲,道:“萍水相逢而已。”

  “嗯?”那青衣女子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小哥你倒是個好心人。”

  王宗景訕笑兩聲,目光不期然落到那滅靈塔上,此刻這宗法寶已經是站在青衣女子身旁的野狗道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了,顯然是慇勤效勞搶著幹這苦力活。彷彿是突然間心中一動,想到了某事,王宗景臉色一下子有些難看起來,猶豫片刻後向那青衣女子道:“前輩......”

  那青衣女子擺了擺手,沒好氣地道:“別叫我前輩啦,沒地把我喊老了。我叫小環,這位道長道號是野狗,他是我爺爺,名叫週一仙,你直接叫我們名字就行了。”

  “唔......小環前輩,呃不,小環姑娘,請教你一件事啊,你剛才在亂葬崗上用這滅靈塔收了青面鬼外,還滅殺了不少妖靈鬼魂,我聽說人死為鬼,鬼亦有幾分靈智的,不知......”

  “你錯了。”小環搖了搖頭,截斷了他的話,道,“那是世人一葉障目,不曉得鬼道真情。人死有靈或為鬼,然而十之八九隻在最初很短時日有些許靈智記憶,再往後便是陷入混沌,茫茫然不知所以。這世間鬼物有靈智者不外乎三事:其一,方死之人化為新鬼,然不過短短數日矣;其二,死時有極大執念者,或機緣巧合成一方鬼雄,可得靈智,然此類鬼物也是極少,且一定地界範圍中必定只有一隻鬼雄,如這亂葬崗上,便只有青面鬼一隻而已,其餘陰靈鬼物都是受它控制作惡,毫無靈智的傀儡罷了。”

  王宗景聽得這聞所未聞的奇事,只覺得大開眼界,忍不住追問道:“那第三種呢?”

  小環微微一笑,道:“第三種麼,那就更少見了,卻是天地之間有幾種極珍罕的神物法寶,能夠攝魂定魄,將死去之人魂魄聚攏不散,如此或許還有幾分希望。只是此種異事,太過玄奧飄渺,就算偶然而成,卻也有違天道,對活人也好,將死之人也罷,也未必就是好事了......”

  話語說到後來,小環的面色漸漸凝重,目光也有些飄忽,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些事,聲音漸漸變小,面上帶出了幾分默然懷念。

  旁邊,週一仙與野狗道人同時都是眉頭一皺。

  王宗景卻是沒聽得太明白,不過這些也不是他想問的重點,當下咳嗽了一聲,卻是道:“那剛才......你施法的時候,有沒有發現這山頭上有一二新鬼......”

  小環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微笑道:“沒有的,你且放心。其實以我看,你那位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多半是不在這山上了,或許是被人救走了也說不定。”

  王宗景呆立半晌,到最後也只得接受了這個聽起來不算太靠譜的解釋。他與蘇小憐素不相識,今日不過是真正的萍水相逢江湖偶遇,自然也不可能會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感覺來。反正就這樣吧,算是在心裡有個交代也就是了,當下長出了一口氣,便謝過小環等人,準備辭別繼續北上。

  那邊週一仙與小環對這身材強壯的少年印象倒是不壞,分別之際週一仙還與王宗景多說笑了幾句,從他口中王宗景得知他們似乎還有南下之意,便開口提醒他們道:“你們往南走的話,可是要小心了,那裡靠近十萬大山,這些年來經常有兇殘妖獸從山裡流竄出來傷人的。”

  小環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我們有一個很厲害的保鏢呢。”說著,對著野狗道人笑了一下,野狗道人悶哼一聲,挺胸收肚子,威猛兇殘狀。

  週一仙對野狗道人翻了個白眼,順口問道:“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青雲山。”

  “嗯?”那邊的三個人,忽然幾乎是同時開口,帶了幾分詫異的聲音。

  片刻之後,他們的臉上彷彿都有幾分奇異說不清的表情,週一仙與野狗且不說了,小環姑娘的臉上,卻是現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惘然,過了片刻,她輕嘆了一聲,幽幽地道:“你,也是去參加‘青雲試’的麼?”

  王宗景點頭道:“是。”

  小環沉默了一會,秀美的臉龐上忽地湧起一絲淡淡的紅暈,低聲道:“如果、如果你將來有幸,真的能入了青雲門,請幫我留意找一個人,對他說:小環依然還記得他。那個人姓張,名叫......”

  “嗯哼!”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咳嗽聲,打斷了小環的話,王宗景轉頭看去,卻只見週一仙臉色難看地站在一旁,而另一側的野狗道人,不知為何臉色更是黑如鍋底。

  小環又沉默了下來,片刻後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像是苦笑一般,幾許自嘲,幾許落寞,卻是掉頭就走:“罷了,罷了,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夜風清涼,吹動她衣裳微動,悄然走遠。

  週一仙瞪了一眼王宗景,也不說話,轉頭跟了上去,王宗景正有些糊塗時候,眼前一暗,卻是野狗道人欺身靠近,面目猙獰憤怒,死死盯著王宗景,也不知道是討厭王宗景還是厭惡另一個人,從牙縫裡透出幾個字來:

  “臭小子,別多事啊,不然老子衝上青雲山宰了你,還把你大卸八塊!”

  王宗景一時愕然,還沒反應過來,野狗道人也已經轉身走了,前頭只聽週一仙卻是皺了眉頭,一邊走一邊帶了幾分譏笑對野狗道人道:“你這貨,也不過就是背後橫,真遇到那個人在他面前時,一時半會便慫了。”

  “呸!”卻是野狗道人沒好氣地啐了週一仙一句,冷笑道,“你也只會說風涼話,也不想想那人是誰,你倒是告訴我,當年那姓張的手持‘誅仙劍’時,天底下有幾個人在他面前不慫的?”

  週一仙呆了一下,伸手抓了抓頭上白髮,半晌後苦笑道:“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

  “哼!”野狗道人一聲冷哼,然而看去絲毫沒有因為鬥嘴贏了一次而有所喜悅,相反的,似乎因為這個心情反而更加糟糕,一路大步如飛,向著小環走去的方向追去了。

  只有王宗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帶著幾分迷惑,低聲自語道:

  “青雲山上,一個姓張的男人......”

  “那又是誰?”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0 08:04 AM

第十五章 松林 (上)

  又是一個清涼微風吹過,帶著幾分濕潤微寒的清晨。

  遠方天際的太陽漸漸探出了頭,萬丈光芒灑向天穹大地,照亮了人世間。平凡的俗世中,人們聞雞而起,炊煙裊裊,安靜了一夜的樹林中,清脆的鳥鳴聲嘰嘰喳喳開始響了起來,迎接著這新的一天。

  樹枝梢頭,扶樹遠眺,遠處的廬陽城彷彿沐浴在初升太陽的光輝之中,披上了一層炫目的金色華衣,它聳立在那裡,沉默而安靜地站著,除此之外,誰又知道昨日在那城牆內外,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呢?

  名劍高樓,巍然聳立,哪怕在如此之遠的郊外,王宗景也看的清楚,他凝望著那一座威武霸氣的高樓,靜靜地看了片刻後,面無表情地跳下了睡了一夜的樹枝,隨手掃去身上的塵土,還有些許清晨從枝葉間滴落的晨露水珠,拍拍屁股,轉身走去。

  青天之下,一人獨行。

  一路跋山涉水,一路風雨兼程,看盡了青山碧水,走過了繁華紅塵。

  這一年六月,走過了漫長旅途、風塵僕僕的王宗景,終於看到了那一座巍峨雄偉,傲立於天地蒼穹間綿延萬里的闊大山脈,兩千年來名動天下,留下了無數傳說的青雲山。

  看山跑死馬,從第一眼看到那座巍峨山脈,到走近青雲山的中間,王宗景又花去了十天時間,只是每一日在行走的路途中,看著那片憧憬中的青山緩緩變大,漸漸靠近,卻也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心情,讓王宗景忘記了疲憊。

  到了青雲山這裡,便已是中土神州上的繁華地界,遠勝於幽州邊陲之地,路上人煙茂密,大小城池接踵而至,城池之外的村莊小鎮亦是星羅棋佈,寬大的道路四通八達,縱橫交錯,若不是青雲山脈實在太過巨大醒目,斷然沒有搞錯方向的危險,王宗景這第一次來到中州的人要是順著腳下路徑行走,十有八九倒可能給拐到其他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不過走在這樣繁華熱鬧的地界上,也有一個好處,那便是打聽消息變得十分容易。不消多說,青雲山脈周邊這好大一片方圓地界上,幾乎都是尊崇青雲崇仰道教的民眾,道觀隨處可見,供奉的三清聖像亦是香火鼎盛,與此同時,青雲門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那絶對是樹大根深,就沒有人不曉得青雲門的。

  所以一路上,王宗景總是很輕鬆地就打聽到了前往青雲山的道路,一路前行,在六月十三日這一天,離開了距離青雲山最近的一座大城河陽城又走了半日後,他站在山腳古道上,依稀看到了前方山麓下那一座威風凜凜、氣派宏大的山門。

  ※※※

  六月的青雲山,已算是進入了夏天,艷陽高照的午後,陽光灼熱地播灑下來,帶了幾分刺眼,讓古道上顯得燥熱難當。這個時候,幾乎沒有人走在路上,王宗景環顧前後,除了遠處隱約有兩三個冒著烈日仍在田裡幹活的農夫身影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影蹤跡。

  他身子強健遠勝常人,哪怕這一段漫長旅途走下來,也不過只是面有風塵之色而已,這一點燥熱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只是此刻腳下這條古道兩旁生長了許多高大松樹,連結成片,樹蔭誘人,他猶豫片刻,便向樹林中走去,打算休息一下。

  前頭日子裡他在途中也打聽過了,這青雲門五年一度的盛事“青雲試”,是放在七月才開始的。不過若是早一日到青雲的話,至少也能早一時見到自己闊別多年的姐姐,看著路程,就算是休息一時半會,天黑前到那山門也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這一片松林看去已生長多年,林中松木大都高大茂盛,蒼翠的松枝如虯龍般曲折蜿蜒,茂密無比,擋住了頭頂上那一輪烈日。王宗景走到林中,頓時只覺得一股清涼迎面而來,早先的悶熱轉眼消失無蹤,那股微涼的林間清風吹過,似乎身上每個毛孔都鬆了一口氣般,讓人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精神也是為之一振。

  他深吸了一口氣,滿意地點點頭,轉眼四顧,正想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休息時,忽聽著這片靜謐的松林深處傳來細微的流水聲,夾雜在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響裡,幾乎聽聞不見,也幸好是他從十萬大山原始森林中錘煉出來的聰敏聽力,才勉強捕捉到了這一絲水聲。

  在這悶熱夏天的午後,若是有一捧清涼泉水撲灑於面上,洗去塵土汗滴,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快意舒暢啊。王宗景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就向松林深處走去了。

  樹影深深,鳥鳴幽幽,偶爾有一隻松鼠從樹幹枝頭跳過,抓一枚松子,藏身於枝葉中。水聲,從細不可聞漸漸大了,聽著似一彎清泉,“叮叮咚咚”的滴水聲悠揚地蕩漾在這片幽靜林間。踩著地上掉落的厚實枯葉,王宗景循聲而去,末幾一塊大石現於眼前,空氣中更多了幾分濕潤水氣,那泉水流淌之聲,也頓時大了起來,似乎就在石頭背後。

  王宗景笑了一下,踏步而前,轉過大石,頓時只覺得眼前一亮,一片林間空地上,一眼清泉正噴湧而出,聚成半畝左右的清澈小潭,水波蕩漾,掠起一圈圈細細的漣漪,輕輕的向周圍飄去。潭水清淺,連水下大大小小的鵝軟石也能清晰看到,池潭邊上,是一片綠草茵茵的小草甸,草色青青,嫩綠誘人,前後左右皆是高大樹木,松枝伸展,將照向這裡的日光也遮擋了去,只留下幾許陰涼,淡淡幽意。

  不過此時此刻,印入王宗景眼簾的,卻並不是只有這一幅幽美景色。就在那青草地上,大石的另一邊,居然還躺著一人一狗一猴,讓他吃了一驚。

  這三者之中,最醒目的當屬那一隻狗,體型巨大,一眼看去幾乎和小牯牛差不太多,當真是王宗景生平所見最大的一隻大狗,除此之外,此狗毛色鮮亮柔和,通體純黃,眼睛上方眉骨處有兩團黑點,算是唯一的異色,讓人一眼看去,便會生出此狗必定不是一般土狗的感覺!

  此時此刻,這只黃色大狗正側躺於柔軟草地上,愜意地把身子埋在嫩綠青草叢中,閉著雙眼睡著。在這只大黃狗的後腿處,同樣倒地睡覺的是一隻灰毛猴子,看去比普通猴子體型略微大些,雙目額上,還有一道細長灰痕,除此之外,便沒有什麼出奇地方了。

  同樣是躺著睡覺,灰毛猴子便明顯不像大黃狗那樣老實,頭埋在青草中,雙手卻抓住了大黃狗的尾巴,有時拿捏一下,有時又伸手在身上這裡抓抓,那裡撓撓,過一會兒還會摸摸腦袋,只是看著臉上神情,也是舒暢的很。

  剩下的,便是最後一個人了。

  這卻是一個尚在幼稚的男童,約莫只有三、四歲模樣,看去虎頭虎腦,只留著板寸短髮,圓臉圓手圓腳圓肚皮,光了上身,只穿一條褲兜,圓胖的身子在一旁大黃狗巨大的身軀襯托之下,更顯得小了。只是他年紀幼小,睡的姿勢卻是霸氣凜然,體型巨大可比妖獸般的大黃狗,他直接將軟綿綿的狗肚子拿來當做了枕頭,同時四腳八叉,大開大合,占的位置比誰都大,白白胖胖的一隻左腳翹起,還搭在了灰毛猴子的腦袋上,短短的小腳趾頭,微微蜷曲,不知是不是被猴毛弄的有些癢。

  王宗景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在這幽靜深林處,居然會遇到這樣奇怪的小孩猴狗,也不知是這附近哪裡人家的小孩,居然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玩耍,不過這個林間池潭,卻也果然是一個夏日避暑的好所在,或許是這小孩無意中發現的罷。他繞開兩步,走向那一處泉眼池潭,蹲下身子,伸手到水裡洗了兩下,然後雙手一捧,連潑了好幾把水到臉上,頓時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意從面上滲透進來,像是融進了骨子中,將僅有殘存的一絲悶熱都徹底驅散無蹤,忍不住發出舒暢的一聲長嘆,恨不得乾脆跳進去好好洗個澡。

  心念一動,他便有些忍耐不住,反正此地偏僻,他往日在原始森林中也是隨便慣了的,便想要下水漱洗一番,不過就在這時,他這裡的動靜卻是驚醒了另一邊。灰毛猴子最是警醒,幾乎是在王宗景靠近水潭時便發覺有異,抬了抬頭,睜開了眼睛,隨後大黃狗也是兩隻耳朵一豎,嘴裡發出“吭哧吭哧”幾聲,轉頭看來。

  三者之中,也只有那個幼稚男童睡得踏實無比,仍然呼呼大睡,頭枕狗腹,腳架猴頭,大大咧咧帶著幾分可笑可愛的囂張睡著。灰毛猴子抓住了男童的腳,移動了一下,把他的腳放到了旁邊草地上,然後坐起身子,向王宗景這裡看了看,似乎有些好奇,卻並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沒有下水,不過仍然乾脆俐落地脫了上衣,露出一身強健筋肉,只是身前背後頗多傷痕,有些更在致命處,橫亙身軀,令人觸目驚心。以衣浸水,沉於水中,再拿起擦拭身子,水珠嘩啦啦四處飛濺,清涼無比。

  這裡一陣折騰,傳了過去,終於是把那小男孩給吵醒了,圓圓的腦袋轉了轉,嘴巴里吧唧吧唧幾聲,不曉得是口渴還是夢見什麼好吃的東西,張開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慢慢睜開了眼睛。

  似乎是還沒睡醒,小男孩的目光看著有些呆滯,不過很快便恢復了靈動,左右看了看,在王宗景身上也停留了片刻,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眼中也流露出幾分好奇,特別是當他看到王宗景那一身傷痕時,眼睛也瞪大了一些。

  懶洋洋坐了起來,小男孩發了一會兒呆,在他身後,大黃狗也爬了起來,用腦袋在男孩的背上蹭了好幾下,看著很親熱的樣子。小男孩咧嘴笑了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比他腦袋要大得多的狗頭脖頸,一陣亂揉,然後跳起來也是一溜小跑到水潭邊上,看了王宗景一眼,便俯下身子直接在那泉眼中喝水。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1 09:36 AM

第十五章 松林 (下)

  王宗景手勢頓了一下,看了看那小孩,一時有些赫然,也沒好意思再用這水洗身子,好在也洗的差不多了,自己又在下游,想來問題不大,便擰乾了衣服站起身來,轉頭看看周圍,最後還是走到那塊大石頭便,將衣服搭在上頭,讓著林風吹著,想必不用多久便能陰乾了。

  大黃狗爬了起來,身旁的灰毛猴子身手敏捷,一個跳躍跳了黃狗背上,穩如泰山一般蹲坐著,抓耳撓腮,不時還低頭在大黃狗鮮亮黃毛中翻找幾下。大黃狗轉頭看了看四周,這一站起來,更見其身軀巨大,直有半人多高,簡直是有些嚇人了。不過看去這大狗倒不算如何兇殘,片刻後向仍在池潭邊上的小男孩走了過去,在王宗景有些好奇的目光注視下,這一次它仍然還是拿頭去輕輕蹭小男孩的腳。

  “吱吱吱吱......”卻是狗背上的灰毛猴子叫嚷了兩聲。

  小男孩轉過頭來,把黃狗的大頭推開,結果大黃狗似乎有些渴求,不屈不撓地又蹭了過來,看那模樣,倒有幾分死皮賴臉的怪樣。小男孩推開了三四次,大黃狗都堅韌不拔地繼續蹭他,同時舌頭微吐,狗尾巴搖個不停,一副討好的模樣。

  王宗景看著古怪,又有些好笑,同時注意到之前小男孩身上還背了一個小袋子,紅繩為帶斜背在身上,袋身半舊,那布料看著有些泛藍,隱約有些淡金色的光芒隱隱透出,不細看與普通的布袋也沒什麼兩樣。大概是剛才睡覺時壓在了身下,所以一時沒有看到。從王宗景這裡看去,布袋微鼓,裡面好像裝了什麼東西,而那只大黃狗的目光不時便掠過這個布袋,似乎對其非常的感興趣。

  “汪汪汪,汪汪。”大黃狗叫喚了兩聲。

  小男孩沒好氣地轉過身來,嘴裡低聲嘟囔了兩句,也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麼,抓過背在身後的小布袋,用胖乎乎的小手伸進去摸索一陣,片刻之後拿出來時,手上居然已經多了一塊熱乎乎香噴噴的肉骨頭。

  大黃狗瞬間激動起來,尾巴搖得更歡了,小男孩卻沒有給它,看了看手中的肉骨頭,倒是先放到自己嘴裡狠狠咬了一大口肉下來。大黃狗呆了一下,“嗚嗚”悲鳴兩聲,繞著小男孩轉著圈,腦袋不停蹭著他,眼睛只盯著那一大塊肉骨頭。

  王宗景看著這幅情景,先是失笑搖頭,然而片刻之後,忽地臉上笑意一僵,眼中透出幾分驚疑之色,那小男孩身上背著的小布袋也就手掌大小,按理說根本裝不下這麼一大塊肉骨頭啊,並且豈有裝在布袋中許久拿出仍是熱騰騰的道理,這卻是怎麼回事?

  前頭,小男孩咬了兩口肉,隨手一伸,把肉骨頭遞到大黃狗面前,嘴裡含含糊糊地道:“大黃,只能咬一口哦。”

  大黃狗雙眼大亮,登時張開血盆大口,嗷嗚一聲咬了下去,差點把小男孩的手都給吞到嘴裡。那小男孩卻依然緊緊抓著肉骨頭,翻了個白眼,左手一拍狗頭,惱怒道:“一口,一口!”

  大黃狗咬了好大一口,這才悻悻然鬆口,趴在地上開始咀嚼起來,小男孩乾脆也坐在他的旁邊,背靠著它,抓著肉骨頭啃著,咬上幾口,就遞到大狗嘴邊讓它也咬上一口,這樣你一口我一口,沒幾個回合,偌大一塊肉骨頭便沒剩幾根肉絲了。

  小男孩看了一眼手中骨頭,隨手一扔,大黃狗身形如電,嗖地一聲躥了出去,將丟在半空的肉骨頭叼了回來,讓原本坐在狗背上的灰毛猴子差點都跌了下去,然後慢慢跑了回來,依舊趴在小男孩的身邊,看去愛不釋手的模樣,將肉骨頭放在自己的跟前,用溫柔的目光看著,舌頭不停地舔著。

  小男孩走到池潭邊洗了洗手,又隨意抹了一把臉,轉身過來的時候,原先有些油膩的臉上頓時又恢復成了一副粉雕玉琢白胖可愛的模樣,胖嘟嘟的兩邊笑臉,真叫人想上去捏兩下,擰兩下。

  王宗景站在大石頭邊,目光在小男孩腰間那個不起眼的布袋上看了一會,又看了看旁邊那兩隻絶對與眾不同的猴狗,遲疑了一下,正想是不是開口問問的時候,卻只聽那小男孩反而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

  “喂,你是誰啊?”說完頓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卻又問道:“你是不是要去青雲山啊?”

  王宗景點了點頭,心想看來這小孩應該就是住在這附近人家的孩子了,看著他小小年紀挺可愛的模樣,他心中也頗有幾分喜歡,便笑著道:“這地方如此偏僻,說不定有什麼野獸出沒,你一個小孩子家的,以後還是別一個人跑過來了,不然出了意外怎麼辦?”

  那小男孩撇了撇嘴,道:“我才不怕呢。”

  王宗景失笑,搖頭不語,在大石頭便隨意坐了下來,那小男孩也走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看著似乎對他那滿身傷痕很感興趣,道:“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疤?”

  王宗景低頭看了看身上,道:“被妖獸抓的唄。”

  “啊,妖獸!”不說這個還好,一聽“妖獸”兩個字,這小男孩頓時雙眼一亮,湊了過來,一臉好奇地問:“你見過妖獸嗎?”

  “見過啊。”王宗景聳了聳肩,心想這前三年裡,我也等於是和整片森林裡無數妖獸一起活過來的了。

  “妖獸是什麼樣子的,你跟我說說好不好?”那小男孩更加興奮了,居然搓了搓手,喜笑顏開道,“我從小就被關在家裡,從沒見過妖獸呢。”

  王宗景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這也就是生在中州太平盛世的小孩子,從未見過妖獸之患。換了是那幽州邊陲之地,妖獸二字卻是可止小兒夜啼的可怕事物,妖獸之患,若非生於長於幽州之地,亦或是去過幽州的人,是很難想像得到那種將所有人都困局城池之中的險惡的。

  不過面對這樣一個天真好奇的眼神,王宗景也沒想過說什麼敗興的話,畢竟心裡還是有些喜歡這個看起來活潑開朗的小男孩,當下便回想了一下,挑了記憶中在那片原始森林裡的幾種妖獸給小男孩說了說。

  交談之中,他也順便問了問這小男孩的來歷,得知小男孩名叫“小鼎”,這一猴一狗都是他家裡養的,問到他家住何方時,小鼎順手指了指青雲山的方向,看來果然是住在這附近人家的孩子了。

  這一會聽下來,小鼎顯然是大長見識,對王宗景口中所說的那些兇殘可怕的妖獸非但沒有絲毫畏懼之意,反而越聽越是興奮,不住伸手比划著,細細詢問,甚至詳細到那種妖獸有多高多大,那種妖獸有幾個爪子,爪子又有多長,亦或是那種妖獸吼叫聲是什麼樣子等等等等,把王宗景也搞的有些頭大起來。

  末了,小鼎往王宗景身邊草地上一屁股坐下,面上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道:“原來南邊十萬大山裡面,居然有這麼多厲害的妖獸啊。”說到此處,他忽然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什麼,卻是轉過頭去對著跟在後面的大黃狗與灰毛猴子道:

  “大黃,小灰,咱們山上的靈尊算不算妖獸啊?我看它長得古裡古怪,凶得很,好多人都怕它,肯定也是妖獸罷?”

  大黃狗沒反應,注意力仍在面前的肉骨頭上,倒是被叫做“小灰”的灰毛猴子抓了抓腦袋,看來動腦筋想了想,然後“吱吱吱吱”叫嚷了一通,連連點頭。

  小鼎頓時得意起來,道:“我就說嘛,靈尊那肯定不是好的,娘也真是的,每次路過碧水寒潭邊,都要我對它行禮幹嘛。回頭咱們偷偷去把它給收拾了。”

  小灰正在翻弄大黃皮毛的手忽然僵硬了一下,然後慢慢抬起頭來,面色古怪地盯著小鼎看了一眼。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2 08:51 A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4-22 08:54 AM 編輯

第十六章 數數 (上)

  王宗景也沒太搞清楚狀況,心裡正想著小鼎嘴上說的靈尊又是什麼東西,也許是他們家養了另外一隻寵物,聽起來個頭還不小,他看看趴在地上的大黃,心想莫非是比這隻狗還要大的一隻豬麼......

  那果然是古裡古怪,想必也是凶得很的。

  小鼎卻是全然沒注意灰毛猴子的表情,轉過頭看著王宗景笑嘻嘻地道:“你再說點嘛,多給我說幾個妖獸好不,呃,你叫什麼,我都忘了問你了?”

  王宗景笑了笑,看著這麼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坐在自己身邊,還光著上身,想起這林間陰涼便有些擔心,笑道:“我叫王宗景,你叫我王大哥就好了。這裡涼,你沒帶衣服來穿嗎?小心著涼了。”

  小鼎滿不在乎地搖搖頭,道:“沒事,我不怕冷。”說著又湊到王宗景的身邊,滿臉渴望地道:“說嘛,說嘛。”

  說著,他眼角餘光又看到王宗景身上纍纍傷疤,忽地想到什麼,道:“啊,你說這些傷疤都是被妖獸抓的,那你是不是跟妖獸打過架啊?”

  “打架?”儘管知道這不過是無知小兒的話語,但是王宗景還是一陣無語,腦海中浮現出那三年在十萬大山原始森林中掙扎求生的經歷,不知為何,儘管是自己已經經歷過的往事,但是回憶起某些驚心動魄生死關頭的畫面,他仍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連眼角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哪裡是什麼打架能夠形容的,那分明是最原始最野蠻的廝殺搏鬥,為了活命,能夠想到的最兇殘最惡毒最陰狠的手段,每一隻妖獸與他,都一樣毫不客氣地用了出來。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轉頭看了看小鼎那張天真可愛的臉龐,抿了抿嘴,然後微微一笑,臉上神情柔和下來,微笑道:“是啊,是我在跟妖獸打架中受的傷。”

  “厲害!”小鼎一拍手,讚歎道,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看來對王宗景這份經歷十分敬仰,王宗景笑著搖了搖頭,又抬頭看看天色,這絮絮叨叨好一會,站起身拿起曬在石頭上的衣服,果然已經大部分陰乾,剩下少許仍有些濕意的地方,他也不在乎,就這麼往身上一套穿了上去,然後對小鼎道:

  “好了,我要繼續上路了,你也記得早點回家罷。”

  小鼎怔了一下,隨即笑道:“沒事,我跟你一起走好了,正好順路。”

  說著掉頭對後面喊了一聲,道:“大黃,小灰,走啦我們回家了。”

  一猴一狗同時抬起頭來,片刻後大黃狗懶洋洋地站起,小灰則還是坐在狗背上,跟著前頭小鼎的身影,一路離開了這處泉眼池潭。

  從松林走回大道的這段路上,小鼎又纏著王宗景說了好幾種妖獸,只聽得是兩眼放光,讓王宗景都有些無語,怎麼會有這麼喜歡妖獸的孩子呢?

  小鼎聽到後面,特別是對一種名叫被王宗景自己胡亂取名叫做“暴龍獸”的妖獸尤其感興趣,追問個不停,甚至還問王宗景是否與這種身材巨大堪比小山,性情殘暴堪稱那片森林之王的妖獸“打過架”?

  王宗景站在古道之上,搖了搖頭,心想自己雖然能夠在那片森林中生存下來,也能和一些兇猛妖獸相抗衡,但是暴龍獸絶對是遠勝過普通妖獸的可怕存在,哪怕自己經過金花古蟒蛇血淬煉過的強健身軀,也未必能當得下那可怖妖獸的一咬之力。事實上在那片森林裡,還是有些極其可怕的妖獸存在的,王宗景也是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開它們,否則也未必就能活到今天。

  或許,也只有像林驚羽前輩那樣修道之士,有驚天動地的大神通後,才能降服那等可怕的妖獸罷。

  他抬頭遠眺,那一片雄偉的青山,就在前方,高聳入雲,如擎天巨柱一般,傲視人間。

  日頭向西,陽光緩和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炎熱,王宗景和小鼎順著古道向青雲山走去,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同時大部分注意力,已經放在了那片雄偉山勢間。

  隨著兩人漸漸接近青雲山,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王宗景放眼看去,見其中也不乏有風塵僕僕的遠行之人,面上帶著興奮喜悅,眼睛只盯著青雲高山,有的人嘴裡還低聲自言自語,唸唸有詞地大步前行。

  天穹高遠,青天無垠,蔚藍的天際澄澈的有種透明的感覺,巍峨高山拔地而起,連綿起伏,依稀已看到滿山青翠,古木成林。白雲如紗,細柔如絲帶般盤旋於半山之際,將那高處山峰遮擋大部,只隱約露出巨大無比的山峰輪廓,直插入天。

  鶴鳴聲聲,瑞氣蒸騰,無數莊嚴殿宇、亭台樓閣,都在山間煙霞間半隱半現出來,便是仙家之境,修真福地。

  走了好一會兒,王宗景發現小鼎帶著大黃小灰居然還跟在身邊,絲毫沒有離去的跡象,不由得詫異道:“你不是住在這附近嗎,怎麼還不回家,這都快到青雲山山門了?”

  小鼎擺了擺手,一指青雲山,道:“我家住山上呢。”

  王宗景吃了一驚,忍不住上下再次打量了這小鬼一番,愕然道:“你是青雲門裡的人啊?”

  小鼎想了一下,道:“是吧。”頓了頓,他看了一眼王宗景,露出幾分瞭然於胸的笑意,問道:“王大哥,你莫非也是想參加青雲試的?”

  王宗景對著這麼個小男孩,自然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爽快地點了點頭,隨口問他道:“你怎麼知道的?”

  小鼎有些得意,笑道:“我當然知道了,最近這些日子裡來了好多人,都是要參加青雲試的。”

  王宗景心頭一跳,忍不住追問道:“來參加青雲試的人很多麼,大概有多少來著?”

  小鼎愣了一下,嘴裡發出“唔”的一聲,想了想,伸出右手展開白白胖胖五個小指頭,看了看,又伸出左手,展開了胖胖白白五個小指頭,目光停留片刻,似乎還沒解決。他皺起了眉頭,嘴裡發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嘟嚷聲,把兩隻手一起翻了過來,好像十個手指不夠用了,隨即他忽然抬頭,對著旁邊叫道:“小灰,把手舉起來。”

  灰毛猴子瞪眼撓頭,不過尾巴擺動兩下後,還是很聽話地雙手猛地高舉過頂,像兩根竹竿似的。小鼎看了看猴子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眉頭還是皺著,嘟起了嘴,又叫道:“小灰,把腳舉起來。”

  灰毛猴子頓時傻眼了,“吱吱吱吱”叫了幾聲,又想了一下,把屁股在大黃背上坐踏實了,兩隻腳顫巍巍也抬了起來,看起來滑稽的很。

  王宗景在一旁看的險些笑出聲來,正想說話,只見小鼎面上神情倒有些急切了,看來還沒算出結果,一指那只大黃狗,道:“大黃,把手舉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

  大黃真是聽話,聽到小主人一聲令下,一點猶豫都不帶的,頓時“呼”的一聲人立而起,後腿支撐身子,兩隻前腿居然就像人一樣伸了出來。那巨大的身軀突然起來,甚至比王宗景還要高上不少,哪裡還像是一隻狗,說是狗熊倒沒差的。

  “嘭!”,幾乎是在同時,眾人只聽旁邊一聲悶響,隨後傳來“吱吱吱吱”亂叫聲,卻是大黃站了起來,小灰本來是高舉著雙手雙腳保持著古怪姿勢了,這下卻哪裡還能保持平衡,登時就從狗背上摔了下去,吧唧一聲掉到了地上。

  小鼎抓了抓自己滾圓的腦殼,也沒去管旁邊哼哼唧唧的猴子,乾脆就只看自己手掌,然後把十根小手指看一遍,翻過來,又看一遍,再翻過來,看一次,翻一遍,看一次,又翻一遍......

  看看翻翻,翻翻看看,一遍兩遍三四遍,五遍六遍七八遍,翻翻翻翻翻翻翻........

  王宗景差點被他那小手翻得眼都花了,腦門出汗,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小手,苦笑道:“這到底有多少人啊?”

  “好多好多的。”小鼎看來也挺委屈。

  王宗景點了點頭,面色沉痛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不用翻了,呃不對,你不用數了......”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23 10:32 AM

第十六章 數數 (下)

 正說話間,忽地在二人頭頂上方,傳來一陣“嗚嗚”的尖嘯聲,王宗景抬頭看去,只見數道烏光飛馳而來,飛越過自己頭頂之後,很快又減緩了速度,光芒搖曳晃動,隨後散去,落在自己與小鼎身前約莫數丈開外之地,現出五六個身影來。

  這些人中有老有少,領頭的看模樣是兩個老頭,還有一個中年男子,除此之外,人群中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英俊,女的也生的頗美,看去臉型有幾分相似,倒像是兄妹。

  王宗景看他們神色之間,也有幾分疲憊之色,像是也趕了不短的一段路程,心中便是一動,暗想這該不會也是來參加青雲試的人物吧?他自己猶記得當日明陽道人曾經對他簡單說過青雲試的情況,知道如今青雲試名氣日益壯大,天下間不少名門世家都有意將自己子弟送入青雲,一來子孫有個前程,而來家族也能交好青雲,萬一有事,或許便是靠山。

  這幾人能夠馭劍飛行,就算不是那兩個年輕男女所為,想必也一定是出身于某個修真世家了,王宗景看著心裏隱隱有些發虛,同時不知怎麼,他目光掠過那邊人群時,卻忽然覺得其中某個人有些眼熟。

  是那個年輕的男子,他很快鎖定了那個人的面孔,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他,或許是自己認錯了吧。

  王宗景心裏有些疑惑,有些出神。在他旁邊的小鼎看來倒是見多識廣,對這馭劍飛行落於面前,於世俗凡人看來猶如神仙一般的形跡絲毫不動聲色,只看了兩眼,便扯了扯王宗景衣衫繼續向前走去。

  與此同時,那邊人群之中,那位少女抬頭眺望遠處青山,輕聲道:“這就是青雲山啊。”

  在她旁邊,那年輕男子則是微微皺起眉頭,轉頭對其中一位老頭道:“三叔,此處分明離青雲山門還有一段距離,怎麼不飛過去?”

  被他叫做三叔的老者搖了搖頭,但面色和藹,道:“文康,此處不比家中了,青雲門名動天下,乃是神州浩土修真界中一大巨擎,咱們若是直飛山門,未免有些不敬。”

  那叫做文康的年輕男子有些愕然,面上還有一絲不服氣的神色,道:“就算咱們名劍樓蘇家的名聲比不上青雲門,但也不用敬畏青雲門到這種地步罷?”

  名劍樓,蘇家!

  走在古道另一側的王宗景眼中精光一閃,像是某處記憶瞬間點亮,轉頭看去,果然這一次仔細看了一眼後,便認出這年輕男子正是當日自己在廬陽城中見過的那位蘇家五少爺,連帶著,那一個孤苦伶仃、神秘失蹤的小女孩蘇小憐的身影,也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皺了皺眉,深吸了一口氣,掉轉過頭來,繼續走自己的路,但是那邊蘇家的幾個人也開始向青雲山門走去,同時那蘇家三叔的話語聲也傳了過來:“文康,你要記住,我們廬陽蘇家在幽州境內,那自然是響噹噹的名號,不用看別人的面子,但到了中州地界,特別是青雲山這裏,便不算什麼了。否則的話,家主何必又要將你和六小姐一併送過來參加青雲試?”

  那邊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大,但是王宗景耳目異于常人,還是大致都聽得清楚,此刻他心中忽然一動,卻是想到一事,在幽州那邊,青雲門分明是暗中襄助龍湖王家的,但是此番廬陽蘇家這老牌勢力突然趁著五年一度的青雲試機會,將門下子弟送到青雲山來,或許其中除了爭取拜入青雲山門外,還有其他深意。

  蘇文康這個時候看起來倒是沒了當日在廬陽城中所見到的那股戾氣,被長輩教誨之後,點頭答應一聲,也老老實實向前走路而行,倒是在他旁邊的那位蘇家六小姐看了一會青雲山雄偉山勢後,目光落到前頭,登時眼前一亮,緊走兩步,笑道:“啊,你們看,那只狗好大的個頭。”

  蘇文康也跟了過來,看了一眼之後也是笑道:“還真是,這麼大的黃狗真是少見,清妹,你想要不,若是想要我幫你向他們買下來可好?”

 王宗景轉頭向小鼎看了一眼,只見小男孩哼了一聲,顯然算不上有多開心,不過也沒任性發作就是了。

  那位蘇家六小姐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笑道:“算了,眼下正事還沒辦呢,再說了,萬一真能拜入青雲門下,修習道法還來不及,整天身邊帶著一隻大黃狗,那也不像話啊。”

  旁邊站著另一位蘇家老人點了點頭,道:“六小姐所言極是。”

  前頭的小鼎歪了歪嘴,又是一聲冷哼,隨口叫道:“大黃,過來。”

  大黃狗“汪汪”兩聲跑到他的身邊,用腦袋蹭了他小身子兩下,小鼎抓著大黃的脖頸,一個翻身自己也爬到了狗背上,跨坐著叫了一聲,道:“快點走,煩死了。”

  大黃汪的一聲,大步向前跑去,小灰則是趴坐在小鼎身後,四處張望著。

  王宗景搖頭失笑,這小孩子還真是絲毫都不會掩飾自己的感覺,當下也沒叫他,就這麼隨意走去。此處距離青雲山門不算太遠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王宗景和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名劍樓蘇家諸人,便已經走到了青雲山山門之下。

  千年名門,便在眼前。

  本來在王宗景心目中,也曾經猜想過這青雲山門會是怎樣,也許奢華無比,也許氣勢非凡,或是宮殿樓宇,或是高牆大門,然而走到眼前,他卻發現自己的猜測完全錯了。

  青雲山門,遠不是他所猜測的那樣,既不奢華也非樓宇門欄,巍峨屹立的高山之下,赫然樹立著一塊五十余丈之高巨石,巨石一面如刀削劍劈一般,竟是被生生劈出了光滑平整猶如鏡面般的一塊石面,上面龍飛鳳舞,也不知是用何等兵刃鑿刻上兩個大字:

  青雲!

  這兩個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直似要衝破石面破空而去,又似天龍巨獸,傲視人間,自有股桀驁不群之氣,登時便將青雲門這千年名門的氣度氣勢,襯托得淋淋盡致,讓人心生到此處當有渺小之感。

  巨石雄立於山前,兩側皆有山道,此刻山門之前聚集了許多人,其中有不少是身著青雲道袍的青雲門弟子,守在山門之前,忙碌的不可開交。

  王宗景甫到此地,一時也有些茫然,當初林驚羽和明陽道人也只是叫他來這裏試試運氣,並沒有說明此刻該當如何,或許自己應該先想法子找到姐姐才對罷?他正在這裏想著,忽然只聽前頭一聲叫喚,卻是小鼎的聲音,道:“王大哥,過來過來。”

  王宗景抬頭一看,只見小鼎仍然騎在大黃背上,正站在那塊巨石底下,對著自己招手呢。

  一片陌生中,見到一個熟人總是有幾分親切,王宗景笑著走過去,道:“你怎麼還在這呢?”

  小鼎咧嘴一笑,道:“我想你是一個人來的,怕是有些事不曉得,就等你嘍。你想參加青雲試,就要去那邊了。”說著手一指,王宗景順著看去,卻是山門前人群積聚最多的地方,看著約莫有大幾十人,正圍成一圈,不過並不如何喧鬧,秩序井然的樣子。

  “那邊是專門收錄青雲試弟子的地方,首先要有人查過你的資質根骨,還有你身世清白,呃對了,你在青雲門中有認識的人不?”

  王宗景一怔,道:“怎麼了?”

  小鼎笑嘻嘻地道:“如果有認識的人幫你保薦一下,你就不用在那邊白白等待了,只要有些基本的天資根骨,便能進去第二回的查驗哦。”

  王宗景皺眉道:“有很多次查驗麼?”

  小鼎聳了聳肩,道:“沒法子,人太多了,我聽有的師兄說,就是多設幾道關卡,專門刷掉一些人的。”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在心裏歎了口氣,想了想道:“我有一個姐姐正在青雲門內,名叫王細雨,小鼎你認得不?”

  小鼎歪了歪頭,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搖頭道:“沒聽說過。”

  王宗景撓了撓頭,心想這可不好辦了,正想還有沒有其他法子的時候,卻忽然見小鼎從大黃背上跳了下來,一步三搖地跑到巨石邊遠些的地方,那裏有數位青雲門弟子正在守衛一條上山的道路。那些青雲門弟子看到小鼎跑了過來,一個個都是笑了起來,道:“小鼎,你又跑出去玩啦?”

  小鼎也沒跟他們客氣,直接問道:“唔,你們知道不知道山上有個師姐叫做王細雨的?”

  幾位青雲門弟子都是一怔,其中一人奇道:“知道啊,王師妹天資聰慧,頗得曾長老的喜愛呢。”

  小鼎大喜,轉頭招呼王宗景過來,道:“這個王大哥就是王師姐的弟弟,說是來找她的,你們幫著通報一下罷。”

  幾位青雲門弟子都是一驚,王宗景也走了過來,心情微微有些激動,剛才的話他都聽在耳中,似乎這幾年自己這位姐姐在青雲門中還過得不錯,至少名氣不小了。

  向王宗景打量一番之後,其中一位青雲弟子走了出來,面露笑容,道:“你就是王師妹的弟弟麼?”

  王宗景不敢怠慢,道:“是,我與姐姐分別已有三年,請道長幫個忙轉告於她,請姐姐下山相見。”

  那青雲弟子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你且在此稍候,我這就上山去找王師妹。”

  旁邊的小鼎笑嘻嘻的道:“這下你就好了。”

  王宗景對這小男孩倒是真心感激,點頭笑道:“多謝你了啊。”

  小鼎招了招手,叫大黃跑過來,一個翻身又跨坐上去,然後回頭笑道:“王大哥,那你慢慢等吧,我先回家了哦。”

  王宗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小鼎就騎著大黃,帶著小灰從那幾個青雲弟子身邊穿過,踏上山道,悠哉悠哉地走上了青雲山,沒過多久,就消失在山道拐角的樹林背後。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24 08:31 AM

第十七章 姐弟 (上)


 小鼎離去之後,山腳之下巨石旁邊,剛才說話的那位青雲弟子轉頭對王宗景微笑道:“還未請教大名?”

  王宗景說了名字,道:“麻煩道長了。”

  那青雲弟子看去二十五六歲,背負長劍,一身青雲道袍在身,看去露出一股精練之氣,聞言笑道:“沒什麼麻煩的,算起來細雨師妹與我都是拜在同一師尊門下,我複姓歐陽,名劍秋,平日與細雨師妹也算是有幾分交情。你且在此稍待,我這就上山去找她。”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多謝。”

  歐陽劍秋又看了看遠處,笑道:“你若是無事,去那邊看看也成,那裏都是神洲各地前來青雲山,希望參加青雲試的人。”說罷,轉頭對旁邊幾位師兄弟打了個招呼,隨後劍訣一引,只聽一聲清脆劍鳴,從他身後的劍匣中傳了出來,一道清光閃爍,緩緩而起,如有人虛空懸引,劍刃出鞘橫亙于歐陽劍秋胸前。

  這裏一番動靜,登時也驚動了附近不少人,都是轉眼看來,不少明顯是前來拜師的少年眼中,都射出了羨慕渴望的神情。歐陽劍秋對王宗景微微一笑,隨後一躍而上這懸浮於身前的寶劍,袖袍一甩,更添了幾分瀟灑之意,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只聽“嗖”的一聲,便飛馳而去,直飛向那巨大山峰,不一會之後,便化作一道清光消失于茫茫白雲之間。

  周圍的人早就讚歎驚呼聲響成一片,那幾位守衛山道的青雲弟子也都是面有得色,流露出幾分自豪之意,王宗景站得近,便聽到其中一人笑著道:“看來歐陽師兄的道行又有精進,這一手馭劍之術比起上月,更是越發瀟灑,掌控自如了。”

  在他旁邊另一位身材瘦長的青雲弟子曬道:“你懂什麼,歐陽師兄之所以如此勤奮,那也是不得已的。”

  旁邊幾人都是大奇,圍了過來,紛紛笑道:“居然還有什麼隱秘事不成,快說,快說。”

  那瘦長臉的青雲弟子方欲開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低聲咳嗽了兩聲,看了周圍一眼,沒有做聲,其餘幾人怔了一下,轉頭看來,只見周圍果然還站著幾個人,其中站得最近的,便是王宗景了。

  王宗景一時也有些尷尬,自然也不會再傻站在這裏,當下略一施禮,後退了幾步,隨即轉身掉頭,張望了一下,卻是慢步向遠處人群那邊走去。身後,那幾個青雲弟子看看周圍沒人了,便有人笑道:“竹子,還不快說?”

  被叫做竹子的那人自然便是剛才那位身材瘦長的青雲弟子,走開了一段距離但耳目聰敏異于常人的王宗景還是聽到了這句話,心裏回想一下,果然那人瘦瘦高高,倒和日常所見的竹子頗有幾分神似,一時好奇心起,腳步也放慢了些,暗中豎起耳朵,聽著後面那些青雲弟子的說話。

  只聽那竹子“呸”了一聲,看來對那位叫他“綽號”的傢伙表示了不滿,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隨後笑道:“莫非你們不知,歐陽師兄對王細雨王師妹,可是傾慕的很吶?”

  “咦?”旁邊幾個青雲弟子都是發出帶了幾分詫異的輕呼,道:“竟有此事?”

  “可不是。”竹子笑道,“這事雖未傳開,但也有些人看出來了,歐陽師兄常藉故去找王師妹,說話聊天辦事什麼的,三天兩頭就往王師妹那邊跑。說起來,王細雨師妹雖然入門比我等稍遲,但天資聰慧,那是被曾長老都親口誇獎過的,特別是這一兩年來,王師妹道行突飛猛進,在曾長老門下諸位弟子中躋身前列,歐陽師兄雖然道法高強,想必也是有些擔心被王師妹後來居上罷。”

  “原來如此。”周圍的青雲弟子都是發出一陣低笑,而在遠處的王宗景卻是一陣無語,不過隨即心中也有幾分欣慰,暗想自己這位親生姐姐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出挑,不管在哪兒都顯得出色,不由得在心裏又增添了幾分思念之意,恨不得馬上就與王細雨相見。

  只是仰首望山,這座青雲山脈中的主峰大的驚人,雄偉無比,人在山腳之下甚至看不到山峰高處,只到半山腰間,便被濃密飄渺的白雲所遮擋,而在白雲之上,只隱隱約約望見極其高峻險峭的山峰聳立著,縱然是以剛才歐陽劍秋的馭劍速度,只怕也不能須臾之間便回。

 無奈之下,王宗景還是壓下了心頭那一份思念渴望,沉吟片刻後,又信步向參加青雲試的人群走去,心裏也有些好奇,這大名鼎鼎的青雲試,究竟要怎樣才能參加的呢?

  放眼看去,那邊人群聚集在青雲山門約莫十五丈外的一處空地上,看去有大幾十人人頭攢動地圍成一個圈,有些熱鬧帶了幾分喧囂,周圍還零零散散站著些人,有的背靠樹幹,有的乾脆席地而坐,但臉色卻都不好看了,往往一臉失望痛苦之意,甚至有的人眼含熱淚,哭了出來。

  王宗景正奇怪處,想緊走幾步擠進人群看仔細時,忽地眼前一花,在那人群之中,仿佛有一個帶了幾分眼熟的背影掠過。王宗景一時愕然,立刻定眼仔細看去,卻只見人群中皆是陌生臉龐,哪有一個是他相識的人?

  莫非是眼花了?王宗景皺著眉搖了搖頭,心中仔細一想,也是覺得不大可能,剛才那個背影給他的印象是瘦小苗條,倒有幾分像是當日在廬陽城中見到的蘇小憐,只是那一個在亂葬崗上詭異失蹤的小姑娘,卻又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在這千里之外的青雲山呢?

  王宗景甩了甩頭,將這個有些不著調的念頭甩出腦袋,快步走上前去,來到人群外側時,便聽得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淡淡地傳了出來,道:“經絡太細,根骨不強,不宜修道......下一位罷。”

  話音未落,便只聽人群中發出一聲帶了失望的驚呼,隨即倒有數人發聲懇求,然而任憑言語如何懇切,那蒼老的聲音依然是不容置疑地道:“不宜修道,下一位罷。”

  人群中無聲無息地讓開了一條小道,兩位看著衣衫嶄新頗有富貴氣的夫婦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少年,三人臉上都有深深失望之意,只是終究是沒什麼法子的,只能帶了無限失落,離開了青雲山門。

  看到此處,王宗景心裏也有幾分領悟,此處當是對參加青雲試的外人進行的一道查驗關口,想必自己也是要過這一關的。一念及此,王宗景心中卻也有些緊張起來,他出身于幽州龍湖王家,也算是自小便接觸到了修真之道,只是當年自己出事的時候年齡並不算大,加上又是貪玩的年紀,就沒怎麼認真修行過家傳道術,自然也不會有人評論過他是否適合修道。哪怕是出行之前,那兩位青雲門的前輩林驚羽和明陽道長,也許是沒在意吧,居然也沒對他的資質有過任何評價,如今這前程命運,看來卻要掌握在那人群之中的某位青雲門前輩口中了。

  他這裏一時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正待細想處,忽然只覺得自己胸口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倒似擂鼓一般,讓他為之一窒,像是打在了肋骨上一般,嚇了自己一跳,隨即王宗景愕然至於不由得失笑,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心想哪有如此緊張的道理?

  誰知就在這時,像是跟他作對一般,那胸口心臟竟然又是猛烈跳了起來,“咚”、“咚”、“咚”,連震了三次,王宗景臉色一沉,察覺出了異樣,站住了腳步屏息呆了片刻,忽地伸手到懷中一陣摸索,片刻之後,卻是從內衣貼身處,摸出了一塊顏色暗紅的龍形玉玦來,正是當初在十萬大山深處那片原始森林裏的古老祭壇上,他無意中得到的古怪事物。

  從得到這塊龍形玉玦後,此物便沒有絲毫異狀,永遠都是那一副死板板暗紅色的模樣,若非王宗景覺得這塊玉玦形狀還算過得去,東西又不算重,只怕也早就丟了去。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將此物隨手放在貼身衣物袋中,都有幾分忘卻了,想不到卻是在這個時候出了異狀。

  被他抓在手上的這塊紅色玉玦,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原本暗紅色的龍身亮了一些,色澤也變得透明,拿在手中看去,竟仿佛有一股淺淺紅色的血液,在玉玦之中隱隱流淌著,帶了幾分詭異之態。

  王宗景正愕然處,忽只聽人群之中那蒼老的聲音淡淡道:“資質不錯,拿了這塊牌子,去裏面罷。”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羨慕的輕呼,顯然有一個幸運兒過關了,幾乎是與此同時,王宗景手中的龍形玉玦也忽然光澤一暗,陡然安靜了下來,微光散去,又重新恢復成了原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王宗景眉頭一皺,將手中玉玦拿起細細查看,沒有任何發現後乾脆又舉得更高一些,對著仍然明亮的日頭舉過頭頂,眯著眼睛又是一番查看,卻仍然還是一無所獲,這玉玦就像是從來沒有任何變化一般,死氣沉沉。

  王宗景慢慢將這玉玦收了起來,心中是大惑不解,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古怪的事,正當他絞盡腦汁時,忽然只覺得肩頭被人一拍,隨後一個帶了三分興奮三分期待三分痛楚,還有一絲哽咽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是你麼,真的是你麼,小弟?”

  王宗景身子一震,轉頭看去,人群裏那些喧囂雜音一時遠去,只見身後三尺之外,站著一位女子,秀眉明眸含淚欲泣,卻又緊咬貝齒強忍著,一臉激動,那熟悉的面容,雖多了幾分成熟美麗,卻不是王細雨又是誰?

  王宗景只覺得腦海中仿佛有“嗡”的一聲,瞬間凝固了一般,心裏一時轉過萬千念頭,這些年來多少黑夜白天裏的思念,卻到了今時今日才有了這一次的相會,千言萬語,終究到了最後只化作了一聲呼喚:

  “姐......”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24 08:32 AM

第十七章 姐弟 (下)

  王細雨眼角輕顫,淚珠終於還是忍耐不住,悄然滑落下來。她走上前來,雙手微微顫抖著伸過來,仿佛一點都不認識這個弟弟一樣,從他的額頭開始,慢慢撫摸著他那張早已不在幼稚的臉,已經變得堅韌粗糙的男子肌膚,從手心傳來了那種陌生的感覺,卻讓她的淚仿佛流淌的更多更快。

  用力一拉,將王宗景抱在懷中,王細雨哽咽著,流著淚,喃喃地道:“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姐......”王宗景心懷激蕩,仿佛也忘了其他的言語。

  過了好一會,王細雨才像突然醒悟一般,擦去了眼角淚珠,向左右看了看,只見周圍人群中頗有投來好奇目光的人,便拉著王宗景離開人群,走回到青雲山山門那一側,而手掌中仍是緊抓著王宗景的手不放,頗有幾分害怕他再失蹤跑掉的感覺。

  站在山門巨石一側的那幾位青雲門弟子都是走了過來,包括那位歐陽劍秋,也已經回到了這裏,此刻但見他越眾而出,微笑道:“恭喜王師妹,你們姐弟久別重逢,真是可喜可賀。”

  王細雨兩隻眼仍有幾分微紅,情緒也還未完全平伏下來,用手輕抹了抹臉龐,這才帶了幾分感激之色,對歐陽劍秋道:“多謝歐陽師兄。”

  歐陽劍秋微微一笑,道:“師妹,既然王兄弟遠道而來,也不好光站在這兒,不如先上山吧。有話回去再說豈不更好。”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正是。”說著又向周圍幾位青雲弟子道了一聲謝,然後拉了王宗景便欲走,不料王宗景卻扯了扯她的手,有幾分赫然道:“姐姐,稍等一下,我還想去那邊。”說罷,伸手往青雲試人群處指了一下。

  王細雨一怔,隨即恍然大悟,用手輕拍額頭,展顏笑道:“真是的,你看我居然把這事都給忘了。”說著,她牽了王宗景的手便往那邊走去,同時口中道,“前些日子明陽師叔也跟我說過了你會來青雲山參加青雲試的消息,我便一直記著呢。”

  王宗景心頭掠過明陽道人的容貌,同時也想起了那位林驚羽前輩,口中道:“原來他都跟你說了啊?”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不錯。其實當日從龍湖王家傳回消息,說你被林師叔從十萬大山裏救回來的時候,我就想什麼都不管立刻回去看你的,但是沒多久明陽師叔便也回山,找到我說了這些事,還明言說你已然動身前來青雲山,若是我自行回幽州,只怕反而錯過了你。所以我才不得不在這山上等著你來,唉,明陽師叔也真是的,當初要是他直接把你帶回青雲山,那該多好,也免得我心急如焚地等了這麼多時日。”

  王宗景倒是一點都不在乎,笑道:“那哪能再麻煩明陽道長了,再說我一個人也可以過來的,沒事。”

  王細雨轉頭向弟弟看去,只見當年失蹤時候還不過是個仍帶了幾分調皮的孩子,如今的個頭卻已然比自己都稍高一些,身材強健,就連肌膚也已經從昔年的少年白皙,變成了明顯經歷過風吹雨打的淡淡銅色。

  這些年,在那片深山裏......

  王細雨甩了甩頭,將那個有些心酸的念頭甩掉,如今再不是傷懷的時候了,她望著王宗景的側臉微微笑著,眼眶裏卻又忍不住有了一絲晶瑩水氣。

  王宗景本待直接向那處人群走去,不料只走到了半路,便被王細雨拉著拐了個彎,繞過人群,進了東北向的另一條山道,王宗景有些詫異,看那條山道倒是頗為寬敞,足有兩丈餘寬,只是路徑並不向這山上去,反是依著山勢平緩通向另一處遠方,不遠處便是穿入了一片茂密蒼翠的樹林中。

  “姐,青雲試不是還要查驗我的資質根骨麼?”王宗景轉頭問道,“我看那些人都在那裏呢?”

  王細雨微微一笑,嘴角輕抿,帶了幾分狡黠,輕笑道:“傻弟弟,難道姐姐還會害你不成,怎麼說我也在青雲門裏呆了三年了,聽我的。”

  王宗景自然不會去懷疑這可算是自己在世間最親近的人,便跟著王細雨走去,一路之上,王細雨倒也沒瞞他,跟他簡單說了一番。

  這些年來“青雲試”名氣越來越大,特別是今年這次,前來青雲山想要拜入青雲山門的年輕人更是極多,時至今日已經超過了一千五百餘人,而且這還是距離青雲試正式開始仍有大半個月的情況下。青雲門對此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當下只能加派人手,一來看護山門,二來也多派人手查驗。

  “一千五百多人?”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面上露出了幾分苦意,心想當日在龍湖城中時聽明陽道人所說的人數已然覺得眾多,沒想到這一次更是可怕。

  王細雨拍拍他的肩膀,道:“人是比往日多了許多,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其中在幾道查驗關頭上,也會刷掉許多人的。”

  山道平緩,沒入樹林之中,姐弟兩並肩走入林中,只覺得頭頂微微一暗,清涼氣息迎面而來,周圍也一下子靜了許多,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在這條路上來來往往走著,除了一部分身著青雲門道袍的弟子外,也有不少明顯是前來參加青雲試的外人,此刻大都興高采烈地向前走著。王宗景很快注意到這些外人的手中大都拿著一面木牌,上面似有字跡圖案,只是面積不算太大,也看不清是些什麼。

  聯想到不久前自己在人群外曾聽到的一席話,王宗景心中一動,轉頭向王細雨問道:“這些人莫非都是剛才過了第一關的?”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是。不過那只是第一關,後頭還有兩道關卡呢。”

  王宗景有些緊張起來,道:“是什麼?”

  “在外面山門處的,大致只是粗粗查驗一番,看你是否有基礎的根骨天資,若是差不太多有基本天賦的,便會放進來,不行的也就勸退回去了。”王細雨看向前方,低聲道,“還有兩道關口,其一是更進一步,由本門長老逐一細察這些參加青雲試的人體脈經絡,同時也會細察他們是否曾經修過道法異術。沒修行過道法的,或是修過道法但是出身於名門世家正道出身的,那也無妨,只要不與我們青雲道法衝突便可,否則的話,縱然是資質再好根骨再強,也不會容他們參加青雲試拜入山門的。”

  王宗景默然片刻,像是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低聲道:“這是怕邪道奸細麼?”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關口便是要求家世清白了,這一關也極是嚴厲,除了那些出身世家的人,就算是平民百姓,往往細問之後也會再暗中派人去詳查的。不過你卻是不用怕,在你來這裏之前,我已經找過一位在這裏查驗的師伯了,現在就帶你去找他,我們龍湖王家和青雲門也算有些交情,我又在門中修道三年,所以只要你過了天賦那關,便算是入圍青雲試了。”

  王宗景長出了一口氣,心下也松了不少,果然有一位好姐姐真是省事省心,對著王細雨更是添了幾分親切之意,那心情便隨著臉上神情表露出來,王細雨心細,看到了王宗景臉上神情,啐笑道:“傻樣,快走了。”

  王宗景一聳肩,不知怎麼,過往這幾年,哪怕是從十萬大山那片森林裏被救回龍湖王家時,他也一直都覺得與這周遭格格不入,直到了此刻,在王細雨這宜嗔宜喜的姐姐面前,他才終於能放開了心扉,從心底裏由衷地笑了出來。緊走幾步,他追上了王細雨的腳步,低聲道:“多謝你,姐。”

  王細雨轉頭看了他一眼,貝齒輕咬紅唇,片刻後輕歎了一聲,拉住他的手沒有說話,只是手心裏重重握了一下。

  這條山道平緩著向前延伸,路途不算太近,不過一路上環境清幽,清風徐來,鳥鳴清脆,倒也讓人有幾分愜意。約莫走了半盞茶時間後,王宗景跟著王細雨繞過一條拐角,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卻是走入了青雲山脈山麓下的一處巨大山坳中,兩邊山脈緩緩隆起,一邊是滿山樹木成林,一邊則是半山樹林半山草甸,其中許多大大小小的山石樹立在山坡草甸上,迎風聳立。

  山坳之下,有一片占地極大的宅院,高牆青瓦,遠遠望去在這裏聚集了一百多人,黑壓壓一片,卻是比山門之外更熱鬧了許多。

 “看到那處‘青雲別院’了麼?”王細雨指了一下那片宅院,道:“那裏就是專門修成給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居住修道所用的宅院,能通過三道關卡查驗的,便能進去了,否則只能被勸回。”

  王宗景凝神望去,果然只見那片宅院的大門洞開,氣勢不凡,門楣上更掛了一張大匾,寫著“青雲別院”四個大字。

  “走吧,我們去找彭昌師伯。”王細雨的臉上這個時候,也略微有些緊張起來,拉著王宗景快步走了過去,在人群中轉了好幾處,王宗景走馬觀花地看了看,果然看見有好幾位氣度不凡的青雲前輩在這裏,面對排成長隊的少年少女們細細查看查問著。

  走了一會,王細雨眼前忽地一亮,看到前頭有個老者負手站在人群外不遠,面色淡然,連忙帶著王宗景快步走了過去,對著老者行了一禮,笑道:“彭師伯,你老好啊。”

  那老者轉頭看了她一眼,臉上也流露出幾分笑意,笑道:“是你這小丫頭啊,怎麼今天跑這裏來了,你師父還好麼?”

  王細雨將王宗景拉到自己身邊,微笑道:“您是他的師兄,還能不曉得師父他現在在幹什麼嗎?”說著回頭對王宗景道,“這位是彭昌彭師伯,是青雲門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快來見禮。”

  那老者哈哈一笑,神色倒是爽朗,搖頭笑道:“那傢伙,多半又是在搞些亂七八糟的古怪東西了。罷了,不管他去,咦,這少年......唔,便是你前些日子對我說的龍湖王家的弟弟罷。”

  王細雨點了點頭,神色恭謹,道:“是的,彭師伯,他便是我唯一的親弟弟,名叫王宗景,大致情況我前些日子都跟您說了,這幾年他吃了不少苦,若是有幸能拜入青雲山門,往後我也能看著他,不用再兩地分離了。還請師伯成全。”

  彭昌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王宗景一番,道:“嗯,不過還是要看看天資如何,若是資質根骨不行,也不好勉強的。”

  王細雨連忙道:“這是自然,請師伯查驗他一番。”

  彭昌走到王宗景的身前,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把手伸出來。”

  王宗景心中有一些緊張,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掌遞了出去,老者一隻手握住了王宗景的手心,微微一緊,王宗景便覺得有一股淡淡清冷之氣,忽然從掌心處滲了進來,快速通過手臂經脈,流向周身各處。

  “嗯?”

  忽地,這位彭長老眉頭一皺,兩眼中精光閃過,目光深深,卻是盯住了王宗景的臉龐,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出來。這有些異樣的表情,登時讓王細雨與王宗景都有些緊張起來,王細雨更是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開口問道:

  “彭師伯,怎麼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4 08:04 P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4-24 08:10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別院(上)

   眉頭微皺著,沉吟片刻,在王宗景和王細雨姐弟二人有些緊張的目光注視中,凝視著王宗景,沉聲道:“他體內的經脈根骨,好像有些與眾不同。”

  王細雨吃了一驚,連忙道:“有什麼問題不成,師伯,可會耽誤修道麼?”

  彭昌放開了王宗景的手掌,凝神思索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你這位弟弟體內的經脈根骨大異常人,強健無比,並且全身氣血旺盛之極,倒像是吃過什麼大補之物。於修行道術上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干礙,身強氣盛,反是有益的。只是,常人斷不會有此異像,如此強壯之軀,老夫昔日只在兇猛妖獸身上見過。”

  說罷,他目視王宗景,道:“小兄弟,你莫非有過什麼奇特際遇麼?”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見姐姐王細雨也轉眼看來,當下苦笑一聲,便將自己這三年遭遇簡單說了一遍,彭昌在聽到那個神秘黑衣人是蒼松時,臉色也微變了一下,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最後聽完王宗景的遭遇後,他思索良久,最後點頭道:

  “老夫昔年也曾讀過《神魔誌異》殘卷,記得其中記載過‘金花古蟒’此種異獸秉性兇殘嗜殺,然一身血肉皆為大補之物,能強血脈,壯氣血,看來果然如此。”說著他轉眼看向王細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若果然如此,將來你這位弟弟在修道之上說不定還有幾分機緣,路能走得更順暢些。”

  王細雨登時大喜,臉上忍不住笑了出來,心裡還兀自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抓著彭昌的袖子,驚喜交集地道:“那......師伯,您是說我弟弟已經算是通過您這裡查驗了罷?”

  彭昌微笑道:“正是。”說著伸手從懷中抽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銅牌,道,“回頭帶上這塊銅牌,去別院入口處,自然會有人領著他安頓下來的,然後便等著下月初一,青雲試正式開始的時候便是。”

  王宗景心頭一鬆,面帶恭謹行禮道:“多謝前輩。”王細雨在一旁也是笑容滿面,連連道謝。

  彭昌擺了擺手,轉身欲走,但又想到什麼回身再看了王宗景一眼,面色微微嚴肅了一些,道:“雖然老夫剛才曾說過你根骨資質會比常人稍好,你卻不可自傲。要知道這世間歷來不乏英傑,奇人異士在所多見,特別是青雲試如今名聞天下,每一次都會聚集不少奇才,未必便比你差了。特別是那些名門世家子弟,資質天賦都是極出挑的,於家族助力上,更是遠勝過你。日後青雲試畢,能留下的那少許人中,你是否能名列其中,如今還是未定之數,你可明白?”

  王宗景心頭一凜,旁邊王細雨已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還不快謝過彭師伯教誨。”

  王宗景見彭昌臉色淡淡,卻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不敢怠慢,連忙低聲道:“多謝前輩教誨,宗景明白了,定不敢於修道上有絲毫懈怠。”

  彭昌微微點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二人目送這位長輩離開,隨後對視一眼,王細雨面色流露出幾分激動,欣喜之色更是難以遮掩,上前輕輕拉住王宗景的手臂,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又帶了幾分哽咽,道:“太好了,宗景,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王宗景也是心情激盪,重重點頭,同時心中亦是欣喜無限,往昔渴求多時的青雲道門,眼看著今日似乎就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一條閃爍著金色光輝的門縫,剩下的,大概便看自己是否能夠擠得進去了。在這一刻,王宗景這十四歲的少年心中,滿心無數念頭,都是興奮地給自己立下無數誓言,一定要好好修道,一定要拜入青雲山門。

  王細雨擦了一下眼角,重新露出笑容,然後拉了王宗景向原路走去,微笑道:“來,姐姐帶你上山,去看一看這名聞天下的青雲仙境。”

  王宗景怔了一下,奇道:“咱們不是應該先去青雲別院安頓下來嗎?”

  王細雨腳下一頓,以手扶額:“這......我真是高興得都糊塗了,居然連這事都不記得,嘻嘻,走,我帶你過去。”

  說罷,帶著王宗景拐了個彎,從一處人群邊繞了過去,向那青雲別院的大門處走去,沒過一會便到了大門口處,只見“青雲別院”四個大字的牌匾之下,大門處內外站了七八位青雲弟子,有男有女,看去差不多都在二十多歲摸樣,神色間看著都比較輕鬆,一邊看著外面人群,一邊彼此聊天,有的女弟子還發出吃吃笑聲。
   青雲別院中也不時有幾個並沒有身穿青雲道袍的年輕人或是少年走出來,通過大門向外面或張望或四處閒逛,這些青雲弟子也沒有阻擋的意思,看那模樣,這些從青雲別院出來的人,應該就是更早之前就已經通過查驗準備參加青雲試的人了。

  看到王細雨帶著王宗景走了過來,站在門口處的好幾位青雲弟子都是轉頭看來,其中有兩位看著還是與王細雨頗為熟悉的,笑著打了個招呼,其中一位相貌頗美的女弟子笑道:“王師妹,今天可沒輪到你當值,怎麼卻跑到這裡來了?”

  王細雨看來與她熟識,聞言笑道:“柳芸師姐,好久不見,我可不是想你了麼?”

  那位柳師姐嘻嘻一笑,目光落在跟在王細雨身後的王宗景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咦,這位是誰啊?”

  王細雨微笑道:“他是我弟弟,名叫王宗景,今次也算有幾分運氣,過了查驗那一關,以後就要在這青雲別院中修行了。日後諸位師兄師姐看在小妹面上,還請多多照顧他一下。”

  “哦......”此言一出,登時好些青雲弟子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柳芸微笑道:“恭喜恭喜,王小弟真是一表人才啊,不知今年貴庚了?”

  王宗景在眾人注視下倒也沒有怯場,笑道:“十四。”

  “咦?”幾個青雲弟子都是微微一怔,柳芸也是多看了他一眼,帶了幾分詫異,對王細雨笑道:“王師妹,你弟弟這身材可真夠高的,我還以為至少都十七八歲了呢。”

  王細雨笑而不語,正在這時,從青雲別院裡頭一處小道上拐出了一位男子,身著青雲弟子服,身材高大,看去比王宗景要高半個頭,方臉濃眉,臉色淡淡而帶了一絲威嚴,走到了別院大門處。

  一眾青雲弟子見到此人,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看來此人身份在諸青雲弟子中不低,但是眾人倒也並未因為見到他臉色凝重而有了畏懼,反而好幾位都是笑著跟他打招呼:

  “穆師兄,你來了啊。”

  這位穆師兄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諸人,最後落在王細雨和她身後的王宗景身上,王細雨踏前一步,笑著叫了一聲,道:“穆師兄。”隨後轉頭對王宗景道,“弟弟,快來見過穆懷正穆師兄。”

  王宗景從眾人反應中也看出這位穆師兄地位不低,當下走上前低頭行禮道:“見過穆師兄。”

  穆懷正點了點頭,看向王細雨,眼有詢問之色,道:“你弟弟?”

  王細雨笑眯眯地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穆懷正點了點頭,道:“銅牌給我看看。”

  王宗景連忙將手中得自彭昌的那塊銅牌遞了過去,穆懷正接過看了兩眼,道:“不錯,你可以進去了。”說著頓了一下,又道,“青雲試還未開始,是以這些日子會寬鬆些,你若想看看這周圍景緻,便叫你姐姐帶你去。但是青雲試開始之後,便當嚴守規矩,不可懈怠,明白麼?”

  王宗景答應了一聲,穆懷正隨手將這塊銅牌遞迴給他,又看了一眼王細雨,道:“王師妹,你平日也有在這裡當值過,便由你帶他進去罷。”

  王細雨點頭道:“好的。”

  穆懷正負了手,邁了方步在門口站了片刻,看了看門外人群,隨後便走了出去。他這一走,別院大門處的氣氛便活躍起來,王細雨與柳芸等人說笑幾句,便招呼王宗景向裡走去。

  青雲別院從外頭看去便覺得占地極大,走在其中身臨其境,王宗景只覺得這處地方比自己事先想像的還要更大許多。走入別院大門,先入眼簾的乃是一面鶴鳴靈山畫壁,連綿群山中流雲飛瀑,古松清泉,天際一輪旭日初昇,照出萬丈光芒,數隻仙鶴仰首飛天,神色栩栩如生,彷彿當真便能聽見那清脆的鶴鳴之音。

  繞過畫壁,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七條大道分別向不同方向延伸而去,沒條道路兩側都是一個個方形的庭院,不時有人從那些庭院中進進出出。王細雨拿過那塊銅牌,翻過來看了看,見上頭刻著“乙,廿三,火”等數個小字,便帶著王宗景走上了從左邊數起第二條道,同時口中道:

  “小弟,你記住了,從今天起這塊銅牌便是你在青雲別院這裡的銘牌,此處有七條大道,從左首數起是甲乙丙丁戊己庚等為記,這牌上所載‘廿三’數,便是你所居住的庭院,是這條道上的第廿三處院子。每處院子都有五間房,以五行區分,皆為金木水火土,你所住的,便是‘火’字號房。可記住了?”

  王宗景在心裡默念了一遍,然後點了點頭,道:“記住了。”

  這一路隨著王細雨走去,但見道路兩側庭院之門或開或閉,從幾處開門的庭院外向內看去,只見院內多植松柳,草色青嫩,隱約還可見抄手遊廊環繞,飛檐寂寂,看去頗顯幽雅。青雲山頂殿宇樓閣如何尚不可知,單論這青雲別院裡的氣派,已有勝過家鄉龍湖王家堡的氣勢了。

  王宗景又走了一段,忍不住對王細雨道:“姐,這裡不過是一處別院,青雲門怎地都修建的如此奢華大氣?”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傻弟弟,你還沒見過真正氣派非凡的地方呢,待會帶你去通天峰上看看,你便曉得了。”頓了一下,她環顧左右,臉上露出一絲自豪之意,道,“你可知青雲門在此地已有兩千餘年,遠的不敢說,單是這青雲山脈方圓千里之內的,無不是道家信徒,士紳富豪誠心捐奉的財物,這些年來早就堆積如山了,修蓋這一處別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宗景心中震撼了一下,對青雲門那崇仰之心,登時又深了一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5 08:29 AM

第十八章 別院 (下)

  又走過數間庭院,王宗景與王細雨差不多是同時停下腳步,側前方一處庭院門楣上,方方正正可著廿三字樣,門扉虛掩著,也不曉得裡面是否有人。王細雨回頭對王宗景微微一笑,道:“就是這裡了。”話音未落,便只見王宗景已經當先向院子中走去,她輕笑一聲,跟了上去。

  推開虛掩的院門,王宗景走了進去,庭院頗大,光是中庭那塊草地上,便有數丈方圓,一左一右各種了一棵柳樹,柳枝依依,倒垂而下,顏色青嫩,惹人愛憐,隨風輕輕擺動。樹下襬了一塊圓形石桌,旁邊還有四個石墩,夏日陽光下,這裡卻是多了幾分陰涼之意。庭院邊上便是抄手遊廊,環繞了這院子一圈,飛檐青瓦,朱紅圓柱,望之頗有古風,日頭西斜,光影消長,在那闌干石路上,留下了淡淡殘影,幽寂無聲。

  五處門扉,按著五行方位散落在這院子中,清楚地寫著金木水火土等字樣,王宗景凝神一看,只見火字房在左側前方,當下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當他推門而入的時候,不知為何,心裡卻是猛然間一陣激動。

  這種感覺來的有些古怪而莫名其妙,但又是異樣的真切,哪怕當初是他回到龍湖城王家堡時,走入那個嶄新的屋子時,他也沒有這種感覺。

  王細雨站在庭院之中,柳樹之下,並沒有跟過去,她望著弟弟那已經變得高大的背影,眼神中滿是愛憐與歡喜之意,沒過多久,王宗景走了出來,回身還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怎樣?”

  王宗景面帶著笑意,點了點頭,微笑道:“東西不多,但儘夠了,我很喜歡。”

  王細雨凝視著他,良久之後,伸出手拉住王宗景的手臂,低聲道:“小弟,家裡的事,明陽師叔回來後已經都告訴我了,我心中也有憤懣不滿,不過之後我也想通了,這世上只有咱們姐弟二人,才是最親近的骨肉,那王家其他人若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看,那也隨他們去,難道我們還求他們不成麼?”

  王宗景重重點頭,道:“沒錯。”

  王細雨抬起了頭,雖然這一年算起年紀,她仍是還不到二十的少女,然而此刻看她那張秀美臉上,在這個正是女子一生最美麗的季節裡,她柔美之中已多了幾分英氣,淡淡地道:“從此以後,我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便是了。天地之大,我們靠著自己,勤修道法,好好過這一生,又有什麼好怕的?”

  王宗景心頭一陣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下意識地握緊了王細雨的手。

  芊芊素手,彷彿從那白皙指尖處,也傳來了一絲溫柔溫暖的感覺。

  王細雨看著他,將王宗景的神情盡收眼底,眼眶似乎也有些濕潤,不過隨後輕輕擦拭了一下,露出笑顏,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本來還想著帶你去通天峰上看看風景的,你知道麼,這青雲山可是天下聞名的靈山福地,風景絶美,其中最富盛名的便是‘青雲六景’。不過現在天色已遲,你今天也是遠道而來,還是先休息一下,明日我再來看你,帶你上山,好好看一看這仙家洞天,好不?”

  王宗景自然無有不允,點頭答應下來,王細雨便讓他回去休息,不過王宗景和小時候那般嬉笑兩聲後,還是堅持送了王細雨出門,王細雨勸不住他,反正路也不長,姐弟二人便一路又走了出來。

  這一路上王細雨又將這青雲別院裡一些日常須注意處,給王宗景細細說了一遍,王宗景都一一記下了,很快他們又走到了青雲別院大門處,柳芸等一眾青雲弟子仍然還站在那兒當值,王細雨笑著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便轉身準備與王宗景辭別。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青雲別院門外處傳來一聲大喝,聽那聲音中帶了幾分驚愕,又有幾分強烈的憎恨之意,遠遠傳了過來:

  “小**,你怎麼也來了這裡!”

  這青雲別院雖然近日裡因為前來拜山的人數眾多而略顯喧鬧,但青雲門的名頭在那裡,所有人都是恭敬謹慎,從未有如此公然爭鬧之聲,一時間連柳芸等青雲弟子都怔住了。片刻之後,眾人紛紛走出門去,向那呼喝爭鬧聲傳來處望去,王細雨也是微皺著眉頭向那邊走去,在她身後,王宗景的臉色卻是在愕然過後掠過一陣陰沉,那聲音聽著雖然頗遠,卻清晰有力,而與旁邊眾人不同的是,他聽在耳中卻覺得這聲音竟有幾分熟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叱喝之聲,只怕就是那位廬陽蘇家派遣過來準備拜入青雲山門的蘇家五公子蘇文康的聲音。

  而被蘇文康口口聲聲罵的猶如神憎鬼厭般的人,那又是誰?

  難道竟是失蹤的蘇小憐不成?難道之前自己在青雲山門處看到的那一抹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竟然真的沒有看錯嗎?

  王宗景心中念頭急轉,腳下不由得也下意識地快了幾步,向前走去。

  這個時候聚集在青雲別院門口的人已比前頭少了許多,不過被這麼一個吵鬧,前方卻是又聚集了一小片人群出來,柳芸等青雲弟子走過來的時候,人群已是圍攏,看不清內裡情況,只聽著裡頭傳來斥罵聲中甚至還帶著幾聲輕微的打鬥聲,王宗景心頭忽地一陣怒意生出,大步上前便向前擠去,口中大聲道:“讓讓,讓讓。”

  他身強體壯,氣力極大,沒費多大勁便擠開了一條通道,後頭王細雨柳芸等青雲弟子也跟了進來,走到人群中間王宗景仔細一看,果然只見那位蘇家五公子額冒青筋,正對著一個匍匐在地上的小姑娘打罵,在他旁邊那位蘇家六姑娘蘇文清正自皺著眉頭,不停勸著這位發怒的哥哥,想要拉住他。而其他蘇家的人,包括兩位老者和那個中年人,都是面色漠然地看著這一幕,毫無勸阻之意。

  那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看著身影有些熟悉,偶爾抬起頭來,那張倔強悲憤,卻又緊咬牙關苦忍的小臉,此刻在沒有污泥遮擋,顯得白皙而俏麗,雖然年紀尚小,卻隱然已可見是未來的美人胚子,卻正是昔日在廬陽城外亂葬崗上神秘失蹤的蘇小憐。

  王宗景看著這一幕,眼見那蘇文康痛罵兩句,舉起手又要打下去,心頭登時一陣怒意上湧,忍不住就要踏步上前,卻只聽人群中一聲斷喝:

  “住手!”

  一個高大身影從眾人眼前晃過,轉眼便出現在蘇文康的身前,隨意伸出右手一擋,登時只見蘇文康面上變色,打下的手臂如被火燒了一般,瞬間彈了回去,抱手向後跳了一步。

  王宗景愕然抬頭,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周圍王細雨與柳芸等青雲弟子已然紛紛開口道:

  “穆師兄。”

  來人正是那位身材魁梧方臉濃眉的穆懷正,此刻他那張方臉上帶了幾分怒氣,看了伏在地下的蘇小憐一眼,又轉眼向蘇文康看去,冷冷道:“你是何人,膽敢在青雲山下恃強凌弱?”

  王宗景搶上一步,蹲下身子將蘇小憐扶了起來,蘇小憐轉頭正欲道謝,忽然看清了王宗景的臉,身子一震,面上露出詫異之色,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低聲道:“是你?”

  王宗景心中本有許多話想問她,但如今也無從問起,只得苦笑一聲,將她身子拉起,隨後低聲道:“別怕。”然後有意無意間,卻是用身子擋住了蘇小憐半邊身形,將她攔在自己身後。

  蘇小憐從背後向王宗景看了一眼,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中雜著幾分莫名惘然的複雜之色,卻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6 08:24 AM

第十九章 庭院 (上)

  蘇文康負痛踉蹌而退,一旁的蘇文清一時愕然,而不久前還站在一邊淡然不語的蘇家三人都是臉上變色,搶上來首先扶住了蘇文康,其中一人剛想發怒,抬頭卻只見穆懷正一身青雲弟子的道袍,臉色微變,卻是把話吞了回去。

  只是他這裡忍了下來,那蘇五公子蘇文康卻是年輕氣盛,看起來又是個性急的,此番突然吃了一個小虧,退了兩步之後登時勃然大怒,怒吼道:“你又是誰,敢來管我的閒事?”

  穆懷正眉頭一皺,一張臉似乎又黑了幾分,凜然道:“你在青雲別院外公然欺辱弱小,是欺我青雲門無人麼?”

  蘇文康張嘴就要罵回去,但眼前人影一晃,卻是妹妹蘇文清擋在了面前,這姑娘容貌頗美,肌膚微豐,腮如新荔,鼻似凝脂,眉目間溫婉可親,讓人一見之下便有幾分好感,此刻卻是攔住了蘇文康的話頭,微微漲紅了臉,對穆懷正道:“這位師兄,對不住了,實在是我這位哥哥性子急躁,又見了平生最惱恨之人,這才一時沖昏了頭腦,絶非有意衝撞山門,更無絲毫蔑視青雲仙門的意思,還請師兄海涵。”

  此言一出,加上蘇文清一副誠懇臉色,本身又頗為美麗,穆懷正原本黑著的臉也緩和了幾分,哼了一聲,不再去看蘇文康,而是多望了蘇文清一眼,蘇文清點了點頭,道:“我們都是廬陽蘇家的子弟,今次前來也正是為了參加青雲試,若非對青雲門心懷敬重,我們又怎麼會來到此處呢?還請師兄明鑒。”

  穆懷正微微點頭,神色又鬆了一些,隨後轉頭向後看了一眼。

  望見穆懷正的目光轉來,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身子,蘇小憐的身影便露了出來,穆懷正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姑娘,皺眉問道:“小姑娘,你是哪裡人氏,來此為何?”

  蘇小憐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了看穆懷正那高大的身軀,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來參加青雲試的,想要拜入青雲仙門......”

  “呸!”旁邊傳來一聲唾棄聲,卻是蘇文康一臉怒容,站在一旁恨恨不已。

  穆懷正神色一冷,向那邊盯了一眼,蘇文清連忙擋住這個暴躁的哥哥,臉上浮起帶著歉意的笑容,對著穆懷正帶著懇求之意笑了一下,穆懷正轉過頭來,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出身哪裡?”

  蘇小憐猶豫了一下,目光卻是游離中向蘇文康那邊看了一眼,蘇文康仍是一副怒容,而蘇文清則是臉色淡淡,彷彿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蘇小憐嘴角輕輕抿了一下,然後徐徐抬頭,望向穆懷正,容色一正,朗聲道:“我姓蘇,名叫蘇小憐,出身於幽州廬陽的名劍樓蘇家。”

  此言一出,登時周圍人群一片嘩然,除了早就心中有數的王宗景,人人臉上皆露出異色,而在另一頭,蘇文清臉色微變,倒也沒多說什麼,但蘇文康頓時暴跳如雷,一把推開攔在自己面前的蘇文清,對著蘇小憐怒喝道:“**,你休要胡扯!你早就跟你那個不知羞恥的娘親被我們蘇家趕出去了,今時今日竟然還敢如此玷辱我們蘇家名聲?”

  蘇小憐牙關緊咬,臉色卻蒼白之極,王宗景從側面看去,見她拿瘦弱身軀似乎還有些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太過傷心還是太過憤怒所致,只是說完剛才的話後,蘇小憐便沉默不語,任憑蘇文康在那邊暴跳如雷口出污語,也是強忍著沒有回口。

  穆懷正聽到蘇小憐報上來歷後也是怔了一下,正詫異間,卻只聽蘇文康在那邊跳腳,辱罵言語不堪入耳,心頭怒意登時又生,對著蘇文康喝道:“住口,你也是想要拜入青雲山門的人,如此污言穢語,成何體統!”

  蘇文康被他一喝,加上蘇文清一直拉扯他的手臂,這才恨恨收聲,面上卻仍有悻悻之色,看起來不甘不願。穆懷正目光轉動,忽地眉頭一凝,卻是看到蘇小憐手中抓著一塊木牌有些熟悉,他默然片刻,卻是轉頭看向蘇氏兄妹,沉聲道:“你們剛才說,這小姑娘是被你們蘇家趕出來的?”

  蘇文康冷笑道:“正是。”

  穆懷正道:“那在此之前,她的確是在你們蘇家生養,從小在你們蘇家長大的了,對不對?”

  蘇文康窒了一下,面上肌肉扭曲,恨恨轉過頭去,不願回答這個問題,還是蘇文清嘆了口氣,道:“是的。”

  穆懷正雙眉一揚,朗聲道:“既然如此,這小姑娘便算是出身來歷清白,只要她果然有天資根骨,適合修道,便能參加青雲試。”

  此言一出,蘇小憐身子一顫,王宗景也是心頭大喜,而蘇家那邊,蘇文清眉頭登時皺起,蘇文康卻是像吃了炮仗一樣,登時一跳三丈高,怒道:“什麼,她這樣的小**,怎麼能夠參加青雲試,她根本就沒資格!”

  穆懷正冷笑一聲,道:“本派青雲試如今名聞天下,最根本處便是靠的‘公正’二字,她既然出身來歷清楚明白,便是合了青雲門的規矩,我們青雲門,可不用看你們蘇家的面子來決定是不是收哪個人。”

  說罷,也不管蘇文康那邊如何反應,穆懷正便轉身看著蘇小憐,對她正色道:“小姑娘,我剛才的話你聽清楚了麼?”

  蘇小憐神色間有些激動,點了點頭。

  只是穆懷正隨即臉色一正,沉聲又道:“不過小姑娘,我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你身世來歷算是說清楚了,但是最要緊的,還是看你自身資質能夠適宜修道,若是沒有這份根骨資質,那我青雲門也不能收你,你可明白?”

  蘇小憐深深呼吸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決絶之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穆懷正走前幾步,來到她的面前,道:“伸出手來。”

  蘇小憐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彷彿有些遲疑,甚至眼角餘光中還有些一閃而過的驚惶,但是片刻之後,她終於還是咬緊了牙,慢慢伸出了手臂。

  遠處,蘇家兄妹並肩站著,原本惱怒不已的蘇文康這個時候突然“呸”了一聲,隨後又“嘿嘿”冷笑兩聲,語帶嘲諷道:“也罷,我就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資質天賦,當初我可是記得咱們蘇家也有人給你查驗過根骨,當時那一句經脈陰晦不可修行道術的斷語,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看你今天又能怎樣?”

  站在他旁邊的蘇文清拉了他一下,低聲道:“哥哥,少說兩句罷。”

  蘇文康看起來對這個妹妹倒是還頗為看重,聞言冷笑一聲,終於是閉口不言。

  場中人的目光,隨即都落在了伸手握住蘇小憐手掌的穆懷正臉上,只見他雙目微閉,臉上神色與身體動作,都與之前彭昌查驗王宗景根骨時一模一樣,蘇小憐臉色看去有些蒼白,一雙眼睛是緊緊盯著穆懷正,站在一旁的王宗景心裡也莫名其妙有些緊張起來,這番神情卻落在站在一旁的王細雨眼中,讓她眉頭微皺,轉頭過去又看了看蘇小憐。

  穆懷正神色凝重,握著蘇小憐白皙的小手,過了好一會仍未說話,站在一旁的王宗景正有些焦急處,忽然只覺得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姐姐王細雨,只聽王細雨低聲道:“過來。”

  說著,將王宗景拉過來站得遠些了,王細雨看了看周圍,低聲問道:“你認得這個小姑娘?”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了看王細雨的臉色,遲疑了一下,心想反正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便低聲將在廬陽城中遇到蘇小憐的事簡單說了幾句,隨後道:“我也就是看她可憐,想順手幫一下,誰知道她後面突然就不見了,呃......”

  話說了一半,王宗景忽地臉色一變,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摀住自己胸口,王細雨吃了一驚,連忙拉住他的身子,愕然道:“小弟,你怎麼了?”

  王宗景卻是覺得胸口的心臟猛然跳動起來,就像是之前在青雲山門處那裡的古怪情形一般,只是這一次的異樣卻是來的更凶更猛也更加突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地突然心頭猛跳,幾乎讓他失聲喊了出來。

  不過說也奇怪,他這裡的異狀來的兇猛突然,去的也是古怪突兀,持續不過數息時間,這令人詫異的異狀便突然消失,他胸口的心跳也頓時恢復了正常。

  這須臾之間的變化,快得幾乎是轉瞬即逝,若非那股心跳劇痛的感覺仍舊殘留了一些在身體上,連王宗景自己都差點以為是幻覺了。摸著胸口已然平復的心臟,他臉色微變,自己心中也是迷惑不解,帶了幾分驚疑,但面對著王細雨擔心的神色,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道:“我沒事的。”

  王細雨兀自不放心,又追問了兩句,見王宗景果然沒什麼大事,這才放下心來。

  便在這時,只聽場中穆懷正一聲沉重呼吸,放開了蘇小憐的手掌,凝神思索片刻,隨即點了點頭,朗聲道:“蘇姑娘,你體內經脈的確有陰晦之像,但仍能行氣走脈,納天地靈氣入體,根骨也算不錯,所以準你通過查驗,參加青雲試。”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7 08:28 AM

第十九章 庭院 (下)

  “什麼!”遠處的蘇文康目瞪口呆,連罵人的話一時都說不出來了,在他身邊的蘇文清倒還能控制自己情緒,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蘇小憐。

  周圍圍觀的人群都發出驚嘆之聲,其中多有羨慕之色的,而王宗景則是快步走過去,對蘇小憐笑道:“恭喜你。”

  蘇小憐貝齒緊咬著唇,許久似乎才相信這一刻並非是幻覺,一雙手捧在胸口處,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對穆懷正深深鞠了一躬,帶了幾分哽咽聲音,道:“多謝,多謝師兄。”

  說罷抬起頭來,又看到旁邊王宗景帶了喜悅的笑臉,蘇小憐怔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神色,但最後還是被一股感激所取代,低聲道:“也多謝你了。”

  王宗景哈哈一笑,擺手不語。

  另一側,穆懷正轉過頭來,看著蘇家兄妹,淡淡地道:“二位,本人名叫穆懷正,是青雲門長老宋大仁宋師座下弟子,若二位對我今日作為有所不服的話,盡可向門中諸位長輩元老提告,在下問心無愧,斷然不會阻撓的。”

  蘇文康臉上怒意大盛,開口就欲說話,但轉眼間就被蘇文清拉到身後,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才回過頭來,看著穆懷正,靜靜地道:“穆師兄說哪裡話,今日之事,我們當然相信穆師兄的判斷,想必是昔日家中某人忙亂中做出了錯誤判詞。多餘的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以後參加青雲試時,我們兄妹二人定然會謹慎遵守青雲門規,絶不生事。”

  穆懷正目光微凝,在蘇文清那張漂亮秀美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後微微點頭,道:

  “如此最好了。”

  ※※※

  人群漸漸散去,穆懷正轉頭叫過柳芸,低聲和她說了幾句,柳芸點點頭,隨後走過去拉著蘇小憐,帶著她向青雲別院走去。另一邊蘇氏兄妹的神色都不好看,蘇文清倒還罷了,沒有太多情緒顯露在面上,蘇文康則是面色鐵青,盯著蘇小憐的背影嘴裡低聲罵著什麼。

  王細雨拉著王宗景離開了此處,走到一旁,看了一眼蘇氏兄妹那裡,轉頭對王宗景道:“小弟,之前你與廬陽名劍樓蘇家有什麼過節麼?”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沒有的,我當日確實只是路過。”

  王細雨看了他一眼,道:“如此最好,那是別人的家事,你莫要隨意出頭,明白麼?”

  王宗景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王細雨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過來找來,然後帶你上山,去看一看這人間仙境,青雲絶景,也好讓你開眼界長見識,說不定還能堅定你的向道之心呢。”

  王宗景咧嘴一笑,道:“姐,你放心,我向道之心定然是堅不可摧的。”

  王細雨噗嗤一聲笑出來,卻是從王宗景此刻的神情間依稀看到往日那個還依賴在自己身邊的小男孩的舊影,心中悄然柔軟了幾分,點了點頭,輕聲又叮囑了他幾句,這才轉身走了。

  王宗景回身向青雲別院走去,經過這麼一會耽擱,柳芸領著蘇小憐早就走得沒影了,也不曉得將那小姑娘帶到了別院何處。此刻青雲別院大門口處,蘇家兄妹站在那兒,與另外三個蘇家人說著話,看樣子倒像是道別。王宗景從姐姐口中也聽說了一些這裡的規矩,除了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外,非青雲門下的其他人等,是不被允許進入青雲別院的。

  走過蘇氏兄妹身邊時,果然聽到那兩位蘇家老人在輕聲叮囑兩個年輕人一些日常話語,蘇文康蘇文清兄妹都是輕輕點頭,低聲答應著。王宗景也未多看他們,本來也沒有什麼交情,便走進了青雲別院。

  乙道廿三院。

  重新走入這個庭院時,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那兩棵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柳樹,垂柳依依,柳條青青,恰好一陣清風拂過,無數青翠便溫柔無限地飄動著,讓人心靈瞬間為之一清,彷彿連呼吸的空氣也清新了幾分。

  走到園中,站於樹下,王宗景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周圍另外的四間房依然靜悄悄的,似乎還沒有等候到它們的主人,也不知將來會是怎樣的人,一起居住在這小小庭院中呢?

  王宗景轉身走去,踏著青青小草,回到火字房外,伸手推開了房門。

  再一次回到這間屋子時,裡面的一切仍然和剛才他來到這裡時看到的一樣,傢俱都是用松木或青竹所制,簡單樸素,卻自有股大氣和親切,聞著空氣中瀰漫著淡淡木香,王宗景只覺得心中便再無更多渴求之處了,只盼著早日可以開始修行道術,向著那心中期望的方向,開始前行。

  走到放在牆角有半人多高的松木衣櫃前,打開還能看到幾處松節疤痕的櫃門,王宗景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袱放了進去,裡面並沒有什麼珍貴之物,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外,還有一個略有些彎曲弧度的白色尖齒,約莫有半個小臂長,白森森有些陰寒的光澤下,隱約還能見到淡淡的一縷幽藍。

  這是當年金花古蟒死後殘留下的一枚獠牙,上面附有劇毒,也許是因為王宗景曾經在蛇血中浸泡過,所以這獠牙上的毒素對他居然並無反應,反倒是在這三年中,他靠著這枚毒牙與那片原始森林中的妖獸搏殺中,很是毒殺了一些強橫妖獸。只是天長日久後,這枚獠牙上的毒素已然鋭減,再沒有昔日見血封喉的奇效,便是獠牙本身,也出現了許多道細細裂痕。不過這東西也算是陪伴王宗景三年時光了,而且除了這枚獠牙,王宗景也沒有從那片森林中帶出什麼來,此時此刻,撫摸了幾下這支獠牙,王宗景眼神有些飄忽,往昔點點記憶,似乎又有些浮上心頭。

  正有些出神處,忽然從房門外庭院入口處,傳來了一聲細微的推門聲,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輕細腳步,王宗景心中一動,轉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扉向外望去,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裡,此刻已多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柳樹青青,隨風輕擺,她正站在樹下背身而立,衣裳微動,於寂靜處凝眸,白皙手指牽過一支細細柳條,彷彿也正打量著這小小一方天地。忽而聽到窗扉輕響,似驚動了這溫柔背影,她轉身回望而來,那一刻風兒忽起,柳枝飄舞,彷彿天上人間都是一片綠意盎然,青青顏色,深深映入了眼簾心底。

  這畫面是極美的,那女子容顏,也同樣美麗動人,明眸閃動間,她目光幽深而溫柔,看在了王宗景的身上。

  王宗景有片刻的恍惚,一時的茫然,這院中樹下的美麗女子,卻正是蘇文清。

  蘇文清看了王宗景一眼,目光中似也有幾分意外,青雲別院門外那場相爭,就發生在不久之前,而王宗景上前扶起蘇小憐還隱隱有維護之意,蘇文清在一旁也都看在眼中,此刻相見,卻也是意外之事。不過她的神色目光裡並沒有任何敵意,就那麼深深凝視了王宗景一眼後,她微微一笑,輕輕點頭,於漫天飄舞的青青柳枝中,似是溫柔的打了一個招呼。

  王宗景微微一怔,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蘇文清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略一停頓,便徑直走向了正對著火字房的另一側,推開了刻著“水”字樣的房門,走了進去,隨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院子中柳樹依依,草色青青,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7 10:16 PM

第二十章 雄峰 (上)

  忙亂的一天悄然過去,不過直到夜色降臨月上柳梢時,這個庭院中也沒有再進來過人。進了水字房的蘇文清進屋之後便沒有了動靜,庭院幽幽,這個晚上除了從那片青草地上傳來輕輕的蟲鳴聲外,便只剩下了一片靜謐。

  這一夜,王宗景睡得很好,很踏實,沒有絲毫認床難眠的毛病,平坦堅硬散發著淡淡松香的松木床,正是他所喜愛的。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口灑進屋中時,整個房間似乎也一下子亮堂起來,帶了些許慵懶的氣息。王宗景睜開雙眼從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披上單衣,走到窗戶邊上,用力一推,窗扉頓時向外彈開了去,一股清新而略帶濕潤的風兒瞬間吹拂到他的臉上,讓人油然而生出一種滿足感。

  青青垂柳,在院子中安靜地佇立著,放眼看去,這個院子裡的其他“金木土”三個房間,仍然還是門窗緊閉,並沒有新人入住的跡象。王宗景目光轉動,隨後卻看到水字房上,房門仍是關著,但那一扇對著院子的窗扉,卻已經打開了,隱約中還看到一個窈窕身影在房中走動著。

  王宗景向那邊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退了回來,在自己屋中舒臂扭腰,活動了一陣,然後坐到屋中那張圓桌旁,目光落在桌上一個半巴掌大小黃色圓口葫蘆上,拔開木塞,一股淡淡的藥香氣味便飄了出來。

  這葫蘆中有二十枚丹藥,名喚“辟榖丹”,卻是昨日分別時王細雨給他的。按照王細雨的說法,這種丹藥乃是青雲門丹房所制,常人服食一粒便可一日不饑,且久服之後,對身體有益無害,延年益壽亦不在話下。日後青雲試七月正是開始時,每一位參加青雲試的弟子,青雲門都會按月發下辟榖丹,於修道上雖不能說有太多助益,但比起吃五穀雜糧還是好上許多的。

  王宗景把葫蘆傾斜,未幾便看見從葫蘆口中滾出一粒乳白色小丸,看去不過小指頭大小,一股藥香隨之飄入鼻端,王宗景看了片刻便張嘴吞下,隨即仔細感覺腹中情況,只是等了半晌,卻似乎絲毫沒有異樣情況發生,身子還是那般的身子,既沒有肚子難受,也沒有出現傳說中那種服食仙丹全身飄飄欲仙之類的古怪現象。

  不過有一點是真的,倒是沒覺得肚子會餓了。

  這或許便是有些作用了罷,王宗景在心裡這麼想著,起身看了看周圍,本想開門出去走走,但遲疑片刻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老老實實地呆在了屋中。昨日王細雨說得明明白白,今天會來帶王宗景上青雲山去開開眼界,見識那人間福地,仙家勝景。老實說,王宗景還真是頗為嚮往,所以眼下便乾脆又躺回了床上,等待著王細雨的到來。

  昨日王細雨說的清楚,是早上前來,只是躺在床上的王宗景左等右等,等著日頭漸高,等到別院他處人聲漸起,等到眼看著就要日上三竿了,王細雨卻還是沒有到來。

  王宗景心中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倒說不上是等得不耐煩了,在那片殺機四伏的原始森林中掙扎求生度過三年,除了將昔日那點漫不經心的童真全部抹掉錘煉出了一幅堅韌性子外,也練就了他足夠多的耐性。在那片森林中,為了等待一個足夠好的機會去獵殺一隻強大妖獸,他往往可以等待數日之久,因為很多時候在生死搏殺中,一個失算就意味著喪命。

  眼下的情況自然遠不能和那種血腥搏殺相提並論,想來多半也是王細雨有事耽擱了,不過等待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王宗景在屋中來回走了幾圈後,便走向房門用力一拉門扉,然後走了出去。

  庭院中這時已灑落了一地明媚陽光,迴廊輕轉通向大門,依稀可以聽到外頭有人走動的聲音。王宗景側耳傾聽著,不曉得今日又會有多少人來到這裡,一起為了能夠拜入青雲山門的一點小小希望而憧憬努力著。

  信步走到庭院之中,青草地上,柳樹垂下萬千絲縧,王宗景用手撫摸著結實的樹幹,從掌心處傳來一股粗糙的感覺,卻讓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親切,雙手雙腳好像都有些癢癢起來,忍不住都想爬上樹幹去。

  便在這時,忽只聽身後一聲低響,卻是從院子大門處傳來的聲音,王宗景心中一喜,掉頭看去,口中一句“姐姐”正想叫出來,片刻後卻是一怔,但只見這座院子的大門處門被推開,現出一個人影並非王細雨,反而是一個長身而立的男子,劍眉星目,相貌英俊,只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著重重心事壓在心間,不得開顏.

  那男子目光隨即也看到了王宗景,只是他的反應便遠不如昨日蘇文清那樣禮貌大方,只是冷冷看了王宗景一眼後,便轉開了視線,走了進來。王宗景微微皺眉,感覺這年輕男子似乎並不是好打交道的人,便也沒有上去招呼,只看著那年輕男子略微打量了一番這個院子,隨後像是發現了什麼,大步走去,徑直走到刻有“金”字房的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嘭”,一聲低沉悶響,房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

  王宗景瞧了那門框窗戶片刻,回過頭來,忽又一怔,只見水字房窗邊,蘇文清的身影不知何時也站在房內窗下,目光淡淡地看著金字房的方向,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後,她好像感覺到王宗景的目光,轉頭看來,王宗景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後對著她點了點頭。

  微風吹過,柳枝在身邊輕輕擺動,讓地上的影子也有些寂寞地晃動著。

  蘇文清微微一笑,卻是開口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王宗景眉頭微揚,道:“不敢當,在下姓王,名宗景。”

  蘇文清“嗯”了一聲,伸出一隻左手輕輕扶住窗欄,微笑道:“雖不知將來如何,但這一年裡想必是都要在這裡為鄰,日後還請王公子多加教誨了。”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不滿姑娘,在下如今不過是一介莽漢,對修道空有嚮往之心,實際卻是一無所知的,不比姑娘家學淵博,將來只怕反而是我要多多請教你才是。”

  蘇文清看著他,扶在窗欄木枝上的白皙手指微微收緊,隨即輕輕翹起,如輕盈雀兒般在窗檯上一下一下地彈動著,臉上淡淡笑意不減,看著別有一股美人倚窗的風韻,低低笑了一聲,道:“王公子,你卻是怎麼知曉我是家學淵博的呢?”

  王宗景迎著她的目光,並沒有退縮之意,笑了笑,道:“昨日在青雲別院外,在下看到貴兄妹了。”

  蘇文清微微點頭,似乎一點也沒覺得意外,昨日之事對她而言,也並未在神色間有所影響,反而是一雙明眸深深看了王宗景一眼後,忽然道:“請問,公子可是幽州人氏麼?”

  王宗景心中一凜,道:“蘇姑娘何出此言?”

  蘇文清微笑道:“廬陽蘇家雖有幾分名氣,也只在幽州境內罷了,放眼天下,幽州邊陲之地,廬陽蘇家實算不得什麼,但看公子所言,卻是對蘇家頗有瞭解,想必當是幽州出身的罷?”

  王宗景忍不住又多看了這女子一眼,蘇文清之聰慧機敏,不過隻言片語間便隱見不凡,果然這青雲試中英才雲集,不容小覷。

  那一頭,蘇文清笑而不語,看著王宗景,王宗景也不扭捏,哈哈一笑,坦然而言:“蘇姑娘好生厲害,不滿姑娘,在下出身正是幽州,乃是龍湖王家的子弟。”

  “嗯,龍湖王家?”蘇文清這一次倒是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片刻後微微點頭,卻是重新露出了笑顏,道:“想不到居然這麼巧,在這小小院落裡還能遇見一位老鄉,真是讓人高興。”

  “是啊,真是太巧了。”

  蘇文清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道:“能與公子相識,文清實感欣悅,不過今日還有幾封家書要寫,容文清先告退。”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姑娘請便。”

  蘇文清微微一笑,從窗口走開了去,隨手掩上了半邊窗扉,只留下那閨房一線白牆,從窗口處露了出來。王宗景挑了挑眉,移開了目光,在園中柳樹下走了兩圈後,便也回房去了。

  ※※※

  這一等便過了晌午,王細雨居然還是沒有來,王宗景心裡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只是這初來乍到的,他也不願跑出去找那些青雲門弟子隨便亂問,心中猶豫一陣後,還是決定就這樣呆在屋中繼續等著罷。

  等待中的時間似乎過得總是特別的緩慢,屋外的日頭一點一點地傾斜,王宗景百無聊賴地在屋中這裡翻翻,那裡坐坐,又或是趴在窗前看著園中柳樹的樹影輕輕搖動。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約莫申時二刻,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王宗景忽地再次聽到屋外院門口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精神登時為之一振,不過也生怕是另外參加青雲試的新人入住這院子,便沒敢喊出聲來,趕忙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見抄手遊廊下,一個苗條身影面帶笑意,美麗容顏如沐春風,溫柔親切,卻不是王細雨又是誰?

  總算是來了!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28 08:29 AM

第二十章 雄峰 (下)

 王宗景哈哈一笑,跑過去打開房門,王細雨看了他一眼,笑道:“等急了罷?”

  王宗景撓頭笑道:“沒事,不急,不急。”

  王細雨嘻嘻一笑,伸手拉住他的手向外走去,道:“來,我帶你上山去看看。”

  王宗景答應一聲,隨手關好房門,便跟著姐姐走去,同時口中問道:“姐,今天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麼?”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是啊,本來我一早就想下來找你的,誰知師傅突然要開爐煉丹,煉的還是極難煉的一種丹藥,名喚‘三清丹’,叫了好多弟子過去看爐送藥,我也脫不了身,所以拖到了現在。”

  王宗景跟著她走出院門,下了臺階,來到那條大道上,一路緩步向青雲別院的大門處走去,同時笑道:“聽起來好像那丹藥很厲害的樣子。”

  王細雨道:“那是自然,‘三清丹’可是咱們青雲門老祖宗傳下來的極品靈丹之一,要耗用三十六中珍奇靈藥不說,煉丹時候的爐火溫度也要隨藥物變動而隨時變化,難煉的很,聽說就算是我們青雲門內,現有的三清丹也只有五顆而已。”

  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這麼稀罕,那姐姐你那位師傅一定也是煉丹大師了罷?”

  王細雨點頭,笑道:“不錯,青雲門內藏龍臥虎,我師尊曾書書于道法造詣雖然高深,卻也不能獨佔鰲頭。不過他學識淵博,最愛雜學,特別是在煉丹一道上最有天分,如今是公認的青雲門內煉丹第一人了。”

  王宗景心生羨慕,悠然神往,道:“那想必便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了吧......”

  王細雨的臉上忽然扭曲了一下,似乎被弟弟這句話給噎住了,想笑又沒好意思笑出聲來,強忍住了。只聽王宗景感歎了一句,又隨口問道:“姐,那今早你師傅所煉的三清丹,開爐之後煉出了幾顆啊?”

  王細雨漂亮的眼睫毛動了動,嗤笑一聲,看了看左右,湊近王宗景低聲道:“沒,煉丹失敗了,開爐後全是藥渣,一顆都沒有的。”

  “什麼?”王宗景嚇了一跳,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細雨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頭,道:“走啦,你那是什麼表情。”說著一邊向前走去,一邊道,“你還真以為我說的三清丹是那種江湖騙子賣的大力丸麼,要是那麼好煉成的話,兩千年下來,青雲門怎麼會只有五顆?”

  王宗景帶了幾分詫異,道:“你剛才不是說,你師傅曾長老是如今青雲門第一的煉丹大師麼?”

  王細雨聳了聳肩,道:“是啊,但是我可沒說他能和青雲門以前的煉丹大師們本領一樣的啊。”

  王宗景:“......”

  “呃,對了,萬一以後你有機會見到我那麼師尊,可千萬不能提煉丹這些事,知道不?”王細雨走著走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對王宗景叮囑了一句,道,“我那位師傅啊,什麼都好,人也隨和,就是死要面子,這些年來一直都想要煉成三清丹,好讓自己躋身青雲道門史上有數的煉丹大師之列,不過......嘿嘿,你是沒看到啊,今天開爐煉丹失敗之後,我師傅那副跳腳的神情,在丹房之內是著急上火大吼大叫,就差沒有指天罵地了。”

  王宗景沉默無語,心想那位曾長老看來也是一位性情中人啊。

  不知不覺走到了青雲別院門口,今日此處仍是站了不少青雲弟子,不過與昨日不同,看來是換了一波人當值,只是王細雨走過去後,還是頗為熟稔地和其中二三人打了招呼,那邊也都是紛紛笑著招呼,神情親切,看來王細雨在青雲門中交遊頗為廣闊。

  走出別院大門,屋外還是聚集了不少前來參加青雲試的年輕人,不過看人數感覺比昨日少了些。王細雨向左右看來看,帶著王宗景走到一個僻靜處,微微一笑,道:“小弟,準備好了,我們要上山了哦。”

  王宗景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麼,忽然間身子一震,反應了過來,不由得又驚又喜,踏上一步,盯著王細雨那張秀美臉龐,笑道:“姐,莫非、莫非你已經能夠......”

 王細雨淺淺一笑,但神色之間卻自有一絲淡淡自傲之氣,右手伸出捏出劍訣,口中低聲念誦了幾句,片刻之後,只見一道清光從她手間陡然亮起,漸漸明亮,越變越大,最終化作了一柄閃爍清光的三尺長劍,橫於胸前。

  “我們姐弟兩個人,只要堅定向道之心,刻苦修煉,”王細雨看著王宗景,一字字地道,“一定是不會輸給其他人的!”

  王宗景一時間只覺得心中有一股熱潮湧起,看著王細雨那帶著期望的目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王細雨微微一笑,如雨後花開,嬌美無限,柔聲道:“我們走罷。”

  說著,身形一動,已然是飄上了仙劍,那柄清光長劍虛浮於半空之中,看去似乎脆弱不能承物,但王細雨上去之後,劍身只不過略微一沉,隨即便恢復了原樣。

  她站穩身子,回身嫣然一笑,伸出手遞給王宗景,道:“來吧,小弟。”

  這裏雖然在別院之外的僻靜處,但前頭畢竟人數不少,王細雨施法召出仙劍法寶時,便有不少人注意到紛紛看了過來,待到她飄身而上,登時便是有些轟動了,好些人都慢慢走了過來,眼中滿是熱切羨慕之意。

  王宗景也注意到了一些周圍的情況,當下不敢拖拉,而且昔日林驚羽在把他帶出十萬大山時候,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心中倒也沒有太多畏懼之意,便拉住王細雨柔弱無骨般的小手,一縱身跳了上去。

  單論體重,如今的他比之苗條的王細雨可是重的太多了,然而仙家法寶畢竟不同凡響,雖然是承載兩人,也不過是晃動的比剛才劇烈了一些,很快又恢復了平衡。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抓緊我,準備走了。”

  王宗景點頭答應了一聲,手臂甫動,卻又是猶豫了一下,王細雨若有所覺,回頭白了他一眼,啐笑道:“傻子,你是我弟弟,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王宗景尷尬一笑,也覺得自己有些傻了,當下身子前移,雙手抱住了王細雨纖細的腰肢。王細雨一聲輕叱,劍指一劃,登時只見清光仙劍光華大盛,璀璨奪目中,劍尖微抬,仿佛蓄力片刻後,便在一聲清銳破空聲中,“嗖”的一聲向上飛去。

  別院之外,一片驚呼之聲,遠遠傳來,王宗景只覺得狂風陣陣,迎面吹來,周圍事物都在迅速向下沉去,不斷變小,眼前那座巨大的青山則是依然屹立,衣衫獵獵飄舞,腳下仙劍飛馳,雖然不是第一次乘上飛劍,但王宗景仍然有些心虛,只覺得腳下無根,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前靠了靠。

  像是感覺到了身後弟弟些許的緊張,王細雨輕輕拍了拍王宗景扶在她腰間的手,猶如昔日兒時,她帶著幾分憐愛安慰幼小的弟弟。

  狂風拂面,王宗景的心跳漸漸平復,慢慢適應了過來,只是不知為何,在這洶湧鋪面狂烈的風中,他似乎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從他雙臂懷抱之中那位溫柔女子身上傳來的,手掌縫隙間,隔著衣裳,仿佛也能感覺到身體淡淡的柔軟,帶著幾分熟悉的親切。

  一如兒時,父母離去之後,漫長夜裏他所能感覺到的唯一的溫暖。

  “姐。”王宗景忽然低下了頭,在王細雨耳邊輕輕叫了一聲。

  “嗯?”王細雨一邊仔細操控著飛劍向上空飛去,一邊似覺得耳邊有些麻癢,輕笑了一聲,道,“怎麼了?”

  “這幾年,我好想你的。”

  王細雨沉默了片刻,隨後輕歎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臂,然後目視前方,望著那越來越近,已經飛上青天迎面而來的白色雲朵,慢慢露出了笑容。

  那一片仿佛帶著透明的白,映入了眼簾,隨風鼓蕩,王宗景在烈烈風中,忽地興起,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出來,倒把王細雨嚇了一跳,嗔怪地拍了他一下,隨後輕笑一聲,手臂一震,仙劍的速度陡然加快,如閃電般飛馳而去,尖銳嘯聲破空而至,“嘶”地一聲,沖入雲海。

  轉瞬之間,兩人已被茫茫白色雲氣所包圍,視線不過周圍三丈,但王細雨顯然已經頗有經驗,帶著王宗景一路飛馳,駕輕就熟地在雲海中穿梭,王宗景極力睜開雙眼向四周望去,著眼處卻幾乎都是雲氣,偶爾間能見到龐大無匹的那座青山一角,或怪岩崢嶸,或絕壁如鏡,又或是古松虯結,如巨人展臂一般,而轉眼之間,這些景物便如驚鴻一般,消逝在雲海波濤之中,再不復見。

  這一處雲海中,雲氣竟是異常濃厚,王宗景隨著王細雨飛馳半晌,只覺得飛劍一直往上快速飛馳,卻直到此刻也未飛出雲層,遠遠勝過了昔日在十萬大山處林驚羽帶著他飛馳的那片雲層,除此之外,隱匿在雲氣之中那座巍峨聳立的山峰,卻竟然也是直到此刻也仿佛不見頂一般,兀自綿綿不絕地向上方延伸著,仿佛真的是通往九天之上,神仙居處。

  正在他神思飛揚時候,忽地只聽王細雨一聲疾喝,同時道:“小弟,留意了。”

  聲音未落,王宗景便只覺得眼前忽地光芒大亮,那飛劍已然沖出雲海,瞬間只見那天地蒼穹浩瀚無邊,完完整整地呈現在眼前,天色澄藍,碧空如洗,一座巍峨雄峰聳立天地之間,刺破雲層,直達高空,如一柄亙古利劍,傲視天地,睥睨世間,仿佛與生俱來的桀驁之氣,千萬年下,從不曾褪去半分。

  青雲山!

  通天峰!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29 08:48 AM

第二十一章 光暗 (上)

  仙劍在半空中緩緩減速,靠近了那座聳立於茫茫雲海中的巨大山峰,悠揚鐘聲,從山峰深處遠遠傳來,迴蕩在天地之間;有瑞獸仙鶴,嬉鬧飛翔,巨木森森,古藤繚繞,目光所及遠處,更有一道彩虹橫貫天地,閃爍出七彩光輝,美輪美奐。此情此景,未見有半點紅塵氣,但只得人間神仙境。

  隨著仙劍載著二人徐徐落下,王宗景看到下方出現了一處極大的平台,隱約可見地面全用白色玉石鋪就,在日光之下折射出溫和的光芒,平台邊緣,白玉欄杆悄然而立,平台之中,還有九座大鼎,以九宮方位放置於上,絲絲縷縷的透明輕煙飄起,凝而不散,從老遠處便能聞到那清香氣息。

  更有遠處茫茫雲層的雲氣,恰好便擋在這巨大平台一線,山風鼓蕩吹拂中,無窮無盡的潔白雲氣便飄了過來,將這片檯子堪堪淹沒,人行其上,白色雲氣便沒過了腳踝處,如行走於雲中,似神仙中人一般。山峰雄峙,天地巍然,茫茫雲海勁風吹動,雲氣蕩漾如波濤翻滾,一波波一浪浪,彷彿永無窮盡。

  王宗景直看得目眩神迷,這等天地絶景,仙家勝境,俗世之中卻哪能看到幾回?此時此刻,但只恨雙目太少,眼界太窄,不能將這天地造化俊秀美景,一一收錄心中才是。王細雨駕馭仙劍,從天落下,一陣清光搖曳後,仙劍消失於她手腕之間,兩人已站在這座巨大平台之上。

  茫茫雲氣在腳下吹拂而過,彷彿有一絲溫和的冰涼氣息,也從腳踝處悄然傳來,若不下腳下平台上傳來堅實厚重的感覺,當真便讓人有異樣的空虛之感。王細雨微笑著環顧四周,然後看向王宗景,道:“小弟,這一處,便是天下聞名的‘青雲六景’中的一處,名喚‘雲海’。”

  王宗景連連點頭,放眼看去,但見這“雲海”上仙氣蒸騰,氣勢非凡,不時有青雲門弟子三三兩兩走過,雲氣之中,望之也似神仙中人一般;前頭九座大鼎,每一座都有數人之高大,威嚴聳立,更為此處仙家境地添上了幾分莊嚴肅穆之意。

  王細雨帶著他緩緩而行,走在這雲海之中,看著王宗景猶如一個小孩般舉目四望,臉上滿是驚奇讚歎之色,心中有些好笑,卻轉念想起昔年自己初到此地時,又何嘗不是為這等天地神奇景緻所驚嘆不已。此刻看著弟弟,她也有幾分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微微一笑,她指著這座雄偉山峰,道:

  “咱們現下所立身處的這座山峰,名叫‘通天峰’,是青雲山脈的最高峰,同時也是青雲門的重心所在,門中重地,盡數在此。除此之外,青雲山脈名動天下,共有七座雄偉靈峰,除最高最大的通天峰外,另外六座山峰分別是:龍首、風回、大竹、小竹、朝陽和落霞,你看那邊。”說著,王細雨手指雲海之外的遠方,王宗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雲海茫茫,遙遠處果然還有五座方位不一高低不齊的巨大山峰,突出雲層,巍然聳立。

  “那五座山峰,便是青雲七峰中的龍首、風回、大竹、小竹和朝陽,還有一座山峰落霞峰,卻是在西側,”王細雨轉了個身子,指了指通天峰高聳的山體,笑道,“被通天峰擋住了,咱們這裡是看不見的。”

  王宗景點了點頭,轉眼看去,只見此處雲海美景,心中有一絲抑制不住的興奮,正在這時只見前頭雲海中走來一人,笑意溫和,道:“你果然來了。”

  王家姐弟看去,來人卻是一個熟人,乃是當日曾經去過龍湖王家的明陽道人,二人都是一怔,隨即連忙見禮,王細雨笑著叫了一聲,道:“師叔。”

  明陽道人笑著應過,轉眼看向王宗景,道:“聽說你也通過查驗,準備參加青雲試了?”

  王宗景點頭答應道:“是。”

  明陽道人微笑道:“這就算是過了第一關了,但是青雲試中英才無數,想要在一年之後留在這裡,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還需一番磨練,你好自為之,當日林師兄對你頗為看好,你可不要讓他失望了。”

  王宗景心中一動,道:“林前輩他也回來了嗎?”

  明陽道人搖了搖頭,道:“林師兄還未回山,不過以我估計也就是這最近幾天的事情了。”

  王宗景“哦”了一聲,還未開口,忽只聽旁邊王細雨插了一句問道:“明陽師叔,你說的這位林師兄,莫非就是林驚羽林師叔麼?”

  明陽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說著又向王宗景打了個招呼,道,“我還有些事要去見掌教真人,你們慢慢逛啊。”說完便繼續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王細雨一眼,道:

  “細雨,你帶著弟弟隨便看看,不過本門的規矩你可不要忘了啊。”

  王細雨嘻嘻一笑,道:“我記得了,師叔,你放心就是。”

  明陽道人灑然一笑,轉身離去,王宗景在旁邊有些好奇地問道:“姐,什麼規矩?”

  王細雨拉著他向前走去,笑道:“還能有什麼規矩,就是有些地方可以隨便閒逛,有些地方就不能帶你去看了唄,至少在你沒入門之前,那是不能去的。”

  王宗景醒悟過來,剛想說些什麼,便只見王細雨忽地手指前方,微笑道:“小弟你看,那一處如長虹經天的奇景,便是咱們青雲山有名的‘虹橋’了,也在青雲六景之列。”

  王宗景一抬頭,舉目望去,果然只見自己在雲海中不知不覺走過了一段路,前方已到了平台某處邊緣,卻有一座石橋如天外飛鴻,一端搭在雲海邊緣,另一端橫貫虛空,飄向遠處山峰。山風吹過,雲氣蒸騰,那石橋望之竟無絲毫支撐之物,矯矯如龍,穿行雲中,直欲是破空飛去;更有那橋上清水,如溪水一般從石橋兩側輕輕流淌而下,日光照耀下,折射出七色彩虹,盤旋於橋身之上,一眼看去,這座巨大石橋猶如一支巨大彩虹一般,橫貫天地,美麗無方。

  天地之間,卻是竟有如此鬼斧神工之造化勝景!

  王宗景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看著,心潮起伏,王細雨也是向那虹橋望上了幾眼,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後微笑道:“虹橋之上,便是本門掌教真人與諸位長老所在的玉清殿所在,那裡不是你現在能去的,以後再說吧。”

  王宗景點了點頭,臉上卻難免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王細雨看在眼中,笑罵道:“貪心的小子,別說是上虹橋了,你可知道,就是這雲海之上,也不是山下那些參加青雲試的弟子隨隨便便就能上來看的。也就是你姐姐我人在青雲三年,又事先打過了招呼,這才能帶你上來看看。”

  王宗景恍然大悟,笑道:“多謝姐姐,看來我還是沾你的光了。”

  王細雨“嘿”地笑了一聲,道:“走罷,我再帶你看些好看的景物。”

  姐弟二人便這樣就在這青雲山頭信步閒逛,王細雨心情頗好,一路笑談,指點景緻,說些青雲門內軼事典故,也讓王宗景聽得是津津有味,時間便在這談笑中悄然而過,不知不覺天色已近黃昏。

  從一處山道走下,眼看雲海又在前方不遠處,王細雨修道有成,王宗景身體強健,兩人都還是精神奕奕,並無絲毫疲憊之態。與此同時,王宗景正聽到姐姐不知怎麼挑起的話頭,對他說著如今青雲門內的情況:

  “......小弟,前頭我已對你說了,當年幾場浩劫之後,青雲門老一輩的高手死的死傷的傷,時至今日,幾乎便沒剩下幾位了,便是還活著的師祖,如今也不再關注門中大事。而掌教蕭真人當年力排眾議,行那七脈合一的大事後,便在青雲門內專設了‘長老會’,如今門派大事,往往都由長老會商議決定的。”

  說到此處,王細雨壓低了聲音,道:“據說這名列長老會的人,都是昔年青雲各脈擔任首座的厲害人物,蕭真人當年為行大事,不得不做出一些這樣的讓步。”

  王宗景心中震動,本以為青雲掌教真人便是天下無雙的人物,想不到同門中亦有實力強橫的人物,讓掌教真人也不得不有些忌憚。王細雨伸出手掌,一個個手指壓了過去:

  “諸位長老中,排名第一的自然還是掌教蕭真人,第二位是當年出身龍首峰一脈的齊昊齊長老,第三位的是出身小竹峰的陸雪琪陸長老,第四位的是出身風回峰的曾書書曾長老,呃,也就是我的師傅啦。”

  王宗景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姐姐,想不到你師傅是這麼大的來頭。”

  王細雨略有些得意,道:“還算可以啦,可惜這幾日我師傅煉丹失敗,心情正是焦躁時候,不算是好時機,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他,若是對了他老人家的眼緣,說不定也能送你一場造化呢。”

  王宗景連連點頭,心中想像了一番那位曾書書曾長老會是怎樣的一副偉岸光輝正義凜然仙風道骨的神仙摸樣,隨後又問道:“呃,姐姐,那長老會中還有三位長老,又是什麼人?”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4-29 08:49 PM

第二十一章 光暗 (下)

王宗景一怔,奇道:“聽你剛才說的,難道不是七脈合一之後,每一脈都在長老會中占了一個位置麼?”

  王細雨沉默了一下,道:“沒有的,除了我剛才說的四位長老,如今長老會中也只剩下一位了,是出身於大竹峰的宋大仁宋長老。”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似乎也輕輕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曾聽一位師兄說過當年往事,據說多年前七脈剛剛合一,長老會初立時,倒的確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一共是七位長老,每一脈占了一位,只是這些年來人物凋零,朝陽、落霞兩脈傳下來的弟子中,並無特別出眾的人才,而昔日長老因故逝世後,便再也沒有增補進去。”

  王宗景默默無語,目光凝視著前頭越來越近的雲海,黃昏光影中,那些潔白的雲氣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輕輕翻滾著。這些長老廢立的事,應該便算是青雲門內過往秘辛了,如今說來平淡,但遙想當年,卻令人不禁在心中暗暗揣測當日平和表面之下,或許也有異樣的波雲詭譎吧。

  王細雨搖了搖頭,輕聲道:“現在對你說這些事還是太早了一些,日後你在山下修行,只管一心修煉就是了,其他事莫要多管,明白麼?”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王細雨一拍手,像是要把這無意中說到的沉重氣氛給趕走,然後笑著看了看天色,道:“快走快走,天色馬上就要黑了,我再帶你去看通天峰上最後一處名列‘青雲六景’的地方。”

  王宗景隨她走去,忍不住問道:“姐姐,那青雲六景除了我已經見過的‘雲海’、‘虹橋’,究竟還有什麼?”

  王細雨快步而行,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道:“還有‘翠坪’、‘竹濤’、‘月臺’和‘飛霞’,竹濤在大竹峰上,月臺是小竹峰的景物,飛霞自然是落霞峰的,現在我們要去的,就是通天峰上最後一處漂亮景物:翠坪。”

  ※※※

  青雲山下,青雲別院中,隨著天色漸晚,白日聚集的門口的人群已是大都散去,這一天又有不少年輕人滿懷喜悅踏進了青雲別院,但是抱恨離開的人數更多,不過也不會有人記住他們的。喧鬧了一天的別院入口處,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幾個仍在當真駐守的青雲弟子輕鬆地低聲聊天說笑著,從別院中不時走出來一些面帶好奇的少年男女,有些猶豫地走出別院門口,開始在四周閒逛起來。

  對於這些人,青雲弟子並未有阻擋之意,最多不過是看上幾眼,便轉頭過去繼續聊天了。

  按照青雲試的規矩,參加查驗的弟子最多不能超過十七歲,否則年齡太大的話,未免失了可造餘地,所以在這些踏進青雲別院的弟子中,年紀小的少年少女占了絕大多數。不過儘管如此,如今只有十一歲,再過一月多就要十二歲的蘇小憐,依然是顯得幼稚弱小的一位。

  此刻,她低垂著頭,跟隨在幾個似乎是剛剛認識,彼此正興高采烈地聊天說話的少年身後,慢慢地向大門口走去,門口的青雲弟子沒有阻攔他們的意思,很輕鬆地就放了他們出去。本來麼,青雲試還未開始,而這些都只不過是十多歲的小孩,管那麼緊做什麼?

  出了別院,蘇小憐很快離開了人群,臉上的神色看去有些木然陰沉,與周圍那些因為通過考驗而興奮不已的孩子們顯得格格不入,一個人緩緩走去,偶爾抬頭看看左右環境,慢慢走到了來時那條林蔭遮蔽的大道上。

  茂密的林蔭道上,白天遮擋了灼熱的陽光留下的是一片涼爽,到了晚上夜幕將臨時,這裏便比外頭更加的黑暗,所以少有人在這個時候走動,很快的,幽深的林蔭道上便只剩下蘇小憐一個人的身影,幽幽地走在昏暗的樹影之下。

  靜謐之中,少女的腳步聲忽然變得響亮起來,雖然蘇小憐並沒有加重腳步,但是那一聲聲原來低落的腳步聲,此刻卻是慢慢回蕩在密林之中,“嗒、嗒、嗒”地迴響著,輕輕飄蕩了出去。

  一道幽光,忽地從密林深處閃了一下,幾乎是與此同時,蘇小憐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立刻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去。

 幽光寂寂,凝而不散,如黑暗中的一隻妖獸眼眸,冷冷地向這裏看了一眼,又等待了片刻,然後輕輕地飄了過來。蘇小憐站在黑暗中,凝視著這片幽光,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臉色仿佛也開始蒼白起來,但不知為何,仍是強忍著堅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幽光緩緩逼近,在離蘇小憐數尺之外停了下來,忽而熄滅,片刻之後周圍樹枝輕動,卻是黑暗中走出了一個高大男子的身影,看去幾乎比蘇小憐高上一倍,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

  一股詭異的氣息,似帶有幾分死亡腐臭的滋味傳了過來,蘇小憐的身子似乎顫抖的更厲害了,微弱的光線中,隱約能看到她緊張地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陷肉中。

  “你還好罷?”

  黑暗的陰影裏,那個黑影緩緩開口,卻是聽起來關心的話語,只是在周圍這種詭異的氣氛中,一點都讓人感覺不到溫暖。

  蘇小憐胸膛起伏,急促地呼吸著,過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很好,通過了查驗。”

  “嗯,”黑影中的人似乎對這個答復並沒有什麼驚奇或是驚喜的情緒,只是隨便應了一聲,過了片刻後,只聽他開口道:“讓我看看那張圖。”

  蘇小憐的身子又是劇烈顫抖了一下,牙齒仿佛是下意識一般緊緊咬住了嘴唇,那張雖然年幼但已然頗具風情的小臉上多了幾分恐懼出來,只是她還是慢慢地轉過身去,在這片幽深的黑暗中,緩緩伸出雙手,在胸前一陣摸索後,卻赫然是將背部的衣裳褪了一半下來,露出光潔白皙的背部。

  黑暗裏的幽光,仿佛又猛然閃爍了一下,片刻之後,不知哪里來的一股詭異氣息,忽地輕湧而來,原本光滑無比的少女肌膚上,猛然間閃過一陣妖豔般的暗紅之光,一點點一絲絲,從背後的肌膚透露出來,仿佛那源泉正是身體血肉的最深處,此刻慢慢散發出光彩。

  紅光一點點多了起來,從最初的小點漸漸連接成線,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似無形鬼筆,在少女光潔的肌膚上畫出一幅詭異的圖案,漸漸成形,慢慢凝聚,到最後赫然是一副猙獰可怕的鬼怪圖案,陰森可怖。

  黑影中人盯著這幅詭異鬼圖,沉默了好一會,道:“這幅‘修羅噬鬼圖’已然融入血肉,再也脫不掉了。”

  蘇小憐默默地穿好衣裳,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來,臉色依然蒼白的有些嚇人。

  林間幽靜,無風無聲,那黑影中人的聲音聽起來也似乎有些空曠飄忽,毫無生氣:“你天生陰晦體質,靈氣不能入體,無法修道,普天之下,也唯有此種出自南疆古巫一族的秘術,方能為你於身軀血脈間強開經絡,聚攏靈氣,只是這其中代價如何,我當日都已經對你說的清清楚楚了,你可還記得?”

  蘇小憐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帶著幾分苦澀,低聲道:“是。”隨後她忽然猛地抬頭,看著那團黑影,大聲道,“可是你當日也說過的,只要我答應幫你做一件事,你或許會有法子救我!”

  “不錯,我是這樣說過,事到如今也不必瞞你,”那黑影中人冷笑了一聲,道,“在那青雲門中,有一件古往今來神鬼莫測的重寶,名叫‘誅仙古劍’。據我所知,此劍乃是這世間唯一能克制修羅之力的異物。你若想早日脫離這修羅陰鬼夜夜噬心之苦,便埋頭苦修罷,若是老天開眼,你有那萬中無一的機緣大造化,居然在青雲門中出人頭地了,到了那時,不但你大仇可報,拿到誅仙劍於我,我便自有法子替你除去了修羅噬身之苦。”

  蘇小憐身子晃了一下,仿佛一時呆住了。

  黑影中人冷冷一笑,道:“你心懷深怨,要為母復仇,這才走上今日之路,日後如何,誰也不得而知。不過當初你答應我的條件,可不要忘了。”他的身軀似乎轉動了一下,緩緩抬頭,那藏匿於黑暗中的目光,也不知穿過了多少古木樹蔭,凝視著那一座橫亙天地的雄偉巨山,淡淡地道,

  “拜入青雲,去替我伺機找一個人,無論是誰說他死了,你都不要相信,我知道他一定還活著。”

  “那個人,名叫萬劍一。”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4-30 08:56 AM

第二十二章 父母 (上)

  夕陽西下,最後一縷殘陽光芒在天際晚霞邊戀戀不捨地纏綿片刻後,終於還是盡數消散,歸於黑暗。夜幕籠罩天地,一輪明月悄然升起,漫天星斗也緩緩出現,明亮閃爍。站在這通天峰上,這一刻便覺得彷彿那些星星皆在咫尺之間,伸手或可摘下,卻又沉醉於這俗世未見的佳期美景,不忍不捨。

  穿過了雲海,一路向西邊走去,夜色如輕紗,月光似水,追在身前身後。山道曲折,小徑幽幽,但只見山道兩旁古木參天,松柏繁茂,從枝葉縫隙間落下點點星光,凝聚成如夢似幻般的幽美光點,在森林中歡快地跳動著。才走了數丈之遠,周圍便忽然沉靜下來,渺渺雲海已消失於身後,取而代之的是古老森林中一種幽靜感覺。又走了一小段,樹林更加茂密,幽暗的灌木叢中傳來輕輕蟲鳴聲,頭頂上方粗壯的樹幹枝葉裡,偶爾還會出現幾隻小小松鼠,手中或抓著松果,小小的腦袋歪過來,悄悄帶著幾分好奇注視著樹下行走的人們。

  腳下的小道多以圓石鋪地,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白玉碎石,看去和雲海那處的白玉石料十分相似,不知是不是昔年青雲先輩們修築這片靈山仙境時留下了多餘石料,用在這條小徑上。姐弟兩人順著這條小徑向前又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忽只見原本狹窄的林間小徑前頭豁然開朗,兩側樹木稀疏起來,道路一下子變得頗為寬敞,片刻之後,他們已走到了那小道盡頭,王宗景放眼望去,一時屏住了呼吸。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極為廣闊而山勢平緩向下的巨大山坡,從他們立腳之處開始,青草茵茵如翠玉,向遠方無窮無盡地漫延出去,顏色青亮的似乎要流淌出來一般。整座山坡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蒼翠一片,竟如一塊通透美麗的翡翠一般,令人心胸為之一震。

  山脊草甸上,山風徐徐從遠處吹來,翡翠坪上的青草如波濤一般,起伏不定,就連吹過身旁的輕風中也帶了這裡青草的芳香,微微青澀卻甘美的感覺,如輕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到來的人們。在草坪的最遠處,山間的雲氣凝結在那裡,潔白無暇,輕輕飄蕩著,讓遠山與草坪平添了幾分朦朧色彩。夜色之下,月華星光中,整個翡翠坪看去,此刻竟是如此的安靜美麗,令人再無絲毫俗世雜念,渾然忘我,只陶醉於這超出想像的美麗景色之中。

  “翠坪、翠坪,真的就像是一塊翡翠啊。”王宗景忍不住這樣感嘆道,目光貪婪地看著這一片幽美景色,彷彿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王細雨嘴角浮出一絲笑意,拉著他向下走去,當雙足沒入翠坪草海時,有一種柔軟的感覺從腳底傳了上來,彷彿踏入了溫柔清澈的水中。

  明月升起,掛在中天,從這裡看去,便覺得那月兒特別的圓,特別的亮,還有漫天星光,此刻也似帶了些頑皮,不停地眨著眼睛,讓點點星光如璀璨寶石,在美麗的夜空中閃爍著。

  不知哪裡的遠處,似在朦朧薄霧輕紗的背後,遠遠還傳來了幾聲奇特的狗吠聲,讓眼前的這一幕美景,更多了幾分出世的味道。王宗景與王細雨走到翠坪裏邊,挑了處平緩地方,王細雨坐了下來,王宗景卻是一股腦把身子四仰八叉地甩到地上,大大咧咧地躺著,當身體像是陷入水中一般沒入了草海中時,周圍全是那股清香的青草味道,幾根細細草枝,掠過臉龐肌膚,帶著些許麻癢。

  “好舒服啊。”王宗景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一臉滿足的模樣。

  王細雨看著他,眼光中滿是憐愛,然後抱膝坐在他的身旁,把頭輕輕靠在腳邊,看著這夜幕蒼穹上美麗的月色星光,也不再說話了,眼神漸漸迷離,不知在想著什麼。

  就在姐弟二人享受著這異常安靜悠閒的平靜時光時,忽然在草甸下頭,翠屏深處,傳來一陣清晰的狗吠聲,中間雜著幾聲尖細的“吱吱吱吱”叫嚷聲,隨後便是一個還顯稚嫩的男孩聲音,大聲叫道:“快跑,快跑!”

  “咦?”王細雨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抬頭看去,這翠坪名列“青雲六景”,乃是青雲山著名的風景所在,平日裡也有不少青雲弟子來此,所以並不算是偏僻所在,但是此時夜色已黑,人便少了許多,剛才這一路走來,便沒有遇見有其他人。卻是想不到反而是在這翠坪深處,居然還有人在,而且聽那聲音,居然還是個小孩。

  原本躺在王細雨身邊的王宗景這時也是坐了起來,只是他臉上神情有些愕然,那遠遠傳來的聲音,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耳熟,特別是還有幾聲狗吠猴叫聲,更讓他心底浮現出了一絲怪異感覺。

  “呼呼”之聲,很快便接近傳來,煙霧飄散,一個小小身影大步跑來,身後跟著一隻大黃狗,狗背上蹲坐著一隻灰毛猴子似乎正在咧嘴大笑。王宗景凝神看去,那小男孩圓頭圓腦眉清目秀,胖嘟嘟笑嘻嘻可愛無比,身上斜背了一隻舊布口袋,隨意撇在背後,卻不正是當日自己在山下那片松林中見到的小鼎?

  此刻但見小鼎一溜煙使勁跑來,臉上倒沒太多緊張之意,反而有幾分戲謔,王宗景與王細雨二人正詫異時,忽然又望見從小鼎背後跑來另一個小身影,卻是一個小女孩,看著比小鼎還略小些,黑髮小辮,面容秀美,長得如粉雕玉琢一般,雖是年紀小小,卻漂亮的不像話,讓人看了一眼似有吃了一顆糖的感覺,從心間泛起一絲甘美甜意出來。

  此刻,卻只見那小女孩面帶幾分緊張焦急之色,踉踉蹌蹌用力跑著,一邊追著小鼎,一邊大聲叫道:

  “小鼎哥哥,小鼎哥哥,等等我啊。”

  小鼎腳下不停,回頭卻做了個鬼臉,作勢嚇唬大笑道:“哎呀呀呀,快跑快跑,那下面有鬼追上來啦!看,她還穿著白衣服,飄......”

  “啊!”小女孩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臉色蒼白,連半點回頭張望的膽子都沒有,只使出了吃奶的勁頭拚命向小鼎跑去,同時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小鼎哥哥,等我,等我......”

  這一追倒是一下子拉近了兩人距離,小鼎跳了一下,卻是對旁邊半吐舌頭神態輕鬆跟著跑的大黃狗叫道:“大黃,嚇她,嚇她!”

  大黃狗尾巴搖晃一下,卻是沒什麼反應,小鼎大怒,跑過去“啪”的一聲,用胖乎乎的小手在大黃毛茸茸的大狗頭上一拍,怒道:“笨狗,快嚇她一下。”

  大黃身子一抖,像是反應了過來,頓時齜牙咧嘴,巨大的狗軀霍地轉過身來,對後面追來的小女孩怒目而視,張大狗嘴露出尖利獠牙,嘴裡還發出低沉可怕的“嗚嗚嗚嗚”聲,一副凶神惡煞的摸樣,配合那龐大身軀看起來還當真令人頭皮發麻,就是趴在狗背上的灰毛猴子,似乎也有點助紂為虐般大作兇殘鬼臉,對著小女孩追來的方向手舞足蹈做出攻擊姿態。

  誰知那小女孩雖然膽小怕鬼,對上了大黃居然反而毫無畏懼之意,仍是一溜煙徑直跑來,同時只眨了眨清亮明澈的大眼睛撇了大黃小灰一眼,便“嗖”的一聲,輕輕鬆鬆地從大黃面前跑了過去,讓前一刻還威風凜凜凶神惡煞的黃狗與猴子,瞬間石化了一般,呆在原地保持了那副古怪摸樣好久也沒動彈。

  “笨狗,你還敢再沒用一些嗎!”前頭傳來小鼎惱羞成怒的叫聲。

  大黃一個激靈,跳了起來,然後對著前邊的小女孩“汪汪汪汪汪”地狂吠起來,看樣子也是要重整旗鼓,找回身為青雲山第一得道老狗的尊嚴,不料才叫了兩聲,前頭那小女孩忽地轉過身來,伸出小手一指大黃,大聲說道:

  “大黃,你再凶我,明天我就叫娘親過來,用‘琥珀朱綾’把你綁了掛在虹橋上吹風!”

  “嗚......”

  這一聲呵斥如玉旨天音,瞬間就把威風凜凜的大黃狗擊潰,立刻閉嘴不說,嘴裡幾聲哀鳴後大黃低頭俯身,狗尾巴搖得飛快,湊到小女孩身邊,用狗頭蹭個不停,一副親熱無比的樣子,要多熱切有多熱切,彷彿這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山坡之上,王宗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又是哪裡來的小朋友,太厲害了吧。

  草甸下邊,小鼎顯然沒料到大黃這土狗居然如此的沒骨氣,差點把小鼻子都氣歪了,眼看著那小女孩有些得意地轉過身又追上了自己,乾脆也不跑了,叉腰大聲道:“齊小萱,你老是追著我幹嘛!”

  被他叫做齊小萱的小女孩這時跑到了小鼎身邊,臉上又露出幾分害怕之意,拉住小鼎的一隻袖子回頭偷偷張望了一眼,道:“小鼎哥哥,我、我怕鬼......”

  小鼎嗤笑一聲,擺了擺手,道:“沒事沒事,我是嚇你的。咱們青雲山上哪來的鬼,就算有也早就被那些整天閒得沒事的叔叔伯伯幹掉了。”

  只是小萱看著仍然有些緊張,站在草叢中靠的小鼎很緊,一直不住地向四周張望著,同時低聲道:“小鼎哥哥,咱們還是走吧,出來玩好久了,我娘說不定會擔心的。”

  小鼎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怕就怕麼,還說什麼你娘擔心?”

  小萱被他這麼一說,不曉得是不是心裡委屈,粉嫩嫩漂亮的小臉上,嘴角一扁,似乎要哭出來了。

  小鼎一看她這幅模樣,似乎也是頭大,不耐煩地道:“好啦,好啦,我們回去了,你別哭嘛。”說著毛手毛腳地伸出一隻胖手,在小萱白嫩精緻的小臉上不知是揉還是擦地抹了兩下,好像是想替她擦眼淚的摸樣。小萱登時便向後跳了一步,拍拍小臉皺眉道:“你的手髒死了,不許摸我的臉。”

  “不摸就不摸,你以為我愛摸啊!”小鼎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拉了小萱的手,便向翠坪上方走去,看來是要離開這裡了。

  月光之下,一對粉雕玉琢純真可愛的小孩子牽手並肩而行,草海幽幽,風吹而過,掠起他們的衣衫輕輕飄舞,黃狗灰猴,悠閒地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波波青草化作的水濤在夜風中美麗地起伏著,星光燦爛,如詩如畫。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 09:18 A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5-2 10:06 A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父母 (下)

   小鼎走了幾步,忽然看見草甸前頭山坡上站著兩個人,仔細一看,嘴裡“咦”了一聲,卻是跑了過來,笑嘻嘻地道:“王大哥,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王宗景看著小鼎那副可愛模樣,心中也是一陣喜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圓滾滾的腦袋,笑道:“我是隨我姐姐上來的,順便看看這青雲山的景色。”

  小鼎轉頭一看,“哦”一聲道:“原來這就是你姐姐啊,我說呢,以前好像也見過,不過也沒說話,不認得的,要不那天我就直接給你通報了。”

  王宗景笑道:“沒事,這不是找到了麼。”

  站在王宗景背後的王細雨走了過來,看了小鼎一眼,隨即轉頭有些詫異地對王宗景問道:“小弟,你怎麼會認得小鼎?”

  “在山下認識的啊。”王宗景把當日緣由簡單說了一遍,這時旁邊的小萱也走了過來,與小鼎不同的是,她看起來居然和王細雨認識,笑嘻嘻走到王細雨身邊,道:“細雨姐姐。”

  “哎,小萱真乖。”王細雨臉上頓時笑顏綻放,看來非但和小萱熟稔,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女孩,彎腰蹲下,對小萱問道:“小萱,都這麼遲了,你怎麼還在這兒玩呢?”

  小萱指了一下站在王宗景身邊的小鼎,道:“是小鼎哥哥說帶我到翡翠坪這裡來玩的,可是到了下面以後,他又說、又突然說下來有鬼,我、我、我就......”說著說著,原本看去沒事的小女孩突然好像又觸動心懷,委屈傷心地嘴角一抽一抽,似乎又要哭了出來。

  王細雨連忙把小萱拉過來,輕輕抱在懷裡,柔聲安慰道:“小萱乖,沒事的,沒事的,那是小鼎騙你的,這青雲山上從來都沒有鬼的。”

  小萱眼角噙著淡淡淚光,帶了幾分抽噎,道:“真、真的麼?”

  王細雨重重點頭,微笑道:“當然是真的了。好了,小萱不哭了罷。”

  旁邊,小鼎卻是嗤笑了一聲,大聲叫道:“愛哭鬼!”

  小萱沒理他,伸手抹了抹眼淚,王細雨站起來又好氣又好笑,對小鼎道:“小鼎,你怎麼能這樣捉弄小萱,她比你小呢?”

  小鼎嘟嚷兩句,卻是走過去站到小萱身邊,盯著她看了一會,也不說話。

  小萱低頭,誰知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小鼎哥哥說話,有些奇怪地抬起頭來,道:“小鼎哥哥,你老是看我幹什麼?”

  小鼎眼珠子轉了兩圈,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小萱,要不這樣,明天我再帶你去另一個好玩的地方,那裡可好玩了,有......”話說了一半,他忽然壓低了聲音,賊兮兮地向王宗景與王細雨這邊看了一眼,卻是把腦袋湊到小萱的耳朵旁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神秘極了。

  小萱聽完之後,看模樣先是一呆,然後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小小臉上花容失色,連連搖頭,一疊聲道:“不行,不行,那地方......”

  “不許說!”小鼎大聲打斷了她,小萱立刻掩口,但兩隻大眼睛還是有些無辜帶點可憐地看著小鼎,小鼎抓了抓頭,道:“算了,明天再說,唉,女孩子就是麻煩!”

  說完,他轉頭過來,對喊道:“王大哥,你現在住哪兒,有空我去找你玩哦。”

  王宗景看著那有趣的兩個小孩,心裡也是喜歡,聞言笑道:“我在山下的青雲別院中,住的是乙道廿三院火字房。”

  小鼎“哦”了一聲,隨後醒悟過來,笑道:“啊,你通過查驗,可以參加青雲試了?”

  王宗景點頭,微笑道:“不錯。”

  小鼎想了一下,道:“我也想去。”然後皺起小小眉頭,忽然轉過頭對著小萱問道,“小萱,要不我們也一起去參加青雲試罷?”

  王宗景與王細雨都是一怔,小萱更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小女孩醒悟過來,立刻把頭搖的似波浪鼓一樣,道:“不好,不好,那邊人太多了,再說小鼎哥哥,我們還太小呢。”

  小鼎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什麼太小?門裡的那些師叔師伯每個見了我,都眉開眼笑說我是天賦異稟絶世奇才的。不行,我得去試試。”

  說著一跺腳,看來決心已定,這時站在王宗景身邊的王細雨不知為何輕輕發笑,掩口不語。王宗景就站在姐姐身邊,第一個便發現了姐姐的異樣,低聲問道:“怎麼了?”

  王細雨欲言又止,正好這時前頭小鼎開口對這邊道:“王大哥,我們先走了。回頭我去求求我娘,讓她答應我去參加青雲試啊?”

  王宗景呆了一下,苦笑一聲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對著小鼎揮手,隨口道:“好啊,我等你來。”

  小鼎哈哈一笑,拉著小萱的手就往翠坪上方走去,小萱看他一眼,卻是笑嘻嘻地道:“小鼎哥哥,我覺得你娘一定不肯讓你去的。”

  小鼎一個踉蹌,居然沒有開口反駁,只是伸手面帶苦惱之色,習慣性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圓腦袋,過了一會忽然道:“沒事,我明天去求我爹。”

  小萱撇了撇嘴,道:“切,那有什麼用,我聽我娘說過了,你爹好沒用的,整天什麼事全聽你娘的話,她都看不下去了。”

  小鼎嗤笑一聲,看起來一副你太無知的表情,神秘兮兮地道:“你懂什麼?我還能不曉得麼,我娘親平日雖然不愛說話,但心裡最重我爹了,我覺得她喜歡我爹比喜歡我還多一些......呃,該怎麼說呢,反正我也不曉得,就是那麼個意思了。真正只要我爹開口說話了,我娘一定會聽他的,唔,我得去求我爹!”

  小萱:“......是這樣啊,那我回家再問問我娘。”

  小鼎:“你問你娘做什麼?”

  小萱:“我問她到底喜歡我多一些還是喜歡我爹多一些。”

  小鼎:“......”

  兩小拉著手,一邊說著一邊走遠,站在翠坪草甸上的王細雨收回目光,看了王宗景一眼,微笑道:“你還不曉得他們兩個人的來歷罷?”

  王宗景好奇心起,搖頭道:“我確實還不知道,他們兩人的父母,也是這青雲門中的麼?”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是,那小姑娘名叫齊小萱,她爹便是剛才我對你說過的如今青雲門內,位高權重的第二號大人物,齊昊齊長老。小萱的娘名叫田靈兒,聽說昔年是出身於本門大竹峰一脈,是前任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祖師的獨生女兒,一身道行也是極高的,在門中頗有名氣。”

  王宗景“嘶”了一聲,忍不住多看了那漂亮的小姑娘一眼,又轉頭對王細雨問道:“那小鼎呢,他父母又是什麼人?”

  王細雨臉上浮起了一絲敬仰崇拜之色,低聲道:“小鼎的來歷也不小的,他的娘親,便是我前頭跟你說過的出身於青雲山小竹峰的陸雪琪陸長老,如今在青雲門中,陸師叔聲名赫赫,非但道行精深,聲望足可與齊昊長老相提並論,並且貌美如花,數十年來都是門中上下一致公認的青雲門第一美人。”

  王宗景心頭震撼,想不到這兩個小朋友家世來頭居然都這麼大,只是不知為何,在聽著王細雨說著這些名聲赫赫的青雲長老會大人物時,他心中似乎有個莫名其妙一閃而過的古怪念頭,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林驚羽,為什麼,為什麼那位道行神通絶對都是超凡脫俗的林前輩,卻居然不在長老會之列呢?

  王宗景搖了搖頭,把這個有些莫名的念頭甩出腦袋,不管事情原因究竟怎樣,總不是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該去考慮的,倒是下一刻,他心中頗有幾分好奇,忍不住問道:

  “啊,那小鼎他爹呢,莫非也是青雲門的哪一位大人物麼?”

  王細雨一直微笑的臉龐上,第一次浮起了一絲尷尬和疑惑,沉默了片刻後,她似乎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這事我也是聽說的,奇怪的很,陸師叔是如此出眾乃至名動天下的奇女子,但是小鼎的爹卻是聲名絲毫不顯,甚至都很少有人見過他。”

  王宗景大奇,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王細雨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句,過了片刻才低聲道:“聽說,小鼎他的父親,好像是住在大竹峰上的一個廚子。”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 08:08 PM

第二十三章 新鄰 (上)

  六月的青雲山下,大部分的日子都是沐浴在越來越灼熱的陽光中,人來人往,無數從神洲浩土各地,懷抱著修仙夢想的少年男女們都來到這裡。有的人來了又失望地離去,有的人則興高采烈地留下,踏進了那座似乎是承載夢想的青雲別院。

  夏日炎炎中,日子進入了七月。

  名聞天下的青雲試,終於也隨之正式拉開了帷幕。

  原本是寬鬆甚至帶了些鬆散的青雲山門,就在七月初一這一日,陡然間換了模樣,那些面帶笑意輕鬆談笑的青雲弟子個個面色肅然,人手也多了數倍,無關人等盡數被請出了青雲山麓之外,更多的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則是在青雲別院中,分別被聚集起來。

  炎熱的空氣中,似乎開始瀰漫著一絲沉重的肅穆之意。

  規矩,一條條清晰明確地念了出來,情況,一點點清楚地展現,沒有絲毫隱瞞,在青雲別院裡不同的地方,在眾多被聚集在一起的年輕面孔與目光中,青雲試的一切都明白無誤地展開。

  沒有任何青雲長老前輩過來訓話、動員、鼓勵,沒有任何壯麗、氣派、鼓舞人心的場面,在如今的這個青雲門中,那些事彷彿都已消散於過往雲煙,也正是因為如此,王宗景知道了自己所應該知道的一切:

  這一年,得到資格參加青雲試的少年,一共九百一十三人;

  這一年,青雲門在青雲試結束之後,將收錄四十人為門下弟子;

  這一年,沒有任何的師長會傳授道法修行,只賜一本基礎法訣自行修煉;

  這一年,所有弟子只能在青雲別院周圍一定範圍內走動,不得遠離;

  這一年......

  王宗景走在人流之中,周圍滿是興奮的少年熱切的聲音,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的手上,都緊緊抓著一本黃色封皮的書卷,封面上寫著“清風訣”三字。用剛才過來宣告的青雲門那位師兄的話來說,這套功法乃是青雲門中一位祖師傳下的基礎道法,最適合年紀尚幼的少年修習,能強身固元,修煉有成後再修習傳說中的那套青雲門根本大法“太極玄清道”,便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與周圍那些雀躍激動滿心歡喜的少年比起來,王宗景看著會顯得冷靜一些,只是偶爾看一眼手中的那本清風訣,他臉上也會流露出一絲笑意,透露出心中的幾分喜悅。一路之上,已經有不少人迫不及待的翻書觀閲,更多的人則是腳步匆匆,快步走向自己的住處,看那模樣,便是早上片刻開始研習這清風訣也是好的。

  一年光陰,有時候看來真是短暫的很,雖然青雲門早已明確說過,當青雲試期滿之後,除了著重看弟子們中修習清風訣的成就高低外,還有一場特殊的最後關卡要考驗所有的弟子,不過無論怎樣,能將清風訣修行到最好的地步,那決然是錯不了的。

  想到此處,王宗景的心中念頭,倒也和其他人差不了多少,腳下情不自禁也快了一些。青雲別院占地極大,入門處那七條大道一直向內延伸,佔據了一大片的山坳,兩側高牆,也是修到了山體之上。別院之中,七條大道兩側的庭院層層疊疊,依次排列過去,足足佔據了整座別院四分之三的位置。只有在青雲別院最靠近後山的地方,留出了一大片空地,從後山那片茂密的森林中流淌下一條清澈小溪,蜿蜒流過院子,穿過高牆下方,又悄無聲息地流向不知名處。

  這一片後山空地多栽修竹松柏,亦有奇花異草迎風怒放,清雅美麗處比之俗世間豪門大族的花園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是個修煉之餘散心的好去處。再往後的地方,便是山勢陡然而起變為險峻的山壁,數丈高的石壁上除了幾棵矮松,便是光溜溜的石頭難以踏腳,到了山壁上方,是一片相對平緩的山脊,那裡古木森森,巨樹相疊,又是一片茂盛的密林。

  王宗景緊走幾步,拐上了那條乙道,他所住的廿三院正在乙道的中間處,從後院花園過去還要走一段路,正當他夾在人流中準備回去時,忽然只聽身後不遠處,有個聲音輕輕地叫了一句:

  “你,你等一下......”

  王宗景回身一看,只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身體苗條的小姑娘,居然是多日不見的蘇小憐。說起來,自從當日來到青雲別院那一天,在那場勉強算是蘇家人的紛爭中見過蘇小憐後,王宗景未嘗沒有想再找到她的念頭,只是那日蘇小憐被領走之後,這十幾日間居然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王宗景也不曉得她究竟住在這青雲別院中的哪一處,隨著日子過去,這念頭也慢慢淡了。誰知今天這個時候,居然還是蘇小憐首先看到了他,王宗景心中也有些高興,走過去笑道:

  “是你啊,蘇姑娘。”

  蘇小憐抬頭看著王宗景,笑了一下,神色間也有幾分喜悅。只是她臉上的氣色落在王宗景的眼中,卻似乎並不是甚好,這一眼看去便覺得臉色有些蒼白,眉目之間那股沉鬱之氣,比當初相遇時好像還深了幾分,還有便是眼角眉間,隱約有一絲疲倦乏色,倒像是沒怎麼睡好的樣子。

  王宗景眉頭微皺,剛想開口詢問,蘇小憐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我還不知道公子你的名字呢?”

  王宗景一愣,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幾次相遇都有些倉促,居然都沒告訴她自己的名字,當下笑道:“我姓王,名叫宗景。”

  蘇小憐低聲念了一遍,隨後抬頭看著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王大哥,你好幾次都幫我,謝謝你了。”

  王宗景擺手失笑,看了看周圍都是人,便示意蘇小憐兩人一起走到道旁僻靜處,隨後笑道:“小事而已,不足掛齒。對了,蘇姑娘,當初在廬陽城外,你怎麼突然就......”

  “王大哥,”蘇小憐忽地開聲,打斷了王宗景的問話,臉上掠過一絲掙扎之色,隨即低聲道:“那事有些曲折,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待日後有機會時,我再細細說與你聽,好不好?”

  王宗景有些愕然,但是看著蘇小憐的臉色,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隨你,不過蘇姑娘,你的臉色看起來怎麼這麼差,是生病了麼?”

  蘇小憐似乎吃了一驚,抬頭看了王宗景一眼,隨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片刻之後,不無苦澀地笑了一下,道:“我、我是最近睡覺沒睡好,所以臉色有些難看吧。”

  “哈。”王宗景倒是不疑有他,搖頭笑道:“你莫非是還不習慣這裡麼,這就沒法子了,我可幫不了你。要不說你們女孩子家比較嬌氣呢,你看我皮糙肉厚的,到哪裡都是倒頭就睡,從來就沒有睡不好過。”

  蘇小憐忍不住“噗哧”一聲掩口而笑,被王宗景那自嘲的話逗得笑了出來,這一笑卻是竟有幾分嫵媚從她容色之間悄然流淌出來。蘇小憐原本就是個容貌頗佳的美人胚子,只是年紀尚小還未長開,正是含苞欲放的時候,這一笑之下,卻竟有幾分隱約的傾城之色,讓王宗景看在眼中,竟是為之一呆。

  笑過之後,蘇小憐看著心情似乎也有些轉好,眉目間舒展開少許,沉鬱之氣稍去,望著王宗景道:“王大哥,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找你,就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兒?”

  王宗景笑道:“哦,我也有在找你啊。”

  蘇小憐看了他一眼,貝齒輕咬下唇,隨後微笑道:“是嗎?”

  王宗景點頭道:“這青雲別院真大,眼下人又是最多的時候,難怪我們碰不上。我住在乙道這裡的廿三院火字房,你呢?”

  蘇小憐“哦”了一聲,道:“難怪我碰不上你,我住在最後邊的辛道上,是十七院,也是火字房呢。”說著,她嘴角掛上了一絲淡淡笑意,流連不去,似乎這小小的巧合也讓她有些高興。

  王宗景點了點頭,心情也是不錯,笑道:“那你以後常來找我玩罷,什麼時候來都行,呃,”說到一半,他忽然窒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神色間露出一絲尷尬之色,看了蘇小憐一眼。

  蘇小憐也是個細心敏感的女子,一下便看了出來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了,王大哥。”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苦笑道:“在我那個院子裡,還住了廬陽蘇家的一個人,是蘇文清蘇姑娘。”

  蘇小憐臉色頓時一僵,似乎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但是片刻後她深深呼吸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王大哥,這跟你沒有絲毫干係,你不用放在心上的。日後小妹若是有閒暇時,或會上門打擾探望,你不要嫌棄就是了。不過如果王大哥你是想要一心修煉不願別人打擾,小妹也能體諒......”

  王宗景一擺手,道:“哪裡又能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都在修煉的,沒事,沒事,你想來儘管過來玩就是了。”

  蘇小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以後我再找機會去見王大哥罷,現在便不耽誤你了,小妹告辭。”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2 08:18 AM

第二十三章 新鄰 (下)

  望著蘇小憐漸漸遠去,從背後看著她的身影似乎有些單薄,不知怎麼,王宗景眼前老是浮現出她眉宇之間本不該在她這年紀該有的沉鬱之色,那一張初見嫵媚的面容下,是不是也有什麼難以揮去的傷心事呢?

  王宗景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事,轉身大步行去,一路順著大道走回了廿三院,院門半開著,他兩步跳上台階,走了進去,第一個印入眼簾的仍然還是庭院中兩株青青柳樹,此刻依然是隨風拂動著青嫩枝條,院子之中,沒有外頭的喧鬧,很是安靜。其他幾處屋子門窗都是緊閉著,獨有水字房處窗扉敞開,蘇文清不知何時已先回到房中,此刻正坐在窗前,靜靜地看著手中書卷。

  王宗景眼尖,一眼看去,那書卷黃皮薄紙,想來應該就是剛賜下的“清風訣”。

  聽到院中腳步聲,蘇文清轉頭看來,見王宗景站在庭院之中,便是微微一笑,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那笑容溫婉平和,便如那手中書卷的名字一般,如一股清風幽幽吹來,讓人心境為之一平。

  王宗景回以一笑,隨後掉頭向自己屋子走去,這段日子間,廿三院這裡除了他與蘇文清外,還住進了兩人,第一個就是當日他曾見過的沉默少年,性子似乎頗為孤僻,很少露面,過了這半個來月,王宗景與他住在同一個院子中,也不過就碰見了四五次,算是混個臉熟,知道了他名叫仇雕泗;還有一位是後來過了數日才進入青雲別院的少年,住進了土字房,卻是一個比王宗景大了一歲的小胖子,身高比王宗景矮了一頭,肚子卻比王宗景大了兩三圈的奇特身材,名叫巴熊。

  相比起仇雕泗來說,巴熊的性子便好得太多了,熱情隨和,一來廿三院還沒放下行李,便笑呵呵地挨個上門拜訪幾位鄰居,順便還塞了幾樣據說是他家鄉北方涼州那裡的特產。除了仇雕泗性子古怪,就隔了門應付兩聲,王宗景與蘇文清兩人都很快與巴熊熟稔了起來,一來二去也能說笑攀談了。蘇文清性子隨和,但畢竟身為女子,有些隔閡,所以這院子之中到現在,倒是以王宗景和巴熊兩人交情最好,碰面都會說上幾句。

  不過這個時候,仇雕泗的金字房與巴熊的土字房都還是關著門窗,也不知他們兩人回來了沒有,王宗景向他們的房屋處掃了一眼,便打算回去自己的屋子。就在他走了兩步時候,忽然間卻似乎是隱隱從院子外的某處,傳來了幾聲狗吠聲。

  王宗景腳下一頓,有些詫異地側耳聽了聽,這一下卻又沒有動靜,莫非是自己聽錯了麼?要知道青雲試開始之後,青雲別院裡的規矩便嚴格起來,一般是看不到有人蓄養禽獸寵物的。不過剛才那一刻,他心中也隱隱掠過一個念頭,當日在通天峰上小鼎曾說過也想來參加青雲試,雖然那不過是小兒之言,但聯想到小鼎的家世,也未必便沒可能。

  不過到底還是不會讓這個小孩如此胡鬧吧,王宗景心裡這麼想著,搖頭苦笑了一下,走回自己的火字房門口,正要伸手去推房門。誰知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只聽庭院門口一下子熱鬧聲音傳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吱吱......”

  王宗景身子一僵,伸出的手也頓在半空,片刻後轉過身來,臉上似帶了幾分苦笑之意,凝神看去,果然只見這廿三院的大門口處,大黃小灰呼的一聲竄了進來,然後便是圓腦袋胖乎乎背著一個小布袋的小鼎,笑嘻嘻地走了進來,一眼便看到了王宗景站在那兒,登時喜出望外,招手道:

  “王大哥,王大哥。”

  王宗景帶著幾分不可思議地目光,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鼎,遲疑了片刻,才有些不自信地問道:“小鼎,你怎麼會來這裡,該不會、不會是真的你要......”

  “我也要參加青雲試了。”小鼎很得意,很囂張,很大聲地回答了他。

  “咦?”院子另一側,坐在窗前的蘇文清也注意到了這邊,聽到小鼎的話後,也是愕然帶著幾分詫異看了過來,一雙妙目打量著這個看去頂多也就四歲多的小男孩,幾乎是與此同時,金字房的窗戶也忽地打開,那個性格孤僻永遠沉著一張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大筆錢似的仇雕泗也探出頭來,緊皺著眉頭向這裡望了過來,隨後目光落在小鼎身上,眼角微微扭曲了一下,卻是發出一聲冷哼,“嘭”的一聲又用力將窗子關上了。

  這自然不是什麼好客熱情的表現,一時院子中有些安靜,片刻後蘇文清輕咳一聲,對著王宗景和小鼎笑了一下,也起身離開了窗前。王宗景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金字房那裡,心裡也有些不痛快,不管怎樣他心中對小鼎這孩子還是頗有好感的,而他自己的性子,小時候頑劣不說,便是後來被掠至十萬大山中掙扎求生了三年,整日與那些凶橫暴戾的妖獸搏殺,又哪裡會是平和軟弱的?

  不過眼下終究還到不了撕破臉皮的程度,何況這青雲別院中的規矩,也是清楚無誤地禁止私鬥,王宗景也是淡淡看了那邊一眼,便將心頭不快壓了下去,轉頭看向小鼎時,臉上已浮起了一絲笑意。

  小鼎也是個聰慧的孩子,此刻抬頭看了看王宗景,帶了幾分愕然道:“王大哥,那人是不喜歡我麼?”

  王宗景淡淡一笑,蹲了下來,卻是笑道:“沒事,你跟他又不認識,不用理會他。倒是你真的要來參加青雲試麼?”他心裡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帶了幾分笑意,道,“你娘還真的同意你這麼胡鬧啊?”

  小鼎嗤笑一聲,面帶有幾分得意之色地道:“誰說我胡鬧了,我可是認真的。那天過後我回家說了這事,我娘果然是不肯的,還把我訓斥了幾句。”說到此處,小鼎下意識地腦袋一縮,看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生平最怕的便是那位據說性子清冷的母親了。

  “不過呢,小人自有妙計......”小鼎看著得意洋洋,正要說下去時,王宗景卻是聽了一怔,奇道:

  “什麼小人自有妙計?呃......你是不是想說‘山人自有妙計’?”

  小鼎一窒,看起來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圓腦袋,哈哈一笑,道:“唔唔,就是那樣了,我有妙計不是,我就去找了我爹。我爹開始也說我是胡鬧,不過我多求了他幾次,他就心軟了,本來麼,這裡還不就是青雲山的地方,哪裡都是青雲弟子,還怕我出什麼事不成?所以最後他還是答應了。”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看了小鼎一眼,心想姐姐口中那位陸雪琪陸師叔是何等人物,忍不住又問道:“那你娘親那邊呢,她不是沒答應麼?”

  小鼎一揮手,看著渾不在意地道:“沒事,我爹答應就成了。我還不知道麼,只要我爹抓住娘的手......喂,大黃,你幹什麼呢?”

  他這裡突然目視前方,叫了一句,王宗景回頭看去,只見毛色鮮亮身軀巨大的大黃在院子裡跑了一圈,這時溜躂到一棵柳樹下,東嗅嗅西聞聞,然後抬起一隻後腳,卻是對著樹根尿了。

  小鼎跑了過去,一拍大黃的腦袋,看來有些不滿意,抱怨道:“大黃,以後我要住這裡呢,你不許在這裡尿尿,不然臭死了。”

  大黃把屁股往地上一坐,嘴裡“嗚嗚”叫了兩聲,卻是斜著眼睛看了小鼎一眼,小鼎倒好像明白他的意思,摸著腦袋想了片刻,隨後還是搖頭道:“不行,還是不要在這裡尿尿,以後你想尿尿的時候,就跑到其他院子裡尿了再回來,知道不?”

  大黃與一直蹲在旁邊嘴裡“吱吱吱吱”叫著,這時正在翻檢狗毛的猴子小灰,明顯都是同時一呆,向小鼎看了過來,片刻後,大黃嘴裡嘟囔了幾聲,低下了狗頭,看來是被小鼎打敗了。

  小鼎笑嘻嘻回頭看著王宗景,道:“王大哥,我前些日子就跟穆師兄說過了,讓他給我在你這個院子裡留一間房,現在是有的罷?”

  王宗景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這院子裡一直空著木字房沒人住進來,原來是小鼎跟人打過了招呼,想必他口中那位穆師兄便是時常在青雲別院這裡轉悠,身份不低的穆懷正穆師兄了。這小傢伙還真是神通廣大,誰都得賣他面子,王宗景苦笑一聲,向木字房那裡指了一下,道:“有一間空房的,是木字房。”

  小鼎歡呼一聲,一溜煙向那邊跑了過去,大黃小灰也跟在他的身後,王宗景搖了搖頭,但看著小鼎那可愛的身影,心中倒也有幾分欣喜,對這孩子他真是越來越喜愛了,只看著那歡快的身影,心裡便彷彿也明亮了幾分,當下也是微笑著跟了過去。

  小鼎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跑了進去,同時四下張望,這裡摸摸,那裡抓抓,雖然房內擺設傢俱都和王宗景他們的屋子中差不多,同樣的簡單樸素,但小鼎看起來還是頗為興奮,甚至還興高采烈地爬到床上打了個滾。

  王宗景看著那小兒樣,哪裡會是認真修行的樣子,心裡搖頭,不過想想倒也釋然,小鼎不過只有四歲,他父母想必也是寵愛於他,讓他下來隨便玩玩的,哪裡又是真的要強迫他一心一意修行什麼道術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笑著對小鼎道:“小鼎,你這一次參加青雲試,當真就準備在這裡住上一年麼?”

  小鼎跳下床,笑嘻嘻地道:“是啊。”

  王宗景忍不住笑出來,道:“那敢情好,這一年裡我倒是有伴了。對了,早上門裡的師兄們賜下了青雲門的‘清風訣’,你拿到了沒,那可是我們在青雲試中要修行的道術呢?”

  小鼎哈哈一笑,道:“我早拿到了,你看。”說著伸手去腰間那個小布袋裏隨便一摸索,片刻後果然抓了一本黃皮書捲出來,上面正是寫著清風訣三字。

  王宗景笑著點了點頭,剛想說話,便聽小鼎在那邊笑道:“我可是比你還早拿到呢,昨晚就到手了,對了,你要看我這本不?”

  王宗景失笑,搖頭道:“大家的書卷都是一樣的,我也有一本。”

  小鼎一聳肩,隨手把這本清風訣放在書桌上,旁邊一道灰影忽地一聲跳上桌,卻是好奇的小灰跑過來,拿著這本書翻了翻,片刻後又沒了興趣,隨手丟下了。

  小鼎也不管它,又跑到窗戶邊把窗子打開了,隨口說道:“嗯,應該是差不多吧,不過昨晚我把這書給正在燒飯的我爹看時,他看了一會,就說這書裡有些地方不靠譜,然後幫我在上面改了一些字,說是這樣才對的。”

  王宗景心中一震,愕然抬頭,只見小鼎似乎還沒心沒肺地張望著窗外,屋內桌上,那本黃皮書卷仍是靜靜地躺在桌面,一陣輕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將那書頁幽幽吹起了幾分,又緩緩落下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3 08:03 AM

第二十四章 異法(上)

  不知怎麼,王宗景覺得自己忽然有些口乾舌燥,小鼎的父親會是什麼樣的人物,才敢信手修改這本青雲門傳下來的清風訣,要知道小鼎可是他的親生兒子,那這書上的修改處,自然便不會是什麼害人的東西。

  難道......難道小鼎的父親,竟然就是傳說中那些個隱姓埋名藏在名門大派中的絶世奇人麼?

  王宗景隨即在心裡自己搖了搖頭,不無自嘲地想這世上哪來的那麼多絶世奇人,真要這樣的話,當日在廬陽城裡遇見的那個江湖老騙子說不定還更像些呢。

  只是轉念之中,他卻又忍不住怦然心動,小鼎的娘親那是何等的人物,半月前剛聽姐姐說到時只是驚嘆一下,到如今等於也是在青雲門中過了一段日子,多少瞭解了一些青雲情況,他對那位青雲門上下無不敬畏,據說就連掌教真人與齊昊齊長老都要讓她三分的陸雪琪陸師叔,卻也是如雷貫耳了。

  這樣一個絶世的奇女子,嫁的會是一個平庸的男子麼?

  黃色的書卷躺在桌子上,安靜無語,落在王宗景的眼中,卻彷彿多了一絲詭異的誘惑,似乎在低聲笑著召喚他:“來看看吧,來看看吧......”

  王宗景咬了咬牙,忽地走了上去,將那本黃皮書卷拿起,深吸了一口氣後,翻開了書頁。

  “清風訣”乃是青雲門賜下的一門基礎功法,除了考校參加青雲試的眾弟子於修道上的根骨天資外,最重要的便是讓他們打好一個修煉道術的基礎,是以這書卷之中的法門,正是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的寫法,特別是前幾章,往往書寫的都是諸如打坐、吐納、吸氣、明心等等道家基礎功課,甚至連一些打坐姿勢比如五心向天、三清結印等姿態,也有詳細的說明,這顯然也是考慮到這一年中都要靠眾弟子自行修習,所以將這些基礎說得極為淺白詳細。

  相應的,在這翻閲的前幾章中,小鼎提到的他父親修改之處,基本都沒有出現,看來這些基礎的東西,倒都是千年傳下經過千錘百煉的法門,並無什麼爭議之處。

  清風訣看那書冊之中寫道,共分五層境界,由低向高修行漸深,不過看那書中所言,厲害倒也沒厲害到哪兒去,至少就算修成了清風訣第五層境界,也不過只是初窺天地道法的門檻,身強體健,元氣穩固,與那天地間靈氣有所呼應而已。厲害者或能吸納一二於體內,便是吐納靈氣的境界,接下來便可直接修行青雲門內那套名聞天下的大法“太極玄清道”了。

  也就是隨著這書中修煉法門的陸續深入,王宗景很快看到一些塗抹修改、類似旁註的字跡出現在小鼎這本清風訣書捲上。那些字跡並不算得上如何出色,龍飛鳳舞這等書法的極高境界是靠不上的,頂多也就是普普通通,然而就是這些看去普通的字跡,在這本青雲門祖師傳下的清風訣上淡然塗改,竟無絲毫遲疑凝滯之處,望之如行雲流水,一路或抹或注,字裡行間,卻是隱隱有一股說不出的自傲之意,彷彿這下筆之人心中對自己的想法絶沒有絲毫懷疑,更不因這清風訣乃是青雲門前輩某位祖師留下的兒有所顧忌,或許,他以為這書中字跡只有小鼎一個人會看罷。

  王宗景臉色有些發緊,這一刻已全然忘記了身邊事,一雙眼睛都盯在這本修改過的清風訣書卷中,那些修改的地方也不算太多,但每每都是在吐納吸氣這樣的緊要處,卻寫出了與前人不同的見解。如清風訣原文所言,修行者於基礎稍有所成,進修更深開始吐納感悟靈氣時,當予人體最敏鋭處同時也是靈氣最易入體處,即頭頂百會吸納靈氣,如此靈氣從頭而入,遍行周身經脈,便是一週天的功法完成。

  王宗景出身龍湖王家,昔日雖小,但也曾接觸過道法一二,知道這種法子正是普天之下修道中人普遍所用之法,所謂基礎,這便是幾乎所有功法道術的基礎了。然而此刻看著這些基礎功法旁邊的那些旁註字跡,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眼角崩崩直跳。那些字中清清楚楚,彷彿是用一種再容易不過的語調般寫了出來,修行之初,基礎稍成之後,便要放開周身所有氣脈經絡,一身三百六十竅穴,都要同時吸納靈氣入體,如萬溪歸海,浩浩蕩蕩,方成大勢。

  但是初窺修道門檻的弟子,又怎能做到這一點,何況普天之下,誰人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以清風訣原文所載的法門,尚且要小心翼翼謹慎修持,若是按著小鼎那位神秘父親所書之怪法門,全身諸穴一起吸納靈氣入體,且不用說能否做到這光想就是極艱難的法門,就算能做到這一點,那吸入體內的靈氣必然百倍千倍於清風訣所文功夫所吸納的靈氣,如此豈非是海入小川,又怎麼會不出事?

  這一頁頁翻閲下去,那字跡一處處一字字彷彿撲面而來,明明不過是些普通字眼,但王宗景直看得是大汗淋淋,這哪裡還是清風訣,分明是在緊要處將這法訣完全改動,就算不是改頭換面,那也是面目全非了。待翻完最後一頁,合上書本,王宗景下意識一抹額頭,沾手處卻是滿滿一掌冷汗。

  這小鼎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在這一刻,王宗景心中實在是重重驚疑中夾雜了無限好奇,恨不得馬上就見到那個人的身影,忍不住轉頭向不知何時躺到床上,正笑嘻嘻學著小灰翻檢大黃狗毛一樣,翻檢著小灰身上毛髮的小鼎,問道:“小鼎,你爹他在青雲門中,是什麼樣的人物?”

  小鼎想了一下,道:“唔,我也不知道啊,不過他們,包括我爹自己都說了,他就是住在大竹峰上的一個廚子呢。”

  一個廚子......王宗景看著手中這本修改過的清風訣,只覺得無語已極,這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廚子,敢這樣大肆修改清風訣啊?

  最重要的是,這本法訣明擺著就是交給小鼎,要讓這個四歲多的小孩兒來修煉的,這其中的凶險,難道那做爹的不曉得麼?王宗景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到了最後,他無奈中只能歸到小鼎自己曾說過的一句話上,那些青雲長輩們每次見到小鼎,似乎都說他是絶世奇才?

  莫非這功法,果然就是為了這個......這個絶世奇才所貼身製作的麼?

  王宗景轉眼看去,將小鼎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末了還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努力,帶著一絲無力感,站起身對小鼎道:“小鼎,我先回去了,你先休息著,明天我再來找你罷。”

  小鼎也不抬頭,呵呵笑了一下,揮揮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

  回到自己的屋中,關上房門,慢慢走到桌旁坐下,隨後,王宗景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本清風訣書捲上。

  他沉默不語地看著,屋子中很是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與在小鼎的屋子中十分熱鬧,不時傳出狗吠猴叫的景象截然不同。或許在這個時候,全青雲別院的弟子中,只有王宗景一個人並沒有研習功法,而是坐著有些出神地發呆。

  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王宗景終於還是伸出手去,慢慢翻開了書頁,端正的字體很快印入了他的眼簾,淺白準確的話語,為他展現出修行道術光輝大道上的一條門縫。書頁緩緩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每一頁上都是那樣幹淨整潔的字體,給人一種穩重而強烈的信心,讓人深信,這便是千年名門青雲門中,為你準備的走上修仙大道的堅不可摧的踏腳石。

  然而,王宗景在這一刻,竟然是在腦海中無論如何也忘不掉那些見過的字跡,那些淡然寫出的旁註,那些被划去塗抹的原文,還有那字裡行間雖然平淡卻儼然有直刺人心的桀驁之氣,那一字字一筆筆,竟然都深深刻在心中,揮之不去,再也忘不掉了。

  他直想的腦門兒疼,用手重重拍了一下額頭,長嘆一聲,心中真是恨不得沒看過小鼎那本書,便不會有此番糾結不清。心煩意亂中,他也再無心情定下心來修煉,乾脆便直接跳到床上,把頭一蒙睡去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3 08:04 AM

第二十四章 異法 (下)


  時間緩緩而過,庭院中柳樹的影子從長變短又從短拉長,當太陽下山,夜幕降臨,一間間屋子裡次第亮起了燭火,隨著星斗轉移,夜深人靜後,又再一次漸漸悄然熄滅,回覆黑暗。

  偌大的青雲別院中,這一天裡的大多數時候都顯得很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屋子裡,看著那本剛拿到手的清風訣。黑暗中,從巍峨屹立的青雲山間,吹下了冷冷夜風,吹拂過這片庭院,一片寂靜。

  只有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某一間偏僻的緊閉屋中,最深沉的黑暗彷彿正藏在這兒,將這一片小小的空間與屋外隔絶。有一陣極度壓抑的喘息聲,在黑暗中的某個角落傳來,那聲音滿含痛苦之意,彷彿正承受著無法形容的苦楚,帶著幾分痛苦的呻吟,甚至隱約可以聽到她因為太過用力咬牙苦忍而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哢聲。

  深邃的黑暗裡,單薄而模糊的身影緊縮在一處床腳,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動作,只有不時抽搐的身子,夾雜在痛苦的喘息聲中,彷彿一直持續著,到了後來,那聲音中甚至已帶了幾分歇斯底里般的哽咽哭音。

  幽暗中,如新鬼悲泣,絶望而無助,一點一點消失於夜色裡。

  ※※※

  如此糊里糊塗心情糾葛地過了一日,當第二天清晨醒來時,王宗景便已下定了決心,再不多想,小鼎那書中的字跡究竟如何,自己不得而知,他父親是廚子也好,絶世高人也罷,反正自己目前也是夠不上的,青雲試都沒過,青雲門還沒入,想得那麼多又有什麼用處?正經是把眼前的清風訣修好才是真的。

  這心意一定,他便頓時覺得身子上下一陣輕鬆,像是脫了一層桎梏般,就算是重新翻開清風捲的書卷,也不再有昨日那般煩亂心緒了。如此鑽研下去,定下心來,王宗景便開始修行清風訣。

  要說這清風訣的確是基礎之極的功法,但青雲門這種名門大派流出來的東西,自也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至少在功效上,特別是強身健體固元氣上,的確是非常見效的。時光匆匆,已過了一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王宗景已將最基本的清風訣第一層境界修成,不過那只是最簡單的一些打坐吐納呼吸靜心明心等動作,饒是如此,他也覺得自己身體隱隱又強健了幾分,說不出哪裡是好處的,但的確有感覺身子輕了些,精力亦是更加充沛。

  同樣是在這一月裡,隨著相處日久,廿三院裡的幾個人漸漸都熟悉起來,胖子巴熊那是不用說了,和誰都是笑呵呵的,關係搞得很好,便是一直看著性格孤僻的仇雕泗,偶爾也會出來帶了幾分生硬地與人打上一個招呼,這也讓原本對他印象不佳的王宗景對他看法有所好轉,而蘇文清作為這院子中唯一的女子,生的美貌非常,性子顯露的又是溫婉柔和,彬彬有禮,在幾個人中也是相處頗佳。

  至於最後來到這裡,大出所有人意料的小鼎,也已融入了這個地方,他整日笑呵呵的模樣,倒真像是眾人的開心果,誰都喜愛,便是當日有些冷的仇雕泗,日子久了之後對小鼎也客氣了許多。所以這些日子來廿三院裡的人們過得還算平靜快樂,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大概是經常有人在外頭呼呼喝喝,說是哪來的野狗到處亂跑亂尿的......

  這一日清晨時分,王宗景很早便醒了過來,打開窗子一看,只見天色方微微亮,如今已是八月,到了盛夏日子,白日午間很是炎熱,大多數人都呆在屋中不願出來,王宗景也是如此,但他向來是野慣了的人,這幾日下來關在屋中修行道術,便覺得全身上下不得勁,骨頭都有些發癢起來;加上清風訣也有些功效慢慢呈現出來,他精力越發旺盛,便是連睡覺的時間少了些也全然不覺得睏倦,今日看看天色,他心中一動,便走了出來。

  庭院之中柳樹依依,其他屋子門窗關著,只有木字房小鼎住的那一間窗戶大開,想來是昨夜熱了,小孩子又沒什麼顧忌,大開窗扉貪涼,王宗景信步走來過去,隔著窗戶向裡一看,嘴角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只見那松木床上,幾乎和當初第一次見到小鼎時一模一樣,那小男孩仍是大大咧咧地睡著,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不同的是他這次一隻右腳搭在大黃的肚皮上,而左手則放在小灰背側,大黃的身軀龐大,倒是占去了這床鋪的一半位置,也自酣睡著。小灰則是收著尾巴,躺在小鼎的身邊,這個時候似有所覺,忽地張開眼睛向窗口這裡看上一眼,見是王宗景後,它又撇了撇嘴,似乎還沒睡夠的模樣,隨手又把小鼎胖乎乎的手臂抓了過來,當做枕頭,靠在白白胖胖的胳膊上,愜意地又睡了過去。

  王宗景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開,出了庭院,清晨的光亮中,熱氣未落,微涼的清風吹過臉龐,帶了幾分清爽。大道上放眼看去,也是空無一人,靜悄悄的,王宗景信步向青雲別院的後山處走去,路旁庭院的大門或開或閉,一路過去,都未看到一個人影。

  很快的,他走到別院後頭的那片花園中,潺潺水聲從花園深處傳來,明媚花葉間,更添了幾分幽靜氣息。青山高聳,森林茂密,也在前方不遠處了。清新的空氣中,瀰漫著草木香氣,這讓王宗景頓時覺得舒服許多,忍不住是擴胸揮臂,一路搖頭扭身,活動著身子走了進去,多日未動,這身子還真是難受了。

  隨意地在花園裡繞了兩圈,王宗景卻還是覺得不甚過癮,正有所不甘時,忽地想到了什麼,卻是抬頭看了看後山那座石壁,還有石壁後山脊上那層層疊疊茂密無比的森林,不知有多少高大聳立的古木巨樹,正屹立於山脊之上。

  這一眼看去,便有些轉不開眼睛了,王宗景更不遲疑,大步向後面那塊數丈高石壁跑去,須臾後到達石壁,只見石面光滑,幾棵矮松高低不一地鑽入岩石縫隙,頑強地生長出來,迎風舒展著枝葉。不過最低的一棵矮松,距離地面也有兩丈來高。

  王宗景眯著眼睛,向那棵矮松看了幾眼,又轉眼看向其他周邊石壁上生長在更高處的幾棵矮松,心中盤算了片刻,嘴邊便露出一絲笑意,隨後向後退了好幾步,深吸一口氣,忽地一聲呼喝,腳下猛力一蹬,身形矯健,便如一隻獵豹般嗖地一下衝了出去,直奔石壁。

  眼看轉眼之間便要撞上堅硬的石壁,王宗景兩個大步跑來,與石壁之前腳下霍然發力,登時整個身子便飛躍起來,飛到半空,他於空中舒展長臂,正是抓向石壁上最低的那棵矮松。

  常人決不可夠到的地方,他此番卻是發力之下,一下竄了上來,片刻之間已伸手抓住了那棵矮松樹幹,松枝一陣微顫,但這等生在懸崖峭壁上的矮松往往根基扎得極深,此刻負擔了王宗景這麼一個身軀,居然也並不如何吃力。

  而王宗景身形也未就此停滯,一旦躍上第一棵矮松,身子便靠向石壁,隨後腳下又是往石壁上猛力一蹬,借力躍起,便竄向了第二棵斜上方的矮松,如此反覆,不過一會兒工夫,王宗景便從石壁之下爬了上來,來到了山脊之上的那片森林邊緣。

  一股只有叢林間才會存在的獨特清新氣息,像是迎面撲來一般,瞬間包圍了王宗景的身子,在他周圍一棵棵大樹密佈,枝葉繁茂,綠色深處,還隱隱傳來了早起鳥人的清脆鳴叫聲。林間深處,彷彿還有絲絲白氣,那是晨間的薄霧,飄蕩於樹幹中灌木上,所有的一切,在王宗景眼中突然都變得那樣親切,甚至帶了幾分熟悉,彷彿只有在這種地方這個時候,他才有放開心胸。

  他張開雙臂,略顯貪婪地深深呼吸了一口這森林的氣息,然後帶著笑意,看了看眼前一棵大樹的樹幹,粗糙的樹皮坑坑窪窪,筆直向上,彷彿頂天立地的巨人,王宗景低笑一聲,大步跑去,到了跟前一個飛躍,凌空跳起抓住粗大的樹幹,以最猿猴也自嘆不如的敏捷,嗖嗖嗖地向上爬去。

  “嘩嘩嘩嘩......”

  那是森林上方,無數茂密綠色的枝葉被山風吹動的聲音,聽起來彷彿就是森林的低語,遠處,天色慢慢變亮了起來,一縷淡淡金色的光輝,浮上雲彩的邊緣,那是太陽即將升起的前兆。爬上大樹的高處,王宗景用力地拍打著樹幹,感受著手掌心傳來的那股堅實,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甚至心中有一種衝動,像是回到昔日在那片原始森林中一般,無拘無束,脫光了衣服肆無忌憚地喊叫出來,盡情地把內心所有一切都發洩乾淨。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幹,心中幾番猶豫後,還是忍了下來,對著自己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便靠著粗大的樹幹坐下,閉上了眼睛。

  周圍,彷彿是安靜了片刻,隨後,聲音慢慢的、慢慢的多了起來,風聲葉聲鳥聲蟲鳴,獸吼奔走天地呼吸,一波波一浪浪,或遠或近或大或小,彷彿整座森林正慢慢張開懷抱,而王宗景依然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聽著......

  當日頭初昇陽光灑落在這片森林上方時,王宗景才緩緩睜開眼睛,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周圍,在心裡決定以後要常來這地方之後,這才翻身下樹,帶著幾分滿足之意,離開了這座森林。

  回到石壁邊,高聳的距離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阻礙,他很輕鬆地抓著那一棵棵矮松,次第滑落,就這般溜了下來,回到了青雲別院中。正當他拍拍雙手,準備離開這裡時,才走出幾步,忽然眉頭一皺,卻是聽到在這一處原本該是僻靜無人的地方,旁邊一叢花草之後,傳來了一陣低沉哽咽,帶了幾分壓抑的哭泣聲。

  王宗景怔了一下,眉頭微皺,遲疑片刻後還是走了過去,繞過那一叢綻放的紅花,走到跟前定睛一看,登時便是吃了一驚,愕然道:

  “小憐,怎麼是你?你怎麼會躲在這裡哭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4 08:10 AM

第二十五章 生辰 (上)

  這一月以來,蘇小憐有來找過王宗景數次,倒的確是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並不在乎王宗景住的那個院子裡另外還住著一位蘇家人。至於蘇文清,住在同一屋簷下,她自己又喜倚窗讀書,自然也不可能沒發現蘇小憐的到來。不過在最初的驚訝過後,蘇文清表露出來的卻是一股淡漠的態度,似乎完全不在意蘇小憐這個人。

  而每一次,蘇小憐似乎也都像是沒看到蘇文清一樣,只是平靜地走到王宗景的屋外,安靜地敲門,安靜地坐下,與王宗景安安靜靜地說著話,聊上那麼一會兒,偶爾或許還會被王宗景興之所至隨口說的笑話兒所打動,掩口輕笑,每到這個時候,當敞開的窗戶外柳枝隨風飄揚灑滿了整座庭院時,清風吹來拂過蘇小憐的臉龐,她看起來便會變得生動一些,少了幾分凝結的沉鬱之氣,多了些許少女青春被該有的靈動和美麗。

  王宗景也曾去蘇小憐的住處找過她兩次,不過卻發現在她的那個庭院中,蘇小憐顯得十分孤僻,同院的人沒有一個與她說話的,甚至有的人連看著蘇小憐的目光都有些奇怪,日子稍久,王宗景便發現自己居然好像是蘇小憐在這青雲別院中,唯一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了。

  這個發現讓王宗景心裡有些古怪的感覺,不過隨著時間過去,也就漸漸不放在心上了。隨著兩人交往漸深慢慢熟悉,稱呼也隨之改了,王宗景年紀稍大,便大大咧咧地叫了她小憐,蘇小憐則是微笑著,叫了他幾聲宗景哥哥。兩人的交情便是這般有些清淡如水的模樣,上一次蘇小憐過來王宗景屋裡坐坐的時間已經是十天之前了,在那之後,不知是什麼原因,王宗景一直沒看見過她。

  眼下,王宗景從森林中下來,卻意外發現蘇小憐躲在這僻靜無人處,獨自啜泣,一時不由得愕然,趕忙走上去扶住她,問道:“小憐,你怎麼了?”

  蘇小憐先是身子一抖,幾乎就要立刻跳起逃走的模樣,倒像是被人突然發現而感到慌張一般,然而片刻後看清是王宗景帶了幾分詫異與關懷,蹲在自己面前時,她忽然又是身子一僵,慢慢緩了下來。

  淚痕,還殘留在她白皙的臉上,就連細長的睫毛間,也如珍珠般掛著一滴細小的淚珠,晶瑩剔透,她的臉色很是蒼白,眉宇之中的沉鬱之氣,幾乎濃的化不開,就連她原本漂亮的眼睛下邊,也多了兩道烏青,一眼看去,彷彿是身子最深處的疲乏,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般。

  “宗景......哥哥......”

  她就這般咬著牙,抖著唇,含著淚顫了音,低低地叫了一聲,身子一顫,便是無力地向旁邊歪去。

  王宗景大吃一驚,反手一把抓住她的身子,將她半拖半抱地拉了過來,入手處,只覺得蘇小憐身軀輕飄飄的,柔若無骨,正焦急無措時候,蘇小憐卻似終於再也自製,崩潰了一般撲到他的懷裡,伸出雙手緊摟著他的脖子,放聲大哭:

  “宗景哥哥,我、我受不了了,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王宗景目瞪口呆,身子瞬間僵硬得像石頭一樣,雙手雙腳都再不敢動彈絲毫,就那麼呆呆地蹲著,任憑蘇小憐抱著自己哭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會這麼難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每一天都害怕,宗景哥哥,我害怕,我怕、我怕天黑了......天一黑我就,我就......”

  她哭泣著,嘴裡的聲音或高或低,雙手緊緊抓著王宗景,彷彿害怕他跑掉一樣,又或者在心中以為這是最後傾訴的稻草,用盡了全身力氣,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憤委屈都哭出來一般,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哀鳴,不停地訴說著。

  王宗景並沒有聽懂太多,事實上蘇小憐明顯因為太過激動,整個人好像有些歇斯底里,說的話也語無倫次,不過他很清楚地感覺到了一點,那就是蘇小憐很傷心,也很害怕,至於害怕什麼,他卻是半天都沒聽明白。

  像他這樣的一個男子,或許可以放開手腳置生死於度外地和一隻妖獸生死搏殺,哪怕鮮血淋淋滿身傷痕也不畏懼,但是到了這一刻,王宗景卻真的感覺到手足無措,蘇小憐那顫抖的雙肩苗條的身子,伏在自己胸口哭泣的模樣,都讓他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到了最後,他只能帶了幾分笨拙,慢慢地用手掌帶了幾分小心輕拍蘇小憐的後背,低聲地重複著簡單的話語:

  “好了,好了,不哭......”

  “好了,不哭,不哭......”

  “......”

  悲泣的哭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慢慢低沉了下去,蘇小憐依偎躲藏在他胸口的身子,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王宗景在心中勉強算是鬆了一口氣,正想著該怎麼說些其他的安慰話兒時,蘇小憐已經慢慢地抬起頭來,一雙眼中仍是略顯紅腫,神情憔悴,臉色蒼白疲憊,看去當真是楚楚可憐,彷彿隨時都會被一陣風吹倒似的,脆弱無比。

  王宗景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一時間心頭千百疑緒,忍不住還是問道:“你怎麼了,小憐?”

  蘇小憐目光低垂,略停了片刻,神情間慢慢平復著,輕聲道:“我只是太累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了看蘇小憐那蒼白的有些嚇人的臉色,還有眼眶下方明顯是睡眠不足疲乏之極所造成的淡淡烏青眼圈,愕然道:“難道這麼久以來,你晚上都沒睡好麼?”

  蘇小憐的身子動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是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只是低聲笑著帶了幾分苦澀,道:“差不多吧。我昨晚又沒睡好,早上起來心煩氣躁,就想著出來走一走,可是走到這兒不知怎麼,就、就忍不住了......”

  王宗景醒悟過來,心想難怪這小姑娘今天會這麼奇怪,看她這形容蒼白一臉倦怠之色,只怕當真是好久未曾安穩睡過了,當下皺眉吶吶道:“你這認床的毛病,也太厲害了罷,都一個月了還不好好睡覺......”

  “嗤!”

  面上本來仍是帶了幾分悲苦之意的蘇小憐,在呆了片刻後,看著王宗景,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宗景一時沒反應過來,帶了幾分詫異地看著蘇小憐,愕然道:“怎麼了?”

  蘇小憐這一笑越發厲害,“咯咯咯咯”地笑著,笑聲從小變大,笑得花枝亂顫,笑得面泛紅暈,笑得一手撫胸一手撐著王宗景厚實的肩膀,好半晌也停不下來。王宗景只覺得這少女也太過奇怪了,一會哭一會笑,情緒變化如天翻地覆,當真是令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乾瞪著眼,無話可說。

  過了好一會兒,蘇小憐才慢慢把笑聲停了下來,這一陣開懷大笑,卻是去了不少沉鬱之氣,但臉色看著反而更差了些,不過總算神情間高興不少。徐徐的長出了一口氣,蘇小憐像是鎮定了一下心神,只是嘴角邊仍是掛著一絲笑意,片刻之後,她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宗景哥哥。”

  王宗景就怕她不說話在那邊情緒古怪地哭笑不休,這一聽她帶了幾分正經口氣說話,頓時高興起來,道:“嗯,怎麼了?”

  蘇小憐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翹著,眼中似有幾分戲謔,神情間似笑非笑,停頓了片刻,然後輕聲道:“你還抱著我呢。”

  王宗景一呆,下意識低頭一看,果然只見自己兀自雙手環抱,卻是將這少女柔若無骨的身子摟在胸前懷中,這一下登時嚇了一跳,尷尬無比,如被針刺了一般“嗖”地一下跳了起來,口中道:“啊啊啊,我、我......對不住了。”

  蘇小憐被他突然這麼一跳,帶著自己身子也差點摔倒了,不過幸好那邊王宗景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才沒摔到地上,搖晃兩下,終於是站穩了。

  王宗景神情有些狼狽,只覺得心中尷尬不知該說什麼,過了片刻,卻只聽蘇小憐在前頭道:“宗景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王宗景被她這麼突然一問,一時有些茫然,在心中回想了還一會,還是不明所以,只得老老實實道:“我就知道今天是八月初二日,其他就不曉得了。”

  蘇小憐輕聲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之日。”

  王宗景“啊”了一聲,後退了一步,蘇小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十二歲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抓抓腦袋,過了片刻擠出一句:“恭喜你......”

  蘇小憐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情緒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低了頭道:“謝了,宗景哥哥,想必這一天裡,只有你一個人會對我說這句話的。”

  王宗景一時不知該怎麼接口,只見蘇小憐臉上又掠過一絲悲傷之意,原本就頗為憔悴蒼白的臉色,那股沉鬱之氣似乎又深了一分,在哪兒走了兩步,默然片刻後,靜靜地道:“今天算起來,還是我娘過世三月整的日子,你知道麼,宗景哥哥,我真的很想我娘的。”

  她目光慢慢落到旁邊那從紅色怒放的鮮花上,眼神帶了幾分迷離,幽幽地道:“我娘走了,就剩我一個人,很多時候,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次到了天黑......天黑......”

  她的聲音忽然開始又帶了一絲顫抖,似乎想起了什麼痛苦回憶,連帶著臉上神情似乎也痛楚起來,王宗景在旁邊看在眼裡,心中一凜,忽地大步走上前,用力一抓蘇小憐的手掌,蘇小憐身子一震,臉上清醒了幾分,回過頭來看著他,道:“怎麼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啊”了一聲,欲言又止,心中念頭如閃電般轉了一圈,忽地眼前一亮,卻是對蘇小憐笑道:“今天是你喜慶的日子,莫要如此哀傷,來來來,看我讓你過一個與往昔不同的生辰。”

  說著,也不待蘇小憐答話,拉著她的手便走,蘇小憐幾分愕然夾著幾分羞澀,看著王宗景緊抓著自己的手心,臉腮微紅,只是不知怎麼,卻終究一句話也不說,像是身不由己一般,跟著他去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5 08:58 AM

第二十五章 生辰 (中)

  繞過幾叢花草,拐過路口,兩個人便又回到了那一處山壁之前。蘇小憐目光向上望去,從光滑的石壁再看到上方茂密青翠的森林,又看了看周圍景物,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帶著幾分詫異,向王宗景問道:“宗景哥哥,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王宗景半眯著眼睛向石壁上頭看了看,隨後轉過頭來,卻是嘴角帶了一絲笑意,道:

  “小憐,你信不信我?”

  蘇小憐登時就是一怔,那一刻不知為何,心中都是一片茫然,自從娘親過世之後,她又曾經相信過誰?這日日夜夜身受的苦楚,彷彿永無止境的噩夢,又有誰能傾訴,還有誰能相信呢......

  只是這一刻,面前的這個男子,就那樣看著她,微笑著問:

  你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我......

  這一字一字,彷彿過往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將她灼痛疼得一個激靈,直燒入心底最深處,讓她在痛苦中卻猛然一震,帶了一番狂亂一番悲苦乃至於一番絶望,從深心裡衝了上來,在容色之間,悄悄握緊了手心,卻是微笑了脫口而出,大聲道:

  “我信啊!”

  王宗景點了點頭,卻是轉過身子半蹲下來,露出自己的後背給她,然後道:“你上來,我背你。”

  蘇小憐臉色微紅,但隨即深深看了一眼那寬闊的背影,咬了咬牙,走上去趴在了王宗景的背上,伸出雙手,抱緊了他的脖頸。王宗景“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略低了低頭,伸手撈住蘇小憐的腿向上捧了捧,隨口笑著說:

  “你太輕了,以後要多吃點東西。”

  蘇小憐臉色緋紅,把頭藏了起來。

  王宗景把身子轉向石壁,淡淡地道:“你若是信我,就只管緊緊抓著我的身子,不要掉下去,然後一直睜開眼睛,知道了嗎?”

  蘇小憐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但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遲疑了片刻,才小聲地答應了一句:“好。”

  “抓緊了!”

  王宗景並沒有留出太多的時間給蘇小憐去胡思亂想,幾乎是在她答應的下一刻,他便是吐氣開聲,身子半蹲,伏在他背上的蘇小憐幾乎是在同時,感覺到了那衣衫下的軀體中,一塊塊強健的肌肉如野獸一般次第鼓起,帶著迥異於俗世凡人的不覊野性,片刻之後,“嗖”的一聲衝了出去。

  那風陡然變大,迎面吹來,蘇小憐下意識地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心跳猛然加快,只見前頭巨大的山壁就像迎面撲來的怪獸,轉眼變大遮蔽了自己所有的視野。她差一點就要張口喊叫,然後下一刻便覺得自己的身子忽地一輕,竟是飛了起來。

  王宗景帶著她,衝向石壁,一如之前那般,以強大的力量硬生生衝向石壁上那棵最低的矮松。背上有了負重,多少還是有些影響,讓王宗景看起來並非之前那般遊刃有餘,但是他仍然夠到了松樹的枝幹,手掌瞬間抓住粗壯的樹枝,王宗景口中低喝一聲,同時伸腳踩向石壁,借力再度騰空躍起。

  堅硬的石壁在眼前一掃而過,蘇小憐張開口剛要呼喊又被堵了回去,看著周圍景物一步步向上攀升,自己卻離地面越來越高,越來越是危險,她的心頭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鬆開手臂從王宗景的背上丟了下去摔死在地面上。

  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害怕極了根本沒法哪怕是睜開眼睛,可是,在那一次次的騰躍中,在那如猿猴般強大的脫離地面衝上石壁的攀爬中,直到站在了石壁之上,蘇小憐才發現,自己依然緊緊地抱著王宗景,沒有鬆手,也沒有掉落下去,甚至於,她連眼睛都沒有閉上過,就這樣一直、一直在恐懼中張大了眼睛,看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

  然後,她站在了高處。

  石壁下方的花園,此刻看起來顯得渺小多了,蘇小憐還伏在王宗景寬闊的背上,禁不住地微微喘息著,到了這個時候,她甚至覺得有些佩服自己了,忍不住帶了幾分微喘,低笑道:“好、好厲害,這就是你說的嗎?這麼高,虧你上得來。”

  王宗景也沒有放下她,依然背著蘇小憐站在這座古老森林的邊緣,在他們的旁邊,便是無窮無盡的古木巨樹,一棵棵筆直高聳,茂密職業繚繞,古藤粗綠,垂掛於林間,帶著一股自然的氣息。

  “抓緊了嗎?”

  他微笑著,似乎心中也有一股喜悅,半轉過頭,對蘇小憐問道。

  蘇小憐手上緊了緊,笑道:“抓緊了呀,不過你還想怎......啊!”

  話音未落,她便是身子一震,差點掉落下去,背負著她的那個男子,竟然再一次地衝了出去,如回歸森林的野獸,盡情狂奔而去。蘇小憐心頭驚駭,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王宗景的脖頸,同時把頭湊到王宗景的耳邊,迎著越來越大的風,大聲地喊道:

  “你要去哪兒?”

  王宗景哈哈大笑,笑聲中帶了幾分狂野的肆無忌憚,幾乎是在同時,他已帶著蘇小憐跑到森林中的一顆巨樹邊上,然後一個猛躍,身子再度騰空,如一隻猿猴般跳到樹上,四肢如爪,再一次飛快地向上爬去。

  這絶對是蘇小憐從未經歷過的事,哪怕是她做夢也不曾夢到的,周圍這片森林彷彿一下子變得無比巨大,而她就像是一隻螻蟻般,藏在別人的身後,不停地向上爬去。無數的枝葉嘩嘩作響,在身邊掠過,掃過她的衣裳身體,筆直的樹幹在她往日的眼中是那樣高不可攀,此刻卻硬生生變成了登天的階梯。

  她很害怕,比剛才登上石壁的時候還要害怕,但是不知為何,她還是選擇了抓緊王宗景的身子,睜大了眼睛,雖然心跳得那麼快像是要跳出胸口,雖然手腳似乎都在戰抖,但是她就是不願合上眼睛。

  初升的日光從頭上茂密的枝葉縫隙間灑落下來,如歡快的光點在巨大的樹幹上跳動著舞蹈,掠過他們的身影。王宗景帶著蘇小憐越爬越高,越爬越高,一直爬到了巨樹的最高處,然後指著遠方,大聲說:

  “你看!”

  蘇小憐睜大了眼睛,抱緊了王宗景,放眼望去,在那俯視整座森林與遠處無盡群山的高處,大風吹過,蒼莽樹海,樹濤滾滾,轟隆之聲,如群山低嘯,又似森林古老的呼吸迴蕩在耳邊,如天地融為一體,如蒼穹恢弘高歌。

  茫茫無盡,天地無極,蘇小憐只覺得在這闊大恢弘的景色間,自己的心胸陡然一闊,再無那等抑鬱壓抑的痛苦,忍不住一股從深心處湧起的感動,笑了出來,然後大聲地對著群山森林,在王宗景的耳邊,喊道:

  “好美!”

  王宗景回過頭來,額角輕輕碰到了蘇小憐的臉龐,柔軟的肌膚有淡淡的溫柔傳了過來,蘇小憐似乎也怔了一下,嘴角殘留了一絲笑意,看向了他。

  王宗景抿著嘴,對著蘇小憐點了點頭,然後用蘇小憐已經熟悉的那種笑容,笑著慢慢地說:

  “才,開,始,哦......”

  蘇小憐瞪大了眼睛,盯著王宗景,心裡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是不知為何,明明心頭是害怕的感覺,她卻還是忍不住地笑著,大聲地笑著,帶了一絲顫音,搖頭大聲說:

  “你,你要做什麼呀,啊,怎麼向後倒、倒了,哎呀,不好不好啦......”

  那清脆如風鈴般的笑聲中,那帶著幾分驚意又有幾分忍俊不住的目光笑容,那不經意間在風中綻放的嫵媚,如這夏日森林裡悄然綻放的最美麗的花朵,揮灑著人世間最動人的美麗。

  王宗景笑著看著她,鬆開了扶住樹幹的手臂,然後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向後倒去,蘇小憐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驚叫著卻是忍耐不住臉上的笑意,哪怕心頭顫慄也無法控制自己般的快樂,大聲地喊叫著,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然後,在驚呼聲中,在陡然猛烈的風中,他們掉了下去。

  “啊!......”

  蘇小憐無法自控地叫出聲來,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在那一刻,她心頭忽然所有的畏懼盡去,縱然狂風如刀吹著臉龐,縱然猶如絶望石子般從樹間墜落,她只是笑著,笑著,只是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嘩!”一聲撕扯巨響,從高大樹冠上落下的王宗景在下落的過程中,在看似絶望的那一刻,忽地伸手抓去,卻是正好抓住了巨樹旁垂下的一根粗過手臂的古藤,原本鬆弛垂掛在大樹間的古藤瞬間繃緊,然後帶著那兩個人,就如飛翔在空中的鳥兒般,在半空中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向遠處飛躍而去。

  從一個絶望的角落陡然飛起,緊抱著王宗景的蘇小憐,經歷了生平從未有的刺激,在彷彿永無止境的天旋地轉中,她一直驚叫著,但臉上的笑意從來不曾褪去,就這樣緊緊抱著,跟隨著這個奇怪的男子,彷彿變成了這座古老森林的一部分,看著他不可思議、猶如猿猴一般,雙手互換地抓著這巨樹森林中的古藤粗枝,迅捷無比地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再飛躍到另一棵樹,無數的森林古木彷彿都匍匐在他們的腳下,整座森林變成了他們的樂園,到處都是奇怪的叫聲,驚起的鳥群騷動的動物,盡數為之矚目,那彷彿是飛翔的人類。

  彷彿,這光陰永無止盡。

  彷彿,這歡樂無窮無盡。

  彷彿,這一生,就這般融入了群山森林......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5 08:08 PM

第二十五章 生辰 (下)

  清晨的陽光溫柔地撒在樹冠之上,伴隨著一陣由遠及近的呼嘯風聲,古藤晃動飛馳,王宗景帶著蘇小憐從森林深處飛蕩而來,當身體飛到最高點時,他鬆開了手臂,身子依然向前飛去,如穿林飛鳥,掠過枝葉,最終落在了最高的那棵巨樹頂上,靠著粗壯的樹幹,腳下是一根比大腿還粗的橫生樹枝,面向東方。

  山風吹過,樹梢枝頭微微抖動,就連樹身也緩緩搖擺。

  “休息一下罷?”王宗景回過頭,笑著說道。

  “嗯。”蘇小憐輕輕答應了一聲,但是卻一動不動,王宗景等了片刻,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只見蘇小憐微紅了臉,帶了幾分羞澀之意,低聲道:

  “我、我前頭抱得太緊,現在一點力氣都沒了,手和腳都、都動不了了......”

  王宗景搖頭失笑,伸出手去掰開蘇小憐抱在自己脖頸上的手臂,只是觸手間,這少女的手指節發白,也不知是怎樣的力氣,僵硬後竟然抓在他身上牢固無比,讓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蘇小憐的雙手放下,擺脫了這有些古怪的場面。

  就這樣依然站在高處,王宗景扶著蘇小憐慢慢坐在橫枝上,背靠著樹幹,替她搓揉了一番手臂活血,這才慢慢讓蘇小憐恢復了過來。

  看著王宗景低頭仔細地輕揉著自己手臂,蘇小憐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這樣一直靜靜地望著他。

  等到王宗景揉了半晌,額頭都微微見汗時,自覺得差不多了,抬頭剛想笑著對蘇小憐說話的時候,卻是一怔,張開了口又慢慢合上了。只見溫和的陽光透過頭頂的枝葉照射下來,落在她的身上,那少女背靠著樹幹,安詳地閉著眼睛,嘴角帶著一絲安心欣喜的淡淡笑意,靜靜地睡著了。

  她的呼吸悠長而安詳,縱然此刻她所置身的地方,是常人站在這裡都要為之毛骨悚然心驚膽顫的絶高樹冠處,縱然是此刻巨樹仍在山風中來回搖擺晃動著,縱然這身下不過是一根僅僅大腿般粗的橫枝,一不小心就會翻滾落下摔成肉泥,但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彷彿此刻她所處的所在,便是這世間最舒服的大床,最甜美的夢鄉,就這般安心地放開了所有心懷,毫無顧忌地相信著周圍所有的一切。

  安詳地,睡著......

  王宗景凝視著她的臉龐,看著她於睡夢中不經意地露出的那一絲美麗,聽著彷彿在耳邊的悠長呼吸聲,片刻後,他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四周,然後隨手扯過頭頂的一根樹枝,擋住了落在她白皙臉上的一束陽光,讓她安睡的身影悄然隱匿在了樹陰之後。

  這片森林,彷彿也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

  青雲山,通天峰上。

  燦爛的陽光從山腳的森林一直照上了巍峨高聳的山頂,世間萬物毫無區別地都沐浴著它的光輝。巍然聳立於通天峰頂最高處的玉清殿,是整個青雲門的象徵,也是綿延萬里青雲山脈的最高處,站在這裡,就連凡俗人世仰望的天空雲朵,都一一匍匐在腳下,傲立於世,睥睨神州。

  集無數代青雲先輩們的心血,耗費無窮人力物力,龐大的玉清殿如傳說中的天宮,集威嚴肅穆於一身,華貴靈秀,仙氣蒸騰,從遠處望去,只見五彩霞光環繞,白玉石階通天,無數亭台樓閣殿宇次第有序地聳立於山巔之上,沉默而帶著幾分桀驁氣息,注視著這人世間,彷彿散發著這數千年來青雲門的驕傲。

  在這玉清聖殿的深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身著一身墨綠道袍的本代青雲掌教蕭逸才蕭真人,正獨自置身於一處密室中。這裡四面無窗,只有一處石門緊緊合上,除他之外空無一人。房間一側擺著一張普通的松木方桌,上面似乎放著一塊東西,而前方在堅硬的青石地上挖了一處三尺見方的小坑,裡面灌滿了一種奇特的黑色液體,濃稠無比,並且不時從水下“咕嘟咕嘟”地冒起一連串的氣泡,翻滾著彈到水面上,掙扎了片刻,又碎裂開去,化為無形。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息,像是森林中有些腐敗的葉子夾雜在土壤中的那種古怪的氣味,讓人聞著很不舒服,不過此刻蕭逸才顯然並沒有在意這中氣息,他的一雙眼睛,正仔細地端詳著前方,在那一池奇怪黑水中生長出來的一種更加古怪的植物。

  一株黑色的植物,從頭到腳,從枝幹到葉片,全部都是純粹的黑色,看去像是一棵極詭異的黑色小樹。樹分六枝,每側各三,每一枝的末梢上,卻赫然有一團翠綠色的火焰,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蕭逸才靜靜地看著這株奇異的植物,那些翠綠的火焰一直都很穩定,除了右側最下方的那一朵火苗,看去有些搖擺不定,雖然密室中沒有一絲風,但它仍是如風中殘燭一般,顫抖著,搖晃不停。蕭逸才的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目光也一直盯著那朵顫抖的火苗,一直過了很久,那火苗似乎仍然沒有起色,反而似乎更加脆弱了些。

  蕭逸才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他移開了目光,不再去看那朵顫抖的翠綠火苗,負手站在小池著閉目沉思了片刻後,他轉過身子走到松木方桌邊,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東西,那是一塊古舊的方形木板,邊角已見磨損,板面上坑坑窪窪凹凸不平,但依稀可以見到那上頭刻畫著一些奇異的圖案和扭曲不知名的文字,蒼勁有力,彷彿隱藏著那些古老的湮沒於歲月中的秘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然後將這塊木板收進了袖中,轉身走到門邊,打開石門走了出去。門外約莫一丈遠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安靜地等待在那裡,正是明陽道人。

  此刻他聽到動靜,抬頭一看,見是掌教師兄出了密室,連忙走了過來,還未等他開口詢問,便只聽蕭逸才淡淡地道:

  “你去找一下陸雪琪陸長老。”

  明陽道人一怔,點了點頭,但忍不住問道:“師兄,陸師姐在諸長老中,一向是不怎麼管事的,你要我去找她,可是有什麼急事麼......”

  話說了一半,明陽道人便看到蕭逸才緩緩搖頭,臉上似乎也掠過一絲奇怪而複雜的神情,沉默了片刻後,他才開口道:“讓你去找陸師妹,是帶一個話過去。”

  明陽道人“哦”了一聲,抬頭看著這位權傾青雲的掌教師兄,等待著他的吩咐。

  蕭逸才又是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你去轉告陸師妹,就說依著昔日舊約,我向她提前打個招呼,如今確有一件事關重大的要緊事,我想在這最近幾日,去一趟大竹峰,拜會一下她的夫君。”

  明陽道人身子一動,臉上立刻浮起了一絲錯愕的震驚表情。

  ※※※

  通天峰下,古老森林之中。

  也許是因為實在太過疲累,蘇小憐這一睡便睡著沉沉不起,過了好幾個時辰直到日上中天也沒有動靜。王宗景多少知道這少女確實是太過疲倦,也不忍心叫醒她,乾脆就這樣一直在她的身邊等著,反正在這片森林巨樹中他也覺得頗為舒服,除了要時時看顧著有些沒心沒肺睡得肆無忌憚將所有壓力都留給別人的蘇小憐,他也並沒有其他要做的事。

  只是就在他坐在樹枝上多少有些無聊的時候,王宗景忽地臉色一變,只覺得胸口內的心臟瞬間猛地跳動了一下,似一把重鎚狠狠打在心頭,讓他身不由己一個顫抖,差點便從樹上一個倒栽蔥掉了下去。幸虧他反應及時,伸手一下扶住了樹枝,穩住身形之後,他心頭仍是砰砰直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王宗景臉上神色驚疑不定,遲疑片刻後,他快速伸手到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了一物拿到眼前,正是那塊從十萬大山中帶出的龍形玉玦。

  此時此刻,這塊龍形玉玦果然又起了變化,身軀色澤再度變紅了不說,玉玦內部奇異如血的古怪液體,彷彿也在重新流淌著。除此之外,似乎這一次玉玦受到的刺激比前頭幾次更加強烈,就連原本空洞的龍形玉玦頭部上那兩顆眼眶中,此刻竟也緩緩閃起了兩道淡淡的紅光,一眼看去,幾乎就像這塊龍形玉玦就要重生復活了一般。

  王宗景一臉愕然,看著手中這塊玉玦的奇異變化,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他耳中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怪異聲音,似乎是蘇小憐發出了一聲帶了痛苦的呻吟。

  一股冰涼的氣息,帶著淡淡詭異的血腥味道,突然從身後瀰漫而來。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5-6 08:40 AM

第二十六章 承諾(上)

  王宗景愕然回頭,只見蘇小憐仍然雙目緊閉沉眠未醒,但原本熟睡中安詳的臉上,此刻卻泛起了一絲痛楚之色,同時身子手腳,隱隱有些顫動的模樣,而那股奇異的氣息,正是從蘇小憐身上散發出來的。

  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湊近蘇小憐想要看個究竟,只是身形甫動,他忽然只覺得手中一熱,卻是從那塊龍形玉玦上傳來的,幾乎是在同時,只見蘇小憐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一陣無形的戰慄掠過她的身子,片刻後從手到腳都開始發抖起來,空氣中那股血腥氣息,也陡然濃烈了許多。

  那張不久之前還安詳美麗的少女臉龐,此刻看去竟已是扭曲了,王宗景心中又驚又急,卻不知如何是好,撲到蘇小憐身邊先行抓穩了她,以免她在睡眠中突然經歷此番痛苦扭動身體,一不小心便掉下樹去。只是他的手剛剛抓上蘇小憐的胳膊,隔著衣裳袖子,便感覺到從蘇小憐的身上猛然傳來一陣寒涼似冰的兇猛氣息,差點打了個寒戰。

  王宗景這一下更是心中大驚,試想自己不過只是隔衣觸摸了一下她的肌膚,便有這樣的感覺,那蘇小憐身受其苦,寒意在她身子裡面肆虐,又會是怎樣一種可怕的苦楚,光是想想都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急切之間,只見蘇小憐臉上痛苦之色越來越濃,身子也抖得更加厲害,仿佛在那睡夢中正在經歷一場無比可怕的夢魘。王宗景情急之下,便用手去推她,心想無論如何也得先把蘇小憐叫醒再說。

  他一手抓著蘇小憐的手臂,生怕她身子顫抖扭動中會掉落下去,另一隻手便去推她的肩膀,情急之中,他甚至忘了將那塊龍形玉玦收起。片刻後他手抓玉玦碰到了蘇小憐的肩頭,用力一推,同時口中焦急叫道:

  “小憐,醒醒,你快醒醒。”

  蘇小憐的身子向後動了一下,並沒有醒來,但不知為何身子忽地一震,像是受到了某種劇烈刺激般一樣,與此同時,王宗景只覺得手心再度一熱,那塊龍形玉玦猛地亮了起來,紅芒大盛,尤其是龍形玉玦兩隻眼睛處,更是閃出了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奇異光芒,與此相對的,蘇小憐卻好像在身子劇烈顫抖幾下後,臉上的痛苦之色反而消退了一些。

  王宗景愕然收手,當龍形玉玦離開蘇小憐的身子時,頓時光芒黯淡下來,原先的熱度也緩緩散去,但蘇小憐的身子在平靜了最初片刻後,很快臉上又再度浮現出痛楚神色,身體再一次開始顫抖扭曲起來,同時口中發出了似乎難以忍受的痛苦的呻吟聲。

  王宗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龍形玉玦,片刻後又看了看蘇小憐那張滿是痛楚之意的臉,咬了咬牙,再一次將這塊玉玦貼上了蘇小憐的肩膀。

  寂靜林間,樹梢高處,仿佛有一聲無形卻低沉的咆哮轟然而鳴,哪怕是隔著衣裳,王宗景都能感覺到那一股未知神秘的力量,從蘇小憐的身子裡呼嘯而來,以他曾經面對兇狠妖獸都能保持冷靜的心性,竟也感到了一絲悚然。

  龍形玉玦再一次明亮起來,那一股神秘的力量被它吸入體內,仿佛永無止境,與此同時蘇小憐的臉色則是在迅速好轉,臉上的痛苦之色在迅速消去,似乎原本在她體內肆虐的詭異氣息此刻都被那塊龍形玉玦吸出體外,與此相對應的,王宗景只覺得手中的玉玦越來越熱,玉玦上的光芒也越來越亮,兩隻龍睛處更是光華大盛。

  如此持續了一會兒後,王宗景便感覺手中龍形玉玦似乎輕輕一抖,隨後也不知是被吸收殆盡還是與玉玦斷了聯繫,他再也感覺不到那股詭異的氣息,玉玦上的溫熱在緩緩散去,漸漸又恢復了原來那副死板古拙的模樣。

  只是龍形玉玦上的淡淡紅色,似乎更深了一些。

  王宗景皺著眉頭,默默地將手縮了回來,目光在手中這塊龍形玉玦上停留片刻,又抬頭看向蘇小憐。那少女此刻的臉龐上,重新浮現出了安詳寧靜的微笑,似乎之前的痛苦從來沒有發生過,閉著眼睛,嘴角微抿,仿佛在睡夢中夢見了久違的高興事情。

  “嘻嘻。”她在夢中,忽地笑出了聲,那臉上是王宗景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天真笑容,王宗景怔了一下,還不等他多想,蘇小憐已是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嘟嚷,隨後身子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印入她眼簾的,是面帶一縷複雜神色看著她的王宗景,蘇小憐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坐直了身子,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色,愕然道:“啊,我睡了很久嗎?”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是,睡很久了。”他抬頭看了看天,想了一下,道:“我覺得應該睡了四五個時辰吧。”

  蘇小憐“咦”了一聲,面帶驚疑之色,似乎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睡這麼長的時間。不過這一場好覺顯然對她來說是極有益的事,此刻蘇小憐不但精神頗佳,臉色也好了許多,同時眉宇之間那股凝聚不散的沉鬱之氣顯而易見地消退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讓人覺得都開朗多了。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小憐,有件事情,我要對你說一下。”

  蘇小憐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言語,然後慢慢地將剛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對蘇小憐說了,蘇小憐聽著聽著,原本面帶微笑的神色漸漸淡了下來,不過她並沒有出言打斷王宗景的話,而是一直沉默地聽著。

  當聽到王宗景提及她臉上突然浮現出痛苦神色時,蘇小憐明顯是身子顫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回憶到了什麼,而當王宗景最後說到那塊龍形玉玦接觸她身子之後,突然發生的異變以及竟然可以讓她安靜下來的怪事後,蘇小憐更是抿緊了嘴唇,目光掠過依然握在王宗景手心的那塊龍形玉玦,深深地看了一眼後,又緩緩垂下了頭。

  王宗景等待了好一會兒,卻見蘇小憐仍是默然出神的狀態,忍不住開口問道:“小憐,你剛才睡著時,究竟是怎麼了?還是說,你得了什麼怪病嗎?”

  蘇小憐搖了搖頭,面上浮現出一絲苦澀之意,輕聲道:“不是的,宗景哥哥,你別問了。”停頓了片刻,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那塊玉玦,你說是從南疆十萬大山裡面得來的麼?”

  王宗景凝視她片刻,只覺得這少女年紀小小,身上卻委實有太多太多的秘密,讓人看不穿,看不透,不過無論如何,至少現在他能夠感覺得到,蘇小憐對自己並沒有絲毫惡意,所以到了最後,他也只能歎了一口氣,道:“是,那地方在十萬大山深處的一片森林中央,也不知什麼時候留下的一片遺跡裡,我偶然得到的。”

  蘇小憐默默點頭,過了片刻,她幽幽地道:“宗景哥哥,我們回去吧。”

  王宗景皺了皺眉,心中總覺得就這樣回去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道:“好罷。”

  說著,他轉過身子,把背對著蘇小憐,道:“上來吧,我背你下去。”

  溫婉白皙的手臂從背後伸來,重新抱緊了他,蘇小憐就像早已沒有隔閡的親人般,自然而然地把臉貼在王宗景的背上,從衣衫上傳來略顯粗糙卻溫和堅實的氣息,讓她慢慢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她低聲地說道:

  “等將來有機會了,你跟我說一說你在那片森林中的日子,好不好?”

  “好啊。”

  王宗景手腳並用,夾住巨樹的樹幹,開始往下退去,同時口中笑道:“將來真有機會的話,說不定我還可以帶你去那片廢墟裡走一趟呢。”

  “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麼?不過那肯定是要等我們將來修道有成,至少也能像那些前輩們一樣能夠馭劍飛行、上天入地才可以吧。”

  “唔......”

  “不過那片森林裡到處都是妖獸,危險的很。”

  “那就等我們不怕妖獸的時候再去罷。”

  “哈哈,好啊。”

  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王宗景帶著蘇小憐從巨樹上滑落下來,一路平穩地回到地面,這一次看得出來他小心了許多,再沒有任何驚險刺激的大動作,只是老老實實地順著樹幹滑下,而蘇小憐也很安靜地伏在他的背上。

 當兩人終於回到地面時,蘇小憐鬆開了手,重新站立起來。這一刻舉目望向四周,只覺得周圍的森林又與清晨時不同,那些淡淡的白色霧氣都已散去,陽光雖亮,卻大部分都被高聳茂密如巨傘般的樹冠所擋住,站在巨樹腳下,人便顯得特別渺小,整座森林也顯得無比深邃,每一處似乎都是無窮盡的樹木,沉默而安靜地聳立著。

  王宗景向四周略看了看,隨後便對蘇小憐招了招手,然後抬腳向某一處方向走去,蘇小憐怔了一下,跟了上去,同時忍不住問道:“宗景哥哥,你認得路?”

  王宗景渾不在意地道:“是啊。”

  蘇小憐轉眼看向四周,只覺得在這片森林中似乎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樣的,除了樹還是樹,哪裡會有路呢。也不知道王宗景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把握,不過她也並沒有因此而遲疑躊躇,反而又加快了幾分步伐,跟在王宗景的身後。

  果然兩人在這片森林中走了只一小會後,王宗景便帶著蘇小憐走出了森林邊緣,找到了之前上來的那一片石壁。

  矮松虯結,深根石壁縫隙,蘇小憐再一次伏在王宗景的背上,幾次跳躍,輕輕鬆松地回到了青雲別院中。這時早已不是清晨,青雲別院中也熱鬧了起來,多有人出來走動的,不過石壁這裡的確算是僻靜角落,兩人下來時,周圍仍然是空無一人,這便算是偷跑出去沒被抓住,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了。

  站在石壁之下,蘇小憐看了看周圍,隨後對著王宗景點了點頭,道:“宗景哥哥,我回去了。”

  王宗景“哦”了一聲,看著她轉身走去,只是沒走幾步,蘇小憐又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些遲疑,慢慢轉過身來,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宗景哥哥,謝謝你。”

  她仿佛有些羞澀,臉頰上也隱約有些微微的紅,似少女初見的嫵媚於不經意間慢慢綻放,然後抬起了頭,望著那個男子的眼睛,道,“今天,我真的好高興。”

  王宗景被她說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呵呵一笑,擺了擺手。

  蘇小憐轉身走去,這一次腳步輕快,似乎整個人都鬆弛了一般,再沒有早間那苦痛鬱結的模樣,繞過花叢,向著花園前頭走去,她的嘴角邊好像還掛著一絲笑容。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她聽到身後一聲呼喊:“小憐。”隨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王宗景快步追了上來,蘇小憐轉身看去,帶了一絲詫異,道:“怎麼了,宗景哥哥,還有事麼?”

作者: maple2245    時間: 2012-5-7 09:01 AM

第二十六章 承諾(下)

 王宗景面上似乎還有一點猶豫,不過片刻後還是皺了皺眉,道:“你晚上睡覺時......我是說,你得了那種怪病,有多久了?是不是每天晚上都發作的?”

  蘇小憐臉色微微一變,看著王宗景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是。”

  王宗景默然片刻,忽然把手往前一伸,道:“給,這個送給你。”

  蘇小憐目光一凝,只見王宗景伸過來的手上,赫然正是那塊紅色的龍形玉玦,在那一刻,她眼中的瞳孔似乎也微微收縮了一下,但她並沒有伸手去接,面上有些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低聲道:“宗景哥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玉玦多半是一件寶物,我......”

  “我拿了也沒用,”王宗景截斷了她的話,伸手抓過她的右手手掌,將這塊龍形玉玦塞到她的手心,道,“這玉玦究竟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寶貝,我都不知道,但是眼下看來,它或許是有幾分安神定驚的功效。你以後睡覺時,便將這玉玦放在身邊,想必就會睡得安穩,不必再受那種苦楚也說不定。”

  蘇小憐身子輕輕地抖了一下,白皙纖細的手指慢慢握緊,將那塊龍形玉玦緊緊抓在手中,用力之大,連骨節都有些發白。然後,她抬頭看向王宗景,張開了口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來。

  王宗景看著她那副樣子,笑著搖頭道:“好啦,不過是一塊老舊玉玦而已,不必如此。唔,今天正好是你的生辰,就權當是我送你的壽禮罷。”

  蘇小憐慢慢低下頭來,看著手中那塊玉玦,眼圈邊隱隱有些泛紅,只是她此刻終究還是強忍住了,過了片刻,她似乎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抬起頭來,展露出淡淡笑顏,微笑道:“好,那我就多謝你了。”

  頓了一下,她又開口道:“宗景哥哥,那你的生辰是什麼日子,能告訴我麼?”

  王宗景怔了一下,隨即笑道:“不必了,我的生辰已經過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嘛?”蘇小憐看起來卻好像十分認真的模樣。

  王宗景抓了抓頭,有些拿這位倔強的少女沒法子,只得笑道:“我是二月初七日生人,這生辰確實已經過去好久了。”

  蘇小憐默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神情變幻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是看著臉色漸漸變得堅定,最後像是下了個決心一般,貝齒輕咬,抬頭看著王宗景,道:“宗景哥哥,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也要送你一件最珍貴的禮物。”

  看著她一臉的鄭重其事,王宗景不知怎麼只覺得一陣莞爾,忍不住搖頭哈哈笑出聲來。

  蘇小憐卻依然是一臉鄭重,絲毫不以王宗景的反應而生氣,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握緊了手中玉玦,那一刻在她眼中,天地世間,都忽然變得那般遙遠和虛渺,唯一還有些真實的,便是從手心處淡淡傳來的感覺,或許那便是面前開朗而笑的男子,不經意間殘留在玉玦上的幾分溫暖吧。

  她緊緊地握緊了手,像是要把那玉玦融為身體的一部分。

  “不管將來會怎樣......”她微笑著,深深地看著他,帶著少女青春歲月最後的天真,燃燒如火焰般的瞬間狂熱,那眼眸中閃爍在平靜下的熾熱,拼命壓抑卻仍然熊熊焚燒著,不讓別人感覺,深深灼痛自己,那一種仿佛只有自己才能感覺到的不顧一切,她咬著牙,對著他,對著自己的深心,靜靜地說道:

  “我答應你,一定會為你做一件事,不管艱難險阻,就算違逆世情,天荒地老,滄海桑田,我,一定都記得!”

  我,

  一定會記得!

  王宗景笑著轉過頭來,看著那少女的眼睛,似乎什麼也沒感覺到,笑著道:

  “好啊。”

  蘇小憐靜靜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去,再不回頭。

  天地萬物,仿佛也在一瞬間,忽而靜止呼吸,看著她的身影,走向遠處。

  ※※※

  河陽城下,行人往來的路旁,多有小攤擺設于道路兩旁,叫賣之聲此起彼伏,正是俗世裡那一點喧鬧景象。遠處青山巍巍,傲然聳立,直入蒼穹雲間,仿佛流露著一股仙家威嚴。

  千百年來,河陽城便是這樣一座籠罩在青雲門下的城池,這裡的百姓尊崇道教敬慕青雲,往往家中若有一二子弟有幸進入青雲門,便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特別是這些年來青雲門開啟青雲試,河陽城周遭多有送子弟過去的風潮,只是青雲規矩苛刻,至今也未聞有進去幾個,但仍然是讓河陽城父老鄉親們津津熱道的大事。

  這一日,河陽城外依然如平日般熱鬧,來往行人客商隨處可見,路旁那一排大槐樹下陰涼乾爽,有不少人便坐在那裡乘涼。人群之中,有兩人並肩而坐,面色相貌都是普普通通,身上衣著打扮也如普通商人,隨意地坐在一塊長條青石上,抹汗扇風都是一如常人。他們面向青雲方向,眺望遠山,只有眼角餘光中不時偶露精光,充滿警惕之意地掃視周圍,才隱隱透出幾分這兩人有些異于常人的地方。

  過了片刻,兩人中稍顯年輕的那人見左右無人,便也沒轉頭看另一個同伴,就仿佛自言自語行若無事地壓低了聲音,道:“師兄,此處還不是青雲山,咱們何必如此謹慎?”

  年紀稍大的那位眉頭微皺,但臉上神色仍是如常,只淡淡道:“事關重大,小心無大錯。何況此地畢竟也算是青雲腳下,萬一走漏風聲被青雲門那些傢伙察覺一二,咱們豈非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年輕的師弟點了點頭,目光仍是眺望著那一座高聳入雲的巍峨山脈,忽然間似有感慨,低聲歎息一下,聲音裡了流露出幾分嚮往,道:“這青雲山果然是氣勢雄渾,名不虛傳,難怪一直有神州龍脈之號。想當年咱們聖教諸位前輩發大宏願,數次圍攻,可惜都是功虧一簣,可歎,可惜。”

  說著,他回頭看了師兄一眼,道:“師兄,你說這一次咱們偷偷潛入這麼多人,能找到那‘雲殿’麼?”

  年紀稍大的師兄遲疑了一下,卻是緩緩搖頭,低聲道:“不好說。”

  師弟有些緊張起來,又看了看左右,向師兄湊近了些,道:“怎麼了,師兄,莫非上頭有什麼變動不成?”

  師兄沉默片刻,看來對這位師弟倒是十分信任,便也沒瞞他的意思,低聲道:“聽說這‘雲殿’乃是上古仙人所居之處,傳說其中珍寶無數,只是這傳說也就是那麼一回事,真要是上古仙人的地方,到今日起碼也過了幾萬年,哪能還剩下什麼東西?青雲門在這裡至少也超過了兩千年,可從來沒聽說有什麼發現的。”

  那師弟明顯露出一絲失望神色,撇了撇嘴道:“那咱們冒著風險潛入過來,萬一被青雲門發現了,豈非是倒楣到家?”

  師兄笑了笑,道:“你也莫急,我聽說雲殿的消息是門主從‘蠻荒聖殿’中機緣巧合偶然得到的,只是那記載語焉不詳,難以參透具體位置,門主也是幾番波折,才大概圈定就在這青雲山脈附近。”

  師弟想了想,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忽然熾熱起來,道:“師兄,門主他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怎麼會對這飄渺的雲殿這般上心,莫非這雲殿中,真的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奇珍異寶不成?”

  師兄長吸了一口氣,搖頭道:“這事我也不曉得,想來想去,咱們偷偷潛入這許多人中,得到的命令無不是一旦發現雲殿蹤跡便立刻回報,這其中的秘密,怕是只有門主才知曉了。”

  師弟默然無語,半晌後苦笑道:“說得輕鬆,這青雲山綿延萬里,有沒有絲毫蹤跡消息在手,可怎麼找呢?”他抬頭看了看那座巍巍青山如劍雄峰,撇了撇嘴,道:“可別找了半天,結果那雲殿就在青雲門的腳下,咱們就都要傻眼了!”

  “去去去!”那師兄啐了他一口,目光也不期然地看向遠處的青雲山,嘴角慢慢浮出一絲冷笑,道:“我們聖教與青雲一門可謂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當年門主在蠻荒聖殿天煞明王座下,那可是發‘了冥血毒誓’的,這一生定要剿滅青雲門,還我聖教榮光的大宏願。”

  師弟一聽到“天煞明王”四字時,登時臉色鄭重起來,聽完之後,臉上神情中也露出幾分激動嚮往之色,低聲道:“原來門主曾說過這樣的話。”

  那師兄冷哼一聲,看著青雲山的目光冰冷,道:“昔年本門意外覆滅,雖然是拜南疆獸妖所賜,但青雲門於前也有推波助瀾,門主可是都一一記在心裡的。”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又道,“好了,我們進城罷。青雲山上禁衛森嚴,咱們先在這外邊一圈查找一段時日再說。若是天可憐見,垂青於我聖教,總有一天,嘿嘿嘿嘿......”

  低沉的冷笑聲中,兩個人又變成了毫不起眼的過路商人,混在平凡的人群中,如水入河川,悄然無聲地走進了河陽城中。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7 08:07 PM

第二十七章 靈兒(上)

  時過一月,青雲別院中的情形又慢慢發生了一些變化,從最初的肅穆寧靜人人專心修行,到現在則是多了幾分生氣,白日晚間,都有不少人出來走動,畢竟修道之途,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當日剛剛拿到清風訣時,自然是要靜心專研,如今大多數人都已走上正軌,那修煉事也不能過度,並非是一日十二個時辰全在修煉便是好的,過猶不及,反對身子有損,此等告誡無論何門何派,都是明言正告的。

  隨著相處日久,許多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在這一段時間裡也慢慢熟悉了,談笑聊天的多有所見,都算是這修煉之餘的一種放鬆。並且這青雲別院之中,天下九州裡的世家子弟為數眾多,沾親帶故的常見,對頭仇人的亦有,雖沒人敢在這裡胡鬧廝鬥,但種種情勢還是要比青雲試剛開始的時候熱鬧多了。

  真要追根溯源的話,王宗景所在的龍湖王家,與他對門處蘇文清所在的廬陽名劍樓蘇家,卻也是明爭暗鬥的一對敵手。多年以來,廬陽蘇家在幽州地界一直都是壓倒龍湖王家的勢力,只是近年來龍湖王家得到青雲門的暗中襄助,勢力大漲,雖然還說不上並駕齊驅,但已隱隱有追上抗衡之勢,是以這兩家是斷然說不上友好的。

  此番廬陽蘇家明知道青雲門有暗助龍湖王家的嫌疑,卻仍然趁著今年青雲試的機會,將門下兩個出眾的子弟蘇文康和蘇文清都送到青雲山來,此間動靜,也是意味深長,耐人尋味。不過這些明爭暗鬥的事,似乎並未影響到王宗景和蘇文清二人,在這座乙道廿三庭院中,一月過去後,兩人的交情還算是平穩,比起當日初見面時,那算是熟悉多了,如今在院子裡見了面,兩人都會打招呼笑談幾句。王宗景心中沒有什麼芥蒂,蘇文清看起來,似乎也沒想過家族紛爭的那些事。

  但是,他們兩人大概也就是這種淡淡的交情罷了。

  八月初五日,晴。

  這天早上起床,王宗景打開房門走到院子中,在那兩棵青青柳樹下活動了一番身子。許是這些年來自在慣了,王宗景總有些不習慣呆在房裡太久,雖然在修行上他仍能靜下心來修煉,但修行之餘,他還是更喜歡出來走走,活動一番身子,與之相比,其餘大多數人顯然都比他更耐得住呆在房中。

  遠的不說,在這廿三庭院裡,蘇文清的性子看來是安靜恬淡的,很多時候都坐在房中,特別是喜歡倚窗看書;而住在金字房的仇雕泗則是比蘇文清更靜了十倍,這麼長時間來就沒見過他出門幾次,門窗似乎永遠都關著,與外界隔絶一番,也就只有天真可愛又沒什麼顧忌偏偏還愛竄門的小鼎,時不時跑過去騷擾他一番,才讓那張木頭臉上有時會多了一點生氣,不過也是支支吾吾隨便敷衍幾句,看起來倒好像恨不得將所有時間都用在修行上才好的。

  剩下的人中,便是一向熱情人緣好的胖子巴熊,看著居然也比王宗景有耐性的多,想來想去,王宗景心中苦笑,倒好像只有小鼎跟自己差不多,天天都喜歡跑出來的。

  搖頭擴胸又跳了幾下,身子慢慢活動開了,王宗景感覺人也舒服了許多,同時目光掃過這片庭院,除了小鼎住的木字房依然如往常一樣大大咧咧地打開窗子外,其他三間屋子都是門窗緊閉。當他的視線從水字房掠過時,心中無由動了一下,腦海中卻是聯想起住在這座青雲別院另一邊的蘇小憐。

  自從三天前分開後,這幾日蘇小憐都沒有過來找他,也不知道那塊龍形玉玦是不是真的能壓制住她的怪病,想到當日蘇小憐那張蒼白疲倦的臉,王宗景心裡也是有些擔憂,不決有些猶豫,想著要不要找個時間過去看看她。

  正在他有些出神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細細腳步聲,卻是有人從外面走進了廿三院子,王宗景回頭看去,心中有些奇怪,這時候尚早,卻會是誰來到這裡?只是這一看之下,他頓時便是一怔,在那門口處站著兩人,一大一小,一位是風姿綽約容貌極美的少婦,身穿著粉袖羅裙,腰纏了琥珀朱綾,雲堆秀髻,面若桃花,嘴角掛一絲淡淡笑意,眼波如水,令人怦然心動。

  她右手邊牽著一個小女孩,粉雕玉琢般精緻面孔,與她有幾分相似,小小年紀,卻已是顯而易見的美人胚子,此刻正好奇地看著這庭院之中,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些什麼東西。

  王宗景看到那小女孩時,頓時便認了出來,這正是當日王細雨帶他去通天峰上翡翠坪中,見過的那個和小鼎一起玩耍的女孩齊小萱,聽姐姐當時介紹說,這小女孩身世不小,父親乃是當今青雲門的第二號人物齊昊齊長老,母親名喚田靈兒,也是青雲門中有名的高手。

  王宗景目光向牽著齊小萱的那位美麗少婦看了一眼,見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後微微頷首,笑了一下,道:“小兄弟,我們是來找人的,請問這裡是不是住了一個小男孩,名叫張小鼎的啊?”

  在她旁邊的齊小萱則是轉頭過來看了王宗景一眼,隨即“咦”了一聲,漂亮的小臉上秀氣的小眉微微皺了起來,好像覺得這大哥哥哪裡見過。王宗景遲疑了片刻,指了一下木字房,道:“他住那邊。”

  齊小萱一聲歡呼,甩開美麗少婦的手順著抄手遊廊向木字房跑過去,那女子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跟在後面微笑著道:“慢點跑啊,小萱,別急。”

  齊小萱一溜跑到木字房邊上,一推門,門是關著從裡面上了門閂,沒推開,敲了兩聲裡面也沒動靜,齊小萱有些急了,轉頭一看旁邊窗子倒是開著,便跑過去想要往屋裡看,只是她畢竟年紀幼小,身材不高,還夠不到窗檯的高度,就算踮著腳尖也就堪堪到那一線,急壞了小姑娘,回身對那跟上來的美貌少婦招手道:

  “娘,娘,快過來抱我。”

  王宗景從庭院那邊也是走了過來,聽那小女孩這一個叫聲,心裡便明白這美貌少婦多半就是姐姐曾經對他說過的田靈兒了,人都說修道中人駐顏有術,道行高深的人往往可以數十上百年地保持青春美貌,看這田靈兒的外貌如此嬌美,於世俗目光所見最多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一般。果然仙家道術,奧妙無窮。

  那邊田靈兒輕笑走來,先是站在窗子門口向裡面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然後俯身把小萱抱了起來,齊小萱腦袋剛過窗檯,看清了屋子裡面的動靜,登時便笑嘻嘻叫了出來:

  “小鼎哥哥,小鼎哥哥......”

  王宗景站在一邊也向屋子裡看去,只見有些凌亂的房中,桌椅都歪在一旁,小鼎帶了大黃一起擠在松木床上,仍是呼呼大睡,不時還吧唧吧唧嘴巴動上幾下,不知是不是夢見了什麼好吃的玩意,除此之外,卻是不見了那只灰毛猴子。

  王宗景心中一陣奇怪,小灰那隻猴子向來都是緊跟著小鼎大黃,少有單獨離開的時候,怎麼此刻卻不見了?他目光掃過房子其他處,卻只見一片空空蕩蕩,並無灰毛猴子的蹤跡。

  正在這時,那床上仍是大大咧咧睡得比誰都囂張的小鼎身邊,大黃那龐大的身軀下,突然被縟微動,一個小腦袋從大黃肚子下面鑽了出來,正是小灰。窗口站著的三人都是啞然,只見不知怎麼是被大黃壓到身下的小灰身子左右挪動,好不容易從大黃狗身下鑽了出來,蹲坐在床上,先是向窗檯這裡看了一眼,似乎對今早突然有這麼多人跑到窗戶邊圍觀有些困惑,然後抓了抓頭,挪到了大黃的肚子上做了下來,張大了嘴巴,慢慢打了個哈欠。

  齊小萱在窗檯上一疊聲叫道:“小灰小灰,乖,幫我叫醒小鼎哥哥嘛。”

  灰毛猴子向窗檯這裡看了一眼,扭過了頭,沒理會這小姑娘。

  齊小萱大怒,小臉蛋氣得紅了,握拳道:“死猴子,以後再也不給你東西吃了!”

  窗檯外面,田靈兒笑著搖了搖頭,乾脆雙手一抬往裏邊一送,直接是把齊小萱放到了屋子裡面。齊小萱一聲歡呼,站穩了腳跟後便跑向房門,先把門閂開了打開房門,然後又跑到床鋪邊上,瞪了一眼呆呆坐在那邊的小灰,嗔道:

  “走開啦。”

  “吱吱吱吱......”小灰低聲叫喚了幾句,看來有點不服氣,不過小姑娘厲害的很,乾淨俐落地將灰毛猴子推到一邊去了,然後抓住仍在酣睡的小鼎的手臂,使勁搖了幾下,笑道:“小鼎哥哥,快起床啦,我來找你玩了。”

  小鼎腦袋歪了一下,還沒太多反應時,旁邊的大黃倒是一個激靈,把偌大的狗頭抬了起來,回頭一看,卻是立刻高興起來,“汪汪汪”叫了幾聲,跳下了床鋪一溜煙跑到門邊,對著剛走進門的田靈兒一個勁地把腦袋往她腿上蹭,親熱的不行。

  田靈兒笑著低頭拍了拍大黃的腦袋,芊芊素手在大黃狗頭上柔軟的毛皮間摸了幾下,輕聲笑道:“大黃,好久沒見了呢。”

  “嗚嗚......”大黃嘴裡發出一陣低鳴,尾巴搖個不停。

  床鋪上,在齊小萱的叫喚下,小鼎終於睜開了睡意朦朧的眼睛,坐了起來,先是和猴子小灰一樣張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怔了一下,道:“小萱,你怎麼來這裡了?”

  齊小萱喜滋滋地道:“我來找你玩啊,小鼎哥哥。這些日子你跑到山下來了,都沒人陪我玩,要不,你還是回山上住嘛,不然我都看不到你了。”

  小鼎把手一揮,胖嘟嘟的臉上一副富貴不能淫的堅定表情,大聲道:“不行,我可是答應了我娘,一定要在這裡呆上一年才行的。”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8 08:29 AM

第二十七章 靈兒(下)


“嗤。”一聲輕笑,卻是從門邊田靈兒那裡傳來,小鼎向那邊看了一眼,好像這才發現田靈兒也到了此處,看起來有些尷尬,摸摸自己的圓腦門兒,笑嘻嘻道:“靈姨,你怎麼也來了?”

田靈兒瞪了他一眼,但眼神中還是憐愛多些,走過來伸手在小鼎耳朵上揪了一下,笑罵道:“還不是小萱天天吵著要來找你玩兒,你以為我愛來看你這個小壞蛋啊?”

小鼎腦袋一縮,賠笑道:“我知道,靈姨對我最好了......”

“呸!”田靈兒啐了他一口,轉頭看了看著屋子,見雖然不算是到處垃圾,但也著實凌亂,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你娘怎麼想的,會讓你一個小孩子家一個人跑到這山底下來。”

小鼎看起來卻是有義氣的,站起來得意地道:“這可不怪我娘,是我跑去求了我爹,說了半天好話,我爹沒辦法才答應的,然後又去跟我娘說了。就這樣,我娘還跟我約定,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在這裡學滿一年呢。”

田靈兒一撇嘴,沒好氣地道:“你那個爹啊,最沒用就是他了。”

小鼎不幹了,對著田靈兒翻白眼,道:“靈姨,你幹嘛說我爹啊?”

田靈兒伸手一拍小鼎的腦袋,笑罵道:“小鬼頭,你那是什麼怪樣子。告訴你,你爹小時候還最聽我的話你知道不,我叫他幹什麼,他都搶著去幹,從來沒二話的。”

小鼎一臉狐疑地看了田靈兒一眼,道:“真的?”

田靈兒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我的話你居然不信?”

小鼎在一邊抬頭看天,哼哼唧唧小聲嘟嚷道:“你要說我娘,我自然就信了,說我爹最聽你的話,哼哼哼哼......”

“臭小子!”田靈兒一把拎過小鼎,倒轉過來,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後往那胖乎乎的屁股上用力拍了兩下,“想造反啊你!”

“哎呀!哎呀!”

“嘻嘻嘻嘻......”

兩聲叫喚夾著旁邊小萱幸災樂禍的嬉笑聲傳了過來,小鼎愁眉苦臉掙脫跳了出去,捂著屁股道:“我錯了,靈姨,我爹最聽你的話了。”

田靈兒呆了一下,隨後失笑,搖頭道:“臭小子,你......你也太會見風轉舵了吧。真是搞不懂,你爹從小那榆木腦袋般的性子,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小鬼靈精出來。”

小鼎嘻嘻一笑,道:“靈姨,你是誇我聰明麼,那是當然了,我爹我娘都說我從小就聰明,我爹還說了,我這聰明勁頭,一准都是隨我娘的。”

“去去去,這話少說幾句,”田靈兒沒好氣地嗔道,“搞得誰還不知道似的,你爹心中,最心疼的就是你這個兒子,最愛的是你那位漂亮無比的娘親。”

說著她站了起來,轉頭對齊小萱道:“小萱,你就在這裡跟小鼎哥哥玩,遲了就去門口找柳芸姐姐,讓她把你送回家去,知道沒?”

齊小萱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看去可愛無比,漂亮的比畫中的娃娃還要精緻幾分,道:“知道了,娘。”

田靈兒又對小鼎叮囑道:“小鼎,看好妹妹,不許欺負她。”

小鼎“啊”了一聲,抬頭挺胸道:“靈姨放心,我從來都沒欺負過小萱的。”

田靈兒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一路只聽腳步聲聲,離開了這處院子。

看到田靈兒走得遠了,一直站在外面的王宗景這才走進屋來,這個庭院之中五個人,這些日子下來,王宗景倒真是和小鼎交情最好,雖然年紀差了些,但小鼎精靈古怪,活潑好動,卻正是對了王宗景的脾氣,兩人頗為投契,修煉之餘,時常便陪著小鼎在一起玩耍一陣。

看到王宗景走了進來,小鼎也是笑了一聲,道:“王大哥,你來了啊。”

王宗景點了點頭,轉眼看了看周圍,笑道:“小鼎,你什麼時候也要收拾收拾屋子嘛,看你這裡亂的。”

小鼎點點頭,滿不在乎地道:“好啊,我待會就收拾。”說著走到床邊,在枕頭邊上翻弄了幾下,卻是扯出一個玉瓶來,扒開瓶塞往小手裡磕了兩下,滾出一粒顏色明黃澄亮的丹藥來,往嘴裡一丟,嚼了兩下吞了下去,同時回身對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要吃一粒不?”

“啊,大黃丹。”

一聲叫喚,卻是旁邊齊小萱跑了過來,伸手笑道:“我要吃一顆。”

小鼎卻是一縮手,把玉瓶藏了回去,搖頭道:“不行,不能給你吃,再說了,這丹藥你娘親那邊比我還多,幹嘛不向你娘要啊?”

齊小萱嘴巴一撇,道:“我娘老是說什麼我年紀還小,大黃丹藥性太強什麼的,不讓我吃呢。”

小鼎翻了個白眼,道:“那可不,你娘都這麼說了,我哪能再給你,不然被你娘知道了,我屁股又要挨上幾下了。”

齊小萱不依,纏著他一直要,小鼎只是不給,到最後小萱有點生氣了,嘟著嘴哼了一聲,跑到旁邊自己個生悶氣去了。小鼎也不管她,只笑嘻嘻轉頭又對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要不要吃一顆?”

王宗景料想這“大黃丹”多半便是這兩小孩的父母煉製出來的靈丹了,當下搖了搖頭,回頭一想,又道:“對了,小鼎,說到這個,我怎麼沒看到你平日吃辟榖丹啊?當初不是每人都發了一葫蘆麼?”

小鼎想了一下,道:“我沒要啊。”

王宗景奇道:“為什麼,那丹藥很好的,吃了非但一整日腹中不饑,而且對修行頗有助益的。”

小鼎老老實實地道:“我下山的時候,我娘對我說了,那辟榖丹都是曾師叔鼓搗出來的次品,功效一般,也就比平常的丹藥好一些罷了,能不吃就不吃。”

王宗景正拿過一張椅子搬過來準備坐著,一聽這話,好懸沒把椅子丟到地上,半晌後一臉鬱悶,看著笑呵呵的小鼎。小鼎則是跑了過來,眨了兩下眼睛,把玉瓶舉了一下,笑道:“王大哥,不吃麼?”

王宗景白眼一翻,道:“來一顆!”

小鼎哈哈一笑,從玉瓶裡倒出了一粒大黃丹,遞給王宗景。王宗景伸手拿過,在眼前仔細看了看,只見這大黃丹通體橙黃,看去與辟榖丹個頭差不太多,老遠便聞到一股淡淡清香,吸入鼻端後只覺得腦子微微一震,精神竟也似好了一些,果然是不同凡響的靈丹妙藥。

王宗景剛想吞服,轉眼又記起自己早上起來,已經吃過一粒辟榖丹了,遲疑片刻後,還是先將這粒大黃丹收入懷中,心想好不容易搞了這麼一顆靈丹妙藥,可不要浪費了才對。

收好轉頭,他剛想對小鼎道謝,只見小鼎已跑到屋子另一頭,站到生氣的小萱那兒去了。齊小萱背身站著,面對一堵白牆,嘟嘴抓手,看起果然是生氣了。不過小鼎跑過去,在她耳朵旁邊笑呵呵說了幾句,開始小萱還不大搭理他,但是說著說著小萱便跟著他轉過頭來,又說了幾句,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兩小玩鬧起來,卻是一下就將剛才的不快丟到九霄雲外,就在這屋子中間,互相追逐跑鬧起來。在他們身後旁邊,還有大黃和小灰時不時也過來湊熱鬧,一時屋中熱鬧無比。

王宗景看了有些無奈,但對這兩個天真活潑的小孩子也是喜愛,搖了搖頭,正好看見旁邊桌上堆了好些雜物,便順手過去想整理一番。只是沒等他收拾基本,齊小萱便追著小鼎從他旁邊跑過,小鼎有些誇張地揮手蹦跳著,哇哇大叫,順手又是從桌子上掃了兩件衣服掉到地下。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站起身子也懶得再去收拾了,旁邊嗖的一聲,卻是猴子小灰忽然從另一處身子輕盈地跳了過來,落到圓桌之上,轉過頭來,看了王宗景一眼。

王宗景注目與它,只見這猴子目光中有些戲謔,又有些深邃,也不知猴心中在想些什麼,反正就那麼看了一眼,小灰又跳了開去。王宗景皺了皺眉,看著小鼎他們玩耍一陣,也沒有停下休息的跡象,便想著還是先出去罷。當下站起身,剛想對小鼎打個招呼就離開時,忽然間眼角餘光一頓,卻是聽在了桌子上面。

剛才那些被掀開的衣服落下後,桌上露出了一本書卷的封皮一角,看去有些褶皺了,呈現出淡淡黃色。王宗景心頭忽地一跳,那一刻他心中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轉過了什麼樣的念頭,就這樣下意識地,又坐了回去,目光盯著那一角書卷,片刻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過去將那本書拿了起來。

《清風訣》。

黃色的書卷封面上,端端正正寫的是這三個他非常熟悉的字眼,這些日子來他看過無數遍的字眼,然而這一刻,他目光卻似乎有些茫然,看著這有些褶皺的封面,不言不語,怔怔出神......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9 08:21 AM

第二十八章 奇才(上)

  兩個小孩開心打鬧的聲音,仍然不時地從遠處傳來,帶著幾許天真快樂,讓人聽在耳中,似乎也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回到自己屋中的王宗景坐回到桌前,沉吟了一會,目光落到桌旁整齊擺放的那本書上,這是屬於他的那本清風訣。

  翻開書頁,一頁一頁沉默地看著,就好像不久之前,他在小鼎的屋中情不自禁地也翻開了他那本書卷,默默地看著那些塗抹旁註的文字,與此刻自己眼前的這本書,在腦海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翻過最後一頁,合上書卷,王宗景的眉頭緊皺著,臉上也有幾分猶疑之色,過了好久,他終於還是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將腦子裡那個揮之不去的念頭強行丟開,然後走回自己屋裡的松木床邊,依著清風訣原文記載的修行功法,開始修煉起來。

  清風訣乃是循規蹈矩重在打下厚實基礎的修行法訣,無論言辭還是修煉法門,都是簡單易懂淺顯明白。特別是第一層介紹各種正確的修煉基礎,吐納、呼吸、姿勢、行氣、周天等等等等,便是普通常人,也能在一段時間內基本掌握學懂。王宗景不是笨蛋白痴,相反腦子算是靈光的,這一月過去,他早已將第一層功法修好,開始了清風訣第二層的修煉。

  事實上,對大多數人來說,清風訣的第二層才是真正踏出了修道的第一步,從這時起,修行者便要開始吸納天地靈氣,納入體內,運行過周身所有經絡氣脈,錘煉自身增進修行,長此以往,道行漸深者再修行更高更深之功法道術,便可漸漸窺探道法天機,尋那長生之道。

  不過眼下王宗景自然還是低得不能再低的新人,他盤坐於松木床上,幾個深呼吸後,沉心靜氣,凝神隔識,很快便進入了類似入定般專心致志的狀態,同時以清風訣上所載之方法,以頭頂百會一竅,緩緩開始吸納那一絲天地靈氣。

  新人修道,最初的難處多半便在感觸這平時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天地靈氣,所謂“澄澈無形、無所不在,目不可視、唯心能觸”之說,指的便是這等被修道中人極其重視的天地靈氣了。王宗景剛開始修煉時日不長,凝神靜氣感觸了好一會,才漸漸抓到了那一絲靈力,隨即緩緩運行功法,將靈氣渡入己身,從百會竅穴入體,化作一股細若游絲般的微涼氣息,開始緩緩沿著經絡氣脈游動。

  這股靈氣實在是微弱,哪怕進入體內經絡中依然如此。要知凡人便皆有諸般感覺,以佛門道理看來,那便是身外魔障遮蔽六識,道家的看法會溫和一些,但於修煉處亦講究專心致志,方能更好地感觸天地,吸納靈氣。而人之身體,疼痛麻癢酸悶苦累諸般感覺,同樣會影響感觸那絲微弱的靈氣,稍有分心,便容易失去對體內那絲靈氣的控制,之前努力便化為烏有。

  是以修道中人往往喜靜惡鬧,道理便在這裡。

  王宗景此刻便是凝神靜氣,專一心思集中於體內那絲靈氣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它,以清風訣上記載功法,緩緩走過體內氣脈經絡,走遍周身一遍,便是道家所言之圓滿一週天。

  如此這般修行一個時辰左右,王宗景才身子一鬆,長出了一口氣後,緩緩睜開了眼睛。那絲微弱的靈氣在他控制之下,遊走身內一週天,完成了這一輪的修煉。此刻他只覺得身子幾乎與原先沒有什麼兩樣,但精神上卻頗感疲累,這也難怪,一直凝神靜氣小心翼翼般繃緊了腦子,專心控制體內的靈氣,哪有不累的道理。

  不過那清風訣上也有明言,初修煉者往往都是如此,所謂萬事開頭難,於修道上資質高低與否,有一半便是在這時候看出來了,若是天生感觸不到靈氣者,自然休提,就算是能感觸幾分天地靈氣,但受不了這種長久枯坐,精神疲累煎熬而意志不堅者,也往往於修道一途上難有寸進。

  王宗景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身子,感覺便好了許多,只是開始修煉到如今一月有餘,清風訣對身體的影響仍未見有什麼大的好處,倒也令他有些失落。修道一途何其漫長,千里之行,如今不過才踏出了第一步而已,這個道理王宗景心裡也是明白的,只是他嚮往大道已久,又見過幾次驚天動地的法術,實在是心嚮往之。

  不經意間,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小鼎那本經過修改的清風訣,那些旁註字跡,就像是頑固之極地吸附在他心中,總也揮之不去。王宗景微皺著眉頭,默默思索著,其實這些日子來他也曾多次考慮過那個問題,按理說,那本修改過的功法乃是小鼎父親交予小鼎的,斷然不該會有什麼問題,豈有虎毒食子的道理?而那一套修改過的清風訣,與眼下他所修行的功法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在吸納天地靈氣的方式之上。

  正統的清風訣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只以百會竅穴一處吸納靈氣,初始修道之人吸入身內的靈氣極少,所得功效自然也是一般,當然這也是看人,其實若是普通人,修煉清風訣一月後,往往也能感覺身輕體健頗有助益,而王宗景身軀強健本就遠勝常人,又經過金花古蟒的蛇血浸泡,體內經絡氣脈也有所強化,反而是沒感覺對自己有多少助益效果來。

  這中間的道理,王宗景眼下自己是不曉得的,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未嘗沒有一些著急處,要知青雲試不過只有一年時間,而參加的人數如此眾多,其中不乏奇才俊傑,據說還有一大堆有強大助力的世家子弟,對他來說想要在一年後脫穎而出順利拜入青雲門,確實是頗為艱難。

  而此刻他的眼前,卻正是突然出現了另一個未知的選擇,小鼎那位有些神秘的父親修改過的清風訣,字裡行間可謂彪悍,直接將最基礎的吐納呼吸方式給改了,將那種緩緩吸氣循序漸進的法子,直接改作修行之初便大開周身諸穴竅,一旦感觸到天地靈氣便盡數吸入體內,納入經絡氣脈中,由此循環周天。

  這中間的區別自然極大,別的不說,光是吸入體內的靈氣只怕是十倍於清風訣正統法門,這樣激進的修行道法,會不會有問題呢?王宗景心中所顧慮者,便在此處了。

  只是......王宗景臉上抽了抽,隔著牆壁房門下意識地向某個方向看了一眼,他在這裡猶豫不決,那邊廂的小鼎卻絶對是沒他這麼多慮,一准按照他老爹給的法門修煉下去了,直到今日,似乎也沒見有什麼異樣來著,依然活蹦亂跳,整日嘻嘻哈哈過得快樂無比。

  入體靈氣越多,如能成功行走周天,則必然功效越強越大,這個道理並不難想通。王宗景此刻心中委實掙扎,總覺得似乎有個聲音在耳邊一直誘惑著他,而一想到明年青雲試結束時那苛刻的入選人數,於九百餘人中不過只挑四十人,這種壓力也確實不小。

  要不要嘗試一下這種新法子呢?

  如果萬一成功了呢?

  一旦成功,則自己道行精進處必然要勝過別人許多,一年後留下拜入青雲門的把握自然也就更大。當日離開幽州龍湖城時,自己等同是反出龍湖王家,除了拜入青雲門外,實在也看不到更好的修道路徑了。

  或者,賭一次?

  可是,賭錯了怎麼辦,會不會有什麼未知事發生?

  他雖然經歷了許多事,甚至小小年紀已經見過無數次生死關頭,性子早就比同齡人堅韌許多,但終究還只是十四歲的少年,此刻心中猶疑不定,直想得腦門兒疼。

  ※※※

  如此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王宗景只覺得呆在屋中甚是氣悶,便走到窗前用力一推,窗扉“砰”的一聲打開了,一股新鮮的空氣湧了過來,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盛夏的陽光照耀這個庭院,空氣中瀰漫著一絲悶熱,不過青雲別院背靠青山,又在大片森林在側,居住其中倒也不覺難受,特別是院中兩棵柳樹枝繁葉茂隨風擺動,柳色青青,又平添了幾分涼爽之意。這時已到了午後,原本嬉鬧的木字房那邊也安靜了下來,兩個小孩子應該也是玩得睏倦休息去了罷。除此之外,整座庭院便靜悄悄的,只是王宗景目光掠過,忽然卻是一怔,只見在庭院一角靠近裡面迴廊處,正站著一人,卻是平常不大露面的那個仇雕泗。  聽到這裡開窗的動靜,仇雕泗也轉頭看來,與王宗景目光相接,他似乎也有些錯愕。不過這些日子來,兩人總算也混了個臉熟,王宗景首先露出一分笑意,對他點頭打了個招呼。

  仇雕泗遲疑了一下,帶了幾分生硬,倒像是硬擠出來的一絲笑容,對王宗景這裡點了點頭。

  王宗景笑了笑,知道這人性子孤僻帶了些古怪,平常也不愛說話,便也沒有多話的意思,誰知今天那仇雕泗看來卻有幾分與往日不同,臉上神情猶豫片刻,卻是走了過來,來到王宗景的窗前,叫了一聲:“王兄。”

  二人此刻隔窗相望,王宗景不覺有些詫異,倒是真沒想到仇雕泗居然會主動過來說話,點頭道:“仇兄,有事麼?”

  仇雕泗沉吟片刻,臉色帶了一絲鄭重,開口道:“在下冒昧,於修煉上有一事請教,請王兄不吝賜教。”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我也是初登門檻,哪裡能懂得什麼,仇兄請說,只怕是我不能為你分憂。”

  仇雕泗默默點了點頭,眉頭緊鎖,似乎在他心中也有個壓抑很久的難題,道:“請問王兄,你每日修煉清風訣功法,一共能修行幾個周天?”

  王宗景眉頭一皺,看了仇雕泗一眼,只見他那張平時板的緊緊的木板臉上,此刻少見的有幾分躊躇猶豫,似乎這個問題很是困擾他一番。所謂一日修行幾個周天,便是問他一日能夠修行幾次了,人非草木也有疲累之時,特別是修煉道法一週天后,因為凝神太久,耗費心力精神,使人多有疲倦之感,這種狀態下便幾乎不可能馬上繼續第二次修煉。若是強行苦修,往往在控制靈氣於體內遊走時便會力不從心,半途而廢虛耗工夫不說,耗費心力精神過巨,便極易損害身子,輕則大病傷身,重則癲狂殞命。

  這種種忌諱,在清風訣書卷中也都是明文寫出的,同時那書卷中也註明,一開始修煉時,每日修煉最好不超過兩個周天,並且每次修煉最好相隔兩個時辰以上,讓精神心力得到回覆,方可得上佳效果。待到日後修行漸深,功法小成時,或可以再自行根據自身情況加以調整。

  王宗景這些日子修煉,倒的確是每日都修煉了兩個周天,不過他自己感覺卻是也有所不滿,他身體強悍遠勝常人,那一點修煉後的疲倦對他而言,恢復過來實在是輕而易舉,所以在他心中,也有考慮過是否要相機增加一次修煉周天。不過此刻仇雕泗突然問起此事,王宗景心中一動想起這些,但口中還是道:

  “我依著書捲上所言,一日修行兩次的,怎麼,仇兄莫非有什麼見解麼?”

  仇雕泗抬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臉上神情仍是有些僵硬,王宗景心中奇怪,不知道這怪人究竟是想說些什麼,就這麼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剛想追問,忽然只聽庭院門口處傳來一聲叫喚:

  “哈,這麼巧,你們兩個人都在這呢。”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9 08:05 PM

第二十八章 奇才 (下)

  王宗景和仇雕泗轉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單衣的胖子,看著滿頭大汗,正不斷用手巾擦著額頭,嘴裡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卻是住在土字房的巴熊。

  “熱死了熱死了,這鬼天氣......”巴熊的臉頰看去紅彤彤的,一張胖臉上全是汗珠,嘴裡嘟嚷個不停,道:“青雲山這裡怎麼會這麼熱,比我涼州那邊熱得太多了。”

  一路說著走到跟前,巴熊摸了一把汗,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這出身涼州的胖子雖然相貌普通,但性格極好,與待人接物交友處簡直是天生的高手,這一月多來,王宗景偶然隨他出去,便見一路上胖子招呼不停,也不知認識了多少人,交遊之廣闊令人無語,便是仇雕泗這樣孤僻性子的人,對上巴熊也是露出了幾分笑容,道:

  “我來請教王兄一個修煉上的疑惑,想問問他到底一日間能修煉幾次?”

  王宗景隔著窗子笑道:“不錯,不過我也就是按書修煉罷了,一日兩次,胖子,你呢?”

  巴熊性子好,對王宗景叫他胖子絲毫不以為忤,咧嘴一笑道:“我還不是一樣,不過雕泗,你問這個做什麼?”

  仇雕泗臉上明顯地掠過一絲遲疑,但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道:“我覺得每日精力尚可,似能再多修煉一週天,只是這與清風訣書捲上記載不符,心中有些疑惑,卻偏偏又沒有師長可以詢問,正好看到王兄在這裡,就過來問問他。”

  王宗景心中一動,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但見仇雕泗身材中等,相貌一般,身上衣物也多見樸素,放到人群中去絶對就是絲毫不起眼的那一類人,卻沒想到他居然也有和自己類似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此人精力過人呢,還是暗藏於心中的好勝心特別強烈。

  旁邊巴熊聽了這話,卻是一怔,盯著仇雕泗看了一會,帶了一絲愕然道:“雕泗,莫非你這整日縮在房裡的人,也聽到了什麼風聲不成?”

  這話一出,王宗景和仇雕泗都是同時抬頭向胖子看來,異口同聲道:“什麼風聲?”

  巴熊點了點頭,用手上手巾擦了一把汗,向前走進兩步靠到窗前,同時對仇雕泗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仇雕泗走了過來,皺眉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了?”

  巴熊看了看左右,見庭院中並無他人,這才低聲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消息,咱們這青雲別院中,已經有人將清風訣第二層修煉成功了。”

  “什麼!”

  窗裡窗外,王宗景與仇雕泗兩人都是身子一震,臉上同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愕然失聲道,“這麼快?”

  巴熊撇了撇嘴,道:“嚇到了吧?我前頭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如你們一般。咱們這些人,誰不是堪堪才將清風訣第一層修煉好,這才開始修煉第二層功法的,人家那裡倒好,直接已經將第二層功法修成了。以如此修煉奇速,一年之後我們哪裡會是他們的對手啊。”

  仇雕泗默然無言,一向木然的臉上此刻卻是神情變幻,臉色複雜,半晌後才問道:“胖子,你知道是哪一位奇才麼?”

  巴熊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嘆息道:“問題就在這裡了,我剛才可沒說只有一個人啊。”

  “什麼......”

  這一次,就連王宗景都有些頭皮發麻,怔了好一會才苦笑道:“莫非、莫非還有其他好幾個天才出現了不成?”

  巴熊看了他一眼,道:“據我聽到的消息,雖然青雲門並沒有派遣師長到這青雲別院來教導,但也不時有前輩長老過來巡視的,其中便有一位長老於昨日巡視後,頗為欣慰地說道:自青雲試開始以來,從未有今次這般英才畢集之像,以他看去至少已有七人修成了清風訣第二層。”

  “七個人!”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旁邊仇雕泗也是身子一震,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許多。

  巴熊聳了聳肩,面上也是帶了些許苦澀,道:“是啊,怎麼會有這麼多天才突然都出現了呢,而且除了這七個人外,剩下九百人中,只怕還有不少只是比他們略遜一籌的人物,眼看就要修成清風訣第二層了。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三個人一時間似乎都沒有了說話的興緻,窗扉內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也有些凝重,過了好一會,忽然卻是仇雕泗冷冷開口道:“那七個人中,也未必個個都是天生奇才了。”

  王宗景與巴熊都是向他看去,巴熊皺眉道:“他們能比咱們快上這麼多,怎麼不能算是奇才?”

  仇雕泗沉默了片刻,臉上掠過一絲隱隱憤恨之色,道:“這青雲別院之中多有修真世家子弟,特別是一些出身豪門大族的,他們來此之前便會得家中賜下各種靈丹妙藥,增益修行。其中有一些頗具神效的奇藥,能快速回覆精神心力,如此一來,豈非就能修煉次數更勝我等?至於是否還有其他靈丹妙藥能讓道行精進的,我也不曉得了,但想必是有的。”

  說到此處,仇雕泗臉上憤恨之意愈發濃烈幾分,連旁邊的王宗景和巴熊都看出來了,兩人對望一眼,王宗景沒有說話,巴熊什麼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些靈丹妙藥我也聽說過,有些靈丹乃是天材地寶所制,的確功效極大,那些人中或許果然有人用了,只是......”

  他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王宗景在旁邊替他淡淡地把話說完了:“可惜青雲門並沒有規矩說明,不能服食這些丹藥的。”

  仇雕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緩緩低下了頭,面色又慢慢恢復了原先的那一種木然,王宗景看著他的模樣,忽然間卻覺得這性子孤僻的少年也並非是個怪物,忍不住隔著窗子,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現在才過了一月,日子還長,莫要灰心。”

  仇雕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後嘴角如前頭一般,又是有些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道:“不錯,你說的對。”

  巴熊也走過來,一邊抹汗一邊嘟嚷道:“這世道真是不公平,不過沒法子,誰讓咱們出身不好呢,不過也就是這樣才要力爭上游嘛。”

  王宗景微微一笑,點頭不語,旁邊仇雕泗沉默了片刻,道:“兩位慢聊,我先回去了。”

  王宗景看了看他,道:“仇兄慢走。”

  仇雕泗卻沒有立刻轉身,像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卻是對王宗景道:“王兄,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可以叫我名字。”

  王宗景一怔,倒是沒想到居然是仇雕泗開口說了這樣的話,不過今日這一番前所未有的攀談,倒是讓他對這個性子孤僻的少年多了不少好感,當下微笑道:“你說什麼話,那以後我就隨胖子一樣,叫你雕泗吧,你也可以叫我宗景。”

  仇雕泗點了點頭,看著王宗景站在窗內神態輕鬆的神情,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了,只是平日間木然慣了,不大習慣與人交際,這時便有些尷尬起來,幸好在這時巴熊這胖子將他神情看在眼中,哈哈一笑,岔開了話題,同時略帶了幾分神秘,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們肯定不會想到的。”

  “什麼?”

  巴熊咳嗽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分有些奇怪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那七個人中,有一人便是在咱們這個庭院的。”

  王宗景與仇雕泗都是一驚,注目巴熊,只見他意味深長地並不言語,片刻之後,卻是三個人幾乎同時轉頭,目光所及處,落在了庭院另一側的水字房上。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0 08:22 AM

第二十九章 起步 (上)

  陽光之下,廿三院裡一片寂靜,偶然一陣輕風吹來,將青色柳枝吹得悠悠飄動。透過柳枝間隙,看得到水字房門窗緊閉,那一個平日里美麗溫婉的女子,此刻不知是否正在屋中沉睡,又或者是,在無人打擾的時候,依然靜心修煉著。

  仇雕泗忽然轉過身子,一聲不吭地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金字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就此沒了聲息,巴熊與王宗景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像是忽然間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巴熊撇了撇嘴,對王宗景強笑了一下,也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宗景在窗口邊站了片刻,目光深深地向水字房那裡凝視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關上了窗子。

  窗扉掩上,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像是一下子把屋外的悶熱喧鬧都隔離了去,王宗景慢慢走回桌邊坐了下來,目光落到仍然放在桌面上的那本黃色封皮的書捲上。

  清風訣,三個字端正、肅然、規矩地豎排著。

  房間裡很靜。

  很靜。

  靜得讓人有些心慌,靜得讓人有些窒息,忽然之間,王宗景面上的肌肉輕輕扭曲了一下,一抬手,卻是將這本書卷撥到了遠處。他的眼睛,有些淡淡的紅,就連呼吸,也有幾分沉重。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霍然站起,回到了松木床邊,然後如之前一樣盤膝坐好,擺好姿勢,最後慢慢地合上雙眼。

  眼前,先是一片的黑暗持續了幾息,然後似乎有一道光從遠處照射進來,那一個個神秘桀驁的字跡,陸續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一字一字,不曾有絲毫偏差,像是早就鏤刻在他的心中。

  他微皺著眉,深深呼吸,帶了一絲對未來未知的緊張,帶了更多的果決與野獸般的堅狠,咬了咬牙,雙手一合,開始了一場賭博。

  天地之間,造化靈氣,看不見摸不著,唯修行者方能感觸吸納。只是平日在感觸這一節上都算順利的王宗景,今天卻似乎有些異樣,過了許久都未感覺到那神秘的靈氣,王宗景有些無奈,但隨即自覺頗有些心煩氣躁,道家修行最講究的莫過於一個“靜”字,如此心神不寧,哪裡能夠修行的了。

  當下連忙收攝心神,強自沉靜下來,幾個深呼吸後,閉目端坐將心中憂思之事盡數拋開,如此嘗試數次之後,整個人才真正安定了下來,並在不久之後,感觸了體外那一絲絲一縷縷奇妙的天地靈氣。

  彷彿很遠,又彷彿就包圍在身體四周,溫暖中帶著幾分涼絲絲的氣息,王宗景閉著雙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便是最要緊的一步了。

  清風訣所載之功法,此時此刻,便當以秘法打開頭頂百會竅穴,吸入一絲靈氣納入體內,遊走周天,錘煉身軀氣脈;而小鼎那本書上所載的文字,那些帶著離經叛道的語言,此刻再一次浮現在王宗景的眼前,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他咬了咬牙,再不多想,那無法感知的身軀之內,在那一刻,已然被他開啟了另一條路。

  從頭頂百會竅穴,一路向下,一路打開,一切都是無聲無息地發生著,但是在入定一般的王宗景感覺中,卻分明像是看到一幅這世間最是驚心動魄的畫面,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座防護森嚴的城池,如今卻在自己的操控下,敞開了密密麻麻的城門,而且那城門打開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不斷湧現。

  周圍的天地靈氣,似乎被一股微弱但仍有幾分吸力的力量吸引,慢慢靠攏過來,簇擁著他,那一刻,王宗景似乎有一種沉浸在海水之中的錯覺,隨後,那一絲絲的“水氣”便開始緩緩向他體內滲透進來。

  以周身三百六十竅穴盡數打開,引大量靈氣入體,至無可容納時,閉竅運功,遊走周天。

  這是那黑色神秘字跡的原話,王宗景心中默默地唸誦著這幾句,帶了幾分揮之不去的緊張,強壓著心中淡淡的惶恐,如那些話中所說的一樣,將周身所有竅穴盡數打開,開始同時吸納天地靈氣。

  起初,那天地靈氣彷彿是小心翼翼的,順著打開的竅穴緩緩滲入,全身竅穴盡開,那一縷縷滲入體內的涼絲絲感覺,便帶了幾分怪異。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在王宗景持續不斷地吸納之下,靈氣入體的速度開始漸漸加快,入體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到了後來,王宗景突然發現有些不對,這靈氣湧入的速度實在太快太猛,幾如江河波濤,洶湧澎湃。與此同時,王宗景很快便感覺到了一絲痛苦,那是體內原本空蕩蕩的氣脈被擠壓鼓脹所引起的,並且隨著修煉吐納的繼續,這痛苦迅速增強,到了最後王宗景已覺得遍佈全身的經絡氣脈已然盡數被不斷湧入的天地靈氣所脹滿,全身各處都從血肉深處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似無數把小刀突然出現在體內,開始狠狠地切割血肉。

  這幾乎就像是無形的凌遲之罪,而他更是一下子彷彿回到了數年前他還年少時,為了在那片森林中生存下去,不得不以金花古蟒詭異的蛇血浸泡己身的那段可怕日子。

  他額頭的冷汗一下子便湧了出來,差點忍不住一躍而起,但最後仍是靠一股狠勁強忍下了,緊咬著牙關,慢慢開始閉合周身竅穴。而這一次所耗費的氣力精神,卻是十倍於之前打開竅穴的時候,沒關閉一處竅穴,便覺得令人齒酸的可怕痛楚在身軀的那一處狠狠磨折了一番,只不過片刻之間,他已是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換了常人,此時早已忍耐不住了,只是王宗景於這極痛楚之時,卻仍能保留幾分殘忍的清醒,一如昔年那個無助的少年。只是此刻周身痛如刀割,那痛楚似都從血肉中間而來,抓無抓處,撓無可撓,直欲令人發瘋。卻不知這世間,為何竟有這般古怪而瘋狂的修行功法,在這一刻,王宗景甚至腦海中還飄過一個念頭:那小鼎不過區區四歲小兒,修此功法,難道他竟然比自己還更能忍受此等劇烈痛楚麼?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他咬著牙苦忍著,然而此刻已經再無退路,洶湧澎湃的靈氣充斥塞滿了他體內所有的經絡氣脈,非運行一個周天后不能消失,否則等待他的,必然就是如此肆意妄為的可悲下場,經絡碎裂,縱然不死也要從此斷了修行之念。

  想到此處,王宗景把心一橫,如困獸迴首,絶望咆哮一般,在凌遲般的痛苦中,發狠似的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勉力控制體內洶湧澎湃的靈氣,讓他們依著經絡氣脈緩緩前行。

  一次,不成,兩次,不成,三次,還是失敗。

  每一次失敗的痛苦,都彷彿比前頭更加令人痛的發瘋,冷汗涔涔而下,從額頭滴落髮梢臉龐,連他衣衫的前心背後,此刻都已盡數濕透。

  只是他依然還未死心,還不放棄,依然咬著牙,於絶境之中掙扎著,痛苦襲來,就算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著,他也在重重的喘息聲中,以一種殘忍般的決絶,對自己的身體再一次發動那可怕的操控。

  無聲無息的午後屋中,喘息聲彷彿越來越重,越來越快......

  每一次的失敗,都帶來了刻骨的痛楚,然而擁擠在氣脈中的靈氣實在太過充足,不管他如何催動,依然是一動不動,無法行走。要知道,在這之前王宗景所修煉的清風訣,每一次面對的不過只是小小一縷靈氣而已,而此刻在他體內的靈氣何止多了千倍百倍?

  眼看就要絶望,眼看終於還是絶境,王宗景在不知多少波可怕的痛苦侵蝕下,全身汗出如漿,身子幾乎都已不受控制地以古怪的姿態開始痙攣,甚至於,他連張開嘴喊叫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無力地從端坐的姿態向旁邊傾倒下去,一個歪斜砸到了堅實的松木板上,什麼打坐姿態五心向天,早就變了形狀,王宗景口不能言,只能大口喘息著,那一波波一股股如怒濤般的痛楚,眼看就要將他淹沒。

  忽地,也就是在這摔倒的一刻,在顫慄的絶望的痛苦中,王宗景突然感覺到身軀之中,血肉深處,那擁擠的經絡氣脈裡猛然一動,原本呆滯不動的巨量靈氣向前猛地彈動了一下。那一刻,如沉溺之人抓住稻草,如修仙之士望見天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上,哪怕那變化是如此的微小,哪怕就算是理智也要為之唾棄的一點瘋狂。

  他發出了一聲低沉地嘶吼,不似人聲,更似妖獸,閉了眼,咬緊牙,哪怕嘴角滴落絲絲鮮血,卻是不顧一切像是瘋了一般,去追蹤那一瞬間的彈動。

  靈氣,又一次微弱地跳動了。

  一次,一次,雖然微弱,在感覺中卻是那般的清晰無比,王宗景瞬間精神大振,哪怕身子依然還在痙攣地顫抖著,不成人樣地倒在松木床上無法起身,但是在這個寂靜的午後,他依然堅持著與自己的身軀決一死戰。

  靈氣,在怒濤一般的痛苦中,像是早已渾身鮮血淋淋的傷者,卻為了一股可怕的執念,緩緩地前行著,每前行一步,就給經過的經絡帶了巨大的痛苦,然而此時此刻,王宗景整個人都像是已經陷入了一種半瘋狂的境地,甚至連那種痛苦對他來說,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他的心中,彷彿只剩下了僅有的念頭:操控靈氣,前行,前行......

  這一段路,很長、很長,漫長得曾經讓人感覺到絶望,然而心智堅韌的人,哪怕是在瘋狂之中,也要追索著那一絲光輝,前行,前行!

  痛苦,不知何時開始緩緩減弱,彷彿在最初艱難的啟動後,靈氣的移動慢慢帶上了慣性,一點點開始增速,無數的靈力滲入了血脈,經絡裡的鼓脹開始緩解,就連身子的痙攣,也慢慢停止了下來。

  前行,前行!

  屋子裡,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片漆黑,王宗景歪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喘息聲早已平息下來,他甚至連一個小指頭動彈的力氣都不願花出,就這般木然地躺著,睜著眼,凝視著這片茫茫黑暗。

  然後,他在黑暗中,安靜地彎了彎嘴角,露出了無人知道的一個淡淡微笑。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1 09:11 AM

第二十九章 起步 (下)

  青雲山,通天峰。

  夜色中的虹橋漸漸隱去了白日間光彩奪目的風姿,在一片黑暗裡化作了一道融入夜色中的長影,橫亙在山風漸冷的雄峰間。在虹橋的另一端,碧水寒潭水面清冷,波平如鏡,看去幽深難測。平日裡肅穆聳立於白玉石階巔峰處的玉清殿,此刻也將雄偉的身影沒入了陰影中,只有偶然幾點亮起的光亮,在這深夜中微微閃爍著。

  白玉石階上,此刻也是冷清許多,難見青雲弟子的身影,想必是都是歇息了。只是在靠近碧水寒潭邊的一處石階上,此刻卻意外地還站著一個身影,器宇不凡,神態自若,身著墨綠道袍,正是當今青雲門的掌教真人蕭逸才。

  只見他目光中若有所思,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前頭那片寧靜的睡眠,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就在此時,忽然從遠處響起一陣微響,從虹橋上頭下來了一人,快步走來,到了跟前看清容顏,正是明陽道人。他快步走到了蕭逸才身後,低聲叫了一句:

  “師兄。”

  蕭逸才並未轉身,口中淡淡道:“怎樣?”

  明陽道人猶豫了一下,道:“陸師姐說:昔日因果俱已一筆勾銷,蕭師兄雄才偉略,天下事無有不可為,拜會一事,不必再提。”

  蕭逸才默然不語,負手而立,明陽道人不知怎麼,心中有些微微的緊張,偷偷抬眼看去,卻只見那一襲墨綠道袍緩緩而動,習習飄舞。

  遠處,那一面平靜的水面間,忽地一聲低沉吼聲從水中深處傳來,“嘩啦”一聲,似有一隻大得嚇人的尾巴忽地從水下掠起拍下,濺起無數水花,隨即又潛入水中,再不出現,只留下那突然出現的道道漣漪,一層層地在水面上蕩漾出去,將原本倒映在水面的漫天星光都攪得模糊起來,隨波蕩漾,搖晃不休。

  這蒼穹夜色,似也越發無邊無際,幽遠深沉了。

  ※※※

  早上,還並未變得灼熱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了這個院子,大黃懶洋洋地趴在木字房的門口地上,狗頭放在兩隻前腿之間,眼睛半睜半閉。在它旁邊,猴子小灰則是蹲坐一旁,像是突然對大黃的兩隻狗耳朵發生了興趣,一直盯著看,然後偷偷伸出一隻手去拎大黃的狗耳,才抓到一下,大黃便“汪汪”低鳴兩聲,搖搖腦袋甩開了小灰的手,小灰立刻把手伸了回去,大黃看了看它,又把頭伏下了。

  只是過了片刻,小灰似乎忍耐不住好奇心,又偷偷伸出手去摸大黃的狗耳,大黃又是相同的反應,猴子小灰則是“吱吱吱吱”笑了起來,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個簡單的遊戲,似乎樂此不疲。

  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小灰轉頭看去,只見是王宗景走了過來,路過木字房門口時特意停了一下,結果大黃狗與灰毛猴子都是囂張得很,絲毫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王宗景有些無奈,只得抬腳小心地從大黃狗身上跨了過去,走到屋內,只見小鼎正在床邊忙著,東拿一件衣服,西抓一條褲子,隨手都擠在一起。聽到身後的動靜,小鼎回頭一看,隨即笑道:“王大哥,你來了啊......咦,你怎麼了,王大哥?”

  王宗景摸了摸自己的臉,帶了幾分自嘲之意,隨意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也不用小鼎向他細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模樣,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氣色間還帶了幾分衰敗,這都是體力耗損過大所致,不過原因吧,他卻是不能明說了,只好笑笑,道:“我沒事。”

  “哦。”小鼎不愧是心事簡單的小孩,聽他這麼一說便答應一聲,轉頭又忙去了。

  從背後看著小鼎那圓乎乎胖胖的小身子,王宗景心中不期然想起了那委實可怕可怖的修行法門,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股衝動上來,壓都壓不住地道:“小鼎,你這些日子來修煉還好麼?”

  小鼎轉頭看了王宗景一眼,點頭道:“還好吧。”

  王宗景兀自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道:“你有沒有......嗯,修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覺得難受的地方?”

  小鼎摸了摸自己只長了短短頭髮的圓腦殼,微歪了歪腦袋想了想後,還是搖頭道:“沒有啊,輕鬆的很。王大哥,你修煉的時候很難受麼?”

  王宗景窒了一下,片刻之後乾笑一聲,道:“還好,還好。”

  小鼎哈哈一笑,指著他道:“我知道了,王大哥,你天資不好的。”

  王宗景一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愕然道:“小鼎,你說什麼?”

  小鼎帶了幾分得意,用手一指自己的胸口,道:“我爹對我說過,我在修煉上的天資算是好的,你既然跟我不一樣,那肯定就是差了。”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定了定差點被這小鬼嚇個半死的心跳,看了一眼小鼎身後床上,隨口問道:“你收拾這麼多衣服,是又要上山去嗎?”

  小鼎點了點頭,道:“是啊。”

  王宗景“哦”了一聲,倒沒有覺得奇怪,事實上自從小鼎來到青雲別院後,一般每個五到七日,都要上山一次,想想也是,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四歲小兒,他父母哪能真正的放心,縱然顧忌到青雲別院這裡弟子眾多,但總也要小孩子每隔一段日子就要上山相見一下才是道理。

  不過王宗景來他這裡也不是關心小鼎的生活作息的,此刻他心中實在是有太多疑團,特別是昨夜冒險修煉了小鼎父親親手修改過的功法後,卻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險象環生,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雖然到了最後天從人願勉強算是僥倖成功,但是他時候細思,卻覺得如此功法,絶對不是正道,並非常人可學的。哪怕就是他自己,能夠在那般瘋狂的修煉法門中活下來,只怕還是多虧了自己以前在十萬大山森林中浸泡過金花古蟒的蛇血,讓身軀遠比常人強壯所致。

  儘管如此,自己仍是險死還生,但是他此刻盯著小鼎左看右看,卻實在看不出這小男孩究竟有哪裡勝過自己了,自己練的吐血痛的死去活來的功法,小鼎卻說輕鬆得很,難道,真的是天質問題麼......

  王宗景正在這裡有些怔怔出神地心中糾結,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向小鼎詢問,小鼎那邊確實隨手收拾好了衣服,包了一個鼓鼓的包裹,然後就在王宗景目光注視之下,抓過自己背的那個小口袋,隨手往裡一塞。

  王宗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赫然只見那半舊的布袋上似乎淡淡金色光輝一閃,這一大包比小鼎圓腦袋還大不少的衣服,就瞬間消失在那布袋口了。

  小鼎拍了拍小布袋,看來頗為滿意,嘻嘻笑了一下,轉身欲走,王宗景忍不住叫住了他,看了一眼那小布袋,道:“小鼎,你這袋子是哪來的?”

  小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隱瞞,笑著道:“我爹給我做的,說是這樣方便。”

  “你爹給你......做的......”王宗景只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這一刻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到最後忍不住把小鼎抓過來,用手狠狠地在他小腦袋上摸了兩下,笑罵道:“臭小鬼!”

  小鼎咧嘴呵呵一笑,忽然把小布袋一舉,笑道:“王大哥,你想要不,要不我送給你?”

  王宗景眼睛眨了一下,那一刻當真是差點一個“要”字就脫口而出,幸好他腦子裡面終究還殘留了一份清醒,險險咬住了牙,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苦笑道:“不要了,這也是件寶貝,回頭你爹發現不見了,不得罵你啊。”

  小鼎怔了一下,把小布袋放了下來,道:“唔,還真是,不過我爹不會罵我,但是我娘知道以後,就得把我抓去訓斥一頓了。”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布袋不能送人的,我娘當初交代過。”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便是這樣了,你以後也莫要隨便說什麼送人的話。”

  小鼎嘻嘻一笑,道:“知道了。”說著他邁著小步向屋外走去,走了一段距離,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回頭笑道,“王大哥,你想上我家去玩玩麼?”

  王宗景心頭一緊,道:“你家在哪兒?”

  小鼎笑道:“大竹峰上啊,我娘有時也帶我去山上其他幾處山峰上走走,不過她跟我爹一直都住大竹峰的。對了,你想見我爹和我娘親不?”

  王宗景心中一陣沒來由的激動,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也沒忍住,脫口而出道:

  “想!”

  小鼎笑嘻嘻點了點頭,只是片刻之後又是一窒,摸了摸腦袋,吐了一下舌頭,道:“哎呀不行,我想起來了,我娘說過不讓帶外人去見我爹的,還是算了吧。”說著向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王宗景揮手:“王大哥,回頭我帶你去山上更好玩的地方玩哦。”

  王宗景:“......”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1 08:33 PM

第三十章 靈丹(上)

  等到王宗景走出房門時,小鼎已經帶了大黃小灰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庭院,王宗景看著那個遠去的小小背影,沒好氣地嘟嚷了一句:“臭小鬼!”隨後沉吟片刻,還是向自己的火字房走去,昨晚那一場修煉真可謂是精疲力盡,也就是他這一身氣血壯健異於常人,還能勉強起身行走說話,換了一個普通人,只怕已是臥床不起了。

  不過雖然修煉對肉身造成的負擔如此巨大,但王宗景在今早起來後,仍然感覺到了險死還生所換來的回報,體內經絡氣脈中的靈力明顯充沛了許多,較之過去用正常清風訣循序漸進地用那一絲絲靈氣行走周天的修煉方法,效果至少強了數倍。

  只是他走過庭院中柳樹下時,心中想著這些事,仍然還有兩個疑問始終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其一,這種修煉法門明顯不合道家規矩,用“勇猛精進”這四字來形容都嫌不夠,簡直就是“狂亂無忌,不顧一切”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功法,若是事先知道這種法門是如此情況,王宗景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去修煉;

  其二,也是一直困擾王宗景的一個古怪問題,便是在小鼎身上。這小男孩分明也是修煉了同一種功法,怎地自己靠著異於常人的強健身軀,包括被蛇血強化過的經絡氣脈才勉強承受住了這種古怪功法的反噬,那小鼎小小年紀,卻如何像是沒事人一般?

  難道那小男孩的身體經絡,卻是比王宗景還要強大許多不成?

  王宗景不知不覺在院子中停下腳步,站在柳樹之下皺眉苦思,沉吟許久,還是不得其解,最後還是搖頭苦笑,只是將之歸到自己見識太少的原因上去了。青雲門千年名門,門中藏龍臥虎,或許小鼎的父母也是什麼厲害的高人也說不定了。

  只是,這種詭異的功法,自己還要不要繼續修煉下去呢?王宗景腦海中很快浮現出這個念頭,一想到昨日修煉時的“慘狀”,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畢竟那種凌遲般的苦楚幾乎並非是常人所能忍受。若非他這些年磨練出了堅忍強韌的性子,加上昔年浸泡蛇血時曾受過類似的苦痛,勉強算是有了經驗,這才強忍下來,最終將這種詭異的法門堅持修煉了一個周天。

  然而這種修煉法門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如此巨大,縱然能夠為了拜入青雲強忍痛苦堅持修煉,但是一次兩次還好,天長日久堅持下去,就算是他也有點擔心自己的身體或許會承受不住。

  如此思來想去,種種念頭在心中翻騰不休,讓王宗景頗有幾分心亂如麻,到了最後搖頭苦笑一聲,還是走回了屋子往床上一躺,蒙頭大睡去了。

  翌日,他起床之後感覺己身,果然這幅身軀恢復能力強大猶如妖獸,昨日那般疲憊,到了今天便已是恢復大半。在屋中猶豫了很久,最後他還是沒敢再輕易嘗試那種詭異的修煉法門,便用清風訣原來的功法修煉了一次。

  這一次的修煉非常順利,甚至他自己都覺得順利到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步:比平常更快地感覺到了天地靈氣,吸納入體內也很順利,控制那一絲絲的靈力遊走於體內,也比平日感覺更容易了些。縱有那麼一種古怪感覺,似乎經歷了一次刻骨銘心死去活來般的修煉後,如今這樣普通的修煉法門對王宗景自己來說,居然一切都顯得特別簡單了。

  只是感覺簡單歸簡單,清風訣的效果依然還是一樣的,細若游絲般的靈氣在體內運行一週天后,功效也差不多是細若游絲,與那種古怪偏門的法門修煉後的感覺差別太大了。

  放鬆了身子,王宗景隨意地向松木床上一躺,閉目休息著,腦子卻仍是轉個不停,同時心中也是糾結不已,在兩種修煉法門中始終無法取捨。就這般過了一會,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敲門的聲音,同時一個聲音傳來:

  “小弟,你在不?”

  王宗景翻身跳起,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只見門外果然是站著巧笑嫣然的王細雨,不由得笑道:“姐,你來了啊。”

  王細雨頷首微笑,走了進來,向屋子裡張望一下,隨即埋怨王宗景道:“這麼熱的天,你又沒什麼道行在身上,就算不開門也得開窗透透氣麼,不然還不悶壞了?”

  說著,王細雨走到窗邊,將窗扉推開,頓時一股微風吹送進屋中,同時也讓原本有些陰暗的屋子裡頓時明亮了許多。

  王宗景跟在她的後面,笑道:“姐,今天是輪到你休息不當值的日子麼?”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是。”自從王宗景進去青雲別院開始青雲試後,王細雨一般有了閒暇都會過來看看,對這個唯一的親弟弟,她確是從心底裡心疼的。其實以青雲門的規矩,這許許多多參加青雲試的弟子進入青雲別院後,特別是青雲試開始後,便不再允許旁人隨意探望了,也就是王細雨自己本就是青雲弟子,師尊又是青雲門位高權重的長老,凡認識她的人無不給她幾分面子,這才能時常過來探望弟弟。

  眼下,王細雨一回頭看了王宗景一眼,本來進門時還未發現,此刻卻是忽地眉頭一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又仔細盯著王宗景看了兩眼,“咦”了一聲,道:“小弟,你的臉色怎麼有些難看?”

  王宗景略感尷尬,沒想到都過了兩天姐姐居然還能看出一些端倪來,本想照實說來著,可是話到嘴邊,看著王細雨臉上關懷的神情,他情不自禁地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改口道:“姐,我沒事,也就是這兩天沒睡好的緣故。”

  王細雨皺著秀氣的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輕嘆了一口氣,拉著弟弟走到桌邊坐下了,道:“小弟,我知道你從小性子要強,也曉得你真心想要在青雲試中脫穎而出拜入青雲,不過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修煉中切忌急功躁進,莫要走了邪道,知道麼?”

  王宗景心中忽地一凜,臉上都微微變色,只是看著王細雨一臉都是關懷之色,殷殷囑咐,又不像是真的發現了什麼秘密,遲疑了片刻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你明白就最好了,不過算你命好,今天我下山時正好碰到師父,他老人家心情好,我又哄了他兩句,這才得了一個好東西,帶下山來給你。”

  說著抿嘴一笑,卻是從懷中拿出一物,王宗景定眼一看,卻是一怔,只見王細雨伸手拿出擺放在桌子上的乃是一個黃色葫蘆,從外觀上看去自己每日服食的辟榖丹的葫蘆一模一樣,不由得有些愕然,道:“姐,不用給我辟榖丹了,我這裡每月都有按時派發的......”

  話音未落,便看到王細雨白了他一眼,王宗景也自覺有些會錯意了,想了一下,頓時笑了出來,道:“姐,莫非這裡面裝了什麼好東西麼?”

  王細雨把那葫蘆向他這裡一推,嗔道:“傻樣,自己看吧。”

  王宗景接過葫蘆,先是在手上摸索觀察了片刻,發現單是這葫蘆上來說,的確與自己裝辟榖丹的葫蘆一模一樣,隨後便伸手拔開葫蘆塞子,還未湊近鼻端細聞,便只覺得一股藥香氣息濃烈地飄了出來,與辟榖丹那種帶了些清淡的味道,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這是......”王宗景握著葫蘆,抬頭向王細雨看去,眼中帶了幾分詢問之意。

  王細雨略帶得意,笑了一笑,道:“這葫蘆中裝的,乃是我師傅煉成的另一種丹藥,名喚‘養元丹’,內有九種靈藥,以青雲門秘法煉製,最是養氣固元,功效遠勝辟榖丹,你可收好了。”頓了一下,她又繼續道,“這種丹藥不比辟榖丹,藥效靈驗,已算是仙家靈丹,不宜給外人看見,所以我才取了這黃葫蘆裝了拿來給你。你莫要聲張,不然給別人知道了,平白多事。”

  王宗景心中一暖,看向王細雨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感激之色,王細雨微微一笑,卻是微嗔佯罵道:“你那樣看我做什麼?”

  王宗景沒說什麼,只對著她笑了一下,低頭又看了看這手中葫蘆,將塞子塞了回去,沉吟了片刻,笑道:“姐,你放心,我自是不會讓外人知道的。幸好有你在,我這也算是沾光了。”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這種事姐姐做了,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如今這青雲別院中,真正有家世有助力的人,不知還有多少,你以為他們真的是天天就吃那辟榖丹麼?”

  王宗景怔了一下,一時沉默下來。

  王細雨看著他,道:“怎麼了,小弟,看不開麼?”

  王宗景又沉默了片刻,隨後抬頭笑了笑,淡淡地道:“沒什麼看不開的。”

  王細雨看著他好一會,方才點頭道:“平日裡這養元丹你每日服食一粒,最好是在修煉之前吃下,如此功效最高,同時亦能有效減輕修煉之後的疲乏睏倦,補充元氣精神。”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又問道,“現在那清風訣功法,你每日能修煉幾次?”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道:“兩次,那書捲上說的,也是最好一日兩個周天。”

  王細雨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你開始服食這‘養元丹’後,每日的修煉次數,便增加到三次罷。”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2 09:46 AM

第三十章 靈丹(下)

  王宗景愕然抬頭,卻只見姐姐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但那神情間卻分明是毫無遲疑信心滿滿之狀,王宗景自然是不會懷疑姐姐有害他之心,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忽然想到前日巴熊所說的那幾個修行境界奇快的天才,又看了看眼前這一葫蘆的養元丹,一時間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嘴角也有些微微發苦。

  “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抬起頭來,露出笑容,對著王細雨重重點了點頭。

  王細雨眼中掠過一絲疼愛之色,隨後站了起來,道:“好吧,時候不早,我也差不多該回山上去了。再過幾日,東海之濱雲州地界,會有一個‘昊天劍派’前來青雲山拜訪本門,所以這些日子還要做些準備,後面一段時日可能就來不了了。”

  王宗景笑道:“無妨,我也是個這麼大的人了,姐姐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細雨橫了他一眼,眼波流動,目光盈盈,滿是溺愛之色,想了一下又道:“那一葫蘆中共有六十粒‘養元丹’,足夠你修煉兩月了。到那時候,我自然還有法子幫你要來新的丹藥,你只管安心修煉就是了。”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姐弟二人走出屋子,又穿過抄手遊廊出了院門,王細雨站在台階上擋住了王宗景,道:“你別送了,我自己走出去就行。對了,若是在這別院中呆得氣悶心煩了,再過幾日便是八月初十,離此地不遠的河陽城中有一年一度的‘河神祭’,挺熱鬧的,你也可以過去看看。”

  王宗景笑道:“行啊,不過按青雲試的規矩,我們這些弟子是不能離開青雲別院太遠的。”

  王細雨笑了一下,道:“說得也是,不過那河神祭的確是熱鬧非常,並且因為河陽城就在青雲山下不遠處,常年都信奉三清道教,那城中父老也常常會奉請門中長老過去主持祭祀的。所以青雲門中,每到這一天,往往都有許多弟子前去河陽城中觀禮,依著往年規矩,就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也會允許過去湊湊熱鬧的。”

  王宗景“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王細雨微笑道:“好了,不多說了,我先走了啊。”說著轉身下了台階,向青雲別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王宗景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緊走幾步叫住了王細雨,笑道:“姐,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今天正好問問你。”

  王細雨略帶奇怪之色,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王宗景一本正經地道:“姐,你明明能夠馭劍飛行回山的,就算你走到青雲別院門口也一樣是要馭劍回去,為什麼偏偏都要走到別院外頭才運功施法,馭劍起身呢?就在這裡直接馭劍不行麼?”

  王細雨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是這事啊,傻瓜,本門早就定下了規矩,不許門內弟子在青雲別院上方二十丈內馭劍飛行的。其實禁飛之地也並非只有此處,本門大多重要所在門閥重地,如今都添了規矩,不許弟子隨意馭劍靠近,一般都得步行而去。別的不說,那日你見過雲海邊上的虹橋了罷?”

  王宗景點頭道:“記得啊,那虹橋是青雲六景,實在是壯麗雄偉。”

  王細雨道:“虹橋那頭,便是本門鎮山靈獸‘水麒麟’所居的碧水寒潭,還有最重要的玉清殿,都在那邊,所有那邊整座山頭,都是不允許任何人馭劍靠近的。”說到此處,她看了一眼左右,靠近了王宗景壓低聲音,道:“你別以為那只是空口白話的門規而已啊,真要有人犯禁過去了,只怕立刻就有性命之虞。”

  王宗景悚然一驚,卻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直接頭頂青天空空蕩蕩,藍天白雲,清風徐來,除此之外卻是什麼也沒發現。旁邊王細雨卻是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啐道:“好了,別看了,青雲門名垂天下數千年,傳承至今,有什麼厲害人物或是厲害的法寶道術禁制,都是不足為奇的。你只記住這些規矩,莫要輕易以身犯險,更不能觸犯門規,知道了麼?”

  王宗景又向天上看了一眼,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了。”

  王細雨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離去。

  ※※※

  看著王細雨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遠處,王宗景這才走回庭院,在走回自己屋子的路上,眼角餘光掠過,卻是發現水字房的窗子不知何時打開了,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如往日一樣,倚窗讀書,恬淡清靜。

  聽到王宗景的腳步聲,蘇文清抬頭看來,隨後露出一絲笑容,對著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王宗景停下腳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原先看著這美麗的女子只覺得她容顏秀美性子溫和,此刻細看之下,卻彷彿多了一絲不可言喻的神秘,王宗景心中念頭轉動,嘴上開口笑問道:“蘇姑娘,常見你在這裡看書,莫非一直都是在看清風訣麼?”

  蘇文清把原本落回書本的視線又抬起向王宗景看去,明眸之中目光閃動,卻是微笑道:“王公子說笑了,我看得並非是清風訣,不過是小女子生平喜愛讀書,所以隨便取了本前人雜記看看的。”

  王宗景“哦”了一聲,忽然又道:“不知蘇姑娘最近在修煉上可還順利麼?”

  蘇文清望了他一眼,目光盈盈,清澈如水,卻像是又隱隱多了一絲奇怪的玩味之意,微笑道:“還成,王公子你呢?”

  王宗景眉頭揚了揚,道:“唔,我也過得去。”

  蘇文清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王宗景也沒有繼續攀談下去的意思,道:“那我先回屋了。”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公子慢走。”

  王宗景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自己的火字房中,蘇文清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裡光芒微微閃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她淡淡笑了一下,收回了視線,重新落到自己手上的書卷中,靜靜地看書去了。

  與此同時,青雲別院中的另一處地方,偏僻而平凡的一個院子裡,門窗緊閉的火字房內,光線一如往常的陰暗,就算是在這白日之間,似乎也不能照射進這個地方。

  屋子深處,平坦的松木床上,蜷縮著一個苗條的身影,面目有些模糊著,只能隱約看見她閉著眼,呼吸均勻而悠長,卻是正在夢鄉之中。

  若有若無之間,幽暗深邃之處,一道淡淡紅光在那沉睡的少女背部閃爍了一下,儘管隔著衣裳,似乎也能依稀看見她背上的紅芒轉動,少女的臉上似乎掠過了一絲痛楚,不過幾乎是在同時,另一道深沉的光芒從少女的胸口處緩緩升騰而起,卻是一面緊貼著少女肌膚的龍形玉玦,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生命一般,紅芒吞吐,龍睛亮起,無聲無息地將那些詭異的紅光都吸入了玉玦之中,而少女的神情也緩緩平靜下來,臉色恢復了安寧,同時周身軀體像是受到了什麼滋潤一般,隱隱泛出了淡淡微光,但很快也消散開去,不復再見。

  那隱匿在少女背部的奇異紅光,每過一陣都是甦醒一次,不過每次都會被那塊龍形玉玦所消彌,在這期間,少女仍然安靜地睡著,只是偶爾夢迴處,她嘴角彷彿也抿了抿,幽幽而不能聽聞地低聲夢囈了幾個聲音,如晨露幽然滴落,落入茫茫黑暗之中,終究不能使人聽聞得見。

  這一夢,依稀還在幽幽陰暗處,靜靜地繼續著,未曾醒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3 09:08 AM

第三十一章 河陽(上)

  轉眼間,已到了八月十五。

  凡俗人間,這一天正是中秋佳節閤家團圓的日子,也是神洲浩土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之一。雖說修道中人跳出三界之外,少有人理會這些凡世風俗,不過青雲別院中畢竟絶大部分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凡心未泯,所以這一天仍然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儘管之前已有了不少風聲,包括王細雨也曾說過,但是管轄青雲別院的那些青雲門長輩師兄們都沒有任何表示,王宗景心中也不甚有底。直到八月十五這一天的早上,同一個院子裡交遊最廣人面最寬的巴熊自告奮勇地跑出去打聽了好一陣子,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回來告訴眾人,果然因為河陽城中有河神祭的緣故,這一日青雲門允許別院中的弟子去河陽城裡玩一天,不過最遲黃昏時候便要回來。

  這消息迅速地在青雲別院中傳播開來,很快在這別院中悶了一個半月的眾多少年少女們都興奮起來,一個個呼朋喚友,或三五成群,或嬉笑怒罵,紛紛向青雲別院外走去。乙道廿三院這裡,巴熊跑進來笑呵呵把這結果一說,王宗景也甚是高興,他本就喜動不喜靜,有這麼個機會便立刻想著出去走走。

  不過最高興的還不是他,而是小鼎。得知可以去河陽城玩耍後,小鼎頓時樂得跳了起來,一疊聲地便招呼眾人快走快走,王宗景看他模樣異常興奮,問了他一下,才知道這小鬼的爹娘同時愛靜的,等閒不願出門,所以小鼎長這麼大居然還沒去過河陽城,反是比他還小一歲的齊小萱,卻是跟著田靈兒去了好幾次,每一次回來要麼就給小鼎帶著好玩的玩具,要麼就帶些好吃的,說些城裡新鮮的玩意,可把小鼎羨慕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著這種機會,小鼎自然是歡呼雀躍。

  巴熊在旁邊看了小鼎的模樣,挪了挪肥胖的肚子,湊到王宗景身影低聲道:“宗景,咱們不大好帶他去吧,小鼎才四歲,這麼小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走丟了那可如何是好?”

  王宗景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跟在小鼎身邊懶洋洋的大黃小灰,對巴熊搖頭道:“算了,他長輩都放心小鼎一人留在這裡,我們也管不了他的。”說著,他頓了一下,卻是向金字房那邊看了一眼,道:“我看咱們還是去叫一下雕泗吧。”

  巴熊點了點頭,走過院子中間的草地,在金字房的門上敲了兩下,然後大聲叫道:“雕泗,今天難得有機會出去,隨我們一起去河陽城裡走走罷。”

  房內很快有了動靜,片刻後“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仇雕泗走了出來,微微皺著眉頭,先是看了巴熊一眼,隨後目光又看到站在稍遠處庭院柳樹那一頭的王宗景和小鼎,道:“我不去了。”

  王宗景也走了過來,向仇雕泗那邊看了看,只見他臉色有些蒼白,面帶倦容,便有些詫異地問道:“雕泗,你這是沒睡好麼?”

  自從前些日子那一場午後談話後,原本孤僻性子的仇雕泗倒是對王宗景和巴熊二人友好了許多,或許也是之前不善交際造成的隔閡罷。這時聽到王宗景略帶關懷的一句話,仇雕泗明顯是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沒事的。”

  旁邊巴熊也看出了什麼,曬道:“我看你壓根就是太少出門,沒被日頭曬過的模樣。好了,別廢話了,趁著今天機會,咱們出去走走唄。”

  “是啊,走吧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這話卻是一臉興奮難抑的小鼎在旁邊跳腳催促著。

  仇雕泗臉上神情還是有些不情願,看著倒似整天蝸在屋中才是他最舒服的感覺,不過這個時候胖子巴熊已是笑呵呵把他一把抓走,笑道:“走了走了,你看小鼎都著急了。我知道你就想修煉來著,但是也不差這半日工夫,大不了晚上再修煉唄,反正咱們這樣的試煉弟子,一天最多也不過就修煉兩次,很容易就補回來了。”

  仇雕泗看著有些無奈,但這時也沒有再掙脫回去的意思,只是苦笑一聲,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小鼎一聲歡呼,轉頭第一個跑了出去,身後大黃汪汪汪汪叫了幾聲,背著小灰追去。剛剛跑到庭院大門處時,忽然門外人影一閃,卻是走進了一個男子,小鼎差點收不住身子撞了上去,幾個踉蹌還差點摔倒,這才勉強收住了腳步,抬頭一看,頓時臉色便不怎麼好看。

  走進來的那男子正是廬陽蘇家的五公子蘇文康,看著也被嚇了一跳,待看到是一個年齡尚小的孩子時,便歪了歪嘴,也沒發作脾氣,就看了小鼎一眼後,走向了這院子中的水字房,對庭院裡站著的王宗景三人看也沒看。

  “清妹,清妹。”他舉手敲門,同時開口叫道,沒過多久蘇文清便大開房門,迎了出來。看到妹妹出來,蘇文康便露出笑意,道:“清妹,難得今日可以出門散心,我們一起去河陽城裡走走罷。”

  蘇文清也沒怎麼猶豫,微微一笑後便點頭答應下來,然後隨手關上房門,與蘇文康走了出去。路過庭院時,蘇文清便比她那位哥哥要可愛多了,對著王宗景等人都是微笑招呼,禮數周到,讓人如沐春風,不會生出絲毫敵意出來。

  不過也有例外就是了,站在門口的小鼎則是一臉不痛快地看著蘇文康,王宗景走在後面看他那氣鼓鼓的模樣頗為可愛,差點笑出聲來,心想這小傢伙該不會是還記恨著蘇文康當日說要買大黃狗的事吧。

  等蘇家兄妹二人去得遠了,王宗景三人和小鼎才走了出來,只見庭院外的大道上弟子眾多,大都是走向青雲別院大門處的,眾人相視一笑,走下台階也融入到人群中去了。

  果然一路之上,那些平日護衛森嚴的青雲弟子們都沒有阻擋的意思,王宗景等人順順利利地沿著道路走到那塊雕刻著“青雲”二字的巨石邊,再往遠處便是通往河陽城的大路了,此刻,不少參加青雲試的少年都已向河陽城方向走去,王宗景等人也沒遲疑,一起走上了大路。

  小鼎是越發的高興了,在路上蹦蹦跳跳東張西望,真個是精力十足,王宗景等人跟在他的後面,低聲談笑著,陽光落下,微風輕鬆,這樣一個好天氣裡,就連一向沉默寡言性子孤僻的仇雕泗臉上,也慢慢多了幾分笑意,和王宗景、巴熊交談的時候,話也多了不少。

  不過四個人才走出了約莫一里地,胖子巴熊忽然臉色一變,臉上肌肉好似扭曲了起來,“哎呦哎呦”叫了兩聲,面露痛苦之色。王宗景與仇雕泗都吃了一驚,轉過身來拉住他,問道:“怎麼了?”

  “不行了,我腹中突然疼痛無比,連路都走不動了。”巴熊一邊呻吟一邊愁眉苦臉地道。

  “啊?”王宗景與仇雕泗面面相覷,一時都是無語,大多數參加青雲試的少年,都是服食辟榖丹的,至於有些沒有服食的那必然就是吃的是更好的丹藥,所以從未聽說有人還有內急這回事。

  巴熊抬頭看見他們面露古怪神色,似乎也猜到他們想的是什麼,苦笑一聲道:“你們別瞎猜了,我就是吃壞了肚子,早上修煉時我心急,一不小心吃了兩粒辟榖丹,想來是現下發作了。”

  王宗景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難道是胖子最大連丹藥都會吃錯了麼?旁邊仇雕泗倒是一邊搖頭一邊拉起胖子,道:“要不,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模樣我看是走不了遠路了。”

  巴熊愁眉苦臉點了點頭,隨後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你們去吧,不用管我。”

  王宗景看他那張胖臉上此刻又冒出了一層汗珠,忍不住問道:“胖子,你真沒事麼?”

  巴熊擺手,一邊回頭向青雲別院走去,一邊說道:“沒事沒事,你們別管我了,今天機會難得,還是快去河陽城吧。”

  王宗景轉頭向仇雕泗看去,仇雕泗聳了聳肩,道:“既然胖子自己都這樣說了,估摸著多半沒什麼大礙,我們既然出來了,就繼續去河陽罷。”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也好。”

說完,他們二人向胖子那蹣跚的背影看了一眼,又向前繼續走去了,而巴熊往回走的步伐一開始還比較緩慢,但逐漸開始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疼痛難忍,讓他有些心急模樣。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3 08:03 PM

第三十一章 河陽(下)

  河陽城是離青雲山最近的一座城池,兩地間的路途不算太遠,但普通人身無道術,至少也得要走上半日,畢竟青雲門乃是世外修道之地,不會與俗世喧囂離的太近。

  只是這一路走來,本來王宗景還沒在意,但漸漸的便發現有些不對,這同行的三人表面上看著沒什麼,但行走的速度卻是不知不覺中比往日快了許多,而無論是哪一個,甚至包括小鼎,都沒有在臉上露出絲毫疲累之色。當河陽城高聳的城牆出現在他們眼中時,王宗景看了看天色,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心想滿打滿算,從青雲山走到這裡,只怕最多只花了一個半時辰左右。

  這段日子以來,特別是王細雨偷偷贈予他一葫蘆“養元丹”後,儘管對那種凌遲苦痛仍有幾分心悸,但為了將來能夠順利拜入青雲門,王宗景還是咬緊牙關,開始修行那種小鼎父親修改後的古怪法門。

  依然是痛得死去活來,依然是凌遲如千刀萬剮,生不如死的感覺,但是在這等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背後,養元丹果然還是發揮了分屬仙家靈丹的妙用,補神固氣,養元調息,讓他能夠迅速地從修煉完成後的疲頽中恢復過來。同時,這種古怪的修煉法門對王宗景的道行增益也是十分明顯的,雖然並沒有誇張到一蹴而就修成清風訣第二層,但靈力錘煉肉身的感覺,還是以王宗景幾乎能夠感覺出來的速度在迅速積累著。

  至少這兩日中,每次他去後山攀爬森林巨樹時,便感覺自己無論力氣敏捷乃至柔韌都有不小增長,長此以往,想必仙家道術的大門,遲早會為他打開的。

  不過以他如今身軀之壯健,行走了這般長的路途到達河陽城後,無論是小鼎還是仇雕泗,都沒有拉下。說實話,對小鼎這個頗具神秘色彩的小傢伙王宗景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但是對於仇雕泗,此刻站在河陽城城門前的王宗景便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也不知道這個性子孤僻的少年是參加青雲試前就有幾分基礎呢,還是天生就是根骨奇佳的天才,修道進境奇快。

  可是當初似乎也沒聽巴熊說起過那些個漸漸已在青雲別院中聲名傳開的天才中,有他的名字啊?

  進入河陽城中,老遠便聽到一陣喧鬧之聲,只見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路上行人如蟻摩肩接踵,真個是熱鬧非凡。這個時候,小鼎滿眼所見,儘是新鮮東西,小孩兒心性登時暴露無遺,欣喜得到處亂跑,瞅瞅這個看看那個,興奮不已。

  王宗景與仇雕泗對望一眼,都是無奈一笑,不過小鼎平日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愛玩愛鬧的性子,兩人倒也不奇怪,反正就一直跟在他身後走著,看著這滿城喧囂,俗世繁華,也是另有一番滋味。

  就這麼走了一會,便聽到前頭遠處忽地傳來一陣鑼鼓喧天,隨即而起的是震耳欲聾“劈裡啪啦”的鞭炮聲,把周圍一大片人都嚇了一跳,就連一直跟在小鼎身後的大黃小灰也是一個激靈。小鼎一溜煙跑了過來,舉頭墊腳地張望,無奈個子還是太小,怎麼也看不到前頭熱鬧,情急之下拉著王宗景道:“王大哥,抱我抱我。”

  王宗景哈哈一笑,彎腰一用力,只覺得入手頗有幾分份量,小傢伙還挺沉。隨即一個發力將小鼎高舉過頭,乾脆直接讓他騎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笑道:“現在看到了罷?”

  小鼎鼓掌哈哈大笑,指著前頭笑道:“是,是,你們看,那是迎神的隊伍呢。”旁邊坐在大黃背上的小灰看著也激動起來,猴性好動只有比人更厲害的,這時左看右看,“吱吱吱吱”叫了幾聲,忽地也是竄了過來,隨便抓住王宗景的衣物褲子,嗖嗖兩下就爬了上去,王宗景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小灰就輕而易舉地爬到了他的肩上,然後“呼”的一聲,有樣學樣,抓著笑嘻嘻的小鼎身子,也坐到他脖子上去了,然後舉手遮目,學人一般做遠眺狀,看起來滑稽的很。

  “啪!”卻是小鼎不樂意了,伸手把灰毛猴子拽了下來,抱怨道:“小灰,你太重了啊,以後別跟大黃似的,整天就知道吃。”

  小灰差點從王宗景身上摔了下去,幸好身手敏捷抓住一處衣角,又翻了過來,這次則是老老實實蹲坐在小鼎身邊王宗景的肩頭上,面色不虞,對著地下“吱吱吱吱吱”叫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大黃“汪汪”吠叫兩聲,對著小鼎與小灰猛翻白眼。

  遠處迎神隊伍敲鑼打鼓的走了過來,街道上的人群紛紛向兩邊讓開,王宗景等人站在人群中,聽著旁邊興高采烈的民眾彼此議論笑談中,大概知道這便是一年一度的河神祭,河陽城附近百姓都會聚集於此觀禮。這一支走過來的長長隊伍,便是送貢品去城外大河邊祭祀的,祈禱河神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旁邊人多是看熱鬧的,王宗景與仇雕泗也是看得有趣,加上週圍百姓的歡聲笑語,倒是不枉來這裡一趟。只是就在這時,忽然間原本興高采烈坐在王宗景肩上的小鼎怔了一下,卻是掉頭向數丈之外的人群中大聲喊了起來:

  “林叔,林叔......”

  王宗景被他嚇了一跳,順著他叫的方向看過去,猛地也是一怔,卻是只見那一片茫茫人海中,所有歡聲笑語興高采烈的人群裡,一個男子豐神俊朗,面目英俊,身背碧芒長劍負手而立,望著那一隊迎神隊伍,面色淡淡帶了一絲不經意間流出的茫然,正有些怔怔出神。無數人簇擁在他身旁,卻彷彿根本掩蓋不了他的光芒,便如他背後碧芒流轉的名劍,卓爾不群。

  卻不是林驚羽又是誰?

  王宗景一瞬間驚喜交集,那邊廂林驚羽也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來,先是看到了小鼎,隨後目光又落到王宗景身上,眼中也掠過了一絲驚訝,向他們這裡走了過來。

  仇雕泗站在一邊,也發現了林驚羽走來,那人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心中愕然,對王宗景問道:“這人是誰?”

  王宗景一時也沒法跟他細說,只能道:“也是一位青雲門前輩,當初在幽州救過我一命的。”

  仇雕泗哦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林驚羽。林驚羽走到面前,看了小鼎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頗為複雜的神情,但片刻後終究還是露出幾分憐愛,道:“小鼎,你怎麼自己就跑到河陽城裡來了?”

  小鼎抓抓腦殼,“嘿嘿”乾笑一聲,道:“林叔,你可別去跟我娘告狀啊。”

  林驚羽眉頭挑了一下,不去理這小鬼,看向王宗景,王宗景面上帶著驚喜之色,踏上一步,道:“前輩,我......”

  林驚羽看了他兩眼,露出一絲微笑,道:“看來你通過查驗,進入青雲試了?”

  王宗景重重點頭,道:“是,這都要多謝前輩當初指點。”

  林驚羽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好謝的,日後還是要看你自己,若是一年之後你能入選那四十人中,到時便來找我就是了。”

  王宗景一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站在他身邊的仇雕泗也是猛然身子一震,面露怪異愕然之色。片刻之後,王宗景也不顧小鼎叫嚷抗議,一把就將這小傢伙放到地上,然後幾乎是帶了些結巴,對林驚羽道:“林、林前輩,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麼?”

  林驚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語。

  王宗景只覺得一股喜悅從心頭猛然間升騰而起,瞬間充斥了自己身軀所有的角落,彷彿身子骨都輕了許多,狂喜之下,吶吶不懂何言,最後腹中萬千話語,只化作了一句握拳咬牙漲紅了臉的話:“前輩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林驚羽笑了笑,伸出手臂拍了拍王宗景的肩膀。

  旁邊,小鼎對這番對話毫無感覺,只是叫嚷自己看不見了,只是王宗景激動之下,眼中只有林驚羽一人而已,哪裡還顧得上他,任憑他叫了幾次也是一點反應沒有。小鼎無奈,只得又纏上了仇雕泗,讓他把自己背了起來。

  林驚羽與王宗景說了幾句,目光便又轉向那隊長長的迎神隊伍,王宗景滿心歡喜,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時,忽然只聽旁邊仇雕泗走了過來,卻是對林驚羽問道:“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

  林驚羽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向王宗景,王宗景連忙道:“他叫仇雕泗,也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和我住在一個院子的。”

  林驚羽這才點了點頭,旁邊仇雕泗見他並無拒絶之意,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些衝動,便踏上一步,沉聲問道:“前輩,這河陽城距離青雲山門不遠,據晚輩所知青雲山脈週遭地界,都是信奉三清道家的,為何這河陽城中,卻有祭祀這河神的風俗,此等小神與道家教義未必相符,青雲門都無意取締麼?”

  林驚羽眉頭微皺,望了仇雕泗一眼,這一眼並無出奇之處,仇雕泗卻是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將小鼎也摔了下去。林驚羽沉默片刻後,淡淡開口道:“這河神的確與青雲教義不同,但這裡的河神祭歷史悠久,怕不下千年,也算是這城裡內外鄉親父老的一種寄託罷了,並無傷天害理之錯,也非歪門邪教,不過就是祈禱些風調雨順的好兆頭,所以青雲門也無意插手這事。反而是河陽城的鄉親父老們信重我們青雲一脈,歷年都有請奉門中長老過來主持祭祀的,所以這河神祭與我們青雲並無衝突之處。”

  他轉過身子,眺望遠處,看著那一番熱鬧景象,正是凡俗人世最溫馨最溫暖的時候,平靜的臉上不知為何彷彿掠過一絲傷痛,帶了幾分惘然,靜靜地道:“每一年這樣的迎神隊伍,河陽城附近的鄉親父老都會過來看的,不管是老人、青年、婦人或是......小孩......”

  他的聲音慢慢變低,神情也漸漸冷淡,只有一雙眼睛仍是默默凝望著那一隊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聽著那漸漸遠去的歡聲笑語鑼鼓聲音,就像是看著曾經湮沒於過往歲月中的一段記憶,悄然而來,又無聲無息地遠去,直到最後化作飛煙塵土,靜靜地煙消雲散,再不留下絲毫痕跡。

  光陰如水,終究淹沒了前塵往事,無法回頭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4 08:55 A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5-14 09:00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衝突 (上)

  歡快喧囂的人群中,迎神隊伍像是披著俗世繁華的一層外衣,在無數人的歡聲笑語中慢慢走遠。林驚羽回過頭來,臉色淡然,只是整個人看去總覺得有一絲蕭索之意,就連說出的話,聽起來也有些飄忽:“河陽風俗,這迎神是先去城外河邊祭祀,一番祭典供奉河神後,再請上河水澆於城中各處,才算完畢。你們先在這裡看著吧,我走了。”

  說罷,也不等王宗景有什麼反應,只招了招手,便轉身走去,王宗景還沒來得及挽留,便見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轉眼便不見了身影。看著林驚羽走掉的那個方向,王宗景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想到那林驚羽說走就走,本來還想著和這位真心敬重的青雲門前輩多說幾句話呢。

  不過回頭一想,王宗景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這一次當真是喜從天降,聽林驚羽那話中意思真是再明白不過了,若是自己果然能從青雲試中脫穎而出,他便能將自己收入門下吧,想到此處,他甚至激動了忍不住用力揮了揮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在他身邊,仇雕泗依然背著小鼎站在那兒,對於剛才那一幕,小鼎完全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拚命抬頭眺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那邊的人腦彷彿才是對他最大的吸引。而仇雕泗則是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人群中,臉上不久之前浮現出的一絲激動也消褪而去。站在一旁,他怔怔地看著滿臉喜色的王宗景,嘴唇蠕動了幾下,彷彿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片刻之後,他轉過了頭,將自己的視線埋在了人群之中。

  眼看就要看不到那熱鬧的迎神隊伍了,喜歡熱鬧的小鼎有些不捨得,催促王宗景與仇雕泗繼續跟過去看,不過他們兩人都是男的才進城一趟,簡單商議之後便決定繼續在城裡走走,小鼎起初還有些不願意,不過這河陽城裡在今天同樣熱鬧非凡,小攤小販無數,各種新奇好玩的東西也是數不勝數,小鼎很快便把那不快忘了,笑著跳著跑著,沉迷在繁華的街道上了。

  三人在河陽城中隨意地走著,這城中的熱鬧景象,也並非只有迎神隊伍一處而已,似乎是為了慶祝這一年一次的節日,城中大街小巷無不是張燈結綵,也有許多賣藝雜耍的在街頭,無數百姓圍著厚厚人牆觀看,歡聲笑語不絶於耳。小鼎興高采烈地跑在前頭,王宗景與仇雕泗跟在後面,隨著走在這城中時間久了,他們似也被這股歡快氣息所感染,臉上都帶了一絲笑容,就算是仇雕泗這個平日一直沉悶的人也不例外。

  正走著的時候,前頭經過一處橫開的街道,望去紅燈高懸綉樓結綵,鶯歌燕舞歡笑之聲不停傳了出來,小鼎頓時好奇起來,向裡面跑了幾步張望著。王宗景與仇雕泗跟了過來,向裡一看,又只見紅粉嬉笑姑娘輾轉,絲竹綿綿靡靡之音,胭脂香粉的味道,彷彿也淡淡飄了過來。

  王宗景還未反應過來,仇雕泗卻是臉色登時大變,一時面冷如霜,冷哼了一聲,大步跑上前,一把就把小鼎拉了回來,道:“這裡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我們快走罷。”

  小鼎有些糊塗,夾著幾分不服氣,嚷嚷道:“什麼嘛,那裡是什麼地方,憑什麼我不能去,我就要去看看,我就要去看看......”

  這個時候王宗景多看了幾眼那街道綉樓裡面的情景,很快也反應了過來,再一聽小鼎叫嚷著要去裡面,差點冷汗就下來了,心想這要是讓你這小祖宗進去了,回頭到青雲山上一旦洩露出去,哪有什麼好果子吃,趕忙也跑過去抓著小鼎,與仇雕泗兩人一起鬨著,半勸半拖地把小鼎拉走了。小鼎兀自還不服氣,不時回頭看上一眼,叫道:“幹嘛不讓我去看,那裡面是什麼地方,你們跟我說嘛,跟我說嘛?”

  王宗景和仇雕泗哪能真的跟他解釋,情急之下反正胡亂編著理由,瞎說什麼裡面很多女人都是老虎變的云云,只求先把小鬼頭拉走。誰知小鼎實在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孩,別的小孩一聽這老虎就嚇壞了,他反倒興奮起來,呼呼吹了兩聲口哨,大黃小灰登時跳到他的旁邊挺胸凸肚,然後小鼎得意笑道:“看到沒有,我家養了這兩隻呢,還怕什麼老虎,青雲山上稍微大點的傢伙都被他們抓來打過了。”

  “汪汪汪汪!”大黃狗頭四顧,沉聲而吠,狗臉上肅穆莊嚴,一副天下老狗第一的威風氣勢,引來周圍不少人側目觀看。

  王宗景也是有點急了,不管小鼎再如何堅持,也是拉了就走,也幸好大黃小灰平日見他與小鼎時慣熟的,沒什麼反應,不然搞不好也就衝上來咬他兩口。到了最後,總算是離那紅粉之地遠了些,小鼎的注意力也轉移到其他好玩的地方,這才了結,王宗景搖頭苦笑,對仇雕泗道:“幸好你發現的早,不然差點就真讓小鼎去了那種地方了。”

  仇雕泗站在他的身邊,臉色一怔,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臉上又像是陰沉了幾分,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三人在這城中又走了一陣,路上除了那些河陽城的百姓外,他們偶爾也會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大都是青雲別院中的少年男女,跟他們一樣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出來散心了。就這般走著玩著,沒過多久,忽然間前頭飄過來一陣香火氣息,小鼎咦了一聲,向那邊跑去,王宗景抬頭一看,只見卻是一大群人在一片空地上圍成一圈,空出了中間一塊地上,卻是有一口古舊的井,井沿邊上一溜瓜果肉菜的供品,擠得是滿滿噹噹,不少老人百姓還跪了下來,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是什麼?”小鼎好奇,第一個跑了過去,王宗景和仇雕泗跟了上來,看了也是迷糊,便向旁邊圍觀的人打聽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年一次的河神祭中,之所以能流傳千年香火不斷,倒也有幾分神異之處,便是每年八月十五這一日,河陽城中本有一口乾枯多年的枯井,都會突然重新灌滿清水,持續一夜後水復退去,不見絲毫蹤跡,無人知曉這水究竟是從何而來,也有膽大者爬下這枯井下探究過,但往往一無所獲,數十年前聽說還有人死在枯井下面,從那以後便無人再敢下去了。

  總之,這一年一次的枯井重生異像,從未間斷過,不過也就如此罷了,對河陽城中的百姓來說,這異像從來也未造成過什麼困擾,所以天長日久後,這便成了河神顯靈神話的一部分。眼前這一處,便是河陽城中頗有靈異的枯井所在了,城中父老歷年來都是直接當做河神顯示神蹟的所在直接供奉的,便如眼下一般。

  王宗景聽完之後,向那邊遠遠看了一眼,只見井沿邊上是青白色的長條青石,許是因為乾枯多年,這井邊並沒有通常井沿該有的濕潤青苔,非但如此,枯井周圍五六丈方圓內,連青草樹木都不長,也算是個異像。至於井內則是隔了太遠,看不真切,小鼎心急,向旁邊圍觀的一位百姓打聽,那是一位老者,看著小鼎可愛活潑,倒也有幾分喜歡,便告訴了他。原來這枯井重生的異像還未開始,據說每年都是深夜亥時方才出現,突如其來的清水帶有隆隆雷音,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入枯井之中,有時甚至還有水柱衝天而起的異像,可謂神奇。

  而按照河陽城的風俗說法,這枯井重生灌入的井水,清甜甘美,喝了還有神效,能祛病退邪,身強體壯云云。王宗景在一旁聽了有些無語,與仇雕泗對望了一眼,發現仇雕泗臉上也有幾分淡淡不屑之意,顯然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三人中,倒是以小鼎聽得最為認真,小小臉上滿臉嚴肅,不停點著圓圓的小腦殼,“哦”“哦”之聲不時響起,看那神色間頗為嚮往。

  過了一會,小鼎忽然轉過頭來,對王宗景和仇雕泗二人道:“王大哥,仇大哥,我們在這裡等到晚上,看看這井水怎麼來的好不好?”

  王宗景立刻搖頭,道:“不行,小鼎,咱們出門前已經知道規矩了,黃昏前要回到青雲別院的。這枯井入水可是亥時才會發生的事,到了那時候天早就黑了,不成,不成。”

  小鼎頓時嘴巴嘟了起來,轉頭看了仇雕泗一眼,剛想說話,仇雕泗已然搖頭,神色間也是頗為堅決,道:“小鼎,這可不行。”

  小鼎老大不高興,悻悻然轉身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嚷:“什麼嘛,看個井水都不肯,還說讓人出來玩呢,看個井水都不肯,說話不算數......”

  王宗景微微搖頭,跟了上去,旁邊仇雕泗跟了上來,臉上也是微微苦笑,低聲道:“小鼎究竟是什麼來歷,怎麼如此頑劣?”

  王宗景話到嘴邊,剛想說出什麼,忽然又看到小鼎走遠了些,便示意仇雕泗跟上來,對著那邊叫了一聲道:“小鼎慢些,等我們一下。”說完回頭對仇雕泗道,“其實小鼎也算不上頑劣了,就是小孩子心性,又從來沒下過山,所以看到什麼都新奇的。”

  仇雕泗目光微微一閃,道:“聽說小鼎的父母都是青雲門中的,你知道他們是誰麼?”

  王宗景猶豫了一下,看了仇雕泗一眼,道:“我也不大清楚的。”

  仇雕泗“哦”了一聲,也沒有太在意,只是他目光隨意往前一看,忽地一怔,隨即猛地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小鼎呢?”

  王宗景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去,這一看登時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像是心都被揪了起來,那前頭人海茫茫,原本在不遠處帶著大黃小灰等著他們的小鼎,就在這兩句話之間,竟是一下子不見了蹤跡。

一陣微風吹過,王宗景只覺得身上忽地寒了一下。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4 08:07 PM

第三十二章 衝突 (下)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王宗景與仇雕泗都是快步衝上前去,舉頭四處張望,卻哪裡還有小鼎的影子,就連那向來顯眼突出的大黃狗的身影,此刻居然也神奇地消失不見了,真不知道是怎麼跑掉的。

  看著街道上來往穿梭的人流,王宗景只覺得眼角直跳,半是擔憂半是惱怒,看向仇雕泗,他臉上也是一副古怪無奈的神情,兩人在周圍找了一圈,結果還是沒找到,哪怕後來不管不顧大聲叫喊小鼎的名字,也最多吸引來一些周圍百姓好奇的目光,除此之外還是一無所獲,小鼎是徹底沒了蹤影。

  “這小鬼......”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眼角不由自主地跳著,與仇雕泗面面相覷,過了半晌,仇雕泗苦笑道:

  “這八成是他要躲起來等到晚上,看那枯井入水的景象罷?”

  王宗景心中嘆氣,儘管不願承認卻也知道大概如此,只是沉吟片刻後,他還是對仇雕泗道:“雕泗,青雲試規矩嚴厲,說是黃昏之前回去便是黃昏,若是遲歸,怕是就有懲罰了。我們還是分頭去找找,儘量找到小鼎,將他帶回山去吧,他一個小孩在這人多的地方,我怕出事。”

  仇雕泗點了點頭,道:“不錯。”

  計議既定,兩人便是略做商議,約好黃昏前無論找到小鼎與否,都要在這枯井邊會合,然後便是分頭找人去了。

  王宗景一路沿著街道向東邊走去,睜大雙眼仔細在這街頭尋找,只是此刻怕不正是河陽城中一年裡人數最多的時候,行人如蟻,密密麻麻,想要找到一個小孩,委實困難,哪怕他是帶了一隻與眾不同的大黃狗。找了好一會兒,仍是一無所獲,王宗景忍不住心中焦灼,無計可施之下又是大聲叫了幾句“小鼎”的喊話,還是沒有反應,但片刻之後,卻是在街邊另一頭,傳來一個略帶詫異的好聽聲音,道:“咦......王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王宗景轉頭看去,只見人群邊上,蘇文清蘇文康兄妹二人正站在街邊,看了過來。說話的乃是蘇文清,在她身邊的蘇文康看到王宗景則是眉頭一皺,面上有幾分不快,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異樣就是了。

  蘇文清走了過來,看著王宗景面上有焦急之色,奇道:“王公子,小鼎怎麼了?”

  平日裡在廿三庭院中,活潑可愛的小鼎算得上是個開心果,與所有人關係都不錯,蘇文清也挺喜歡這小孩的,所以聽到孩子後,便由此一問。王宗景遲疑片刻,也不隱瞞,苦笑著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蘇文清聽了之後也是搖頭無言,沉吟片刻後,她抬頭看看天色,對蘇文康道:

  “五哥,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幫忙找找小鼎,那孩子畢竟跟我們住在一起,萬一走丟了就不好了。”

  蘇文康怔了一下,皺眉道:“你管這閒事做什麼?”

  蘇文清微微一笑,推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反正回頭找到小鼎,也就自己回青雲別院去。”

  蘇文康看了看這個妹妹,似乎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能是搖了搖頭,哼了一聲,轉身走去。蘇文清轉過身來,對著王宗景微笑道:“我跟你一起找吧?”

  王宗景只見這女子笑容溫婉,清麗中帶了幾分嫵媚,不覺一時有片刻的失神,但隨即驚醒,應了一聲,道:“好啊。”

  說完,兩人便開始在這街上繼續向前搜尋小鼎了。只是小鼎這傢伙也當真是神出鬼沒,兩人在城中找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眼看著出城去祭祀的迎神隊伍都敲鑼打鼓地回來了,城中一片歡騰熱鬧,站在街頭一角的王宗景與蘇文清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也不知道到底藏哪兒去了!”王宗景恨恨地道。

  蘇文清隨著王宗景找了半日,倒也沒看出她有甚疲乏之色,臉上還是一副溫婉恬淡的神情,只是她抬頭看看天色,望著漸漸西沉的日頭,眼神中也有幾分焦急,沉默了一下,道:“要不我們還是回枯井那兒看看吧,說不定仇公子運氣好,找到小鼎了呢?”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兩人轉身沿著來路走去,並肩而行,人群擁擠中,王宗景不經意間眼角餘光看了側面一眼,卻只見蘇文清身影窈窕,膚白若雪,隱約透著一絲暈紅,彷彿是吹彈可破一般。這時前頭人流擁擠,行走間不時便會有人碰撞,蘇文清眉頭微皺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快。王宗景腳下步伐忽地一滯,隨即走快了幾分,從併排而行變作他在前方,慢慢走著,擠開了前頭人流,頓時讓跟在身後的蘇文清輕快了許多,不在擔憂前邊人撞上來了。
       
  蘇文清抬了抬眼,看了一眼前頭那男子寬厚的肩背,目光盈盈掃過,沒有說什麼。

  這一路走去,儘管路上兩人仍然沒放棄找尋,但還是沒看懂小鼎的影子,最後也只能兩手空空地回到那枯井處。經過這多時尋找,已過了半日時間,熱鬧了一天的河陽城也漸漸安靜了許多,雖然街頭還有不少人,但比起早上還是少多了,倒是枯井周圍的人依然圍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拜祭所謂河神神蹟的原因。

  王宗景眼尖,在那附近掃了一圈,便看到仇雕泗的身影,一時高興起來,道:“哦,雕泗在那,我們過去罷。”

  誰知他腳步方才跨出,蘇文清忽地從背後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攔住了他,王宗景愕然回頭,只見蘇文清看向仇雕泗那個方向,眉頭微皺著,道:“仇公子好像在和人吵架,你再看看。”

  王宗景“咦”了一聲,抬頭看去,片刻後也皺起了眉頭,果然正如蘇文清所說的,他剛才匆忙間沒看清楚,在仇雕泗身邊的確還站著數人,面色不快,正欲仇雕泗說著話,看仇雕泗臉色冷漠,顯然雙方的談話一點也不愉快。

  王宗景大步走了過來,在仇雕泗身邊站住,蘇文清也跟在他的背後走了過來,仇雕泗回頭一看,眼中掠過一絲喜色,隨即又看到蘇文清,怔了一下後,對她點了點頭,蘇文清微微頷首,算是也打了個招呼。

  對面看著站在一起的有五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與周圍百姓不同的是他們都身著淡黃長衫,除一人外其他四人都背負長劍,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同一門派的修道士。此刻正與仇雕泗說話的是背負長劍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氣勢洶洶,口氣頗為無禮,而仇雕泗則是皺著眉頭解釋了幾句,但看著那人氣焰囂張,也是怒意漸生,臉色板了起來。

  王宗景與蘇文清在一旁聽了個大概,倒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無非是仇雕泗在尋找小鼎,久尋不獲,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一時不小心衝撞了那人。本來也就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說一聲也就算了,誰知就在那時仇雕泗突然看到貌似小鼎的身影在前頭閃過,情急之下也沒對人家道歉便追了過去。只是這一下別人就不願意了,撞了人還這麼囂張地一聲不吭就走,頓時便扯住仇雕泗要說個明白,結果這一耽擱,仇雕泗也找不到小鼎了,心情大壞,哪裡還有好話,這一來二去便說僵了。

  看著仇雕泗與對面那人怒目而視冷言冷語的情形,王宗景皺起眉頭向前頭看去,只見那邊其他四人的臉色雖算不上好看,但也沒有上來以眾凌寡的模樣,便先放了一半心。只是那頭仇雕泗與對方越說越僵,雙方都是怒氣上衝,仇雕泗平日脾氣就不大好,此刻臉色漲紅,雖然知曉開端是自己不對,但此刻無論如何也沒法子低頭,再被對方那年輕男子拿話擠兌了幾下,惱羞成怒,低吼一聲便是揮拳就打。

  進入青雲試後,雖然至今青雲門並沒有交給這些弟子任何青雲道法,但是清風訣對身體的強健功效還是有的,這些弟子普遍要比常人力氣大上許多,動作也敏捷的不少,所以這仇雕泗這一拳打去,倒是有幾分破空之聲,令人不敢小覷。

  只是王宗景一直看著那邊的其他幾人臉上,在看到這一拳後,突然都是同時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有的還有一絲譏笑之意,心中便是一沉,暗想不好,只是此刻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眼看仇雕泗這一拳就要打在那年輕男子身上,誰知那男子冷笑一聲,身影一閃,卻是輕輕鬆鬆就讓了過去,轉到了仇雕泗的身後,然後順勢一腳,蹬在了仇雕泗的腰上。

  仇雕泗本就全力打出,再吃了這一腳,頓時便完全收不住身子,被人家一下就踢倒在地,還是很丟臉的那種方式,摔趴到了地上。

  王宗景臉色一冷,無論如何仇雕泗都算是他一個院子中的鄰居,關係今日還算不錯,正要上前理論或是助拳,卻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拉住了他,隨即蘇文清走上一步,擋在他的身前,深深看了一眼前頭那五個人的服飾,深吸了一口氣後,道:

  “請問諸位,可是雲州‘昊天劍派’門下的麼?我等三人都是青雲門下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說著,她微微欠身,看去溫婉中自有一股清麗風姿,讓那邊數人怔了一下,其中一直站在最後,唯一一個沒有身負長劍的年輕男子也轉過頭來,看去沉穩含威,相貌英俊,隱隱有眾人之首的感覺。此刻打人的那人似乎還不願罷休,嘴裡罵了一句仍想跟上,結果那無劍的年輕男子忽然喝了一句:

  “羅威,回來!”

  此言一出,那被叫做宋清的男子果然立時退了回去,看去對這年歲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男子卻是十分敬畏。在眾人目光中,那身上無劍的男子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掃過王宗景一眼,又落到蘇文清的身影,目光炯炯,微一打量之後,抱手道:

  “在下昊天劍派宋煜,適才羅師弟年輕氣盛,出手不知分寸,冒犯了諸位,對不住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5 08:23 AM

第三十三章 枯井(上)

  這時仇雕泗已經爬了起來,傷倒是沒傷到哪裡,但是一張臉已是漲得如豬肝一般,看去馬上就要爆發。只是縱然他再是惱怒,卻也知道面前這幾人與自己不同,都是正經修煉過道法的修道士,與自己這才踏入修煉門檻的人有天壤之別,只怕人家用一根指頭便能碾死自己了。

  只是他這邊的情況,昊天劍派那裡卻是並無一人注意,以宋煜為首的諸人都是看著蘇文清,宋煜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道:“不知姑娘是如何認出我等門派的呢?”

  站在蘇文清背後的王宗景這時也記起前些日子姐姐王細雨曾經對他提起過要接待從東海之濱雲州來的一批客人,好像門派名稱就是昊天劍派,他這幾年被關在深山老林中,從小長大的幽州又是邊陲之地,是以對天下名門大派並不算如何瞭解,不過看蘇文清臉色頗為鄭重,想必這個修真門派地位是不低的。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孤陋寡聞,不過也曾聽說過昊天劍派的名頭,據說貴派子弟都是愛劍如命,便是連衣衫處也往往綉有劍紋,所以胡亂猜測了一下。”

  宋煜往自己袖口處看了一眼,露出瞭然神色,笑道:“姑娘果然心細,可是青雲門下弟子,敢問尊姓大名?”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不敢當,小女子蘇文清,還不算青雲門下,至今仍在參加青雲試。”

  宋煜點了點頭,目光微閃,道:“蘇姑娘秀外慧中,心細如髮,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說著他又轉過身,眼角餘光看了仇雕泗一眼,臉色淡淡卻是輕描淡寫又移開了視線,神態瀟灑一揮袖袍,道:“既是誤會,此事便就此作罷,他日我等還要是青雲山拜訪蕭真人等諸位前輩高人,到時若有機緣,再與各位相談。”

  說罷,對蘇文清微微頷首,隨後轉身走去,旁邊四人隨即也跟了上去,只有那羅威看著是個年輕氣盛的,走的時候兀自拿眼瞪了仇雕泗一下,那挑釁之意真是畢露無遺。

  仇雕泗額角青筋蹦跳了幾下,王宗景一看不對,急忙上去拉住了他,仇雕泗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宗景輕嘆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只是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仇雕泗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但咬牙之後,終究沒有甩脫王宗景拉他的手,只是慢慢低下了頭。

  這時蘇文清也走了過來,站在這兩個男子身邊,看著仇雕泗的神情,微微皺眉,一時也沒說什麼,三個人就這樣站著,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悶與尷尬起來。過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王宗景打破了沉默,沒有再提剛才的事,岔開了話題,道:“雕泗,你剛才看到小鼎了嗎?”

  仇雕泗默然片刻,道:“人太多,我也沒看清楚。”

  王宗景皺眉抬頭,只見天色已然昏沉,西邊天際晚霞都已出來了,正是黃昏到來之前的先兆。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道:“要不你們兩人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小鼎,他既然是想看這裡的枯井入水,到了晚上亥時想必就會出來的。”

  仇雕泗與蘇文清都是向他看來,仇雕泗道:“我和你一起等。”

  蘇文清倒是猶豫了一下,不過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算了,小鼎那孩子我也是很喜歡的,反正都找了這麼久,就一起等他罷。”

  王宗景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們居然也會願意留下等候,不過不管怎樣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道:

  “好。”

  ※※※

  青雲七峰,自古以來通天峰便是獨領風騷,占盡了風光,而在其餘六峰中,龍首峰無論從那方面來說,也是一個極出眾的角色,可惜幾千年依然只能被掩蓋在通天峰的陰影之下。

  若高度,龍首峰僅次於通天峰;論奇秀險峻,龍首峰也有不俗風光;論人才,昔年龍首峰一脈興盛繁榮,在青雲門中向來是僅次於長門的所在;甚至如今論人物地位,當年的龍首峰首座齊昊,如今也是整個青雲門中的第二號大人物,僅次於掌教真人蕭逸才。

  德高望重?

  位高權重?

  青雲門乃至整個天下修真界中,關注齊昊的人都不會少到哪兒去了,只是這麼多年來,齊昊卻一直相對地比較低調,在青雲門內並無什麼出頭過界的表現,只是安安穩穩地坐著他排行第二的寶座,雖如此,青雲門上下卻無一人敢輕視於他,因為眾人平日都知道,即使是掌教蕭真人,對這位齊昊齊長老,往往也是禮讓三分的。

  站在龍首峰上,向西邊眺望,便能看見兩座山峰,一座是風回峰,更遠更高的那一座直入天際的雄峰,自然便是通天峰了。林驚羽背負斬龍長劍,負手而立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正靜靜地凝望著遠處的山峰,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他所置身處乃是龍首峰頂一處平台上,周圍都是松柏成林,每一棵都是年深月久的古樹,環境清幽,離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座小亭,廳內放著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亭外飛檐下,掛著一塊看去也有些年頭稍顯陳舊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字:

  松亭。

  再往平台後頭,便是一處不大的靜堂,看去約莫只有兩三進的院子,這時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男的氣度沉穩蓄有短鬚,那臉型輪廓都彷彿是經過歲月沉澱,多了一份成熟滋味,卻仍能看見年輕時英俊倜儻的風姿。而女子便是田靈兒,她此刻依然美麗嫵媚,手中捧著一麵茶盤,走到松亭處,對著林驚羽笑著喊道:

  “林師弟,別站那兒吹風了,過來喝茶。”

  林驚羽衣襟飄動,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臉上便也浮出一絲笑意,大步走來,先是對田靈兒微微頷首,然後看向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敬重之色,道:“齊師兄,我回來了。”

  這男子自然便是齊昊,如今已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只是此刻看到林驚羽,他臉上仍是露出了歡喜之色,走上兩步,微笑道:“回來就好,來,坐下罷。”

  兩人在石桌邊坐下,田靈兒替他們倒了茶,剛想坐下,便聽到靜堂那邊傳來一陣小女孩的叫嚷聲,齊昊向那裡看了一眼,笑道:“小萱這是怎麼了?”

  田靈兒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就想著下山去找她的小鼎哥哥玩麼?小小年紀,又是女孩子家,居然一點定性都沒有,整天就想著東奔西跑的。”

  齊昊看起來倒是頗為疼愛這個女兒,笑道:“也沒什麼大事,讓他去找小鼎玩吧。”

  林驚羽在旁邊插口道:“今天在河陽城裡,我還看到小鼎了。”

  齊昊與田靈兒都是一怔,齊昊沉吟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是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河陽城裡河神祭的日子,不然青雲別院裡的弟子是不讓去那裡的。”

  田靈兒哼了一聲,道:“就算是這樣,小鼎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哪能讓他一個人跑去玩的?要我說,這孩子就是從小被寵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事都敢做。”

  齊昊失笑,搖頭道:“你莫要胡說,陸師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管教還是很嚴的。”

  田靈兒撇了撇嘴,道:“我沒說陸師姐,說的是小鼎他爹,這人也太不爭氣了,自從有了個兒子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寵得不行,要不是陸師姐還能看住他們兩個,小鼎早就翻天了。”

  就在這時,從靜堂裡頭小女孩的叫聲忽然又大了幾分,看來是急了。田靈兒無奈起身,道:“我去哄哄小萱,你們師兄弟兩個人慢慢聊吧。”

  齊昊微笑點頭,林驚羽則是欠了欠身。目送田靈兒婀娜多姿的身影走遠,齊昊才把目光收了回來,這麼多年來看著這個妻子,他似乎也仍然如當年一般的溫柔。

  轉過頭來,他拎起茶壺,替林驚羽加滿了茶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聽說在南疆那邊,你還受了傷?”

  林驚羽沉默了片刻,緩緩抬頭看向齊昊,卻只見齊昊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也已經緩緩褪去,正深深看著他。師兄弟二人目光對視良久,齊昊沉聲道:“是他麼?”

  林驚羽拿起面前茶杯,看著杯中澄黃透明冒著清香的茶水,又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靜靜地道:

  “是他。”

  以齊昊如今的養氣功夫,眼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彷彿也怔怔出神了片刻,才伸手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半晌後方道:“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是,我也沒想到。”

  齊昊目光仍是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像是在凝視著什麼,那白皙的瓷器微微透明,閃爍著淡淡光澤。片刻之後,他放下茶杯,長出了一口氣,道:“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林驚羽默默搖頭,喝了手中茶,片刻之後又彷彿帶了一絲苦笑,道:“他......說了一句話,說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齊昊抬眼向他看來,卻只見林驚羽也是向他看來,片刻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露出了一絲苦澀笑意。林驚羽低聲道:“他,他還記得我們的......”

  齊昊默默拿起茶壺給他們的杯中加滿了茶水,聲音中帶了幾分無奈與惆悵,道:“是啊,可那又怎麼樣呢,回不了頭了。”

  林驚羽身子微微一震,沒有再說話,似乎在嚼咀著這會不了頭的字眼。

  齊昊站起身來,在這亭中走了幾步,忽然道:“師弟,你還不知道吧,這座松亭其實就是......師父當年修建的。”

  林驚羽略感意外,抬眼看去,只見齊昊淡淡道:“那是在你入門之前很久的事情了,至於亭外那塊牌匾,卻是我換上去的,之前不是這塊。”

  林驚羽“咦”了一聲,站起來走到外面看了一眼,齊昊走到他的身旁,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那塊牌匾,凝視了片刻後,靜靜地道:

  “原來那塊匾上,寫的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師父手書的頗有氣勢的三字,名叫‘一劍亭’。”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5 08:03 PM

第三十三章 枯井(下)

  黃昏過去,夜色擁來,哪怕是華燈初上時候,河陽城中也是熱鬧非凡,不過隨著時間過去,終究還是漸漸歸於平靜。這動靜之間,光陰流轉,彷彿千百年來認識滄桑,都是這樣過去的。

  枯井一側,三個年輕人還在耐心等待著。他們年紀太輕,還不曉得人間滄桑,只是看著那熱鬧繁華漸漸散去,那萬家燈火亮起又復熄滅,總也有些感慨在心頭,卻又不知怎麼表達出來。

  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天,只見這時已是滿天星光,一輪明月光芒四射,正掛在蒼穹之中,將如水月光灑落入小城中,在他們身後拉出了一條細細小小的影子。

  夜風吹來,枯井邊上仍是用各種大大小小的瓷碗裝的供品,將那枯井圍得嚴嚴實實,而周圍許是夜深人靜,早已沒了人影。因為白日有了那樣的繁華喧囂,此刻的寂靜看起來,便分外地多了一份淒涼。

  王宗景看了看旁邊,仇雕泗默然站在一側,怔怔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而蘇文清則是找了塊石頭墊在身下,許是累了,就那麼坐著,臉上神情依舊安靜,並沒有什麼焦慮之色。不過王宗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事開始與蘇文清並無干係,眼下在河陽城中拖了這麼遲,只怕要連累她明日一同受罰了。

  想到此處,王宗景便有些惱怒起來,恨恨道:“臭小鬼,還真會躲,到現在還不出來。”

  旁邊仇雕泗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反是蘇文清微微一笑,道:“怎麼,等急了麼?”

  王宗景嘆了口氣,道:“蘇姑娘,這事本來和你沒關係的,現在卻是連累你了。”

  蘇文清淡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輕拂衣裳站了起來,微笑道:“沒什麼的。不過眼下都快亥時三刻了罷,怎麼小鼎還未出來,該不會是這小傢伙自己跑回青雲別院去了罷?”

  “咦?”不說還好,這話蘇文清一說出口,那邊王宗景與仇雕泗登時都是露出狐疑之色,連帶著蘇文清自己也是怔了一下,三人從一開始都是以為小鼎必定是要等在這裡看枯井的,卻似乎從沒想過其他的可能。這要是果然小傢伙自己無聲無息先回去了,王宗景這三個人一直守候於此,便顯得滑稽可笑。

  “不會吧......”開口的是仇雕泗,但是那聲音中夾帶的一絲忐忑,誰都聽得出來。王宗景來回走了兩步,斷然道:

  “這臭小鬼真是不讓人省心,這樣罷,我們再等一會,待子時過了小鼎要是還沒出現,多半便是回去了,我們也不等了,可好?”

  蘇文清點了點頭,仇雕泗猶豫了一下,也同意了這個說法。王宗景乾笑一聲,心想搞不好今晚還真是被這小鬼給捉弄了,真是人小鬼大,只是這話當然就不能明說了,當下隨便挑了個話頭,對他們二人道:“你們之前有聽過這枯井入水的傳說麼?”

  仇雕泗搖了搖頭,蘇文清卻是想了一下,道:“這事倒也並非絶無僅有,我看過幾本古書札記上,偶爾也有這樣的記載。”

  王宗景倒是沒想到蘇文清居然知道這些事,當下多了幾分好奇,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蘇姑娘,左右無事,你給我們說說唄。”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其實類似於此枯井復生的異像並不少,我看那些書捲上的記載,往往都是在水鄉澤國,又或是如河陽城一般,不遠處便有河川經過,水脈豐富之地。古人多以為這種事乃是神異,不過也有前人筆記說,或許這不過是地下深處有河川暗流,流淌而過,機緣巧合中河水倒灌而入枯井,自然而成,並無什麼怪異之處。”

  仇雕泗一抬眼,愕然道:“難道說,咱們腳底下的某處地方,便有一條大河不成?”

  蘇文清掩嘴輕笑,卻是微微搖頭道:“這個我可就不曉得了,那些書上的說法各不相同,誰又明白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王宗景目光向枯井那邊看了一眼,見那月光之下,枯井幽幽深不見底,周圍供品如山,搖了搖頭道:“我倒是寧可相信井下有暗流什麼的,不過這些供品是怎麼給河神的,就放在這裡還是等明日丟到井中去?”

  旁邊仇雕泗道:“好像並非如此,前頭我尋找小鼎的時候,有聽見城中百姓說到,這枯井入水時便是河神顯靈,神明自現,自己便將這所有供品取走了。只是城中風俗向來不可打擾神明,所以一到晚上這枯井周圍便沒人了。”

  “嗯?”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一怔,再看向那座枯井時,目光便有些不同以往了。此刻長街寂寂,果然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偌大一個城池竟然沒有一人出現,夜風習習,從不知名遠處吹拂過長街,讓人身上有些發冷。

  蘇文清臉色似有幾分微白,但仍然可以保持鎮定,只是強笑了一聲,道:“沒這麼回事罷?”

  王宗景也是皺眉,心裡有幾分不安,但是看到蘇文清略有幾分緊張的模樣,反而生出了幾分豪氣,對她笑了笑,道:“沒事的。”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夜色,道:“眼看就子時了,再不來我們就走......”

  話音未落,忽地他眉頭一皺,像是突然啞了一般,凝神傾聽起來。旁邊蘇文清與仇雕泗看他模樣,都是一驚,齊聲問道:

  “怎麼了?”

  王宗景“噓”了一聲,示意他們噤聲,仍然保持著一個側耳傾聽的姿勢,並且隨著時間過去,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難看起來。蘇文清與仇雕泗開始還不明所以,但是很快的,他們也漸漸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隱隱約約,若隱若現,聲響雖然不算大,但隱含的氣勢卻是猶若奔雷,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彷彿讓人置身於巨海波濤之下,連帶著腳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地顫抖。

  而那聲音的來處,赫然便是從腳下土地的深處發出的。

  那一刻,三人都是同時變色,不約而同地轉頭向那座枯井看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蘇文清驚叫一聲,手指前方,道:“看,那不是小鼎麼?”

  王宗景與仇雕泗同時看去,果然只見小鼎咧嘴哈哈大笑,圓圓的腦袋在月光照耀之下錚亮錚亮的,帶著大黃小灰從某個黑暗角落裡竄了出來,一溜煙就向那座枯井跑去。而這時腳下的地面已然開始顫動,那座枯井裡似也有幾道白色的微光透了出來,顯得十分詭異。

  王宗景嚇了一跳,沒有多想就向小鼎衝去,口中喝道:“小鼎別過去,小心......”

  蘇文清與仇雕泗看他衝上,一時也沒多想,下意識也跟了過去,但是小鼎雖然年小腿短,速度卻是不比他們慢多少,幾步便跑到了枯井邊上,一路踏翻無數裝著供品的瓷碗,扶住井沿便是向下看去:

  “哪呢,哪呢,河神在哪呢,長什麼樣?”

  眾人只聽到那小鬼大聲叫嚷的聲音,都是一陣無語,這小孩子膽子也太大了罷。便在此刻,忽地腳下地面狠狠震動了一下,伴隨著一聲低沉如雷鳴的轟鳴,“嘩啦”一聲如巨浪拍下,枯井之中瞬間騰起一股水霧,片刻之後水聲如雷,一條水柱猶如水龍一般衝天而起,從枯井中衝了出來,登時就把呆在井邊的小鼎還有大黃小灰淋得全身透濕。

  與此同時,這直徑幾達五尺左右的大水柱,還在不停旋轉著衝天而起,伴隨而來的便是井沿周圍突然響起了叮叮噹當的聲音,王宗景怔了一下,目光向下一瞄,卻只見那些供品瓷碗不知何時都在顫抖,互相碰撞,同時慢慢向井口移動而去。

  剎那間他心頭掠過一個可怕的想法,一時間真是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就大聲喊了出來:“小鼎,快跑,快離開那井邊!”

  小鼎正有些惱怒地拍打著身上濕透的衣服,旁邊大黃小灰則是一個勁地抖著身子甩著水珠,三貨都是一個德行,聽到王宗景的叫聲小鼎還沒反應過來,愕然抬頭,還不等他說話,忽然間眾人便看到小鼎臉色一變,整個身子突然間歪了一下,竟是向井口那邊倒了下去。

  王宗景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向小鼎撲了過去,只是這一切都發生在倉促之間,只聽小鼎一聲尖叫,居然就被一股無形的吸力給吸到了那枯井之中,旁邊的大黃小灰彷彿也是怔了一下,隨即立刻都是雙雙躍起,跳了下去。

  王宗景撲到井沿仍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小鼎掉入枯井中,一時臉上失色,身後蘇文清與仇雕泗趕了過來,看到這枯井異像,一時也是面目變色,蘇文清反應最快,忽地想到什麼,一把拉住王宗景,叫道:“走,我們也不能聽在這......”

  一個“裡”字還未說出口,只聽那枯井中似巨獸咆哮,水龍低吟,一股沛不可當的力量彷彿是被壓抑了千年萬年,猛然從井中噴薄而出,瞬間形成一個飛速旋轉的漩渦,一下子將所有的井口邊緣的供品盡數吸入枯井中,而那股強大的吸力幾非人力所能抵擋,王宗景等三人踉蹌掙扎幾下,赫然也是被那股可怕的力量給吸入了那一口深深不可見底的枯井之中。

  這水龍衝天而起,持續了小一會後,力量逐漸散去,水聲也漸漸低落,終於又落了下去,盡數收回到那口枯井之中,周圍一切,重又安靜下來。

  長街依然寂寂,月色依舊明亮,這枯井周圍一片清淨,所有的供品人影,都消失的一乾二淨,除了井口邊緣那些被打濕的地方顯示著這裡曾經有過異樣外,那夜色深沉,彷彿吞沒了所有。

  枯井幽幽,隱約傳來深深的水聲,輕輕迴蕩在夜色中。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6 08:09 A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5-16 10:47 A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同行(上)

  甫一入井,便是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巨大的吸力與周圍不知何時變得如怒濤般激烈的水流,讓人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除了下意識地做出想要穩定身子的動作,其他的都根本來不及想起。目光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激烈洶湧的水花,耳邊迴蕩著的,也完全都是如雷鳴般的吵雜水聲。

  王宗景此時此刻,便是置身於這樣一種混亂的狀態,同時在強勁的水流沖刷下,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吸入漩渦,不停地打轉著並正在往下放墜落而去,那股強大的力量,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的身子都快要被撕裂開來。

  隆隆水聲中,他數次想要穩定身子的努力都以徒勞而告終,反而是在水波激流中,他胡亂拍打的手臂在抓取井壁數次失敗後,突然間抓到了一隻柔軟的手臂,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樣,王宗景抓住了就不肯鬆開,奮力往自己身前一拉。

  “嘩!”

  一聲轟鳴,那小小空間裡充斥的白色浪花中,一個身影穿過洶湧的水波移了過來,頭髮衣裳盡濕的蘇文清出現在王宗景的眼前。臉色蒼白,雙眼緊閉,身子無力地隨波逐流飄蕩著,似乎是在摔下井口的時候撞上了什麼而暈了過去。在這水花漫天的時刻,在這不知生死也許下一刻就要莫名死去的危險時候,看到這樣一張熟悉而美麗的臉,卻是讓王宗景心頭忽地一暖,原本未知的恐懼居然消退了不少。

  只是周圍的危險並未有絲毫消減,漩渦的吸力仍然在不斷加大,並他和蘇文清的身子向下拖去,那力道之大,在速度極快地轉了兩個圈後,差點便把蘇文清的身子再度捲了出去。

  王宗景低吼一身,在洶湧水濤中發狠一拉,將蘇文清整個身子都拉了過來,抱在懷中,有那麼片刻瞬間,溫柔的感覺彷彿隔著冰冷的水流依然傳入心間。一縷黑髮,從那美麗女子的發間垂下,緊貼在她白皙的額上,臉腮眉梢間,滿是晶瑩輕顫的水珠,那一刻,蒼白柔弱她,彷彿卻綻放著一股妖異的嫵媚。

  一聲尖叫,突然從那水流深處傳來,王宗景心頭一震,依稀覺得好似小鼎的聲音,而那叫聲來處,好像就在自己的腳下不遠處。只是還不待他低頭查看,突然之間他便覺得眼前猛然一黑,原本枯井上方那小小井口所照下的一點月光,忽然間也終於是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沉淪在黑暗之中,再沒有一絲光亮,有的只是洶湧的水流與可怕的漩渦,將他不停地向下拉扯、拉扯。他身不由己地隨著水流打轉著,如一顆脆弱的石子般,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連呼吸都困難,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然後,他看到了腳下一片最深的黑暗中,那一片如雷鳴般的怒濤漩渦最深處,小鼎的身子果然飄浮在那兒,大黃狗就在他的身邊,抱住了他的身子,狗頭東張西望,然後“汪汪汪汪”狂吠起來。

  一股突如其來的肅殺之意,霍然襲來,在這片凶險莫測的漩渦最深處,那片黑暗裡,忽地有一雙眼眸如銅鈴,隱隱有赤紅之色,彷彿遠古妖獸於夢中驚醒,仰天咆哮,在所有人的腳下露出可怕面目。片刻之間,周圍水波突如顫慄一般,無數水柱衝天而起,一股沛然力量從水底深處爆發出來,然後,在王宗景被那股力量震暈之前的最後一刻,他分明看到了那兩隻可怕的眼眸之間,赫然又緩緩睜開了第三隻巨眼。

  金色的,耀眼而不可逼視的巨眼!

  轟!

  無數的水波巨濤,化作意識中鋪天蓋地的浪潮,將王宗景徹底淹沒,那一刻,他只來得及下意識地抓緊了懷中的女子,然後便再也感覺不到什麼,只覺得整個世界一片黑暗淪落,身子終究隨波而去,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

  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王宗景才在一片昏沉中悠悠醒來。醒過來後的第一感覺,便是覺得全身劇痛欲裂,疼得他忍不住“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前那一片慌亂中,也不知究竟被水流帶著撞上了多少堅硬之物,總算他身子強韌,好像還沒有斷骨,但全身皮開肉綻傷口無數,卻是免不了了。

  王宗景齜牙咧嘴地爬起身來,往自己身上先查看了一下,確定並無大礙後才鬆了一口氣,儘管全身被劃了無數傷口,但是這點皮肉痛楚對他來說,經歷了蛇血與那種古怪功法的錘煉後,已經並不算如何難以忍受了。

  直到此刻,他才抬頭向自己置身處看去,登時便是一驚,只見自己似乎正置身一處極大的洞穴裡,頭頂約莫十數丈處便是怪石崢嶸倒垂了許多石鐘乳的岩壁。在那些懸掛的石鐘乳中,生長了一些晶瑩透明的水晶狀奇石,此刻正散發著帶著一絲迷幻般的光芒色彩,給這個黑暗的師姐帶來了些許的光亮,讓他能夠看到附近的東西。

  王宗景此刻身子所在地方不遠處,是一條緩緩流淌的河流,水面波瀾不驚,也沒有看到任何魚類游動,就是那樣悄無聲息地流過。王宗景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那一身衣物,仍然還是濕的。再一次抬頭時,望向那條平靜的水流,他的眼角便有些微微的抽搐了。

  站起身,向更遠處眺望了一下,走動了一段距離,王宗景發現自己似乎是處身於一段河灘之上,身下是細膩的沙子,或許自己被那漩渦吸下後,昏迷中被水流帶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吧。只是眼下王宗景左看右看,卻沒看到有任何出路,腳下的這片河灘並不算甚大,往上延伸一段,便又是堅硬的石壁,完全無路可走,只有順著河流前後遠處,那一片黑暗之中,茫茫然似乎還有延伸而去的所在。

  “咦,你醒了?”

  就在他正躊躇不決時,忽然一個聲音帶了幾分驚喜從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個突出岩石後傳了過來,那裡本就陰暗,又有一塊看似從岩壁上掉落的岩石遮擋,王宗景一開始還真沒注意那兒,這時轉身看去,只見蘇文清從岩石後走了出來,帶了幾分笑意,臉色雖還有幾分蒼白,但仍是蓋不住那一絲喜色。

  一看到她,王宗景登時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同時心中也是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莫名其妙被水潮捲到了這個奇怪的地方,能有個熟悉的人在一起,任誰都會心裡寬慰多了。

  蘇文清走到他的身邊,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宗景,面上露出一絲關懷之色,道:“你沒事吧,剛才我看你身上被割了好多處傷口?”

  王宗景活動了一下身子,搖了搖頭,道:“不礙事,都是皮肉小傷,你呢?”

  蘇文清正在看他的眼神忽地跳了一下,不知為何臉腮微紅,但神色間倒是頗為鎮定,輕身道:“我也沒什麼事,對了,剛才被捲下來時,多謝你了。”

  王宗景怔了一下,隨後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微微苦笑道:“我也沒做什麼,就是拉住了你。你看我這不也是昏了過去了嗎?不過想不到你還比我更早清醒,這附近是哪裡,你可知道麼?”

  蘇文清眉頭微皺,看了看周圍那些石壁河流,沉吟了一下,道:“我也不曉得此處是什麼地方,但是我想來想去,搞不好起初咱們說的那些傳說是真的,這河陽城下的確是有一條地下暗流,咱們此刻便是置身於此了。”

  “唔。”王宗景默默點頭,其實他心中也是有這種猜測,與蘇文清倒是不謀而合。只是這樣的地下河床向來隱秘,任誰也想不到會與河陽城那座枯井相關,此刻兩人被捲到這也不知是何處的地方,說不定已經離開河陽城老遠了,卻是一件極麻煩的事。

  想了一會也沒想出了頭緒來,王宗景搖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然後看向蘇文清,道:“對了,你看到雕泗了嗎?還有小鼎?”

  蘇文清道:“沒有,我醒過來的時候,這片河灘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王宗景默然片刻,心想本來不過是想著出來散散心看個熱鬧的,結果看成這模樣,真是讓人鬱悶。不過此刻也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向河邊走了兩步,張望四周打量著這一片灰暗中的地下河床,皺眉道:“也不知道這裡該怎麼出去,不然咱們趕回青雲山知會本門前輩,他們神通廣大,說不定便有法子了。”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你剛才還沒醒的時候,我也試著找尋過,只是這河床上遊方向,沒走多遠河灘便被水流淹沒,沒了去路,前頭一片漆黑,我一個人也不敢冒險,便走了回來。下游那邊我還沒去看過,王公子你怎麼想?”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道:“我們還是先往下遊走著看吧,總得有路走才好,否則輕易踏入水中的話,萬一又遇到什麼湍急水流就不好了。”

  蘇文清答應了一聲,看來也是同意如此。

  二人主意既定,便不在此地耽擱,藉著頭頂石鐘乳上那些奇異晶體石塊發出的微光,在這片陰暗深沉的地下河道里,想著河流下游的方向,緩緩走去。

  這一片並不算太大,許多地方都有被水流侵蝕的跡象,兩人約莫走了十幾丈遠地方,河灘便漸漸縮小到了緊靠岩壁的地方。幸好藉著微弱光線,王宗景發現前頭不遠處還有露出水面的土地,想必眼前不過是一片被水淹沒的淺灘,便轉頭與蘇文清商量了一下,兩人決定還是繼續前行。

  當下伸腳跨入水中,一絲冰涼頓時從腳踝處傳了上來,王宗景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著,雙腳踩水發出的嘩嘩濺水聲,在這片空洞的洞穴中幽幽迴盪開去,飄向遠方深沉的黑暗處,許久之後,方才迴響起輕輕的回音聲。

  走了幾步,王宗景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蘇文清跟在後頭,雙手拎著裙角,露出白皙的腳踝和半個圓潤美麗的小腳,正小心翼翼地在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遲疑了一下,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蘇文清感覺到前頭那男子忽然停了下來,抬眼看去,便望見他默然伸來的一隻手掌,還有他眼中淡淡的詢問之意,蘇文清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那一個瞬間,周圍的水聲似乎都忽然凝固,光陰在他們之間停歇了那一息。

  然後,她輕輕地笑了,把自己的左手放在他寬厚堅實的手掌裡,那掌心中,傳來的是堅硬而略帶粗糙的感覺,還有的是淡淡的溫暖。

  王宗景點了點頭,轉身走去,這一次他走得很慢,牽著身後那女子的手心,跨過了一個個大小水窪,踏上了另一邊的灘塗,然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又是一片被河水漫過的淺灘,還有前方隱約浮現的小塊河灘。

  ※※※

  幽暗光影間,這一片神秘而不為世人所知的地下河床裡,兩個人影攜手而行,悄然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河灘,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是對前路莫測而緊張徬徨,或許是這陰森黑暗的地下世界讓人沉默,深怕一開口出聲就會驚動黑暗中的莫名生物。

  走著,走著,沉默而行,只有手臂還無聲地牽在一起,給了彼此淡淡的勇氣。

  只是前方的黑暗彷彿永無止境,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就在感覺漸漸開始絶望的時候,忽然前頭黑暗之中,猛地傳來了一聲狗吠:

  “汪汪,汪汪汪汪!”

  “找到了嗎,找到了嗎?咦,這是什麼玩意?”一個男孩的聲音跟著傳了過來,帶了幾分驚奇的味道,王宗景聽得那般耳熟,登時大喜,這不是小鼎的聲音又會是誰?立刻便向前頭大聲叫道:

  “小鼎,小鼎,是你嗎?”

  前頭黑暗中忽然安靜了一下,片刻後小鼎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帶了幾分詫異的驚喜,喊了起來:“是王大哥嗎?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6 08:59 PM

第三十四章 同行(下)

  王宗景與蘇文清對視一眼,都是眼露喜色,不管怎樣,在這樣黑暗的地方能夠找到小鼎,的確是意外之喜。當下兩人趕忙向前走去,而前頭黑暗中的一片河灘上忽閃幾下,那片微光中,“呼呼呼”一溜小跑跑出了一個小身影,活蹦亂跳精神奕奕,圓頭圓臉圓肚皮,斜背著一個小布袋子,正是失蹤的小鼎。

  小鼎看到是王宗景與蘇文清二人,也是高興壞了,不停笑著叫他們快來,在他身後狗吠聲又想了起來,隨之大黃那龐大的身軀從黑暗裡走了過來,在它背上,小灰則是一副無聊的模樣,向王宗景這裡瞄了一眼,然後又去翻弄大黃的毛髮了。

  王宗景與蘇文清看到那猴子大狗,都是怔了一下,片刻後不約而同對望了一眼,隱約間都能看到對方眼中那一絲淡淡的詫異。就算是王宗景這樣身體強健遠勝常人的人,被吸入那座神秘枯井後也是吃了極大的苦頭,可看著眼下小鼎全身安然無恙也就罷了,那一狗一猴看來也是怡然自得,並且居然沒有失散開去,這其中顯然也是大有古怪的。

  難道,這灰毛猴子和大黃狗,因為出身於青雲門上,也有了什麼厲害神通不成嗎......

  王宗景此念一生,心中便是一緊,對青雲門的敬畏之心登時又深了一分。

  兩人走了過去,與小鼎會合,小鼎看起來頗為興奮,哈哈一笑,正想說些什麼,一旁的蘇文清卻忽然沉了沉臉色,正色對小鼎道:“小鼎,這次可是你不對了,為什麼硬是要看什麼河神顯靈呢,你看,現在搞得多危險?”

  小鼎一怔,轉頭看向王宗景,王宗景倒是沒想到蘇文清見面之後,卻是先斥責了小鼎一下,不過想想也的確如此,小鼎確實是引起現在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當下點頭道:“小鼎,她說的沒錯啊,這次是你不對。”

  小鼎一雙大眼睛眨了眨,看看王宗景又看看蘇文清,片刻後忽然小臉一垮,有氣沒力地道:“是,我知道了,我錯了。”

  蘇文清與王宗景都是被他窒了一下,原本一大堆的教訓話硬是被噎到了嘴邊說不出來,本來嘛,你要教訓人家就是他犯錯了,可是小孩子都認錯了你還能追著不放麼?這個犯錯的小男孩此刻看去臉色頽散,圓腦殼搖晃了幾下,對蘇文清道:“蘇姐姐,我錯了。”

  “呃......”以蘇文清之聰敏,這下也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小鼎張大了眼睛,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道:“蘇姐姐,你還要罵我嗎?”

  蘇文清被這小鬼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再看一看小鼎那圓圓的腦袋胖乎乎的小臉蛋,忽然覺得身上湧出一股無力感覺,把手伸過去摸了摸那圓腦殼,輕輕苦笑一聲,道:“沒,不罵你了。”

  “耶!”小鼎一聲歡呼,跳了起來,面上沮喪之色一掃而光,回身就走,然後不停對王宗景和蘇文清招手道:“王大哥,蘇姐姐,快來快來,我們快去找出口吧,這地方一點都不好玩。”

  大黃汪汪叫了兩聲,跟著跑了上去,蘇文清向王宗景看了一眼,露出一絲無奈表情,王宗景乾笑一聲,只得道:“他還是個小孩子,沒辦法計較那麼多了。”

  蘇文清聳了聳肩,雖無奈但看來也是認命,王宗景微微一笑,道:“走罷。”

  重新會合的三人,加上大黃和小灰,又開始在地下河床的灘塗上繼續前行,或許是人多的緣故,或許是沒心沒肺的小鼎不知天高地厚的緣故,總之這個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突然活躍了許多,也多了不少的笑聲,將這一片黑暗世界裡的陰霾也驅散了不少。

  就這樣又走了一陣子,跨過了幾個小河灘,但前面仍是一片無止境的黑暗,王宗景與蘇文清心中都是湧現出一絲不安,只有小鼎,呃,或許還包括大黃小灰,一直都是坦然而行,絲毫沒有擔憂之色,最多不過是走路時嘟嚷兩句,旁邊也會跟上一陣叫聲:

  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

  只是就在他們再一次跨過一處淺灘,將要踏上另一處河岸時,一直走在小鼎身邊的大黃背上小灰猴頭一轉,卻是忽然伸手輕輕一拍大黃的腦袋,大黃立刻停下了腳步,幾乎是與此同時,三人都看到前方那片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芒,火焰燃燒,卻似乎像是一個火把,在這樣昏暗的地下世界中,顯得那樣刺眼與明亮。

  而一陣低沉含糊的話語聲,也從前頭若隱若現地傳了過來。

  小鼎怔了一下,轉頭向王宗景與蘇文清看來,王宗景盯著那片光亮,還未言語,便聽到蘇文清壓低了聲音,輕聲道:“不管是誰,咱們別急著過去,先看看再說。”

  王宗景想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當下示意小鼎跟在後頭,舉目四望,正好前頭岩壁有一處突了出來,形成一個陰暗角落,便對蘇文清與小鼎打個了手勢,放輕了腳步聲,悄悄向那邊岩壁走去。蘇文清與小鼎也隨他的樣子,輕輕跟上。

  王宗景悄然無聲地貼上岩壁,回頭一看,看著蘇文清與小鼎也跟了上來,藏身於陰影裡,這才對他們點了點頭,然後三人一起慢慢探出腦袋,向前邊看去。

  那果然是一個燃燒的火把,在這片空曠冷清的陰暗地下世界裡,發出耀眼的光亮,同時伴隨著輕微的劈啪聲。火把之下,約莫是在十丈之外的遠處,卻是站著六七個黑衣人,一身黑色衣衫,身上也多帶有兵刃武器,遠遠看去似乎圍成了一個圈子,站在圈子中間的乃是同樣身著黑衣的一個老頭,手裡拿著一塊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圓盤,在那邊看個不停。

  而旁邊的幾個黑衣人似乎注意力都放在那老頭身上,不時低聲說幾句話,倒像是催促一般,那老頭偶爾也沒好氣地回他們一句,但主要精力還是在手中圓盤,又或是抬頭看著周圍環境地勢,面上凝重思索,帶了一絲不解疑惑之意。

  王宗景看了一會,便確定這些人絶對不是青雲門的人,但只怕都是修道之士,不是好惹的。當下悄悄回過頭來,正想與蘇文清商議一下,誰知蘇文清就靠在自己身後,也在凝視那些人,兩人的身子便輕輕碰了一下。

  王宗景的身子在黑暗中僵硬了片刻,蘇文清似乎也吃了一驚,只是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語或動作,就在這時,忽然只聽前方那些神秘的黑衣人中,那老頭突然發出了一聲滿是欣喜的歡呼道:

  “是了,便是此處!”

  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一驚,連忙轉頭看去,只見那老頭在火把的照耀下,卻是跑到一處岩壁旁,用一種古怪的手勢丈量了幾下,然後劃了一個小圈。退後兩步,他沉吟片刻,又走開了三尺,在另一處岩壁上畫了個小圈。

  “這兩個地方,上!”

  說完,他便是向後退去,而那些個黑衣人則是紛紛走上前,看得出似乎很是熟練地取出了好些雜物,就按照那老者劃定的兩個小圈子,在岩壁上敲打開來,咚咚咚咚,叮叮叮叮,敲打聲在這片黑暗的河床裡迴盪開來,讓躲在黑暗陰影中的王宗景與蘇文清面面相覷,而小鼎則是看得頗為好奇,搖頭晃腦地低聲嘟嚷著:

  “這是在幹什麼涅?”

  沒過多久,那幾個黑衣人似乎已經在岩壁上硬生生挖出了幾個小洞,然後也不知塞了什麼東西進去,便各自離開了那岩壁很遠的地方,其中有一個人向後退的方向,正好便是朝著王宗景等人隱身的角落,把眾人嚇了一跳,慌忙把腦袋都收了進去,屏息靜氣,不敢開聲。

  就在這一片靜默中,前方忽地傳來連續幾聲大聲,震耳欲聾,一股強勁的衝擊力順著地面岩壁傳蕩過來,連王宗景等人都感覺到了石壁的震顫,伴隨著石塊迸裂的聲音,前頭傳來一聲歡呼,卻是那老頭高興地叫了出來,其餘的黑衣人紛紛又圍攏過去。

  王宗景等人連忙再次探出頭,往那邊一看,頓時怔住了。只見那塊原本堅硬的石壁上,不知被那些黑衣人用了什麼法子,居然硬生生炸出了一個大洞,而在這片昏暗之中,一道柔和的光芒從石壁後頭清晰地照了出來。

  “打開了,打開了!哈哈哈哈......”那老頭高興萬分,伸手招呼了旁邊手下,然後第一個鑽進了石壁,剩下的黑衣人也是個個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緊跟了上去,沒一會兒,所有的黑衣人便都鑽入了那石壁上的洞穴,消失不見,只留著那一束奇異的光芒,悄然無聲地從石壁之後射出,照亮了洞口那一點地方。

  又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確定那些黑衣人的確已經走遠之後,王宗景等人才從角落中走了出來,慢慢接近了那被打破的石壁,光芒之中,石壁之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赫然是一條長廊,除了這個被破開的洞口處凌亂散亂了一些碎石岩塊,其他地方都是整齊的青石所砌,隱隱透出一股肅穆之意。

  長廊向兩邊遠去,一看看不清盡頭,顯見是極長的,而每隔數丈距離,牆上便鑲嵌了一大塊透明螢石,散發出柔和光亮,照亮了這片長廊。

  石壁之外忽然陷入了無聲的沉默,幾個人面面相覷,除了大黃小灰有些好奇地在洞口張望著,王宗景與蘇文清都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小鼎抓了抓腦袋,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臉上浮起一絲好奇之意,小聲地道:

  “要不,咱們也進去看看?”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7 08:33 AM

第三十五章 奇光(上)

  河陽城外,東南方向約莫七里處,有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平日裡毫不起眼,山上除了稀稀落落生長了幾棵老樹,更多的地方都是土塊岩石,並且與來往同行的大路相隔很遠,所以平日裡幾乎便沒有人跡,就連那些住在附近鄉下村莊裡的樵夫村民出外砍柴時,也不會到這附近來。

  只是這個夜晚,明月高懸,正是滿月之日,夜色蒼穹中一輪明月高懸於天,那月光冷冷閃爍,明亮得似乎有些刺眼,甚至將漫天星斗的星光都遮蓋了大半,幽幽之中透著一分肅殺之意。

  就在這夜深人漸靜的荒郊野外處,這一座小山丘上卻突然多了數十道身影,衣衫服飾各異,一眼望去也認不出是什麼來歷門派。夜色之中,這些人或遠或近地站在小丘之上,隱隱攏成了一個圈子,站在外圍的都是面色凝重,小心翼翼略帶緊張地觀察著周圍情況,彷彿正害怕有什麼外敵突然出現一般。而在這個無形的圈子內部,則是聚攏了十多個人,在一塊大石邊緣有五六個人正在奮力挖掘,此刻已經挖出了一個深達丈餘的大坑出來。

  大坑邊上,還有幾個看去明顯都是道行不弱的人,此刻臉上也露出了略帶緊張之色,其中有兩人甚至已經將自己的法寶都拿在了手中,正屏息靜氣地盯著坑下。而人群邊上站了略遠些處,還有一個苗條身影,卻是一位身著鵝黃衣裳的女子,身姿曼妙,秀髮如雲,只是臉上卻蒙了一塊面紗,遮去了一張臉頰的大部分,只露出眼部以上位置,讓人不得見她的容顏。

  不過雖有面紗遮擋,卻擋不住那明眸之中驚心動魄的嫵媚,眼波柔軟似水,一絲媚意便無聲無息地流淌開來。似低語,似傾述,雖無言,卻纏綿,那一股幽幽的美麗,總在不知不覺間便纏繞上心間,讓人不自覺想要沉醉其中,在腦海裡自己便想出了那一副天姿國色傾國傾城的容顏。

  只是周圍所有的男子,不知為何卻都下意識地站了開去,沒有人敢站在這女子的身旁,清冷月光下,這擁有美麗嫵媚身姿的女子靜靜地抬頭凝望著那一輪明月,清澈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朦朧,也不知心中在想著些什麼。

  便在這時,忽然那大坑底下傳來一聲清晰而尖鋭的聲響,像是鐵器撞上了某處堅硬之物,片刻之後一聲低呼響起,帶了幾分驚喜,地下的動作聲響頓時加快,“嗖嗖嗖嗖”一陣挖掘聲後,便是一人驚喜叫道:

  “找到了,就是這裡。”

  大坑周圍的人群一陣騷動,人人面露喜色,其中一人連忙回頭,卻是向獨自站在一旁抬頭望月的那女子跑去,也不敢正面直視於她,只低頭在她身邊不遠處,帶了幾分喜悅道:“稟告副門主,找到那地宮入口了。”

  身著鵝黃衣裳的女子從天際圓月上收回了目光,似乎那有些刺眼的月光對她的雙目根本毫無影響,只是明顯得她的反應與周圍人不大一樣,在淡淡答應了一聲後,轉身看向那一處大坑時,眼光中卻並沒有太多欣喜之色。

  站在她身前的男子頓時感覺了出來,當下小心翼翼地看了這女子一眼,連忙又把目光移開,低聲道:“副門主,可是有什麼不妥麼?”

  那女子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向那處大坑走了過去,男子緊跟在她身後,而前頭在女子行進方向之前的其他人,也迅速恭謹地讓開了一條道。走到大坑邊上,向下望去,藉著天上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坑深處果然挖到了一處掩埋於岩塊沙土深處的石門,眼下看去也只是露出了約莫一半,但石上鑿刻的飛禽走獸圖樣,已經隱約可見,雖古樸簡約,在月光照射下卻自有股不凡氣勢。

  “太容易了。”那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自言自語地道,“雲殿乃是傳說之中的仙家重地,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找到?”她目光緊緊盯著那露出一半的石門,在那石門上雕刻的飛禽走獸圖案上凝視了好一會兒,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凝,但隨即又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

  “雖有些不妥,但我也不能肯定此處一定就不是雲殿,你們還是繼續挖開這座石門。”

  旁邊人幾乎同時答應,頓時大坑底下又是一陣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甚至連原本站在坑外的人,也有兩個耐不住性子,乾脆也跳下去掄起袖子幫忙。這些人並非是普通凡人,都有道行在身,對常人來說粗重勞累的活,於他們便並無大礙,很快的,在眾人努力下,大坑下方又被挖出了老大一塊地方,那一扇石門也終於露出了全部的真面目。

  那是一扇與地面呈現一定傾斜角度的大石門,寬七尺,高達丈餘,也不知在這片沙土中被掩埋了多少歲月,哪怕是堅硬的石塊表面,也已經呈現出了坑坑窪窪的傷痕土漬。站在坑邊的女子忽然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一輪圓月,只見那月亮光華似乎更盛,將這一座小山丘整個照得是亮如白晝,雖然如此,那厚重石門之後藏身什麼,卻還是無人知曉,一時間,大坑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還是剛才的那個男子,悄悄走到那女子身邊,輕聲道:“副門主,你看現在是......”

  “打開。”

  那女子的聲音,不知為何突然冷了下來。

  男人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隨後走到坑邊,向地下一揮手,頓時所有人都紛紛跳上大坑,離開了那扇石門附近,只有這個男人獨自一人跳了下去,來到石門邊上,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石門,從上到下一點都未放過,中間還跳到石門上,用手仔細地觸摸了幾處地方,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得到了什麼結論,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黑色小瓶。

  月光之中,那瓶子通體漆黑,毫無光澤,但那男子拿著這東西卻像是極為慎重,也沒拔開瓶塞,就這樣輕輕地放在先對準了自己事先挑好的一處地方,約莫在石門上下的六分中間處,然後面色一緊,深吸了一口氣後,突然如閃電一般伸手拔去了黑色小瓶的瓶塞。

  “嘶......”

  一個低沉細微的聲音,帶著令人有些心驚肉跳的氣息,忽然從黑色小瓶中傳了出來,一股細細黑煙如輕紗薄霧,慢慢浮起,然後是一滴純黑色的粘稠水珠,慢慢地從瓶口滑下,滴落到堅硬的石門上。

  一滴,又是一滴,前後一共從黑色小瓶中落下了五滴黑色水珠。

  經歷過無數風霜雨水歲月磨礪的堅硬石門上,黑色的水滴微微顫抖著,片刻之後,忽地只聽水珠下方猛地傳來一聲清晰的爆裂聲,像是什麼東西斷裂開來,一陣詭異的煙霧帶著石粉,瞬間升騰而起。

  手持黑瓶的男子早就飛身而退,躍到了大坑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神秘的女子,都注視著那一扇石門和石門之上詭異的黑色水珠。

  在眾人的注視下,在那片詭異升騰如沸水般的煙霧繚繞中,經歷了無數歲月的堅硬石門突然就像是變成鬆散的沙土一般,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黑色的水滴輕而易舉地腐蝕了一層又一層的石屑,土崩瓦解,在帶著一股焦臭的氣息中,溶開了一個大洞,就這樣不停地垮了下去。

  那速度是如此的快,只在“嗞嗞哢哢”令人牙酸的低響中,很快的,原本堅硬的石門上便出現了一處大洞,在那月光照耀不到的深處,流淌著深深的黑暗。

  大坑邊緣,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有的人甚至擊掌相慶,都是輕鬆起來,只有那女子盯著那一處大洞,還有洞口邊緣殘留的那點點黑色水漬,明眸之中光芒閃爍,並無多少喜悅之色,反是回頭向站在身邊那男子看了一眼,片刻之後靜靜地道:

  “好厲害的‘黒蝕水’,果然名不虛傳。想不到這等失傳千年的奇毒,你們居然還能找出來。”

  原本笑容滿面頗有幾分歡喜之色的男子面上笑意登時一僵,看去多了幾分尷尬,乾笑一聲,道:“副門主,這、這都是門主傳下的寶物,我等......”

  那女子輕輕搖頭,顯然沒興趣與他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淡然道:“好了,不用說了。開門罷。”

  那男子如遇大赦,暗地裡鬆了一口氣,當下連忙對周圍人打了個招呼,頓時便有數人跳下。原本厚實一塊的堅硬石門既然被破開一處大洞,自然便比之前好對付太多了,當下一眾人或扛或抬或翹,忙活一陣,只聽一聲吶喊,轟隆一聲,這一扇堅硬而關閉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石門,終於是被打開了。

  然而,就在石門洞開的那一刻,就在眾人眼皮底下,那漸漸露出的一個黑暗洞口中,忽地在黑暗深處有什麼東西猛然亮起,緊接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光芒大盛,衝了出來。

  周圍所有的人一時都未反應過來,只有站在大坑邊上的那神秘女子忽然身子一震,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低喝一聲:“糟了!”隨即也來不及提醒其他人,便是飛身而下,素手掩起,一道燦爛紫芒忽地飛去,划過半空,那一刻,似乎連天際明月的光芒都稍稍退讓了幾分,整個大坑內外,竟是瞬間都披上了一道淡紫色的光輝外衣。

  然而,石門之下的異光速度快得讓人不可思議,轉眼之間便衝了出來,掠過所有人身邊,在紫色光芒看看衝到洞口將要遮蔽的前一刻,赫然是衝了出去,躍上夜空。

  那是青、紅、黃三色奇光,彼此纏繞化作一束粗大光柱,直衝上天,如擎天光柱,刺破夜色,在這圓月之夜中,分外明顯,並且在夜空裡一直持續了好一會後,才漸漸褪去光芒,緩緩消散。

  大坑周圍,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唯一做出反應但終究還是遲了一步的黃衣女子冷哼一聲,將目光從夜空光柱上收了回來,旁邊一眾人等這才回過神來,之前那男子連忙趕了過來,面帶憂色,急道:“副門主,怎麼辦?”

  黃衣女子目光急閃,顯見心中也是念頭快速轉動,片刻之後,她便做出決斷,道:“此光三色衝天,不傷人而有瑞氣,正是重寶氣象。不管此處地宮是否就是雲殿,其中一定也有奇物。你帶所有人立刻下去地宮,尋找寶物,但切記要快,最遲不能拖過今晚,一旦找到立刻就走,明白了麼?”

  那男子怔了一下,道:“屬下明白,但不知副門主你......”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那女子冷笑一聲,道:“你別忘了此處是什麼所在,青雲山就在旁邊,難道你真當青雲門裡都是廢物不成?我留在外頭,若是有人趕來查看,便替你們攔下,多爭取個一時半刻的功夫,明白了麼?”

  那男子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是,是,我知道了,多謝副門主指點。”當下便不敢有任何耽擱,立刻大聲呼喊招呼左右,遠近數十人,在他命令指揮下,一個個都是紛紛快速地鑽入了那一處敞開的石洞中,最後只留下身著黃衣面蒙輕紗的神秘女子,獨自走上大坑之外,仰頭看了看那高懸夜空的冷月,隨後又輕輕轉過身子,舉目眺望,那深沉夜色之中,遙遠黑暗的盡頭,一座巍峨高聳的山脈巍然屹立,如黑夜巨人,俯覽這人世滄桑。

  一陣夜風,習習吹過這山間丘陵。

  她佇立風中,衣衫隨風輕舞,明眸目光凝視著那一片高高群山,彷彿是正看著過往悠悠歲月,片刻之後,只聽那面紗之下,像是響起了輕輕低語聲:

  “青雲,青雲,嘿,青雲......”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7 09:01 PM

第三十五章 奇光(下)

  青雲山,龍首峰上。

  夜色已深,田靈兒帶著女兒小萱早已歇息去了,只有齊昊與林驚羽依然對坐在松亭中。

  明月照孤亭,山風寒若水,師兄弟二人依然沒有散去的意思,總有許多的話會想說出來,他們聊了很多很多,從過去說到現在,從兒時說到長大,時而歡笑,時而沉默。茶冷水乾,已是夜深人靜時候。

  便在這時,他們兩人忽然像是同時感覺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只見遠方河陽城方向,忽然有一道三色光柱衝天而起,矯矯如龍,直上天際。齊昊“咦”了一聲,起身走到山崖邊上,凝神看去,過了好一會兒,那光柱緩緩黯淡下來,在夜幕中漸漸消失了。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林驚羽走到他的身邊,眉頭微皺,道:“看著模樣,似有寶物出世的跡象,只是那寶光升騰之地離青雲山如此之近,怎麼還會有什麼重寶藏著嗎?”

  齊昊臉上也是露出淡淡疑惑之色,看來也有幾分不解,林驚羽沉吟片刻,道:“師兄,要不我過去看一下罷。”

  說著身形便要踏出,但齊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臂,攔下了他,道:“驚羽,你不要過去。”

  林驚羽微怔,轉頭向齊昊看來,道:“為何?”

  齊昊負手而立,凝望著遠方夜幕,緩緩道:“此地離青雲山太近,寶光徵兆又如此顯赫,不可能不驚動通天峰上。如今七脈合一,令出一門,雖說真要過去也是無妨,但我們也不必多事,蕭師兄自會處置的。”

  林驚羽深深看了齊昊一眼,齊昊神色如常,卻並無一絲一毫異色呈現在臉上,只向那遠處又看了片刻,便回到那松亭中去了。林驚羽緩步跟了過來,路過鬆亭外時,忽然抬頭看了看那塊牌匾,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後慢慢走入亭中,在桌旁坐下,沉默片刻後忽然道:“師兄,當年掌教真人推行七脈合一之事時,為何你會贊同擁立?”

  齊昊雙眉一揚,望向林驚羽,林驚羽並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坦然地看著他。二人對視片刻,齊昊忽地淡淡一笑,道:“昔年舊事,你好好的又提起作甚?”

  林驚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齊昊,片刻後,將目光移開了。

  齊昊凝視著面前茶杯,又過了片刻,道:“七脈合一之事,大違青雲祖制,昔年蕭真人甫一提出,門中上下盡數嘩然,說什麼的都有,可是你看時至今日,還有誰會提起此事?而且不管怎樣,今日局面但有明眼人都能看出,青雲門正是蒸蒸日上的格局,可見當年七脈合一是對了的,蕭真人雄才偉略,如今已得門中上下衷心擁戴,無人不服。”

  林驚羽眼角微動,過了半晌,慢慢點了點頭。

  齊昊的聲音還在繼續:“昔年七脈之中,雖然開始無數人鼓噪紛亂,然而自蕭師兄於諸脈首座長老間連番縱橫謀劃後,直到最後定奪時,自始自終明確表示反對的,也只剩下小竹峰一脈而已。大局已定,多言無益,為兄身負龍首峰一脈重責,夙夜難眠便是想著不敢對不起歷代祖師傳下的道統,所以當年也是謹慎決斷,至今想來,並無悔意。”

  林驚羽猛然抬頭,皺眉急道:“師兄,我並無責怪於你的意思,只是偶然想起往事,才有此一問。”

  齊昊笑了笑,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道:“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頓了一下,他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絲茫然,目光也投向遠處,輕聲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那時候我做的決斷到底對不對?又或者如果當年師父還在的話,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林驚羽霍地站起,看向齊昊的目光中已帶了幾分少見的驚意,道:“師兄,你莫要胡說!”

  齊昊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林驚羽那驚疑不定中夾雜了幾分關切之意的臉色,片刻後微微一笑,也是站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說一說牢騷話,你不必擔憂。”

  林驚羽面色也漸漸冷靜下來,低聲答應了一句。

  齊昊沉默片刻,把話題岔開了去,道:“以我看來,今夜這寶光突起,事雖蹊蹺,但也不值得本門全力以赴,最多派遣一長老前去查看即可。昔年七脈合一時,諸脈之中,尤以風回峰一脈對長門支持最力,曾叔常曾師叔甚至主動讓位以示眾人,可見其心。是以如今掌教真人最信重的人,大概便是曾書書曾師弟了。若無意外,想必蕭真人會請他出山去查看的,所以,師弟你也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林驚羽默默點頭,道:“師兄明見。”

  齊昊嘴角抿了一下,似乎對這“明見”二字報以些許苦笑,隨即負手轉身,緩緩走去,月光如水,照得他身影在孤亭之下,帶了幾分孤獨之意,過了片刻,忽聽到他有些輕飄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只怕你是不知道的。前些日子,蕭真人曾暗中派人知會陸雪琪陸師妹,想要去大竹峰上拜訪一下,結果被陸師妹斷然拒絶了。我只是不明白,如今這樣一切大好的局面,我們那位蕭師兄究竟為了何事,居然還會想著去大竹峰上呢?”

  “嗯?”林驚羽顯而易見是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望向那負手漸漸走遠的齊昊,眼中驚疑之色再度顯現,只不知究竟是為了蕭真人的意外舉動,還是齊昊竟然能夠得知掌教真人的這等私密之事。

  月光之下,齊昊仰首走著,身影漸遠,終於是漸漸消失在月華之中。

  ※※※

  河陽城下,地下河床。

  小鼎那句話才一出口,王宗景與蘇文清便都怔住了,蘇文清反應很快,立刻就搖頭反對道:“不可,這一夥人形跡詭異,絶非善類,而且我們從未聽說青雲山附近會有這樣一處掩埋於地下的奇怪地方,裡面也不知會有何等樣的危險,不能隨意進去。”

  小鼎卻是滿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看著那條石壁背後神秘的長廊滿是好奇之態,忍不住轉頭對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說呢?”

  王宗景見小鼎和蘇文清都是同時向自己看來,一時也猶豫起來,只是斟酌了一會,他畢竟不是小鼎這樣的孩子了,想得也更多些,還是搖了搖頭,道:“小鼎,咱們還是不進去的好。”

  小鼎頓時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王宗景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鼎,咱們現在連置身何地都不知道,不能再隨便踏入危險莫測的地方了。再說,咱們這一路被水流捲到這裡,除了咱們三個人外,還差了一個人始終沒找到呢。”

  小鼎一震,頓時叫了起來,同時臉上掠起一絲愧意,道:“哎呀,我怎麼都忘了仇大哥了!這可怎麼辦,咱們到現在也沒看見他?”

  王宗景沉吟片刻,道:“上游那片地方我們是剛才順著走下來的,既然沒發現雕泗的蹤跡,說不定他是被水流衝到下游去了,我們還是繼續往下走吧,仔細找找說不定還能找到他,同時說不定也能發現出去的道路。剛才那些人突然出現在這裡,必定是從某處進到這地下河床的,說不定便在下流某處。”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王公子說的沒錯。”

  小鼎頓時便跳了起來,招呼了大黃小灰,一旦轉變心意,看他的模樣倒比王宗景與蘇文清二人更著急一般,急切地道:“快走,快走,咱們得快點。”

  王宗景與蘇文清對望一眼,都是微微苦笑一下,當下三人帶著一猴一狗,離開了那閃爍著神秘光芒的洞口,向下游繼續搜尋而去。

  只是這世上的事情彷彿就是要和他們幾個人作對一樣,這向下遊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後,河水便瀰漫而來,淹沒了所有去路,只剩下腳下河灘,而前頭地勢低伏,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

  前無去路,三人一時都是無語,半晌後蘇文清皺起眉頭,道:“竟然沒路了,那剛才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游過來的嗎?”

  王宗景遲疑了片刻,道:“或許他們道行很高,可以馭劍,飛過來的。”

  蘇文清皺了皺眉,面上多了一層憂色,王宗景看在眼中,自是知道她在擔憂什麼,事實上如果剛才那些黑衣人道行很高的話,對他們絶對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前無去路,真要下水三人也是不敢,本來就是被古怪水流沖刷到這鬼地方的,萬一這河水只是表面平靜,水面下仍有什麼詭異暗流的話,豈非又是再入險地?

  無可奈何之下,三人只得又掉頭走回,眼看那洞口漸漸又出現在視線之中,神秘的長廊在岩壁背後若隱若現。就在這時,漸漸走近那個洞口的蘇文清忽地發出一聲帶了些驚疑的聲音,像是看到了什麼,向那洞口處緊走幾步,仔細看了看後,忽然回頭對王宗景和小鼎招手道:

  “你們快過來看看這兒?”

  “怎麼了?”王宗景與小鼎趕了過來,順著蘇文清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見岩壁被破開的洞口邊緣,有一處地方好像多了幾滴水漬,水珠流淌,在灰磚的地面上慢慢攏成一圈深色。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道:“會不會是那些黑衣人留下的?”

  蘇文清卻是斷然搖頭,道:“我剛才看得很清楚,那些人身上衣物都是乾燥的,絶無浸水潮濕的可能。”

  小鼎在一旁嚷了起來,道:“不是他們,那還會是誰?”

  王宗景卻是和蘇文清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後,王宗景低聲道:“你認為是他進去了?”

  蘇文清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敢肯定,但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

  王宗景揉了揉額心,似乎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苦笑道:“那他為什麼不叫我們?”

  蘇文清緩緩道:“也許是他沒看到我們,或是剛剛恰巧才被水流衝到此處甦醒過來,看到這個洞口,便進去了。”

  小鼎在一旁聽得老大不耐煩,嘟嚷道:“你們兩個說什麼嘛,搞了半天到底要怎麼辦,依我看,咱們還是進去看看算了。”

  王宗景眉頭一挑,向蘇文清看了一眼,蘇文清苦笑一聲,又看了看外面那些黑暗的河道,輕聲道:“也只有如此了,不然咱們也是被困在這地下,找不到什麼出路的。”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

  “好,我們進去!”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8 08:55 AM

第三十六章 骷髏(上)

  從被炸開的洞口鑽進岩壁,踏入長廊,王宗景才感覺到這座長廊比自己剛才在外面看到的感覺,更加高大寬闊,螢光閃閃如火把燃燒發亮,照亮了這片不知在底下掩埋沉睡了多久的地方。

  洞口是開在長廊的中間,兩邊都遠遠延伸開去,顯而易見這個岩壁後神秘的地方規模極大,小鼎向兩頭分別張望了一下,回頭問道:“王大哥,咱們走哪邊啊?”

  王宗景眉頭微皺,他對這地方眼下也是一無所知,看起來長廊兩邊都是一模一樣的,沉默肅穆中帶了幾分神秘,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邊的蘇文清忽然開口道:“要不,我們往這邊走吧。”

  王宗景象她看去,只見蘇文清指向左邊,隨後目光卻是向地上看了一眼,王宗景順著她目光看去,視線微凝,只見往左邊去的長廊地上,視線可見的地方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片小小淡淡的水漬。

  默然片刻,他看了蘇文清一眼,點頭道:“好,我們走左邊。”

  小鼎“哎”了一聲,就往前走去,誰知卻被王宗景一把拉住,道:“小鼎,你走慢些,跟蘇姐姐走在一起。”

  說著將他拉在自己身後,然後看了蘇文清一眼,蘇文清點了點頭,伸手牽住了小鼎的手。王宗景轉過身子,看著前方沉靜的長廊,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走去。

  腳步聲低沉而清晰,在長廊中迴響起來,三個人慢慢地走著,王宗景和蘇文清的臉色都有些凝重,小鼎看起來反而比較輕鬆些,不時帶著好奇地目光打量著周圍,至於跟在他們背後的大黃小灰,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悠哉悠哉地跟著,小灰騎在大黃背上翻弄著大黃的皮毛,大黃則是鼻子在地上不時嗅嗅聞聞,發現自己慢了就緊跑幾步跟到小鼎身邊。

  就這樣約莫走了二十多丈遠後,王宗景與蘇文清幾乎同時發現地上那些水漬在漸漸變輕變淡的過程後,終於消失不見了。王宗景沉默地從地上收回目光,猶豫了片刻後,還是繼續向前走去。如此又走了很長一段距離,長廊終於到了盡頭,視線前方卻是一處拐角,道路在這裡拐了一個彎。

  王宗景回頭與蘇文清輕聲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在原地稍等一下,自己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長廊之中,直到此刻仍是一片寂靜,除了他們三個人外,便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太過安靜的地方,不知道會不會讓人容易緊張,至少王宗景此刻心裡就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不過他心性堅韌,當年在那片原始森林中又多歷生死,是以倒沒有太多常人在這個時候會有的恐懼。緩緩走上前去,身子肌肉都暗中繃緊,堪堪接近拐角處時,探頭向前頭一看,隨即臉上一絲驚訝之色閃過,倒像是怔了一下。

  後頭的蘇文清拉住好奇心旺盛的小鼎,不讓他隨便過去,同時也時刻注意著王宗景那邊,自然也將王宗景的反應看在眼中,忍不住問道:“怎樣,那邊是什麼?”

  王宗景沒有說話,只是對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去,小鼎歡呼一聲,掙脫了蘇文清的手跑了過去,而蘇文清也連忙上前,走過拐角後往前方一看,頓時也是怔住了。前面並沒有什麼古怪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妖魔鬼怪,只是一條路走到這裡,前方同時出現了四條岔道,每一條岔道看著都是一模一樣,除了通向不同的地方。

  除此之外,仍是一片無聲的安靜。

  蘇文清只覺得一陣頭疼,看著那四條岔道,苦笑了一聲,道:“該不會這是一個迷宮罷?”

  王宗景走上前去,在四條岔道前一一認真看過,只見每一條岔道的模樣都跟剛才走進來的長廊差不多,前方也一直是向前延伸著,看不清遠處到底通向何處。他一時也是覺得有些無奈,可是如果就這樣退回去也並非良策,沉吟片刻後他還是回頭對蘇文清和小鼎,道:“我們還是隨便挑一條路走進去看看吧,小心些。”

  蘇文清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小鼎則是高興起來,眼睛在四條岔道上掃過一遍,然後也不知他小小年紀怎麼想的,指了一下最靠右邊的那條岔道,叫道:“這條,我們走這條路。”

  說著蹦蹦跳跳向那條岔道上走去,王宗景怔了一下,隨後笑了笑,還是跟了上去,反正對他來說,眼下選擇哪條路都是一樣的。倒是蘇文清隨他們走了幾步後,忽然又叫住了他們,然後返身走到岔道入口處,左右看了看,從袖口撕下了一塊衣裳碎片,放在岔道上的顯眼位置,這才走了回來,微微一笑,道:

  “做個記號,以防萬一。”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還是蘇姑娘細心。”

  蘇文清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走吧。”

  王宗景“嗯”了一聲,轉身依然走在最前面,蘇文清則牽上小鼎走在他的身後。這條新的岔道除了比原來那條長廊略顯窄小,剩下的便幾乎毫無二致。只是隨著他們逐漸深入,王宗景走著走著,忽然周圍的光線有些暗了下來,抬頭仔細一看,發現原本鑲嵌在牆上用來照明的螢石好像少了一些,而有一些原本明顯就是鑲嵌螢石的地方,空留下幾處小洞,看去像是那些螢石被挖走了一樣。

  誰會去挖這些螢石,這些螢石又有什麼用?

  王宗景一時有些想不明白,後頭的蘇文清這時已走了上來,看他站住了腳步,輕聲問道:“怎麼了?”

  王宗景向牆上看了一眼,道:“你看,這裡有一些螢石好像不見了。”

  蘇文清向牆上看了一會,眉頭微微皺起,沉吟道:“看來是了,可是偷這些螢石做什麼?”

  王宗景緩緩搖頭,正疑惑處,忽然從前頭岔道遠處,那原本極安靜的地方,猛地響起了一聲低沉的腳步聲,在這片寧靜之中顯得尤其刺耳。

  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臉色一變,凝神聽去,卻是除了這一聲之外過了好久也沒有聽到其他聲響。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向身後打了個手勢,然後靠著牆壁慢慢向前走去,蘇文清有些遲疑,但很快還是做出了決定,跟了上去,至於小鼎看來到了此刻終於有了些許緊張,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但其中並沒有太多害怕神色,反而多些興奮,也是輕手輕腳地跟在他們兩人後頭。

  走了約莫四五丈遠,一直都沒有其他的異響傳來,讓王宗景差點都以為自己剛才會不會是聽錯了的時候,前頭再次傳來了一聲腳步踩過的聲音,聽著果然近了一些,但似乎並不是向他們這個方向來的。

  王宗景凝目向前眺望,只見岔道前頭光線又黯淡了一些,看不清到底前頭是怎麼回事,便仍是慢慢向前挪去,三個人就這麼小心翼翼地走著,慢慢走過了岔道,藉著殘留的螢石光芒,很快他們發現岔道盡頭處出現了一扇已然傾倒腐爛的木門,門後依稀是個不算大的石室,而走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能夠清楚地聽到那奇怪的腳步聲就是從石室中傳出來的了。

  “咚、咚、咚......”略顯沉重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緩慢,而聲音傳來有些忽遠忽近,倒像是一個人在石室中來回緩慢地踱步。王宗景回頭與蘇文清對望了一眼,蘇文清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還算是鎮定,目光深深地看了那石室一眼,慢慢點了點頭。

  王宗景剛想轉身,忽然眼角餘光掃過蘇文清身上某處,只見那女子右手不知何時二指並立,三指曲起,卻正是結了一個最正宗的道術法訣。王宗景瞳孔微微一縮,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略作遲疑後,便繼續抬步向那石室門外移去。

  腐朽的木門早已脫離了門框,無力地傾頽於地,王宗景小心翼翼地接近門邊聽著彷彿只有一牆之隔不停響起的腳步聲,壓抑住心中那縷緊張,偷偷探出半個腦袋,向石室中看去,片刻之後,他身子便是一陣,面上露出一絲不可思議地震驚之色。

  石室並不算甚大,對面開了另一扇門,門後好像是通向另一個地方的走道。而屋內也沒有太多擺設,只是靠牆的一側邊擺放了一排架子,上面稀稀落落還殘留著幾把武器,當然了,大多也是殘破不堪的,只有幾件鐵質的刀劍看來還算完整,不過也是鏽跡斑斑。這一眼看去,倒像是個過往歲月中此間主人擺放收藏武器的小房間,然而此刻在屋內,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果然是在踱步一般,在石室中來回僵硬地走著。

  蘇文清這時也到了王宗景身邊,看到王宗景居然像是怔住了一般,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一時也是愕然,忍不住伸頭也向石室中望去,待她看清那石室中的情景後,頓時也怔住了。

  石室裡並沒有其他東西遮擋視線,所以那個人影很快就把全貌顯現在他們眼前,這一眼看去,那原本是個人形的身影赫然竟是一具穿了一身破爛盔甲的骷髏,只不知為何那幽深的眼眸裡有兩團細小的翠綠火苗緩緩燃燒著,像是重新支撐起這幅已然死去的軀殼重新站起。

  無論是王宗景還是蘇文清,此刻臉色都有些慘白,哪怕是王宗景這樣曾經經歷過與妖獸生死搏殺的人,對這種死物仍然有一種天生的厭惡畏懼之意。不過總算他心智還算堅韌,很快便鎮定下來,想要讓自己這邊人向後退去,不管那死物究竟是什麼東西,但是顯然此處並非善地,還是離開為好。

  只是在他剛要對其他人示意的時候,那骷髏忽然身子一頓,腦袋在空氣中轉動了一下,依稀是做出了一個聞嗅的動作,隨即兩個眼眶中綠色火苗陡然亮起,霍地轉身,卻是向門邊看來。

  王宗景心中一沉,哪裡還不知道自己這邊數人不知為何,已經被這可憎的死物發現了蹤跡,眼看那骷髏張嘴嘶吼,露出猙獰凶態,就要向這邊衝來,彷彿一股死亡的氣息也正迎面撲來。在這關鍵時刻,生死忽然被拋上檯面,他腦海中卻一下子冷靜了下來,猶如當年在那邊森林中,在無數次拚死廝殺血鬥中磨練出來的一樣,忘掉了恐懼,只剩下為了活命而留下的狠勁與血勇。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8 09:08 PM

第三十六章 骷髏(下)

  骷髏大踏步走過來,氣勢兇狠,但速度卻不算太快,行走間關節還有些僵硬,王宗景只是向它看了一眼,便在腦海中本能地做出了反應,隨後目光在這石室中一掃,身子瞬間竄了出去,不退反進。

  在他身後,蘇文清愕然無聲,剛想說些什麼,卻只見王宗景赫然已經衝到那骷髏附近。骷髏彷彿也是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揮爪抓下,王宗景急忙一個翻滾躲了過來,堅硬的骨爪在地上頓時捲起了幾點星火,讓王宗景瞳孔為之一縮,可見那白骨之堅硬,絶對並非是普通的死物。

  王宗景突然衝進去引開了骷髏的注意力,蘇文清也不願再躲藏在後面,一步跨進了石室,看到那死物可怕的模樣時,她的身子仍有些微微顫抖,但狠狠咬了咬牙之後,卻是猛地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手掌則如負重一般,抓著剛才的法訣,在半空中緩緩畫動起來。

  一股淡淡的靈力波瀾,頓時從她手掌間如蜻蜓點水後的漣漪一般,緩緩散發出來。

  那骷髏看去似乎力大無比,每一次撲擊王宗景都發出極大聲響,氣勢洶洶,但王宗景勝在多年磨礪出來的身手敏捷無比,一次次都躲開了骷髏的攻擊,並且中間又一次還閃到了骷髏身後,然後吐氣開聲,狠狠地一腳踹上了骷髏的後腰部位上。

  這一腳掄圓了力道極大,只聽“嘭”的一聲,那骷髏身子震顫了一下,往前踉蹌了一步,但不知是那一身厚厚的破舊盔甲還是骷髏本身就厚實,除此之外,這一腳對骷髏竟然就沒有其他的損害了,反而是一個回身,可怕的低吼聲中,又是一抓抓來,差點抓住了王宗景的腿。

  王宗景也是急忙撲到地上讓開骨爪,翻滾躲開,出了一身冷汗,險險躲過。這一滾正好滾到牆角那邊的武器架處,他眼前一亮,伸手便抓了一把大劍起來。誰知剛提了一半便聽哐噹一聲,劍柄腐朽斷裂,大劍啪的一聲摔到地上,讓他差點罵了出來,趕忙又隨手抓了一柄厚背砍刀樣式的武器,匆忙抬頭間,忽只聽前頭蘇文清處傳來一聲清喝:

  “疾!”

  一股帶著些清寒的水氣,忽然出現在這石室之中,讓人全身微寒,同時在蘇文清白皙的手掌指尖前,憑空出現了一波晶瑩透亮的水流,迅速凝結成一柄水質透明的水劍,略一停頓後,便向那骷髏飛馳射來。在蘇文清的背後,小鼎帶著大黃小灰也溜了進來,看到那骷髏先是一怔,隨後又見蘇文清施展出了這水劍道術,登時雙眼發光,拍手笑道:“蘇姐姐,好厲害。”

  小鼎身後,大黃小灰也是看到那骷髏,大黃歪著腦袋“嗚嗚”低鳴兩聲,也沒什麼畏懼之意,倒是小灰抓抓自己的腦袋,在石室中看了一下,隨後便跳下狗背,在地上蹦跳著跑了過去。穿過石室中間繞過骷髏,小灰跑到了王宗景所在的武器架邊,王宗景正看著那邊蘇文清突然施出道法,心中震驚之餘,仍是忍不住看了小灰一眼,只見小灰掃了一眼整個武器架,“吱吱”叫了兩聲,然後跳過去卻是從那些腐爛不堪的武器中僅剩的幾件還算完好的鐵質武器裡,抓了一件幾乎跟它身子差不多長的黝黑色大鐵鎚出來,然後一隻手抓著錘柄,轉身倒拖著就走,鐵鎚在地上“哐當哐當”一路摩擦過去,顯得頗為沉重,也不知這猴子看著不算有多大力氣,怎麼能拖動這麼沉重的武器。

  武器架這裡不過是轉眼間事,那裡蘇文清突然施出道法,水劍晶瑩卻帶了幾分肅殺之意,向骷髏衝來。那骷髏剛才對王宗景的拳打腳踢似乎不太在意,但此刻面對這一隻水劍,反有了幾分忌憚之意,身形向旁邊移動,想要躲避開去。只是這水劍速度極快,而這只骷髏的動作本來就似乎比常人還慢上一些,只是讓開了小半身子,水劍已然射到,“咄”的一聲正中骷髏胸口,然後那一身厚實到幾乎刀槍不入的盔甲,竟然就被這看似柔弱的水劍如利刃一般刺了進去,片刻之後,在骷髏的胸口內部發出了有幾分低沉的一聲“嘭”音,像是有什麼東西爆裂開了。

  那骷髏的身子搖晃了兩下,看著竟然有搖搖欲墜的趨勢,王宗景忍不住向蘇文清那邊看了一眼,想不到這女子平日間斯文溫婉,居然還暗藏了這樣道法,莫非果然如傳說中那樣,真的是修道上的天才麼?

  只是那蘇文清在水劍射中骷髏後,本來臉色已經稍微放鬆了些,但很快臉上一陣愕然掠過,卻是失聲道:“什麼?”

  王宗景也是一怔,在他們目光注視下,原本應該受了沉重打擊的骷髏,忽然又好像沒什麼大事一般,緩緩站直了身子,然後抬頭,眼眶中火苗再度燃燒起來,這一次卻是完全放棄了王宗景,而是直盯著蘇文清,邁開大步走去。

  蘇文清臉色一白,連忙手握法訣又再度凝氣施法,然而這一次在骷髏逼近的咚咚腳步聲中,她的施法速度明顯比之前要慢上許多,王宗景不敢拖拉,立刻衝上,用手中大刀向骷髏看去。只是這骷髏竟然似乎是保留有幾分殘存理智,竟然完全不理會王宗景,只是一心向蘇文清處走去,任憑王宗景在他背後如果砍殺捶打,都不回頭,而在堅實盔甲的保護下,王宗景也無法對骷髏造成什麼實際傷害,偶然那骨爪回身抓上一下,王宗景反而要抽身而退躲避不迭,一時間竟然根本攔不住那骷髏前進的腳步。

  蘇文清的臉色迅速地變成蒼白,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那手臂揮舞間也頓時顯得凌亂許多,那淡淡的靈氣也不再明顯,變得若隱若現,顯然她雖然會施展水劍這樣的道術,但臨陣對敵的經驗卻太過缺乏,在骷髏氣勢洶洶緊逼過來後,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連施法間都有些混亂,那水劍術自然也就施放不出來了。

  這時候,連站在蘇文清身邊的小鼎都看出來有些不對了,瞪大了眼睛大聲叫道:“蘇姐姐,你放啊,你放水劍射它呀!”

  他這邊越叫,蘇文清好像越緊張,那手掌間都似有些顫抖了,王宗景看了大急,但用盡他全力也最多只是稍微耽擱一下骷髏行進的步伐,根本攔不住這死物,眼看骷髏越來越接近蘇文清了,王宗景心中一急,就要張口叫蘇文清別管了趕快跑開,就在這時,眾人眼前一花,便聽到“汪汪汪汪”幾聲狗吠之聲。

  大黃也不知道從哪裡突然竄了出來,一下子就閃到了那骷髏的腳邊,然後張開大嘴,“嗷嗚”一口徑直咬在了骷髏的一隻腳骨上。那骷髏全身穿戴盔甲,腳上卻是沒有的,只剩光禿禿兩根腿骨,登時就被大黃咬住了,然後還不等骷髏有所反應,便見大黃咬緊腿骨猛一甩頭,身子向後退了一步,一下子那股力道爆發出來,登時就將這高大威猛氣勢兇狠的骷髏整個給扯倒在地,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嘩啦啦摔到地上。

  隨後,從大黃身後帶著“哐當哐當”聲音,小灰拖著大鐵鎚跑了出來,瞄一眼地上掙扎著要起來的骷髏,“吱吱吱吱”叫了兩聲,然後雙臂一抓錘柄,眾人但聽著“嗚......”的一聲,大鐵鎚閃過一道黑色光芒,從半空中划過,隱約中竟似帶了隱隱的風雷之聲,然後“轟”的一聲巨響,那黑色鐵鎚狠狠砸下,直接打在骷髏的腦袋上,連頭帶錘,以不可阻擋的可怕之力,瞬間硬生生直接砸入了堅硬無比的地面。

  “轟!”

  整間石室,彷彿也在那一刻顫抖了一下,天花板上,落下了幾許灰塵。

  在王宗景與蘇文清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灰從旁邊探過腦袋,向鐵鎚底下看了一眼,似乎要確定一下什麼似的,然後嘴巴吧唧吧唧,猴頭搖了搖,看來一副很遺憾的表情,隨手倒拖了鐵鎚,哐當哐當走開了,留下了地上裂縫叢生的一個大坑,還有坑底被砸成碎片的骷髏頭。那不久前還囂張兇猛的骷髏,這次則是完全僵硬不動,再無任何生機了。

  大黃抬起頭來,嘴裡居然還咬著那骷髏的一根白生生的腿骨,剛才的力道太大,看來竟是將腿骨給咬下來了。它舉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向小鼎那邊走去。

  蘇文清慢慢地走了過來,王宗景看了她一眼,兩個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心有餘悸的那一抹表情,沉默了片刻後,王宗景看了一眼地上那個大坑,低聲道:“好像這骷髏死物的要害與常人是不一樣的,打在胸口沒什麼用處,只有頭部才是它的弱點。”

  蘇文清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到現在她才能慢慢放鬆了一些。

  不過就在這時,兩人忽然聽到小鼎在那邊嚷嚷起來,帶了幾分厭惡之意,兩人轉頭看去,只見小鼎跑到大黃身邊,伸出手用力一拍大黃腦袋,叫道:“大黃,吐掉,快吐掉,這骨頭不能吃的,髒死了啊,你怎麼這麼貪吃啊!”

  大黃狗像是被突然電殛了一般,整個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後狗下巴就像是掉下來一樣,“呼”的一聲垮下來,嘴裡那根腿骨頓時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小鼎看著大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邊摸著大黃的狗頭,一邊對它道:“大黃,你愛吃骨頭我知道,但是絶對不能亂吃哦。以後我回家叫我爹每次給你多煮點就是了,但是這種骨頭你可不能吃,噁心死了的!知道不?”

  大黃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之後,好像才突然反應過來,頓時露出大為惱怒的姿態,對著小鼎大聲吠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時間整間石室都充斥了惱怒的狗叫,讓王宗景和蘇文清差點都伸手掩住耳朵,只有小鼎面不改色,任憑大黃露出咆哮之色對自己胡亂吠叫著,微微歪了歪腦袋,片刻之後沒好氣地道:“好了,好了,你不是想吃就不想吃唄,叫這麼大聲幹什麼,真是的......”

  然後伸手拍拍大黃的腦袋,把腰上的小布袋往身子後面一甩,向石室另一邊走去了。

  大黃好像被噎住一樣,看著那小男孩“嗚嗚”低沉哀鳴兩聲,噴了個響鼻,回頭看到站在身邊的小灰,登時便聲音低沉地叫了兩聲,聽著頗有幽怨不平之意。小灰拖著大鐵鎚哐當哐當走過來,看著大黃嘴裡“吱吱”叫了兩聲,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有些竊笑之意,然後伸出猴手,如人安慰一般,在大黃的狗頭上輕輕安撫摸了兩下,便又哐當哐當向小鼎那邊走去了。

  大黃尾巴搖晃兩下,嘴巴里發出“哼哼”兩聲,看來有些無可奈何的模樣,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前腳在自己下巴撓了好幾下。這時,前頭小鼎回頭叫了一聲,道:“大黃,你怎麼還不過來啊?”

  “汪汪!”大黃吠叫了兩聲,站起身子,又向小鼎那邊走過去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19 09:52 AM

第三十七章 紛亂(上)

  這一夜,似乎注定是要擾亂了許多人的心思,哪怕是在河陽城中已到了萬籟俱靜的深夜時分,仍有人未曾入眠,在某一處客棧的院子中徘徊著。兩個身影,一人負手緩步踱步,另一人則是低頭垂手而立,一眼看去,卻是不久前在那口枯井邊與仇雕泗等人發生衝突的昊天劍派人物,面色冷淡來回踱步的是宋煜,低頭不語的則是與仇雕泗動手的羅威。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默,就這樣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羅威抬頭看了看宋煜,低聲道:“師兄,不過是一件小事,那人甚至連青雲門弟子都不算,只是參加青雲試的普通人家子弟,你何必這麼在意於他?”

  宋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羅威一眼,面色冷淡卻帶了一絲威嚴,羅威像是挺害怕這位身不負劍的師兄,被他這麼一眼望下,登時便心虛了幾分,又低下了頭。

  宋煜哼了一聲,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這個火爆的急脾氣要是日後再不改的話,遲早是要吃大虧的。”

  羅威臉上露出一絲不忿之意,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道:“是,我明白了,師兄。”

  宋煜看著他臉上神色,心頭怒意又生,但轉念一想這師弟乃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平日素來視己如兄,恭謹親密,心中便又是一軟,沉默了片刻,嘆道:“小威,這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羅威吃了一驚,抬頭看向宋煜,宋煜遲疑了一下,先是看看左右一片清淨,並無他人,這才開口道:“咱們這次前來中州青雲山拜訪,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羅威怔了一下,遲疑道:“不就是過來拜訪一下麼?咱們五個人先打前站,算算日子明後日姬師叔也會趕到,我們會合一處後便上青雲門拜訪青雲掌教真人,起先不就是這麼說的麼?”

  宋煜緩緩搖頭,道:“要不是怕你這性子搞不好還會闖禍,有些話我本不當對你說的。你記好了我的話,切莫隨意對其他師兄弟說出來,咱們這裡過來青雲門,”他向羅威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就是來求援的。”

  羅威身子一震,失聲道:“師兄,這話怎麼說?”

  宋煜面上有些苦澀,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一輪圓月,默然片刻,道:“天下九州,除了中州外,我們雲州也算是修仙之風繁盛的一州,門閥眾多。但是師弟你沒覺得這幾年中,雲州東邊那幾個世家突然就囂張起來了嗎?”

  羅威皺眉想了一下,隨即乾笑一聲,道:“師兄,我、我還真沒注意過,在門裡的時候整天就忙著修煉呢。”

  “呸!”宋煜倒是被這個直腸子的師弟給噎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以後多長個心眼,別一天到晚就跟傻子似的。我告訴你,那是有‘蓬萊仙宗’在背後暗中撐腰了。”

  羅威臉色登時大變,張大了嘴卻又一時說不出話來。

  宋煜冷笑一聲,道:“你也吃驚不小罷?當日我們發覺到有蓬萊仙宗的人插手雲州時,也是心中震駭。這些年來,蓬萊仙宗的威名日盛一日,門內英傑奇士層出不窮,已隱隱然有天下第一門閥的趨勢。只是這宗派生起於滄海大島,不近中土,加上一直有更加神秘詭異的閻羅島一脈就在蓬萊附近,一直牽制他們,所以多年來一直無法向中土神州擴張勢力。只是這一番動作,只怕其心不小啊。”

  羅威心中一陣忐忑,他自然是知道自家門派在雲州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修真門閥,但於整個神州天下來說,實力卻絶比不上蓬萊仙宗、天龍殿或青雲門這樣的巨擘,沉默了片刻後,他低聲道:“師兄,青雲門肯幫我們?”

  宋煜緩緩走了兩步,眉宇間有思索之色,道:“昔日魔教大劫後,原來的三大修真巨擘,天音寺閉寺修行,不問世事,焚香谷則是意外衰弱,據說是有慘烈內鬥,外人不得而知。只有青雲門依然躋身三大之列,昔年雖是元氣大傷,但這些年來據說已是恢復元氣大半。當今掌教蕭真人除了道行高深外,據說也是一位足智多謀胸懷韜略的奇人,如果我猜測不錯的話,只怕他早就有意向雲州那邊擴張勢力了,我們昊天劍派正是一個最好的釘子。”

  說完,宋煜眉頭皺了一下,心中自覺好像自己話是多說了一點,結果回頭一看,卻只見羅威面帶迷惑之色,似乎並沒有完全明白過來的樣子,宋煜不禁苦笑一聲,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威,我跟你說這些話,就是讓你知道,咱們這次來青雲門多少是有求於人的,那麼在別人的地盤上就不要惹是生非,哪怕是對上了只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

  羅威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但若是別人來惹我呢?”

  宋煜沒好氣地道:“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都不認識你,怎麼會好好的就來惹你了?”

  羅威撇了撇嘴,道:“好罷,我知道了。”

  宋煜這才鬆了口氣,微笑一下,道:“左右不過是這幾日的事,等姬師叔到了以後,我們上山拜見一下蕭真人,其他的事就由師叔去交涉,我們只管安心等待兩日,便能回雲州了,你且耐心些。”

  羅威點頭,道:“嗯,我明白......咦,那是什麼?”

  他話聲忽然帶了幾分驚訝,卻是抬頭向東南方向指去,宋煜回頭一看,只見遠處忽然有一道巨大三色光柱閃爍瑞氣,衝天而起,在夜空中顯得分外顯眼,閃爍了好一會後,才緩緩散去。

  宋煜眉頭登時便皺了起來,遲疑了一下,似乎不大敢肯定,輕聲道:“這......似乎有些像是寶物出世的瑞氣寶光,難道這河陽城附近有什麼重寶出世麼?”

  一聽寶物兒子,羅威登時便來了精神,驚喜交集道:“師兄,果然有寶物麼,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宋煜躊躇片刻,似在心中斟酌,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那寶物應是無主之物,我們也過去看看罷。不過此地距離青雲門實在太近,多半會有青雲高手下山查看,我們小心一些,莫要與他們發生爭執,以免壞了本門大事。”

  羅威哈哈一笑,便返身拔出長劍,開始施法,月光之下,但見這雲州來的師兄弟二人馭劍飛起,向著那光芒初閃處飛了過去。

  ※※※

  地下神秘石室中,王宗景等三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會後,儘管有些忐忑不安,但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向前走一段,看看前頭到底有什麼。動身之前,王宗景看了一眼小灰手裡的大鐵鎚子,想了一下,將手中那把基本對骷髏無用的厚背刀丟到地上,然後去武器架那邊翻檢了一柄更長的鐵戟出來,回頭對蘇文清道:

  “蘇姑娘,待會如果再遇到怪物,我用這鐵戟在前頭頂住怪物,你站在後頭用水劍射它的腦袋,可好?”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好。”這個時候她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再無蒼白之色,反而是因為之前經歷過生死關頭,而多幾分淡淡的紅暈,平添了幾分艷麗。王宗景向她多看了兩眼,便連忙移開了目光,向石室另一側的門走去,小鼎等人跟在他的身後,大黃和小灰則依然是悠哉悠哉地跟著,同時小灰手上的大鐵鎚也在地上拖出哐當哐當的聲音,在這片通道的寂靜中顯得很是刺耳。

  不過這個時候,無論是王宗景還是蘇文清,都沒有去責怪猴子的意思。

  門後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一條通道,不過路途就短了許多,三人在門口這裡看了一下,便能看出前頭約莫十幾丈外,就有另一個石室的門框出現在視線中。王宗景回頭對他們點了點頭,向前走去,不一會,身邊香風輕拂,卻是蘇文清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王宗景向她看了一眼,蘇文清則是輕輕笑了一下。經歷過剛才那一刻生死關頭的戰鬥,兩人之間倒像是更親近了一些,王宗景沉吟了一下,低聲道:“蘇姑娘,你剛才的道術......”

  蘇文清“嗯”了一聲,也沒有瞞他的意思,道:“就是一個名叫‘水劍術’的小道術,沒來青雲之前,家裡傳授的,沒想到居然還有幾分功效。”

  王宗景沉默了一下,道:“蘇姑娘天賦卓異,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啊。”語氣之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感慨,蘇文清卻是並不怎麼引以為傲,微微搖頭,反問王宗景道:

  “對了,王公子,據我所知,龍湖王家有家傳的符籙奇術,頗具盛名,怎麼剛才沒看你施展出來?”

  王宗景淡淡一笑,道:“我不會。”

  蘇文清一怔,看向王宗景的目光中便多了幾分詢問與意外之色,但王宗景並無意在這個話題上再多說什麼,正好說話間已然接近了第二個石室的門口,眾人都安靜下來,片刻之後,石室中果然又傳來如之前一樣的咚咚腳步聲。

  三人對望一眼,隨即在門頭都探出頭向裡面望去,王宗景隨即眉頭一皺,這一件石室裡,果然也有和剛才一樣的骷髏怪物,並且不止一個骷髏,來回踱步眼冒綠火的有兩具骷髏。

  為了避免被骷髏發現生人氣息,三人都是看了一眼便退了好幾步,王宗景思索了片刻,低聲道:“蘇姑娘,我們兩個對付一個,小鼎,你們對另一個,好不?”說著這個話,他的目光卻是落到大黃與小灰身上,一點沒看小鼎。

  小鼎倒是連連點頭,看來有些激動,道:“好,好。”

  王宗景又回頭看了看蘇文清,蘇文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他重重點了點頭。

  王宗景轉過頭來,看著那安靜的門口,還有視線不及處傳來的咚咚腳步聲,咬了咬牙,身上肌肉慢慢繃緊,身子微蹲,蘇文清就站在他的身後,看著忽然心中一動,彷彿覺得那男子身上突然多了幾分像是一隻野獸般的氣息。

  只是就在王宗景氣勢蓄滿將要衝進石室的那一刻,忽然在他耳邊傳來一聲清脆吶喊:

  “殺啊......”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19 08:47 PM

第三十七章 紛亂(下)

  小鼎緊抓著兩隻小拳頭,滿臉嚴肅,英勇無畏地從他身邊衝了過去,旁邊大黃小灰也嚇了一跳,連忙也跟了上去。王宗景一個踉蹌,差點收勢不住摔了一跤,抬起頭來真是哭笑不得又多了幾分擔心,哪裡還敢怠慢,連忙也跑了進去。

  石室之中,兩個骷髏同時轉身看來,眼眶之中綠色的火苗同時亮起,雙雙發出一聲可怕的咆哮,向這裡撲了過來。

  王宗景鐵戟一舞,對準其中一個骷髏戳去,同時眼角餘光向後一看,蘇文清已站在他的身後,面色凝重但手勢飛快地捏好法訣,開始施展水劍術了。這裡的骷髏同剛才遇到的骷髏幾乎完全一樣,高大兇猛但動作有些緩慢,小鼎在那邊叫嚷蹦跳著,很快吸引了另一隻骷髏向那邊走去,而正面對上王宗景的骷髏則是揮起骨爪打了下來。

  這一次王宗景沒有躲避,仗著手中鐵戟頗長,一聲低吼就這樣刺了出去,那骷髏也沒有躲閃的意思,對這一刺視若無睹,片刻後鐵戟便硬生生撞上了骷髏的胸前盔甲,只聽一聲令人牙酸的低沉悶響,王宗景身子一震,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前頭反彈回來,連手臂也震盪開來,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那骷髏來勢也是頓時一滯,但死物根本不在乎這些外力損傷,又或是盔甲如之前一樣抵擋了傷害,這只骷髏很快又再度向前走來。

  就在這時,在石室的另一邊,忽然極其突兀如驚雷爆裂一般,“轟”地一聲巨響,將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嗡嗡作響,片刻間頭頂灰塵再度索索落下,就連地表都震動了幾下。所有人,甚至包括那死物骷髏,都忍不住轉頭看去,只是石室的另一側,那個骷髏不知何時奇怪地摔倒在地,在他腳邊則是站著一隻大黃狗,這一次並沒有用嘴巴去咬腿骨,而是施施然將一隻前腿收了回來。看來大黃是吸取了剛才教訓,不肯用嘴去咬了,直接伸腳把這骷髏給絆倒。

  而在這具已然僵硬不動的骷髏前方,一隻灰毛猴子笑嘻嘻地蹲在地上,黑色的大鐵鎚掄在身前,非常刺眼地再度將那骷髏的腦袋硬生生砸進了地上一個大坑,眼見又是四分五裂的命運了……

  儘管前頭已經看過了一次,王宗景還是眼角微縮,心想這究竟是哪裡來的猴子,暴力的一塌糊塗啊。就在這時,後頭忽然傳來蘇文清略帶急促的一聲呼喊:“讓開!”

  王宗景心頭一跳,下意識身子一歪,向旁邊翻滾過去,果然回頭就見一泓晶瑩透亮的水波成劍,飛速射來,趁著那骷髏轉身份神之際,直接射中了骷髏頭部。只聽“嘶嘶”異響聲從白骨頭顱邊響起,這看似柔弱的水劍竟然是鋒鋭無比,穿透了白骨打入腦顱之中,片刻後,只聽那骷髏忽地發出一聲低沉怪嘯,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同時眼眶中的火苗迅速低落,像是遭到了致命打擊一般,呼啦啦一下重重摔在地上,頓時振起了一陣灰塵。

  煙塵之中,那骨頭架子顫抖了兩下後,便僵硬不動了。

  王宗景在一旁仍是小心警惕,等了一小會後,才慢慢走近用鐵戟伸過去刺了刺那骷髏身子,又撥弄了一下骷髏的腦袋,那骷髏仍是沒有絲毫反應,看來是死透了。王宗景這才鬆了口氣,轉過身對蘇文清點了點頭,蘇文清這才把緊繃的手臂慢慢放了下來,同時臉色看去又呈現出一絲蒼白,似乎以她現在的道行使用這水劍術,還是有一些負擔的。

  怪物既去,王宗景回頭環顧這間石室,只見這第二間石室與之前那間石室幾乎完全一樣的大小,只是這屋中並沒有擺放武器,倒是牆壁放了一排看去像是藥架的櫃子,上面放了不少東倒西歪的瓶瓶罐罐,王宗景走過去隨手拿起一瓶,觸手處已經滿是灰塵,再隨意打開幾瓶倒出來一看,只見所有的藥丸靈丹都已腐敗散裂,顯見是在這裡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早已失效湮滅,什麼東西都擋不住光陰的力量啊。

  旁邊響起腳步聲,是蘇文清走了過來,掃了一眼這有些狼藉的架子,面上掠過一絲疑惑之色,道:“前頭是擺放武器的,這裡是拜訪丹藥的,怎麼看起來好像是給人居住的所在。”

  王宗景心中也正是泛起這個念頭,聽到蘇文清這麼說了一句,心中也是迷惑不解,沉吟片刻後道:“要不我們再向前走一段看看吧,反正現在看來這骷髏我們還能對付得了。”說著瞄了一眼蘇文清的臉色,皺了皺眉,低聲道,“蘇姑娘,你用那水劍術,會不會有什麼……”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我還行,走吧,如果需要休息時,我會說的。”

  這時旁邊的小鼎忽然叫了一句,“咦,這是什麼,好像會亮呢?”

  王宗景與蘇文清轉身看去,卻只見小鼎不知何時跑到被他們打倒的那個骷髏身邊,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個被水劍術打破了一個大洞的頭骨,指著洞口裡面道:“王大哥,蘇姐姐,你們快來看,這裡有個奇怪的東西。”

  王宗景走了過去,順著小鼎指的地方一看,也是“咦”了一聲,伸手出去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妥,遲疑一下便用手中鐵戟在那骷髏腦殼裡撥弄了幾下,片刻後只聽一聲細微脆響,一小塊閃爍著翠綠光芒的水晶掉落了出來。

  那是一塊約莫只有指頭大小的奇異晶體,通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翠綠色,有四個不太規則的稜角,邊緣顏色稍淡,最中心處顏色最濃最綠,在綠晶內部還有一處凝固的細縫,一眼看去彷彿就像是一隻蛇眼。

  翠綠的蛇眼!

  一抹綠光,籠罩在這塊水晶之上,緩緩轉動,王宗景一下子就想到之前那骷髏眼眶中的綠色火苗,正想著這會不會有所練習時,小鼎卻看著這塊綠色水晶很是喜歡,尤其是那顏色晶瑩剔透,頗有幾分瑰麗色彩,忍不住拿手去撿了起來,口中道:

  “好漂亮啊,回頭我把這東西送給小萱,她一定會喜歡的。”

  旁邊蘇文清見他突然拿起這塊水晶,臉色微變,才要開口提醒著死物身上的東西不宜亂動,便只見那綠色水晶在小鼎指尖光芒閃動,忽地像是被什麼激發了一樣,突然綠光大盛,那一隻隱藏的翠綠蛇眼猶如瞬間復活,直視小鼎,同時一縷詭異的幽光從蛇眼深處射出,衝向小鼎的雙眼。

  旁邊王宗景與蘇文清都是大駭,但事起倉促,都是措手不及,包括大黃小灰也沒在小鼎身邊。眼看這一瞬間,那一縷幽光就要找到小鼎雙眼,忽然一股淡淡的藍色光芒,卻是從小鼎背著的那一隻小布袋上騰起,於間不容髮之際,擋在了小鼎身前,將那一縷幽光攔了下來。

  幽光頓時顫抖起來,在半空中扭曲不停,然而藍光雖然看著微弱,卻自有股祥瑞正氣,凜然而威,那幽光無論如何也穿不透這藍色光幕,片刻之後,終於消散而去,而那塊綠色水晶也發出了一聲爆裂之音,“劈啪”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王宗景一把摟過小鼎,將他抱離那骷髏殘體,一直退到石室門口處,才俯身急問道:“小鼎,你沒事吧?”

  小鼎看來也嚇了一跳,神色間有些緊張,不過其他倒是沒什麼大礙,遲疑了一下,道:“我沒事,王大哥。”

  王宗景這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圓腦殼,道:“這地方有些怪異,你一個小孩子就跟在我們後面,別亂來了。”

  小鼎嘴巴嘟起,看來有些不服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哦,我知道了。”

  ※※※

  青雲山,大竹峰上。

  清冷的月光照過滿山竹林,夜色深冷,山風陣陣,遙遠的地方依稀傳來竹濤陣陣,如波起浪湧,永無止歇。

  某一處屋宅內,門窗關著,屋內一片黑暗,已是夜深人靜安歇時候,人影細細,朦朧難見,只有床邊桌上,斜倚著一把閃爍著清透淡藍色的仙家寶劍,豪光流轉,照亮了一小塊周圍敵方,彷彿在這深夜時分,依然忠心耿耿地守衛著主人。

  便在這時,原本是一片安靜的黑暗屋中,忽然那柄淡藍仙劍突兀發出一聲清嘯,緊接著竟是自行出鞘,一道耀眼豪光,從那絶世劍刃上閃耀而出,隨即又收了回去。有劍鳴輕音,便如這柄無雙仙劍一般,凜然飄蕩開去,在這片黑暗中傳開。

  黑暗裡,一個白衣身影坐了起來。

  整個屋子的黑暗,彷彿在那一刻,也輕輕顫抖了一下。

  幽美而靜謐,如夜之百合,無聲無息,悄然而來。一隻素手,伸到桌邊握住了淡藍色的仙劍正要起身時,卻若有所覺停住了身子。那是另一隻手掌,溫和厚實而帶了幾分歲月滄桑留下的粗糙,於黑暗中伸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緩緩回頭,細膩的手慢慢握緊了他,感覺著那肌膚上傳來的溫暖,輕聲道:

  “我去看看就好,你且睡吧。”

  他沒有說話,彷彿只是在黑暗中溫和地看她一眼,握著的手掌間輕輕緊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

  她深深地凝視了那個黑暗中的身影,清亮的目光中有淡淡的溫柔,然後轉身,走去。

  屋中黑暗彷彿在緩緩退開,那前方關閉的房門,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力量推動,“呼”的一聲自行打開,隨後那天際明亮的月光,從天而降,照亮了房門邊的地面。

  那一襲白衣,從幽深的黑暗處踏出房門,清冷夜風遠山竹濤,忽如瞬間凝固,天地蒼穹,悠悠歲月,似也在多年之後,重見了她的容顏。

  風舞白衣,天琊如雪。

  她清冷容顏間,望去遠方,隨後天琊光芒幽幽亮起,載著她隨風而去,轉眼已飛向青雲山下河陽城的方向。

  就在她離開之後,那一處又陷入寂靜的宅院裡,那一扇門邊,忽然又有一個身影,帶了幾分模糊影子站在了門邊幽暗處,望著遠處那一縷藍色微光飛馳,默默注視著,若有所思。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0 08:14 AM

第三十八章 神龜(上)

  地下石室中,確定小鼎沒事之後,王宗景想了一下,又走到另一具腦殼被暴力猴子打得粉碎的骷髏身邊,皺著眉頭看了看地上那個觸目驚心地深坑,然後用手中鐵戟在坑裡撥弄翻找了幾下,蘇文清也走了過來,在他身邊蹲下,目光落到地上深坑裡,低聲道:“你在找什麼?”

  王宗景手上動作停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麼,又細細地翻弄開幾片碎骨,然後沉聲道:“你看。”

  蘇文清向地下瞄了一眼,只見骨頭碎屑中間,此刻露出了幾片細小的綠色水晶碎片,顯然小灰大鐵鎚重擊之下,不但是骷髏的腦袋,就連其中的綠色水晶也被打得粉碎。

  蘇文清心思聰慧,只不過片刻間已明白過來,看了王宗景一眼,道:“每個骷髏應該都有這樣一塊綠色水晶,若如此的話,只怕是有人暗中操控的。”

  王宗景默默點頭,站起身子,眉頭卻是比剛才皺得更緊了些,心想此間事真是越來越詭異了。三人在這石室中休息了片刻,又繼續向前走去,如之前一樣,石室後面又是差不多的一條通道,然後走了一段距離又看到一間石室,同樣也發現了骷髏。有了之前的經驗,三人和大黃小灰一起衝上,這一次則是比較順利就擊敗了石室中的骷髏,然後發現這第三間石室裡陳列的是一些玉器珠寶,不過自然也早就腐敗不堪,不復昔日光彩了。

  就這樣三人抱著幾分緊張幾分好奇,小心翼翼地一直走了下去,隨著他們的深入,漸漸的感覺到骷髏出現的數量慢慢多了起來,有的時候甚至在通道中都會遇上一兩隻骷髏死物,不過幸好眾人對這種看似兇猛猙獰,但實際上並不算如何難對付的死物已經慢慢有了經驗,一路上倒是有驚無險。當然這其中大黃小灰是絶對的功臣,每次遇到骷髏,這兩貨都是同樣的招數,大黃拌腿小灰砸頭,偏偏這看似簡單的招數屢試不爽,一路殺敵無數,又快又好,簡直就是骷髏殺手,遠勝過累了半死兩人合力還要時不時休息一會的王宗景與蘇文清二人組合。

  這一路走來,骷髏殺了許多,眾人也漸漸發現此刻置身的地方,似乎倒像是一處豪富人家的宅院,或者更貼切的說法是像極了一座宮殿,那些每隔一段距離就出現的石室裡每每都陳列著奇珍異寶,只是多數已然損毀了,除此之外,王宗景還看到有幾間石室裡裝滿了散落一地毀壞的書卷古籍,還有的是編鐘樂器,包括琴、棋、畫等文雅之物,居然也有專門的石室收藏,可惜也多數在漫長的歲月中腐壞了。

  小鼎帶著大黃小灰一路看著熱鬧,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倒是放鬆得很,但王宗景與蘇文清卻是暗暗心驚,這樣規模龐大的藏室,絶非普通人物能夠擁有的,這個地方的主人,只怕來頭極大。不過看著這些寶物腐敗的景象,顯見那主人多半也早就死了,眼下他們最擔憂的,還是為什麼這裡會突然出現了骷髏這種死物。

  蘇文清走在王宗景的身邊,沉默了很久,然後忽然開口道:“王公子,你說這裡會不會是一座大墓?”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向蘇文清,蘇文清皺著眉頭,似乎心中也在思索著,徐徐道:“從剛才開始我就在想,究竟這裡會是什麼樣的地方?想來想去,總覺得或許是多年以前前人留下的一座大墓,才能說得通。這些石室藏物,便是主人生前心愛的東西,死後便一一陳列於此,陪伴主人。至於那些骷髏,搞不好就是昔年那位墓室主人位高權重,多有衛兵守衛,殉葬於此,結果不知為何,卻一一化作了骷髏,興風作浪。”

  王宗景心中念頭轉動,思索片刻後也不得不承認蘇文清說得頗有道理,只是其他都好說,眼下他最關心也最擔憂的,便是那些骷髏腦袋裏,為什麼會多了那麼一塊詭異的綠色水晶,正想跟蘇文清好好說一說時,忽然間他身子一震,竟是聽到前方有些許細細的說話聲飄來。

  王宗景登時吃了一驚,連忙一把拉住蘇文清不讓她再往前走去,蘇文清正一邊走著一邊凝眉思索,渾然不覺,突然只覺得自己手掌被王宗景一把抓住,一時愕然差點便叫了出來,但隨即看到王宗景臉色凝重,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邊做出噤聲姿勢,同時也回頭叫住了小鼎。

  三人就這樣突然靜立在通道中,向前望去,這才發現前方不遠處雖然還有一個和之前差不多的石門,但是從這裡看去,那石門背後居然已經不是那種石室,而是一個似乎極大的大廳,隱約有一處類似三層祭壇的大石台立於石廳這種,除此之外,在一片靜默裡,前方果然又飄來細微而模糊不清的說話聲,並且說話的人不止一個,似乎還有人在彼此爭執著,聲音放大了些,這才傳來了遠處。

  小鼎抬頭看了王宗景一眼,臉上多了一層佩服之色,低聲道:“王大哥,你耳朵真靈。”

  王宗景看著他小小身子就蹲在自己身旁,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圓腦袋,然後與蘇文清對望一眼,蘇文清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用只有自己三個人才聽得到的低語,輕聲道:“我們都走到這裡了,就慢慢移過去看看,別驚動他們,若是情勢不對,我們就偷偷退走。”

  王宗景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們跟在我後面。”

  隨後,他把身子貼上牆壁,深吸了一口氣後,放輕了腳步,慢慢向前方挪動過去。蘇文清與小鼎跟在他的身後,三人慢慢地接近了那扇門,同時從那門外石廳裡傳來的話語爭執聲,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個男人的聲音中帶了幾分焦躁之意,怒道:“這不過是一座風水陣,你們這麼害怕做什麼?”

  旁邊另一人則是嗤笑一聲,道:“得了吧,這祭台絶對有問題,難道你見過的風水陣是用血水鋪的嗎?”

  另一個男子藉口附和道:“不錯,二師兄說的甚是,咱們‘神龜門’專精風水堪輿盜墓之術,這麼多年來,什麼風水陣沒見過,就沒見過這般鮮血溝渠做成的風水陣。”

  “那不是風水陣,你們兩個倒說說這是什麼?”這話卻是另一個聲音有些不忿地道。

  此言一出,外頭卻是忽然沉默了一下,顯然那裡的人好像都陷入了一個僵局,彼此爭執不下。王宗景這時已經摸到了石門入口處,因為一路極其小心,下方的那些人似乎也忙於爭吵而沒有注意其他地方,所以並沒有發現有任何異狀。王宗景躲在門後,慢慢鬆了一口氣,然後小心地把腦袋向外偏出些許,向石廳中窺視而去。

  印入他眼簾的,赫然是一座規模極大的石廳,整體如一個橢圓形狀,周圍岩壁上都是被削平的大塊光滑石面,雕刻有各種圖案,除了許多珍禽異獸外,更多的卻是眾多威風凜凜的士兵列隊廝殺的戰爭圖象,隱隱透出一股雄壯剛烈之氣。而在石廳下方,左中右三個方向共有三層,每一層都有雕欄石階通向地面,有十幾個與王宗景此刻站著的類似的石門通道,開口於各層石階上,此刻王宗景等人所在的石門,就是在左邊第二層的中間一處。

  石廳中央靠裡處,便是適才隱約看到那一處大石台了,也有三層,規模巨大,幾乎占了地下石廳空間的一半。最下一層石台,密密麻麻地排列站立著眾多兵俑,看著似為石雕,但雕刻功夫極為精細,面目栩栩如生,一個個都身披鎧甲頭盔,手執長槍刀劍,猶如最忠心的衛隊,守衛著這座石台。

  往上一層,也有兵俑站立,但一共只有四個,只是這第二層石台上的兵俑卻比下方那些兵俑高大了許多,容貌也更加威猛,倒似軍伍之中的將軍,除此之外,這四座高大兵俑的眼眸處,卻似乎被特意塗抹成了血紅色,看去更帶了幾分猙獰之色。

  而最高也是最小的第三層平台上,卻是一片空蕩,一個兵俑也無,只是在寬闊的平台正中間,放置著一口巨大的石質棺材。從王宗景這裡看去,棺材通體純黑,也不知是用何種古怪石頭製成的,給人的感覺便是這棺材周圍籠罩了一片黑暗,深邃難測。棺材上方,巨大的棺蓋不知為何,並沒有嚴絲合縫地蓋住棺材棺體,而是略微歪了一些,一道濃綠如翠般的異光,從棺材內部散發出來。

  但最詭異處還不在黑色棺體,在棺材外表的石頭上,不知為何雕琢了一副繁複詭異的圖案,非妖非獸,隱隱化作一座陣勢,各種紋路彼此鑿空,穿在一起,變成了依附於棺身之上的細細凹槽,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透明紅色血液,正在這些凹槽中緩緩流動,流過黑色棺材周身,為深邃黑色中帶來一片刺目的鮮紅,最後流淌到棺材下方,滴落到平台上事先可好的細細水槽中,然後向四面八方流淌而去,蜿蜒而走,滴答作響,在這片寂靜的大廳中發出一聲聲詭異的聲音,緩緩飄蕩,逐漸擴散。

  鮮血流淌,流過了三層平台,一眼看去彷彿那些血槽就像有生命的植物一般,緊緊吸附在巨大的石台上,還在不停地蠕動喘息著,最後匯聚道平台最下方,從那些密密麻麻的兵俑腳下流過,匯聚成一道三尺寬的小小血河,將平台與前方隔離開開來。

  就在這條三尺血河前方,此刻站了五個黑衣人,正在彼此爭論不休,同時不時回頭看向那座平台。

  王宗景眼尖,很快看到那群黑衣人中有一個默不作聲只盯著那平台皺眉苦思的老頭,認出此人正是之前在地下河床外打開岩壁的人,那這群自稱什麼“神龜門”的黑衣人想必就是之前那夥人了,只是看著人數,卻是比之前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從外頭進到此處時出了什麼意外。

  這時那些黑衣人爭吵之聲又大了起來,看來是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一直沉默不語的老頭看來也有些不耐煩了,忽地開口喝道:“閉嘴!”

  話音一出,周圍的黑衣人頓時都安靜下來,顯然眾人對這老頭都有幾分敬畏,片刻後旁邊一個稍胖的黑衣人皺著眉頭,開口道:“師叔,你老人家是咱們神龜門碩果僅存的前輩了,這地宮方位也是你找到的,一路到了這裡,就剩這最後一步了,難道咱們還能空手而歸麼?”

  聽這人話裡的意思,顯然是個動手派,並且他的目光不時瞄向平台最高層處那一具棺材,特別是盯著那道隱隱透出的綠色光芒,眼中更是露出壓抑不住的貪婪之色。

  只是那老頭沉吟許久,仍是眉頭緊鎖,面上凝重之色絲毫未退,緩緩開口道:“不行,此地大有古怪,我還要再仔細看看。”

  那胖子登時臉上便是老大不耐煩,嘴裡咕噥道:“不就是一座有些不尋常的風水陣麼,有什麼奇怪的。”

  那老頭冷哼一聲,冷笑道:“你若不信老夫的話,便自己上去看看。”

  胖子窒了一下,雖是面有不甘,但顯然那老頭平日積威甚重,他也不敢違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退在一旁。那老頭慢慢走上前去,在離血河三尺外停下腳步,盯著血河裡的鮮血看了一會,又順著血河來回走著,目光順著那些依附在平台周圍帶了古怪花紋的血槽看了又看,漸漸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嘴裡緩緩道:

  “血煞,破宮,天哭,地劫……凶兆,不行,這是大凶之兆啊。”

  老者狠狠咬了咬牙,卻也抬頭看了看那平台之上的黑色巨棺,臉上同樣也流露出肉痛不捨的痛惜表情,然而或許是年紀越大膽子越小,他仍是沒有勇氣靠近那平台,而是猶豫再三之後,終於還是斷然回頭,長嘆一聲道:“此地大凶,是我生平僅見,或許有超出老夫平生所識的詭異之物也未可知,算了,我們還是走罷。”

  此言一出,那些黑衣人頓時像炸開了鍋,一個個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有的人比如那個胖子更是立刻激烈出言發對。王宗景在一旁聽得清楚,只聽那人像是怒吼一般,道:“師叔,你這是什麼話,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叫我們走?那剛才老五老六兩個人,是不是就算是白死了?”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20 08:13 PM

本帖最後由 janice8689 於 2012-5-20 08:16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神龜(下)

  旁邊人也是一起鼓噪,其中甚至包括了剛才兩個持謹慎意見的黑衣人,他們力主小心,但是要他們入寶山卻空手而歸,卻也是無人願意接受的。眼見這所有人竟然都是異口同聲反對,老頭臉色鐵青,但同時回頭看看那平台之上的黑色巨棺,還有那一縷翠綠異芒,他眼中又是一陣掙扎,過了片刻後忽然重重一跺腳,帶了幾分決然,大聲道:“罷了罷了,老夫就舍了這條老命,陪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賭一把。”

  一眾黑衣人頓時大喜,立刻圍了上來,老頭咬了咬牙,沉聲道:“把神龜請出來。”

  “什麼?”旁邊黑衣人頓時又都是一怔,其中那胖子遲疑了一下,但看著老頭那一臉堅決,便點了點頭,道:“好,咱們一切都聽師叔你的。”

  說完,在眾黑衣人目光注視下,走到放在不遠處外的一堆不起眼的包裹中,挑出了一個大包裹,用力抱起走了回來,放在地上後解開包布,露出了一個方形竹簍,前頭一個竹片製成約莫兩尺寬的口子露了出來。這時以那老頭為首,所有的黑衣人都是面露恭敬之色,居然是對著這竹簍半跪下來,只聽那老頭對竹簍唸唸有詞說了好些話,然後輕輕一合掌,那竹簍動彈了一下,過了片刻,只見一隻灰褐色的腳慢慢伸了出來,接著是另一隻腳,慢慢的一隻烏龜腦袋伸出,徐徐爬了出來,居然是一隻足有臉盆大小的大龜。

  遠處,王宗景與蘇文清還有小鼎三人,都是看得面露古怪之色,這些黑衣人本就舉止詭異,結果到了現在居然看到他們正在對著一隻大烏龜伏地跪拜,聯想到不久前這些人自稱神龜門,王宗景忍不住向那只大龜多看了兩眼。只見這只大烏龜與尋常所見的烏龜似乎並無不同,除了個頭大上數倍外,也就是那一面堅實厚重的龜殼中心處,有一大塊龜殼略微凹陷,其中紋理走向與旁邊龜殼不同,構成了一副有些奇異的奇怪圖象,卻又一時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麼。除此之外,王宗景便再也找不到有什麼奇特之處了,心想這莫非就是他們口中說的“神龜”,堂堂一個門派都以“神龜”而名,想必這烏龜必然有令人驚奇之處,只是看來看去,王宗景始終就只能看出這是一隻慢吞吞動作緩慢到了極點的大烏龜,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這邊心裡奇怪,那邊廂神龜門一眾黑衣人卻無不是面露尊敬之色,半跪於地,那老頭貼身上去,卻是湊到大龜的腦袋邊,低聲說了一些什麼話,那大龜果然有些奇特之處,居然似通靈一般安靜地聽著,然後待那老者說完,這大龜趴在原地停頓了一會,便開始慢慢向那座平台前的血河爬去。

  周圍的黑衣人頓時都露出了緊張之色,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只“神龜”,看著大龜一步步慢慢接近血河,眾人眼中熱切之意也是越來越重,連帶著躲在遠處的王宗景蘇文清等人,也是好奇心起,下意識地把身子向外探多了幾分,盯著那只大烏龜向前爬行。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陡生,卻不是前頭那座神秘莫測的平台,而是在王宗景這裡石門的斜上方,中間石階第三層正中那個最大石門後的通道中,猛然傳來一陣叱喝怒吼聲,伴隨著巨大聲響撞擊,轟隆傳來,速度極快,幾乎在沒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扇石門裡怪叫連連,瞬間飛出了六七具骷髏殘骸,緊接著又是更多的骷髏被擊飛而出,那數量遠多於王宗景等人一路過來時遇到的數目,讓王宗景蘇文清等人一時變色,王宗景更是迅速反應過來,一把將蘇文清與小鼎向後拉了一下,藏身於石門之後。

  從他們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半個石廳,只是見不到那座石台了,但見得那個發生異變的大石門後,骷髏數量雖多,但似完全不是敵人的對手,一路慘敗,終於是嘩啦啦一片叫聲低落下去,片刻之後,卻是有約莫二十多人,身著各式各樣的服飾,手持各種法寶,衝進了這座石廳。

  神龜門的黑衣人在石台之前,都是一時傻了眼,而那邊突然出現的神秘敵人雖然衣衫服飾不同,卻自有法度,衝進來後並沒有立刻胡亂廝殺,而是各有職司分工明確地迅速佔領了各個石階方位,隱隱結成了一個圓陣,同時從石門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身著長衫的男子,鷹鼻薄唇,目光陰冷,手中抓著一柄三尺短斧,金光閃閃,氣度非凡,顯然是一件厲害法寶,看來便是這群人中的首領。

  這手持金斧法寶的男子冷眼掃過石廳,當目光落到神龜門一眾人身上時,頓時眼中露出驚愕之色,顯然完全沒料到這大墓深處竟然會有人比他們更早到達,同時臉上也掠過一絲焦躁之色,似乎有些擔憂,不過隨著他目光落到那座巨大平台上,特別是看到了那具黑色巨棺遺蹟棺中隱隱透出的綠色光芒,登時臉上神情便緩了下來,像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更不遲疑,短斧一揮,冷冷喝道:

  “殺了!”

  那邊神龜門眾人嚇了一跳,但這些新來的敵人顯然都是常見血廝殺的人,那冷峻男子一聲令下,頓時二十多人便一起殺來,一瞬間法寶齊飛,寶氣衝天,真個是殺氣騰騰。

  神龜門眾人大驚失色,然而事到臨頭總不能閉目待死,情急之下紛紛還手反抗,只是這一旦動手,登時便看出雙方的差距來了,那些神龜門的黑衣人或許專長於盜墓風水,但在這生死搏殺的道行之上,卻是遠遠不敵這些不明來歷的敵人,更別說對方人數超過他們四倍有餘,一擁而上也沒講究什麼單打獨鬥,這一番動手下來,不過幾個回合,登時便把神龜門一眾黑衣人砍倒了四個,只剩下唯一的一個人,便是那年齡最大的老頭看來道行深厚些,勉力苦撐,卻顯然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等到周圍同門紛紛倒下,所有的敵人都圍將上來時,他哪裡還不懂得這就是大難臨頭了。

  就在這時,只聽那老頭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忽然放聲大喊,嘶聲道:“饒我一命,饒我一命,我能助你們取到寶物!”

  那些神秘人面無表情,似乎對這垂死呼喊完全無動於衷,瞬間七八個法寶都已飛了起來,眼看就要劈下,這老頭不由得絶望地閉上了眼睛。

  眼看下一刻這老頭便要化為肉泥粉身碎骨,卻忽然只聽眾人身後傳來一聲冷喝:“且慢。”

  那堪堪就要砍下的法寶,忽地在空中紛紛頓住,片刻後一一收了回去,帶起的風聲嗖嗖作響,吹過那老頭的臉頰,讓他老臉之上肌肉一陣陣地扭曲,只在片刻間便覺得全身汗出如漿,這當真便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趟回來了。

  只是不等他多喘息片刻,後頭猛然就是一腳踹來,登時便將他踹倒在地,旁邊有人叱喝道:“跪下!”

  那老頭身不由己,踉蹌兩步跪倒在地,這時抬頭看去,只見那些人紛紛讓開,卻是那手持金斧的陰沉男子走了過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目光又落到那平台詭異的血槽上,看了片刻之後,登時眉頭也皺了起來,瞳孔微縮,似是也看出了什麼,隨後盯著這老頭,寒聲道:

  “你最好說得是實話。”

  “是是是。”生死操之於別人之手,這老頭哪裡還敢反抗,只一疊聲道,“大人饒命,我乃是神龜門的劉承嶺,本門雖然道法不強,但向來精擅這盜墓風水堪輿之術,小老兒定然能相助大人取得,只求饒我一命啊。”

  “神龜門?”那陰沉男子眼前一亮,顯然也聽說過這個門派,臉色登時也緩和了不少,沉吟片刻,道,“好,今日你若果然能助我取出寶物,我便做主饒你一命。”

  劉承嶺抹了一把冷汗,連連點頭,這終於是看到了一絲活命曙光,顫顫巍巍地站起,低聲道:“不知諸位是哪個仙家門閥,怎麼稱呼啊?”

  那陰沉男子目光一冷,旁邊早有人喝了出來:“關你什麼事,想活命就少多嘴!”

  劉承嶺剛放下的心差點又蹦了出來,臉色都白了,連忙低頭道:“是,是,小老兒該死,該死。”當下不敢怠慢,轉身指著那平台,道,“這一處應該就是這河陽地宮的大墓中心,不知是多少年前留下的,墓主亦不可考,只是這血煞之陣卻是小老兒生平僅見的凶煞風水,其中必有凶物。要想破它,只能靠我們神龜門供奉千年的靈物神龜。”

  說完他轉身看去,忽然一怔,周圍包括那陰沉男子也是向四下看去,二十多人的目光掃過這片石廳,突然間出現一片古怪的靜默,這石廳之中骷髏殘骸滿地,死掉的神龜門黑衣人也有四個,卻偏偏看不到那一隻大烏龜爬到哪兒去了。

  左側石門處,王宗景等人早就把腦袋都縮了回去,大氣都不敢出,這一群人顯然比神龜門那些人更加厲害,也更加兇狠嗜殺,一旦被發現,只怕大事不妙。王宗景正想回頭對蘇文清和小鼎示意偷偷溜走時,忽然間腳下一動,像是被什麼碰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看去,只見赫然是一個大龜殼從自己腳邊慢慢蠕動爬過。

  王宗景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轉眼看去,只見蘇文清與小鼎臉上,也都是露出不可思議的驚詫之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只貌不驚人的大烏龜。剛才這大龜出現時,動作奇慢無比,以那種速度王宗景甚至懷疑這烏龜爬上三天都不能從石台那爬到這座石門上來,結果只在轉眼之間,這只詭異的大龜突然就莫名其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腳下了。

  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只大烏龜,看著它一副悠哉悠哉閒庭信步般的超慢步伐,一點一點從他們腳邊爬過,慢慢地向石門後的通道深處爬了過去。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21 08:01 AM

第三十九章 死戰 (上)

  河陽城外,昊天劍派的宋煜和羅威二人正向之前奇異光柱騰起的方向馭劍飛去,只是那三色光柱雖然耀眼醒目,但一來距離河陽城還有一段距離,二來持續時間也不算很長,所以當他們飛到約莫一半路途時,前頭光柱便已消失,無法立刻找到那光柱的具體地址。不過幸好之前二人都記得大概位置,只要飛過去仔細搜尋一下,想必不用多久便能找到寶光所在。

  為了避免一路錯過什麼,宋煜還叫上羅威,兩人一起將飛行高度降了下來,靠近地面飛馳,雖然這樣速度稍慢,但夜深人靜又是荒郊野外,倒也不怕驚動凡人百姓。

  轉眼兩人又飛了一段距離,已經隱隱接近了那座小山丘,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正四下觀望仔細查看的宋煜忽然身子一震,卻是一伸手抓住就在不遠處的羅威,徑直向地面落了下去。羅威一時沒反應過來,差點一個踉蹌從飛劍上落下,吃驚不小。轉頭看去只見宋煜臉色忽然變得凝重無比,帶著他落到地上一處小林中,也不顧枝葉茂密地上荊棘,便是隱身於陰暗處,隨後抬頭,向夜空蒼穹上望去。

  羅威心中驚訝,也是抬頭看去,不過片刻之後,忽只見從遠方青雲山方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道淡藍色劍氣豪光,隱隱夾著一縷純白之色,如一顆划過天際的淡藍流星,破空而來。一路所過之處,並無狂風驚雷,卻自有股勢不可擋的劍意,雖在高空之上,地表之上的山丘樹林卻像是為之動搖,齊齊向那劍光飛馳的方向傾倒而去,須臾過後才緩緩恢復。

  那一抹光輝,彷彿瞬間遮蓋了這漫天的月色星光。

  當藍色光輝飛過宋煜羅威藏身的小樹林上方時,羅威有那麼一刻忽然覺得喉頭一緊,一股無形的壓力逼了過來,竟是一時不能呼吸。他心中大駭,差點以為這是某個大敵發現了自己,已然動手,張口便要喊出聲來,幸好在他身邊的宋煜機警無比,一伸手便拉住了他同時蓋住了他的嘴巴,帶了幾分焦慮之意壓低聲音急道:“噤聲!”

  羅威嘴被掩住,一雙眼睛左右轉動,眼中露出愕然畏懼之色,不過幸好片刻之後那威勢無匹的劍芒藍光便飛過了他們頭頂,並無發現他們停留的跡象。隨著藍光飛馳而去,這股突然出現的壓力很快也消失了。

  宋煜慢慢鬆開了掩住羅威的手掌,整個人像是鬆了一口氣,但雙眼仍是盯著那一縷漸漸遠去飛馳的藍光,臉上帶了一縷驚容,喃喃道:“這是什麼人,好厲害的劍意,好高的道行,竟是如此強悍!”

  羅威心頭一跳,看向宋煜,低聲問道:“師兄,難道是青雲門的高手到了?”

  宋煜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只怕十有八九是如此了,此人道行極高,決非你我可敵,今晚那寶物看來是沒什麼指望了。”說著頓了一下,他臉上慢慢露出沉思之色,低聲道,“來中州之前,我也曾聽門中師伯說起昔年往事,覺得青雲門在昔日大劫中連遭重創,只怕如今已是空有虛名,未必可懼。可是今日一見,只怕......”

  他目視夜空,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羅威站在他的身邊,見宋煜臉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話,他是知道這位宋師兄道行勝過同輩許多,在本門諸位長輩心中地位極高,若無意外,只怕下一代掌門之位就是非他莫屬了,是以平日間所有的師兄弟對宋煜都是恭敬有加。只是等了一會,宋煜卻好像陷入了某個問題中思索不止,並無立刻離開之意,羅威自然是不敢打擾他的,只得有些無聊地轉頭觀望四周,忽地眉頭又是一皺,只見遠方青雲山方向,忽忽又是有一道黃色耀眼的光芒飛馳而來。

  羅威一時間只覺得頭皮有些微微發麻,盯著那黃光看著,卻只見那黃光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飛行的高度慢慢降低下來,倒似乎慢慢靠近了他們二人藏身的地方。羅威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吞了一下口水,哪裡還敢拖延,連忙推了身旁的宋煜一下,壓低聲音道:“師兄,師兄,你看,好像又有人過來了。”

  宋煜正在埋頭苦思,聞言身子一震,抬頭看去,凝神看了片刻後,臉色也是微變。只是此刻那黃光已然飛近不少,此刻再走卻是極有可能被人發現的,深夜埋伏於荒郊野外密林之中,這中間的味道並不算是好玩的,宋煜咬了咬牙,已經有些後悔來這一趟了。不過事已至此,他心頭念轉,還是拉著羅威直接伏低身子,輕聲道:

  “看看再說,不要出聲。”

  那一道黃色光芒很快飛到近處,卻是在這片小樹林外停了下來,片刻後黃色光芒緩緩散去,停駐在離地數尺高的地方,顯出一個身材中等相貌英俊的男子出來,看著似保養有方,還不到三十的年輕模樣,但眼神鋭利身下法寶豪光閃爍,卻是無一不說明此人道行也是極高的。

  宋煜與羅威二人大氣也不敢出,伏於林間陰暗處一動不動。樹林之外,那男子臉上不知為何露出狐疑之色,四下眺望,喃喃自語道:“怪事,不就是在這附近麼,怎麼找不到呢?”

  說著又找尋了一會,但看著並沒有什麼收穫,這男子便慢慢飛高了些,駕馭著腳下那柄黃色仙劍飛到離地丈餘的地方,舉目四望,片刻後忽地眼前一亮,目光落到前方遠處夜色中一處隱秘於陰暗中的小丘陵上,似乎發現了什麼,頓時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身形一動,黃色仙劍上登時豪光閃動,就要向那座小山丘飛過去。

  看到此人將要離去,藏身林中的宋煜羅威二人都是在心中暗叫僥倖,誰知就在這時,這一片寂靜之極的夜色中,就在他們藏身之處不遠的地方,樹林深處,忽地亮起了一抹淡紫色亮光,在黑暗中陡然而起,化作一片薄而鋒鋭的三尺光刃,赫然是從下往上向那男子劈了過去。

  這一下變起倉促,那紫芒光刃速度極快,幾無聲息,瞬間便已掠至那黃色仙劍男子的腳下,宋煜羅威登時一顆心都提到喉嚨口上,只聽這間不容髮之際,那男子發出一聲滿是驚訝之意夾著憤怒的怪叫,整個身子險險向旁邊一倒,帶了幾分狼狽竟是跳開了黃色仙劍,同時也避開了那一道紫色光刃。

  密林深處,傳來了一聲略帶意外的低語,似乎是“咦”了一聲,但是紫光光刃卻是並無停手留情之意,相反的在半空中頓了一下,紫芒微顫,瞬間光芒大盛,從三尺暴漲到一丈有餘,幾乎是在一剎那間照亮了半個林子,將那清冷月光都擋了回去,林子內外化作了一片紫色。

  那男子身子跌落,半空中回頭看了一眼,臉色又是一變,冷哼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柄黃色仙劍卻發出一身龍吟之音,倒飛而去,以閃電之勢落在他的手上。這男子手持仙劍更不遲疑,卻是法訣緊握先行在身前畫了一個太極圖案,一道清光登時閃亮起來。

  前頭紫芒閃爍,這時已然光芒刺眼,整整丈餘的紫色光柱忽然發出一聲風雷之聲,如在這臨近地面的地方憑空響了一記驚雷,片刻間如冰塊碎裂,光柱化作了無數片鋒鋭無匹的細小紫晶光錐,彷彿在半空中停駐了片刻後,便以狂風暴雨之態遮天蔽日般衝向那男子。

  一時間尖鋭破空之聲響徹天地,無數紫晶光錐一擁而上,從藏身於地下的宋煜羅威處望去,那半空中的男子幾乎像是被紫色怒濤淹沒一般,於半空中被紫晶光錐給包圍得嚴嚴實實,差點就像是一個渾圓的紫色光球,看起來有些詭異也有些滑稽,但他們兩人哪裡有心情笑出來,這每一道光錐破空而來,都有驚雷鋭音,每一束都能致人死命,這便是毫無顧忌下了死手,更不用說能夠操控這等匪夷所思的道術的人,那修行絶對是極高的。

  眼看那男子才剛脫出一道險厄,轉眼又是深陷危局,只是這危急關頭,果然還是看出這男子也非常人,那太極圖在無數紫晶光錐衝下的一刻,陡然光芒大漲,在男子身前形成一道光幕,縱然那一道道光錐看著鋒鋭無比,卻還是被這太極圖給擋了下來。與此同時,黃色劍芒亮了起來,如猛虎咆哮,天龍狂舞,迅疾無比地在他身前身後揮動閃爍,雖只有一柄之數,卻如銅牆鐵壁當下了無數紫晶光錐的攻擊。

  只是那紫晶光錐實在是無窮無盡,並且其中蘊含的威力非同小可,那男子雖然於間不容髮的緊急關頭硬生生撐住了局面,但被動挨打的格局卻未動搖,反而是僵持一陣之後,在漫天可怖的紫芒攻擊下,無論是太極清光還是那柄黃色仙劍,都有支撐困難的跡象。

  那男子顯然也察覺到了局面危險,臉上露出憤怒之色,這一番鬥法突如其來,敵人藏身於暗處搶先攻擊,自己落後半步便是步步挨打被動,實在鬱悶。眼看這局勢又趨險惡,男子臉色一寒,忽然發出一聲低喝,太極清光巍然不動,身後的黃色仙劍卻陡然一頓,片刻後光芒大盛在法力催持之下,竟是亮出了一道寬闊巨刃,於漫天紫芒鋒鋭光錐的攻擊下,忽然斬出,直劈向腳下樹林某處。

  只是這一番動作雖然威勢極大,卻立刻帶來了危險後果,黃色仙劍發動威勢極大的一記攻擊,於防守上立刻便露出漏洞,那些密密麻麻的紫荊光錐立刻便破空而至,雖然那男子極力抵抗,但仍是無法完全擋下,只聽幾聲沉悶暗響,男子悶哼了一聲,肩膀與背部連中了兩記重擊,登時身子大震,差點便從空中跌落下來,不過最後還是撐住了。

  而下方密林深處,那一記黃色仙劍幻化出的巨刃威力卻也是非同小可,以排山倒海之勢斬下,還未至樹林,便有一排樹木被狂風硬生生折斷,露出正在不斷龜裂的地面,幾有開天裂地的大威力,令人望而生畏。在這等搏命道術下,那林中人終於也是無法繼續隱身,只聽一聲冷笑,聲音卻是清脆,隨之一個鵝黃身影從林中縱身飛起,避過了那一記斬殺,同時伸手一揮,漫天攻勢已漸漸消竭的紫芒登時都倒飛而去,於空中重新凝結化作一把幽幽紫芒閃爍的短刃,落回在這個鵝黃衣裳女子的手中,吞吐不定,猶如一隻劇毒的小蛇一般。

  那邊廂,與她鬥法的男子雖然受創,但看來還能支撐的住,收住黃色仙劍往這裡一看,似乎怔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手持仙劍指向這蒙面女子,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妖女暗算我!”

  “嘖嘖嘖嘖......”他口中斥罵的這個妖女顯然絲毫沒有生氣,一雙媚意天成的明眸中,彷彿隱隱生輝,一邊看著那男子一邊笑著搖頭,聽著口氣很是遺憾的樣子,道,“我也想不到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曾書書怎麼還是這麼沒用?”

  “哇呀呀!”曾書書本就惱怒,被這女子譏諷一句,平日裡修身養性的功夫登時便不見了,怒氣上湧,也顧不得身上傷處,騰空而起,黃色劍芒豪光大聲,怒喝道:

  “妖女,吃我‘軒轅’一劍!”

  他們兩人在上方鬥法鬥得是驚天動地,地下宋煜羅威兩人卻是差點被被那一劍捲了進去,總算命好就差了那麼幾丈距離,當下連大氣都不敢出,同時宋煜聽到他們說話聲,心裡更是一驚,他來此之前也是對青雲門有所瞭解的,那曾書書便是當今青雲五大長老之一,今日一見,果然道行精深無比,只是不知那女子又是何方神聖,竟然還能暗算得了曾書書。

  天上地下兩番情景截然不同,眼看著一場新的激烈鬥法又要拉開序幕時,卻沒有人注意到,另有一個男子身影,悄然無聲地來到了附近,站在一棵樹後陰影裡,目光炯炯看著天上那兩人,隨後像是發現了什麼,盯著那鵝黃衣裳女子嫵媚的雙眼,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2 08:03 AM

第三十九章 死戰 (下)

  河陽地宮,巨大石廳下。
  
  無名而詭異的平台下方,神龜門碩果僅存的老頭劉承嶺只在片刻之間,額頭上的冷汗就下來了。
  
  “神龜呢,神龜呢......”他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眼睛一眼,拚命在這整座大廳裡尋找著,包括圍著他的這些來歷神秘的人,也是紛紛轉頭看去,只是所有人將這座大廳每一寸地方都看過了數遍,也沒看到有一根龜毛,更不用說那麼大隻的大烏龜了。
  
  一道接一道的目光轉了回來,落在劉承嶺的身上,每多一人看來,劉承嶺便覺得身上的壓力重了一分,特別是其中不少人已然目露凶光,好幾件法寶兇器看著光芒閃動躍躍欲試的摸樣,劉承嶺更是欲哭無淚。當最後那個陰沉男子也是面色不善地轉頭向他看來時,劉承嶺差點便癱軟在地了,然而就在此刻,他忽地腦海中閃亮一下,如即將沉溺的人立刻抓圌住了那根救命稻草,大叫道:
  
  “神龜,神龜一定是跑走了,剛才那麼亂,說不定它是爬到這旁邊哪個門去了?”
  
  周圍的人都是一怔,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道:“一隻烏龜能爬得那麼快?”
  
  另一人皺起眉頭,像是思索片刻,卻又不太敢肯定地說:“或許......那只烏龜與普通烏龜不一樣麼,要不怎麼叫神龜?”
  
  站在人群中的陰沉男子臉色微變,但顯然此人是極有決斷的人物,當機立斷,喝道:“分頭找,所有的石門都去看看,但不許走遠,若有骷髏之類死物不必接戰,立刻退回。若是如此還找不到那只什麼神龜,”他冷冷地盯著劉承嶺,冷笑道,“我就把你丟到那黑棺中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王宗景在通道中本來已經示意眾人悄悄退走,誰知還沒走幾步,石廳中那陰沉男子分頭尋找的話語聲便傳了過來,王宗景心下一沉,趕忙催促蘇文清與小鼎快走,誰知忙中圌出錯,地上那麼大一隻烏龜在那慢吞吞爬著,眾人慌亂中踩踏過去,蘇文清一個不小心踩到龜殼滑了一下,下意識便發出一聲輕呼。
  
  這一聲輕呼剛一出口,蘇文清便知不好,連忙雙手掩口蓋住,然而動靜既生,外頭瞬間便有人驚覺,只聽一聲叱喝,卻是立刻有人騰空追趕過來。王宗景大吃一驚,將小鼎往前一推,急道:“快走,快走。”小鼎倒也乖覺,頭也不回向前跑去,大黃和小灰則是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正想回頭看蘇文清時,王宗景才一轉頭,便發現身後不遠處的石門入口,赫然已出現了一個身影,竟然就是那一群人中隱隱為首的陰沉男子。他鷹隼般的目光向這裡一看,先是看到王宗景等人,顯是驚訝了一下,眉頭微皺,但隨即看到在地上緩慢爬行的那只大烏龜,眼中則是掠過一絲喜色。低喝一聲,便是欺身而進。
  
  蘇文清正擋在後方,臉色煞白,但此刻並沒有就此呆住,儘管知道多半不敵,卻仍是咬牙握出法訣,想要施出圌水箭術來,那陰沉男子身子掠得極快,向蘇文清這裡瞄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手上短斧法寶隨意一揮,一道金光便射了出來,直奔蘇文清的額頭。
  
  這時蘇文清已是施法完畢,一泓清涼晶瑩的水波已然在身前形成,眼看就要凝成水劍,然後就在這個時候金光已然飛到,只聽“啵”的一聲,水花四濺,這水劍術瞬間就被這道金光擊潰消散,化作一場小雨索索落到地面。蘇文清失聲而呼,然而再想躲避已然不及,眼看金光就要洞穿她的額頭,如花一般嬌圌媚的少女就此斷送了性命。
  
  在這危急關頭,忽然一個身影從旁邊飛撲過來,正是王宗景。他如今修煉的道行雖然還不如蘇文清,但這些年來在那片原始森林中經歷了無數次生死血腥搏殺,在對敵經驗和對危險的感覺上,絶對是要勝過蘇文清這世家嬌女無數倍。這一場戰鬥甫一開始,他立刻便斷定蘇文清必敗無疑,幾乎是在蘇文清動手的同時他便飛奔而來,終於趕在金光射圌到前片刻,險而又險地抱住蘇文清的身子滾到一邊,避讓開了這一記要命的攻擊。
  
  那陰沉男子眉頭一揚,口中發出“咦”了一聲,似乎對王宗景的反應倒有幾分驚訝之意,不過他此刻的目標卻不在這些兩人之上,對付蘇文清也不過是隨手罷了,一擊不中也不追殺,身子一晃卻是向通道里飄了過去,對前頭奔跑的小鼎也是略微抬頭看了一眼,一下飄到地上那只大烏龜的身旁,只用一隻手便撈了起來,隨即足尖在地面上隨意一點,整個人又飄了回去,飛向石門入口處。
  
  被王宗景撲倒而險險逃過一劫的蘇文清驚的是臉色煞白,這種生死只在呼吸間的搏殺,她又哪裡經歷過,便是剛才這一路對陣骷髏,也沒有這片刻之間的驚險,讓這位世家少女的身子都有些發軟,虧得是王宗景扶住了她。
  
  只是如今王宗景心中卻是暗暗叫苦,雖然僥倖將蘇文清救了下來,但剛才不過這隨意一擊,他道行再低也已然看出對方實在是個極厲害的人物,雙方對上自己這邊斷無幸理。但眼看那陰沉男子居然沒有追殺,而是撈起那只烏龜倒飛了回去,王宗景哪裡還敢怠慢,立刻拉著蘇文清就跑,儘管蘇文清此刻腿仍是有些發軟,但王宗景心急之下,哪裡管得了許多,直接便是半拖半抱摟著她向通道深處跑去。
  
  那陰沉男子一到石門入口處,便停下腳步,轉身沉聲喝道:“神龜在此,你們速速讓那老頭施法,這裡還有幾個臭蟲,我自行去殺了,馬上回來。”說著左手一抖,那碩大的烏龜便被他拋了起來,丟向石廳下方,那地下早有人躍起接住,眾人紛紛答應,已經掠起其他洞口的人也是一一掠了回來。
  
  那陰沉男子將手中金斧揮動一下,示意眾人趕緊,然後身子一轉,又是再度飄進了石門裡面。
  
  如此一個拖延,時間並不算長,王宗景蘇文清兩人道行不高,也不會什麼馭劍飛行的道術,雖然著急奔跑,然而很快便聽到身後風聲大作,顯然是敵人追殺而來。
  
  王宗景霍然回頭,果然直接一道金光飛馳而來,速度快過自己數倍,他下意識就要撒腿跑開,以他的體魄,實際上能比現在跑得快得多,然而拉扯蘇文清,卻實在是拖慢了他的腳步。而這時蘇文清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像是絶望一般,低聲道:“王公子,你自己跑吧,別管我了。”
  
  王宗景心中一震,低頭看去,只見蘇文清那張清麗如朝露晨花的臉上,帶著一絲痛苦失望,似要放棄一般。他心頭一陣糾結,手臂便是一鬆,蘇文清默然低頭,腳下踉蹌一下,正欲站直身子時,忽然只覺得身邊那男子將自己往前猛力一推,那聲音在耳邊帶了一絲急切溫熱,似低語如低喝,道:“快走。”
  
  話音未落,蘇文清便看到王宗景整個身子霍然轉身,卻是向後方撲了過去。她瞬間花容失色,那一刻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白,只怔怔看著那個背影,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那陰沉男子看到前方的王宗景忽然轉身撲來,也是怔了一下,只是他道行頗高,片刻間便看出這少年雖然身手敏捷,於道法修行上卻並無甚出奇之處,當下冷笑一聲,身子說停就停,一翻手金斧便劈了下去。
  
  這一劈之下,法寶威力登時便顯露出來,整個還算寬敞的通道中登時便是風聲大作,一股巨力撲面而來。
  
  王宗景如何不知自己猶如螳圌臂圌擋圌車,然而那一刻看著蘇文清的容顏顏色,他卻硬是無法獨自逃生,在這生死關頭,在那沛然力量之前,他整個身軀的肌肉彷彿瞬間都鼓圌脹開來,猶如過往無數次在生死關頭浴血廝殺那樣,在金斧劈下的那一刻,他竭力一個翻身,竟然是在這瞬間讓開了去,只是雖然逃過一劫,那金斧劈下的力道,仍是生生將他的身軀捲起摔了出去。
  
  那陰沉男子又是一怔,這身手敏捷的少年已經算是給他第二次小小的驚訝了,忍不住便多看了他一眼,只是他向來心性冷酷,並無多少情感波動,也就是這樣多看一眼而已,轉眼之間,面色如鐵的他已經再次舉起了金斧。
  
  這一刻,忽然前頭只聽那少女帶了一絲絶望,大聲喊道:“我們都是青雲門下的弟子,你是誰?”
  
  這青雲二字一出,陰沉男子登時一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蘇文清竟然也沒有獨自離開,就那樣站在原地眼中滿是淚光,而更遠處,本來已經跑遠的小鼎卻是掉頭罵罵咧咧揮舞著拳頭又沖了回來,看著小小年紀居然非常有義氣,任憑旁邊大黃狗“汪汪”直叫也不聽。
  
  只是這男子的遲疑不過是在瞬息之間,眼中彷彿掠過一絲複雜之色,向石門之外那石廳處看了一眼,須臾之間卻是又下決斷,再不理會其他,目光倏忽轉到王宗景的身上,手中金斧再度提了起來。
  
  原本像是落荒之犬毫無還手之力的王宗景,突然身子暴起,一個翻滾已然撲到那陰沉男子腳下,這速度之快,幾乎便是常人體力的極限,瞬間便接近了陰沉男子身子。
  
  陰沉男子臉色微變,雖然並不怎麼將這道行粗淺的少年放在心上,然而他也是多次經歷血戰的人,心中略有警兆,仍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電光火石間,王宗景已然撲到,但陰沉男子的動作也不慢,讓開了尺許,沒有被他抱住身子,就在這翻滾間王宗景手一抬,赫然竟是有一點詭異的微藍出現在他手間,一隻斷裂的獠牙突然出現,被他抓圌住以搏命之態,刺向那男子身體。
  
  陰沉男子勃然色變,目光只在那獠牙尖端的幽藍處看了一眼,立刻便騰身而起,向後退去,同時瞳孔微縮,金斧用力一揮,以開山之力狠狠劈了下去。
  
  這一斧,沒有全力也至少是他七成道行所在,剛一出手,陰沉男子便是心中一動,似有幾分悔意,只是他這種道行揮出法寶之力,絶對可以將王宗景這樣的少年碾成肉泥,其力道絶非常人能夠承受。
  
  這一下變起倉促,陰沉男子為了不讓那有些詭異的獠牙近身,這一斧倒是以逼退已經靠近的王宗景為主要目的,力道雖大,卻並不算如何難以躲過。誰知王宗景在那巨力轟然而至的一刻,突然眼中掠過一絲近似瘋狂的血色,卻是低吼一聲,如走投無路的妖獸奮然搏命,只是將身子向旁邊一靠,卻仍然是向前衝去,只撲那陰沉男子。
  
  這一來他半個身子等於就在金斧力道範圍之中,一旦挨實便是凶多吉少,不死也要重傷圌殘廢,但這片刻間已然足夠他繼續撲前,陰沉男子雖然能夠一擊得中,自己卻有幾分可能來不及閃避,被這不要命兇狠之極的少年貼身,被那古怪的獠牙刺中。
  
  在這一刻,陰沉男子面上原有的幾分輕視之意早已蕩然無存,容色鄭重,竟是於瞬間已將這道行粗淺之極的少年,當做了生死大敵一般。眼看那金斧揮下,但那少年竟無絲毫回顧之意,仍是一意兇狠撲來,那份決絶剛勇,直令人動容驚心。陰沉男子雙眼圓睜,忽地發出一聲怒吼,金斧硬生生停在半空,片刻間倒飛而回,巨力反挫,他竟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後硬生生再度將身子後移了三尺,躲開了王宗景那不顧一切悍勇無匹的一刺。
  
  這幾下交手如電光火石,令人眼花繚亂卻是遍體生寒,生死只在一線之間,不遠處的蘇文清只看得驚心動魄,臉色慘白。任誰也想不到實力相差如此懸殊的兩個人,最後受傷的竟會是那陰沉男子,一時間每個人都是怔住了,只有那陰沉男子面色鐵青,雖然口吐鮮血,臉色微白,但身形稍微後退立刻停住,隨即金斧擋在身前,再度欺身直進,眼中更無他人,只有王宗景一個身影而已。
  
  這不過瞬息之間,但只見風聲如雷,四面八方儘是法寶豪光,金光閃閃,金斧化作無數道熾烈光芒,如山崩如巨濤,洶湧而來,那陰沉男子竟是對著這樣一個普通少年全力以赴了。
  
  這動靜之大,連岩壁地表都禁受不住開始震動起來,遠處的石廳中,一時不少人面露愕然之色,紛紛回頭望向那透出隱隱燦爛金光的石門處,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會讓那陰沉男子如此激烈施法。
  
  這等攻勢下,王宗景原本勉力扳回的些許局面,瞬間便告瓦解崩潰,在絶對的實力道行面前,他此刻當真便如同一直巨樹腳下的蚍蜉一般,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勉強靠著自己強悍的敏捷閃避兩下後,便是被一記金斧殘影掃中身子,飛了出去,直接撞上了堅硬的石壁,隨後重重摔了下來。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一刻眼前金星閃耀,天旋地轉,一個身影已然再度撲上,遠處,傳來了蘇文清驚呼之聲,帶了幾分惶然哭泣之意,王宗景只覺得喉口一甜,嘴角已然流下鮮血,同時抓著那只獠牙的右手猛地被人一腳踩住,一柄金光燦燦卻是殺氣騰騰的金斧,瞬間劈到了眼前。
  
  生死,彷彿就在這一刻分開。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3 08:01 AM

本帖最後由 r3431323 於 2012-5-23 08:02 AM 編輯

第四十章 幽雪(上)

  通道之中一片沉寂,蘇文清掩口含淚,小鼎也是愕然站住,旁邊小灰向那陰沉男子看了一眼,然後悄然向前走了一步,大黃則是狗頭微揚,慢慢擋在了小鼎身前。
  
  金色的光芒近在眼前,讓王宗景的眼睛都有些難以睜開,冰冷的法寶氣息從金斧上傳了過來,咫尺之隔的肌膚彷彿都像是被鋒鋭的針刺了一般,隱隱作痛。那一刻,王宗景真的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凍住了一樣,如墜冰窖。
  
  只是那金斧落下時雖然帶著兇狠殺意,但就在堪堪砍到他額頭上時,金光一顫,卻是在距離王宗景頭顱不過數寸之外的地方,硬生生地停頓住了。那陰沉男子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僵硬模樣,但看著性命操於己手的這個少年,眼中不知為何,又再次掠過一絲奇特而複雜的光芒。
  
  王宗景額角冷汗,一絲絲滲了出來,儘管意外那陰沉男人沒有立刻痛下殺手,但金斧也沒有離去,就貼著自己頭顱邊,仍是隨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了自己的性命。而站在旁邊稍遠處的蘇文清小鼎則是在最初的驚愕過後,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做出什麼刺激這陰沉男子的事讓他立刻出手。
  
  在這片略顯詭異的靜默中,一直顯得很有決斷的陰沉男子似乎第一次有些猶豫不決,他的目光並沒有看向其他人,而是只盯著王宗景,看得王宗景心中都有些髮毛起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陰沉男人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但是他眼中那抹複雜的眼色,卻是一直沒有消退過。
  
  就這樣有些奇怪的僵持突然出現,通道中因為那陰沉男子的古怪而陷入了詭異的僵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忽然外頭大石廳中傳來了一陣騷動聲,夾著幾個歡喜笑聲,隨即有人大聲道:
  
  “開了,開了。”
  
  陰沉男子臉色一變,隨即冷哼了一聲,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岩壁旁的王宗景,忽然起身收起金斧,一言不發地掠身而起,竟是就這樣飄出了石門,向石廳中的那個石台飛掠而去了。
  
  王宗景眼角跳了一下,慢慢扶著牆壁站起身來,然而隨即便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這才發現自己或許是因為剛才面臨生死關頭太過緊張,整個人綳得太緊,此刻竟有種虛脫的感覺。而一旁的蘇文清與小鼎在最初的驚愕過後,此刻卻是大喜過望地衝了過來,連忙扶住了王宗景。
  
  蘇文清頗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扶著王宗景的手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倒是王宗景定了定身之後,卻是最先反應了過來,一拉小鼎和蘇文清,低聲道:“別管那麼多了,快走,快走。”
  
  蘇文清立刻反應過來,重重點頭,當下誰也不敢怠慢,都是發足向通道來路狂奔而去。
  
  大廳之中,石台之上,當陰沉男子飛掠而回時,只見眾人在石台前圍成一圈,那個神龜門碩果僅存的劉承嶺站在最前面,而那只號稱“神龜”的大烏龜則不知何時爬到了石台邊緣,在劉承嶺不斷輕聲地催促下,慢慢向前爬去。
  
  說也奇怪,當這只神龜靠近流淌在石台前那條小小血河時,它龜殼上的那一幅隱晦的圖案居然緩緩清晰起來,在一片靜默和無數目光的注視下,那隱約變換成一個鈴鐺之像,同時,這座大廳裡突然彷彿從哪裡傳來了一陣悠遠清脆的風鈴之音,迴蕩在眾人耳邊,可是當真去聆聽時,卻又發現根本就沒有這樣奇異的聲音。
  
  伴隨著這奇異而若隱若現的清脆鈴聲,那條血河裡的血水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開始波動起來,從最初的平緩開始蕩起了水波,浪頭從小到大,很快就變成了波濤洶湧,隨著神龜繼續向前,慢慢爬到了血河之中,血河裡的血水忽然一陣喧囂,赫然是迅速向兩邊倒退而去,露出了一條通向石台的道路。
  
  同時,籠罩在整座石台上的血腥之氣,登時也為之低落不少。
  
  劉承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慢慢站直了身子,而周圍眾人也是面露喜色,這個時候那個陰沉男子已經回來站到人群中,旁邊數人都是低頭見禮,其中一人低聲把剛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向王宗景等人前頭置身的那處石門看了一眼,道:
  
  “尊者,剛才你過去那裡……”
  
  陰沉男子面無表情,目光只是看著前頭石台上,淡淡地道:“解決了。”
  
  旁邊的人顯然平日頗為敬畏這位他成為尊者的男子,當下也沒多問,讓開了一個身位,以便他走上前去。陰沉男子走到人群前頭,站到劉承嶺邊上,向那石台瞄了一眼,只見這個時候血河中的血水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逼迫著不停倒退,最後更是逆行向上,沿著石台邊緣的血槽倒灌而回,漸漸都匯聚到石台最高處的那具黑棺中。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淡了很多,眾人看著這幅詭異的景象,一個個都是面色古怪,這些人中也多有見多識廣的人物,但似這樣的場面還真都是第一次看見。
  
  眼見所有的鮮血都被逼到那黑棺之上,讓那黑棺原本深邃的黑色外表突然呈現出一大片鮮艷的紅色,站在劉承嶺旁邊男的陰沉男子微微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同時目光落到石台一二層上那些外貌兇猛的兵俑身上。
  
  劉承嶺老頭踏上一步,輕輕拍了一下神龜的龜殼,那只大烏龜隨即停下了向前爬行的腳步,慢吞吞地轉過身來,劉承嶺從腰間一個包裹裡拿出一株藥草,遞道神龜的嘴邊,大烏龜一口咬住,捲回嘴裡,開始慢悠悠地咀嚼起來。這藥草拿出之後,散發出一股藥香氣息,看來並非是普通草料,而是可以入藥煉丹的某種靈草。
  
  或許是剛才破去血陣立了功勞,陰沉男子看向劉承嶺的目光便溫和了許多,沒有立刻追問他,而是在他喂食完神龜之後,對劉承嶺道:“這些兵俑有沒有問題?”
  
  劉承嶺轉頭仔細看了一陣,遲疑了片刻,苦笑道:“這個不算風水陣勢,小老兒當真不曉得了。”
  
  陰沉男子木管一轉,落到那只大龜身上,在它龜殼上的那圖案上凝視片刻,道:“這只烏龜背上的圖案似乎頗為神妙,有什麼來歷淵源麼?”
  
  劉承嶺心頭一跳,低下了頭,裝著向那龜殼上看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異色,但隨即恢復了正常,道:“這只神龜乃是本門祖傳下來的靈物,生來就是如此了。”
  
  陰沉男子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說話算數,你且退後。”
  
  劉承嶺大喜過望,連連點頭,一路點頭哈腰地向後退去,人群中頗有人面有不屑之色,但也無人阻擋,地上趴著的那只神龜看到劉承嶺走出去了,四足一伸,也跟著爬了過去。
  
  這是石台之上血河已然消退,露出了一條直行向上的石階通道,一路通向最高處的黑棺,石階兩旁,便都是那些高大的兵俑。陰沉男子雖然看著這些兵俑也有些遲疑,但好像另有什麼命令比隱藏的危險更加迫切,所以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當下手臂一揮,在他的帶領下,這許多人開始走上石台。
  
  就在他們走上第一層石台的時候,忽然間所有人突然都聽到從某個地方忽然傳來一個不算大但卻清晰的聲音:
  
  “哢!”
  
  陰沉男子身子一頓,迅疾轉身一看,只見旁邊那些屬下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反應,面露狐疑之色,而石台下方,唯一一個沒上來的則是站在遠處的劉承嶺,正半蹲在地上拿出另一株藥草喂給那只大烏龜,這時也是莫名其妙地看了過來。
  
  似乎並無什麼異狀,陰沉男子默然片刻,再度轉身向上走去,這一次周圍人都下意識地屏息靜氣,除了些許輕微的腳步聲,再無其他的聲音發出。路過石階旁那些沉默佇立的兵俑時,可以看到這些凶神惡煞般的雕像上怒目圓睜,似乎正散發出一股股凜冽的殺氣,讓人心頭覺得很不舒服。
  
  又走了幾步,最前頭的那陰沉男子已經踏上了第二層的石台,同時也看到了那四尊形如將軍的兵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哢哢”聲猛地迴盪開去,這一次卻不比剛才那般飄渺,清晰之極是從石台上方傳來。陰沉男子霍然抬頭看去,只見那石台之上的黑棺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間一股淡淡黑氣冒了出來,同時原本沒有遮蓋嚴實的棺蓋,竟是開始輕輕顫動起來,那哢哢之聲,也正是從棺蓋上傳下來的。
  
  一股暴戾之極的氣息,猛然從上方黑棺之中騰起,陰沉男子面色大變,大喝一聲向後退去:“速退!”
  
  “轟!”
  
  就在他大喊出聲的同時,石台上方的黑棺猛地發出一聲轟鳴,巨大的黑色棺蓋赫然是整個被震飛開來,滾滾黑煙迅猛無比地從棺材裡飄出,轉眼間便把整個石台最上方完全籠罩,隨後,一雙血紅色的充滿凶戾之意的巨大眼睛,出現在黑煙深處,伴隨著這雙凶眼出現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厲嘯聲。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23 08:23 AM

第四十章 幽雪(上)

  通道之中一片沉寂,蘇文清掩口含淚,小鼎也是愕然站住,旁邊小灰向那陰沉男子看了一眼,然後悄然向前走了一步,大黃則是狗頭微揚,慢慢擋在了小鼎身前。

  金色的光芒近在眼前,讓王宗景的眼睛都有些難以睜開,冰冷的法寶氣息從金斧上傳了過來,咫尺之隔的肌膚彷彿都像是被鋒鋭的針刺了一般,隱隱作痛。那一刻,王宗景真的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凍住了一樣,如墜冰窖。

  只是那金斧落下時雖然帶著兇狠殺意,但就在堪堪砍到他額頭上時,金光一顫,卻是在距離王宗景頭顱不過數寸之外的地方,硬生生地停頓住了。那陰沉男子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僵硬模樣,但看著性命操於己手的這個少年,眼中不知為何,又再次掠過一絲奇特而複雜的光芒。

  王宗景額角冷汗,一絲絲滲了出來,儘管意外那陰沉男人沒有立刻痛下殺手,但金斧也沒有離去,就貼著自己頭顱邊,仍是隨時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了自己的性命。而站在旁邊稍遠處的蘇文清小鼎則是在最初的驚愕過後,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做出什麼刺激這陰沉男子的事讓他立刻出手。

  在這片略顯詭異的靜默中,一直顯得很有決斷的陰沉男子似乎第一次有些猶豫不決,他的目光並沒有看向其他人,而是只盯著王宗景,看得王宗景心中都有些髮毛起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陰沉男人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但是他眼中那抹複雜的眼色,卻是一直沒有消退過。

  就這樣有些奇怪的僵持突然出現,通道中因為那陰沉男子的古怪而陷入了詭異的僵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忽然外頭大石廳中傳來了一陣騷動聲,夾著幾個歡喜笑聲,隨即有人大聲道:

  “開了,開了。”

  陰沉男子臉色一變,隨即冷哼了一聲,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岩壁旁的王宗景,忽然起身收起金斧,一言不發地掠身而起,竟是就這樣飄出了石門,向石廳中的那個石台飛掠而去了。

  王宗景眼角跳了一下,慢慢扶著牆壁站起身來,然而隨即便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這才發現自己或許是因為剛才面臨生死關頭太過緊張,整個人綳得太緊,此刻竟有種虛脫的感覺。而一旁的蘇文清與小鼎在最初的驚愕過後,此刻卻是大喜過望地衝了過來,連忙扶住了王宗景。

  蘇文清頗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扶著王宗景的手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倒是王宗景定了定身之後,卻是最先反應了過來,一拉小鼎和蘇文清,低聲道:“別管那麼多了,快走,快走。”

  蘇文清立刻反應過來,重重點頭,當下誰也不敢怠慢,都是發足向通道來路狂奔而去。

  大廳之中,石台之上,當陰沉男子飛掠而回時,只見眾人在石台前圍成一圈,那個神龜門碩果僅存的劉承嶺站在最前面,而那只號稱“神龜”的大烏龜則不知何時爬到了石台邊緣,在劉承嶺不斷輕聲地催促下,慢慢向前爬去。

  說也奇怪,當這只神龜靠近流淌在石台前那條小小血河時,它龜殼上的那一幅隱晦的圖案居然緩緩清晰起來,在一片靜默和無數目光的注視下,那隱約變換成一個鈴鐺之像,同時,這座大廳裡突然彷彿從哪裡傳來了一陣悠遠清脆的風鈴之音,迴蕩在眾人耳邊,可是當真去聆聽時,卻又發現根本就沒有這樣奇異的聲音。

  伴隨著這奇異而若隱若現的清脆鈴聲,那條血河裡的血水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開始波動起來,從最初的平緩開始蕩起了水波,浪頭從小到大,很快就變成了波濤洶湧,隨著神龜繼續向前,慢慢爬到了血河之中,血河裡的血水忽然一陣喧囂,赫然是迅速向兩邊倒退而去,露出了一條通向石台的道路。

  同時,籠罩在整座石台上的血腥之氣,登時也為之低落不少。

  劉承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慢慢站直了身子,而周圍眾人也是面露喜色,這個時候那個陰沉男子已經回來站到人群中,旁邊數人都是低頭見禮,其中一人低聲把剛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向王宗景等人前頭置身的那處石門看了一眼,道:

  “尊者,剛才你過去那裡......”

  陰沉男子面無表情,目光只是看著前頭石台上,淡淡地道:“解決了。”

  旁邊的人顯然平日頗為敬畏這位他成為尊者的男子,當下也沒多問,讓開了一個身位,以便他走上前去。陰沉男子走到人群前頭,站到劉承嶺邊上,向那石台瞄了一眼,只見這個時候血河中的血水似乎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逼迫著不停倒退,最後更是逆行向上,沿著石台邊緣的血槽倒灌而回,漸漸都匯聚到石台最高處的那具黑棺中。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淡了很多,眾人看著這幅詭異的景象,一個個都是面色古怪,這些人中也多有見多識廣的人物,但似這樣的場面還真都是第一次看見。

  眼見所有的鮮血都被逼到那黑棺之上,讓那黑棺原本深邃的黑色外表突然呈現出一大片鮮艷的紅色,站在劉承嶺旁邊男的陰沉男子微微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同時目光落到石台一二層上那些外貌兇猛的兵俑身上。

  劉承嶺老頭踏上一步,輕輕拍了一下神龜的龜殼,那只大烏龜隨即停下了向前爬行的腳步,慢吞吞地轉過身來,劉承嶺從腰間一個包裹裡拿出一株藥草,遞道神龜的嘴邊,大烏龜一口咬住,捲回嘴裡,開始慢悠悠地咀嚼起來。這藥草拿出之後,散發出一股藥香氣息,看來並非是普通草料,而是可以入藥煉丹的某種靈草。

  或許是剛才破去血陣立了功勞,陰沉男子看向劉承嶺的目光便溫和了許多,沒有立刻追問他,而是在他喂食完神龜之後,對劉承嶺道:“這些兵俑有沒有問題?”

  劉承嶺轉頭仔細看了一陣,遲疑了片刻,苦笑道:“這個不算風水陣勢,小老兒當真不曉得了。”

  陰沉男子木管一轉,落到那只大龜身上,在它龜殼上的那圖案上凝視片刻,道:“這只烏龜背上的圖案似乎頗為神妙,有什麼來歷淵源麼?”

  劉承嶺心頭一跳,低下了頭,裝著向那龜殼上看一眼,臉上掠過一絲異色,但隨即恢復了正常,道:“這只神龜乃是本門祖傳下來的靈物,生來就是如此了。”

  陰沉男子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說話算數,你且退後。”

  劉承嶺大喜過望,連連點頭,一路點頭哈腰地向後退去,人群中頗有人面有不屑之色,但也無人阻擋,地上趴著的那只神龜看到劉承嶺走出去了,四足一伸,也跟著爬了過去。

  這是石台之上血河已然消退,露出了一條直行向上的石階通道,一路通向最高處的黑棺,石階兩旁,便都是那些高大的兵俑。陰沉男子雖然看著這些兵俑也有些遲疑,但好像另有什麼命令比隱藏的危險更加迫切,所以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當下手臂一揮,在他的帶領下,這許多人開始走上石台。

  就在他們走上第一層石台的時候,忽然間所有人突然都聽到從某個地方忽然傳來一個不算大但卻清晰的聲音:

  “哢!”

  陰沉男子身子一頓,迅疾轉身一看,只見旁邊那些屬下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反應,面露狐疑之色,而石台下方,唯一一個沒上來的則是站在遠處的劉承嶺,正半蹲在地上拿出另一株藥草喂給那只大烏龜,這時也是莫名其妙地看了過來。

  似乎並無什麼異狀,陰沉男子默然片刻,再度轉身向上走去,這一次周圍人都下意識地屏息靜氣,除了些許輕微的腳步聲,再無其他的聲音發出。路過石階旁那些沉默佇立的兵俑時,可以看到這些凶神惡煞般的雕像上怒目圓睜,似乎正散發出一股股凜冽的殺氣,讓人心頭覺得很不舒服。

  又走了幾步,最前頭的那陰沉男子已經踏上了第二層的石台,同時也看到了那四尊形如將軍的兵俑。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哢哢”聲猛地迴盪開去,這一次卻不比剛才那般飄渺,清晰之極是從石台上方傳來。陰沉男子霍然抬頭看去,只見那石台之上的黑棺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間一股淡淡黑氣冒了出來,同時原本沒有遮蓋嚴實的棺蓋,竟是開始輕輕顫動起來,那哢哢之聲,也正是從棺蓋上傳下來的。

  一股暴戾之極的氣息,猛然從上方黑棺之中騰起,陰沉男子面色大變,大喝一聲向後退去:“速退!”

  “轟!”

  就在他大喊出聲的同時,石台上方的黑棺猛地發出一聲轟鳴,巨大的黑色棺蓋赫然是整個被震飛開來,滾滾黑煙迅猛無比地從棺材裡飄出,轉眼間便把整個石台最上方完全籠罩,隨後,一雙血紅色的充滿凶戾之意的巨大眼睛,出現在黑煙深處,伴隨著這雙凶眼出現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厲嘯聲。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4 08:01 AM

第四十章 幽雪(下)

  嘯聲尖鋭刺耳,如一陣波濤滾滾衝來,陰沉男子只覺得耳鼓一陣疼痛,心中震駭這究竟會是什麼妖物時,便聽到身邊突然有人驚叫一聲,嘶聲道:“兵俑,兵俑活了!”

  他心中又是一沉,轉頭看去,果然只見那些密密麻麻的兵俑從原本僵硬的狀態突然紛紛動彈起來,如被陰靈附體,一個個緩緩睜開了殺意騰騰的眼睛,片刻後幾乎所有的兵俑都發出了一聲怪嘯,如妖獸嘶吼,隨即紛紛揮舞兵刃撲了上來。

  這局面登時便陷入了混亂不堪的境地,一時間叱喝呼喊聲不絶於耳,瞬間便有數人死於非命,但陰沉男子這一批人並非庸手,心智道行皆有可觀之人,在損失了數人之後,從最初驚駭狀態醒過來的眾人紛紛祭出法寶,與兵俑對抗,在石階上激烈廝鬥起來,勉強算是穩住了陣腳。

  其中,尤其是那陰沉男子道行最高,站在人群最前頭,一隻金色短斧燦爛狂舞,縱橫飛馳,那些死亡兵俑雖然悍不畏死,卻竟無一人能近他身體附近,只要一靠近那金色光輝,往往便被金斧砸破劈裂,化作一堆破銅廢土頽然倒地。在這陰沉男子的帶領下,這一行人竟然是將最初的劣勢慢慢扳了回來。

  石台上方,那紅色巨眼很快就盯住了站在最前頭的陰沉男子,彷彿是一聲怒吼咆哮,滾滾黑氣中突然一陣劇烈顫動,一隻足夠半人多大的白色巨大骨爪,破空而至,抓向那陰沉男子。

  這陰沉男子雖然大展神威,但一顆心思中的至少五成仍是放在最上方那具黑棺處,眼見這突然出現的巨大骨爪威力驚人,不敢硬接騰身讓過。但這骨爪去勢不止,直接抓向了陰沉男子後方,其中一人猝不及防,被這巨大骨爪給當場抓住,伴隨著一聲慘叫,這白色骨爪抓著那人霍地收了回去,片刻之後便聽得那黑氣深處傳來一聲慘厲嘶吼,鮮血迸射而出。

  陰沉男子又驚又怒,忽見那黑氣翻滾,片刻間白色骨爪又再度現身,他圓睜雙目,忽地吼了一聲,道:“走!”

  說著騰身而起,這一次卻是全力祭出金斧法寶,向那白色骨爪硬撞上去。身後諸人在聽到他的吼聲後紛紛向石台下退去,只是兵俑眾多,糾纏廝殺,這一路急退,片刻間又死了數人。而在半空中,那金斧與巨大骨爪已經轟的一聲撞在一起,陰沉男子只覺得身子大震,整個人從空中跌落下來,金斧隨之飛了回來,勉強穩住身形後,卻覺得之前在那條通道中與王宗景搏鬥時意外受傷的傷勢被這股大力又牽扯了幾分,胸口一陣氣悶。

  不過上方那白色骨爪在此番劇烈對撞後,也是被震了回去,可見這陰沉男子道行著實厲害,絶非普通之輩。只是這樣一來,那黑棺之中的妖物卻彷彿越發憤怒起來,那雙紅色巨眼更顯猙獰,片刻後黑氣之中猛然又是發出一聲淒厲長嘯,這嘯聲綿長響亮,從大廳之中向四面八方浩浩蕩蕩傳了出去,不過一會,正在退卻的眾人忽然聽到一陣可怖的轟鳴腳步聲,竟是從這巨大石廳周圍所有的石門後通道中,一起傳了過來。

  如千軍萬馬突然出現,如洪水波濤洶湧而來,恐怖的怪嘯怒吼聲,猶如地獄最深處的嘶吼,彷彿鋪天蓋地都是可怕的惡魔陰靈,一時之間,所有的人臉色都蒼白起來,任誰也想不到,此地的鬼物妖靈竟然如此厲害。

  正自驚惶處,前頭石台上的兵俑又再度殺來,而這一次陰沉男子更發現有四尊強大許多的將俑突在前頭,正是之前一直沒有動彈佇立在石台第二層上的那四尊將軍俑。甫一接手,陰沉男子登時便感覺到這四尊將軍俑的強悍,比那些普通悍不畏死的兵甬厲害了數倍有餘,四尊圍攻之下,登時便將他壓制住了,而其他人也是被兵甬團團圍住,而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可怕嘯聲,伴隨著咚咚咚咚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地某處石門便人影閃動,卻是嗖嗖跳出了三個人,兩大一小,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一隻大黃狗和一隻灰毛猴子,正是王宗景等人。只見他們此刻臉上也有驚容,不時回頭向石門通道里張望著,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追趕著他們一樣,待跳到這石廳裡,一看這裡的情況似乎也是危險之極,王宗景不由得也是一呆,看去有些茫然了。

  倒是小鼎頭腦簡單直接,乾淨俐落地帶著大黃小灰向石廳中跑了過去,一路上大呼小叫:“別打了,別打了,快跑吧,後面有好多好多骷髏追來啦!”

  眼角餘光看到王宗景等人突然去而復返,那陰沉男子登時是瞳孔一縮,待到聽見小鼎的叫喊聲,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瞬間臉色也蒼白起來,眼中掠過了一絲絶望。

  像是印照著他的絶望,在小鼎等人忙不迭地離開那石門,不顧石廳中紛亂廝殺的場面跳下來後,那些通道中傳來的鋪天蓋地的怪嘯聲瞬間大盛,然後就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所有的石門通道中,同時如洪水一般,湧出了無數兇狠可怕的骷髏,一個個張牙舞爪,形成一股死亡的洪流,衝了下來。

  石台之上,黑氣滾滾,此刻已然成了遮天蔽日之勢,籠罩在所有人的上方,將整個石廳的上空都遮蓋住了,那黑暗的最深處,怪嘯之聲如惡魔嘯月,無窮無盡,加上無窮骷髏兇殘兵甬,這一幕幾乎就是末日景像一般,讓人無比的絶望。

  王宗景等人逃到石廳中央,便已無路可走,只得站住身子,蘇文清臉色煞白,情不自禁地貼近了王宗景,卻見王宗景也是面露幾分苦澀,看了看那無數骷髏,低聲道:“蘇姑娘,想不到我們會死在此處了。”

  蘇文清身子一顫,默不作聲,看著似乎也已經認命了,王宗景心中慘然,但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是轉頭之間,他卻是忽然一怔,只見不遠處的小鼎看著臉上也有幾分驚慌,似乎這麼大場面將這孩子也嚇住了,只是他沒有暈過去或是大喊大叫嚇得發瘋,便已經算是與眾不同天賦異稟了。除此之外,王宗景卻看到一直跟在小鼎身邊的大黃小灰有些異樣,這兩隻小鼎家的寵物,看去置身於這必死絶境中,居然都沒露出幾分緊張之色,大黃把身子湊到小鼎身邊,蹭了幾下,示意小鼎騎上了它的後背,而灰毛猴子小灰則是蹲坐在了大黃小鼎的身前,看著前方正狂吼殺來的骷髏洪流,伸手在自己腦袋上摸了摸,然後嘴巴吧唧吧唧了兩下。

  似在低語,又像抱怨,灰毛猴子看著似乎還翻了個白眼,然後有那麼一刻,王宗景突然覺得自己眼前一花,竟然好像看到小灰的臉上如電芒般閃過了一縷暗金色之光,而那束光芒,赫然就是從小灰額頭上那道細痕裡散發出來的。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小灰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腦袋忽地向旁邊一歪,卻是望向石廳中間處那一扇最大的石門通道,臉上彷彿掠過一絲驚喜之色,隨之那道突然出現的暗金色光芒,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骷髏嘶吼,鬼物狂嘯,這一幕地獄惡像可畏可怖,就在所有人都已陷入絶望的那一刻,忽然又生異變,從遙遠的那扇石門通道深處,忽地響起了一聲清鋭的清嘯聲。

  如一聲清音,於黑暗中突然響起,似一縷陽光,照進最深的暗處。

  每個人,在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回頭看去。

  清音飄揚,如飛而馳,從極幽遠處破空而來,雖未至勢已盛,如驚雷如電閃,劍意赫赫,竟已是沛不可當。不過片刻之間,那清嘯之聲已如風雷之音,灌滿了所有人的耳朵,最大的石門處,那堅硬的石壁上同時開始龜裂,似乎那一股無比剛烈的劍意已經讓石壁都開始崩壞。

  一點清澈藍光,於遙遠的黑暗中猛地亮起,迅速變大,伴隨著無比猛烈的風聲狂嘯之音,轉眼間化作一道淡藍色巨大光柱,從那扇最大的石門通道中激龘射而出,一往無前勢不可擋,所有擋在藍光去路之上的骷髏死物瞬間灰飛煙滅,無數嘶吼怪叫聲都盡數湮沒,如天神降臨,如狂濤席捲,轟然而至,掃蕩一切。

  石台之上,黑氣深處,那神秘的鬼物發出一聲狂怒的咆哮,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挑釁暴跳如雷,然而那洶湧而來的藍色光輝絲毫沒有顧忌的意思,以睥睨之態橫掃一切,在石廳中赫然留下一道完全由破碎骸骨鋪就的令人觸目驚心的長路之後,那通道之中光輝愈盛,幾近澄藍如水,同時劍意如山,帶著整座石廳都彷彿戰抖起來,令人目眩神迷。

  光輝深處,劍芒閃動,陡然間又是分出整整七道淡藍劍芒,向著不同方向鋭嘯而去,與剛才的光柱一模一樣,在不久之前還殺氣騰騰凶焰囂張的無數骷髏死物,此刻看去卻好像變成了螻蟻一般的脆弱存在,藍光劍氣所過之處,所有的骨頭架子包括強悍的兵俑將俑,都是盡數崩滅,片刻之間,那黑氣滾滾的石廳中,赫然又被硬生生破出了七條白骨之路,無數的鬼物陰靈灰飛煙滅,只這轉眼之間,這石廳裡的鬼物骷髏,倒是被滅掉了七八成之多,直令人心生畏怖。

  石台之上,黑氣深處,那一雙血紅巨眼瞬間睜大,暴戾之氣噴薄而出,片刻後一聲帶了無窮憎惡的淒厲鬼嘯嘶吼而起,像是被徹底激怒了。所有的黑氣都如潮水一般,瘋狂地向那藍光處湧去,轉眼間那一扇石門附近已是漆黑如墨。

  鬼哭之音,鋪天蓋地而來,黑氣之中,白色的巨大骨爪若隱若現,帶著無窮殺意,飛馳而來。

  便在這時,那藍光深處,如最純淨的清澈水晶光輝之中,一縷淡藍劍光閃動,一個人影,慢慢走了出來。

  白衣如雪,容顏清冷,無數淡藍光芒輝映之中,那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手握天琊神劍,於最深邃的幽暗中緩步走來。

  那一刻,彷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那一刻,彷彿世間所有的光輝都凝於她的身上。

  似黑夜最美的幽雪,似黑夜怒放的百合,她獨自一人走來,衣裳輕拂,已勝過了人間滄桑,無盡言語。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5 08:00 AM

第四十一章 神劍(上)

  石廳之中,似乎所有人都在那白衣女子出現的那一刻被震住了,只有王宗景這裡旁邊,騎在大黃背上的小鼎卻是突然興奮起來,一躍而起臉帶笑容,張開了嘴似要呼喊什麼。只是就在這個時候,石台之上黑氣之中的妖物猛然爆發處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黑氣滾滾而來,一隻森白骨爪刺破虛空,向那白衣女子抓去,卻是硬生生將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只是那白衣女子仍是感覺到了什麼,清澈明眸轉動,如心有靈犀一般向小鼎這裡看了一眼,只見小鼎手舞足蹈蹦跳著張嘴喊叫,白衣女子臉上的清冷顏色登時便柔和了許多,眼中掠過一絲溫柔之色,對著小鼎微微一笑。

  隨後,她斂起笑容,轉眼望去,看著那鋪天蓋地的黑氣洶湧而來,容色間又是一冷,眼見那隱匿在黑氣中破空而至帶了無窮殺意的巨大骨爪瞬間衝到眼前,這白衣女子毫無懼色,亦無退縮之意,只是那樣清冷地站在那兒,手中淡藍仙劍掠起一道殘影流連的光輝,一陣清音響起,卻是對著那巨大骨爪當面劈了上去。

  黑氣翻湧,似兇猛無匹張牙舞爪的一隻黑龍,然而一旦欺身近到那白衣女子身前,登時便像是被一堵無形氣牆堵住一般,隔絶在七尺之外,再也無法寸進。同時,隨著白衣女子手中那柄威力奇大的淡藍仙劍掠起劈下,清音呼嘯狂風再起,光芒暴漲直接壓倒過來,所過之處,黑氣竟然是紛紛消融,很快露出了黑氣中那一隻巨大的骨爪。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淡藍仙劍已然如風般掠至,直接斬了下去。

  白色骨爪氣勢浩大,但轉動便未有多麼迅捷快速,雖然看著有在空中做出變幻騰挪的動作,但那淡藍色仙劍速度奇快無比,以奔雷之勢瞬息而至,便在眾目睽睽之中,斬在了骨爪之上。只聽得一聲轟鳴,那淡藍仙劍也不知是什麼材質,竟是鋒利的匪夷所思,直接就破開了堅硬的骨骼一直劈了進去。

  石台之上的妖物頓時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怒吼聲,整座石廳似乎都顫抖起來,然而儘管如此也無法阻擋那可怕的一劍直接削去了白色骨爪的三分之一骨頭,“啪”的一聲掉落在地面之上,摔成粉碎。

  王宗景直看得目眩神迷,卻忽然聽到身邊蘇文清“呀”了一聲,帶了幾分驚奇詫異似乎還有點興奮地叫了出來:“是了,是了,藍色仙劍,白衣如雪,這位前輩一定就是傳說中青雲的陸雪琪陸長老吧。”

  王宗景聽得一怔,心想難道這道法奇高容顏絶世的白衣女子,便是小鼎的娘親不成?再回頭看看小鼎那邊,果然見他突然間笑容滿面,對著那白衣女子不停招手,看來十分親切。只是此刻場中局勢瞬息萬變,那鬥法已到了極激烈的時候,一時也顧不上問小鼎了。

  只見陸雪琪一劍重創白色骨爪,更不遲疑,望向那石台之上的妖物,眼中露出幾分厭憎之色,隨即騰身掠起,白衣皎皎,如九天仙子一般飛馳而去。一路之上黑氣無不翻騰讓開,劍意愈盛,藍芒如山,隨著她手中仙劍恢弘而出,便是氣象萬千中向那石台轟然斬下。

  石台距離陸雪琪站立處還有一段距離,但此刻彷彿只在眨眼間便已到了跟前,這短短片刻之間,在那陸雪琪出現之後,原本大占上風操控一切的妖物瞬間連吃了幾個大虧,早已是狂怒無比,眼見這一劍更是當頭劈下,不由得仰天長嘯,血紅巨眼如欲滴出血來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凝聚而出,所有的黑氣倒捲而回,在石台前結成一個巨大的黑色骷髏,那眼眶處赫然便是那雙血紅巨眼,一旦凝成,也無絲毫停頓之意,直接便迎著那劈下的淡藍色劍芒衝去。

  兩股可怕的力量就在眾人的眼前,再一次毫無花俏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有那麼一刻,在黑氣藍光的最中心處,猛然迸裂出一道熾烈之極的璀璨白芒,所有人都只覺得眼前一痛,竟是無法睜目直視這道光輝,隨即只聽無數破裂聲、嘶吼聲、清音鋭嘯聲全部夾雜在一起,如一場紛亂而狂舞的大雨,洶湧落下。

  陸雪琪身子一震,白衣飄飄,天琊神劍向身前一斬,往後方飄退了一丈有餘,同時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對黑氣之後的妖物略感驚訝。而在她下方,那一處石台上的情景卻是悽慘了許多,雖然硬撼那氣勢無匹的天琊一劍,逼得陸雪琪稍作後退,但石台妖物以黑氣凝結出來的黑色骷髏被劍氣瞬間摧毀不說,劍意餘威更是橫掃而來,徑直便披上石台最高處,將殘餘的黑氣瞬間一掃而光,巨大的石台地面但見得處處龜裂,可見那一劍威勢之大,委實可畏可怖。

  而隨著黑氣散盡,一直隱匿於黑氣背後的妖物,終於也將真身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只見那一具巨大的黑棺上,趴著一具通體都是森森白骨的鬼物,一個類似蛇頭的骷髏頭顱,竟是占去了整個身軀的一半,剩下的身子中,卻又有四足骨爪,還有一條頗長的骨尾形如骨鞭,拖在身後,模樣古怪而恐怖猙獰,一雙巨眼中燃燒著血紅光芒,對著前方御空而立的白衣女子,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只是陸雪琪這個時候突然神情間掠過一絲異色,盯著那怪物的外貌,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難以置信地失聲道:“白骨妖蛇?獸神......”只是片刻之間,盯著那妖物仔細看了一會後,她又搖了搖頭,像是鬆了一口氣,容色間又轉為清冷,但對這妖物的厭惡之色,卻是更加強烈。

  天涯神劍,又是再度升騰而起,藍光萬丈,似照亮了石廳中每一個角落,令人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仰天望去。

  石台之上,白骨蛇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危險,抬頭對著空中狂吼了一聲後,忽地將巨大蛇頭倒折回來,卻是伸入了那黑棺之中,片刻後再度抬起時,所有人忽然只覺得眼前一亮,一道濃翠欲滴的綠色光芒,從黑棺中升騰起來,卻是從白骨蛇妖的大口中散發而出的。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塊翠綠奇石被白骨蛇咬銜在口中,望之約莫磨盤大小,稜角崢嶸,從裡到外都散發出騰騰翠綠,光芒耀耀,一看便知乃是一件不同凡響的奇寶。而當這塊翠綠奇石被蛇妖銜出黑棺後,異變便生,那白骨蛇妖原本血紅色的巨眼中,紅色光芒突然熄滅,搖曳幾下後,卻是兩團翠綠色的火苗猛然冒起,看去說不出的詭異可怖;而原來石廳之中,被天琊神威所懾傷亡慘重的眾多骷髏,在白骨蛇妖與陸雪琪發生劇烈戰鬥後便多數呆立原地,此刻忽然也是齊齊一陣,雙眼中幾乎是同樣的綠色火苗熊熊燃燒而起,發出可怕的鬼嘯聲,再度紛紛撲上,只要是周圍有血肉人物,便是不顧一切地衝上廝殺。

  這只不過片刻之間,石廳中所有人又再度陷入無數死亡鬼物的包圍之中,只聽慘叫連連,那陰沉男子的手下又再度喪生數人,接連的打擊下,原先跟著他進來的人幾乎已經沒剩幾個了,讓那陰沉男子也控制不住自己,臉上勃然變色。而另一端,王宗景蘇文清和小鼎等人,眼看著也要被骷髏死物包圍了。

  半空之中,陸雪琪看了一眼下方石廳,臉色微變,又見那白骨妖蛇自從含住那翠綠奇石後,周身妖力大盛,比之剛才竟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刻兀自兇狠無比地對著空中咆哮怒吼,同時除了眼眶處綠火熊熊外,這蛇妖周身都開始泛起一股淡淡翠綠之色,像是一股奇異的力量灌進了白骨之中。

  陸雪琪容色一寒,目視那妖物,忽地冷冷一笑,天琊神劍忽然於空中一頓,藍光搖曳,倒飛回她芊芊素手之中。

  隨後,她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嘈雜狂躁的石廳中,突然有那麼片刻的靜默,一股無聲的顫慄,突然掠過所有人的心頭,就連那些看來已經瘋狂的骷髏鬼物,都在瞬間呆滯了片刻。

  所有的藍色光輝,突然盡數消散,如巨龍吸水一般飛快地衝向那秋水一般的天琊劍刃之上。

  那絶美的白衣女子,面色如霜,白衣飄蕩,忽地一聲清嘯,劍芒大盛,但見她手握劍訣,在半空中赫然腳踏七星之位,凌空連行七步,天琊以睥睨之勢,霍然刺天,那一刻,世間再沒有了其他聲音,彷彿只剩下那猶如遠古神佛低聲吟誦的古老咒篇:

  九天玄剎,化為神雷。

  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王宗景站在石廳之下,不知為何,一顆心在胸膛中跳得奇快無比,與此同時,他忽然只覺得手上臂膀處一緊,卻是身邊的蘇文清在無意中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失聲道:“那是......那就是神劍御雷真訣!啊......不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蘇文清忽然臉色一變,帶了幾分難以置信,低聲道:“不對啊,這裡明明是地宮深處,不見天日,怎能、怎能引來九天雷霆,怎能施展這無上真法......”

  半空之中,陸雪琪舉劍向天,臉色清冷,一股淡藍色的光芒,從天涯神劍上隱而不發,但是任誰都能感到,那其中突如其來所包含著的那一絲驚心動魄的力量。有那麼一刻,石廳中一片寂靜,似乎什麼也沒發生,然而,那一種對可怖力量的驚懼顫慄的感覺,竟是愈來愈強。

  突然,所有人只覺得自己的身軀搖動了一下,片刻之間,所有人的頭頂,細小的岩石碎屑開始沙沙落下,一道道細小的裂縫突然出現在堅硬無比厚實如山的頭頂岩壁上。遙遠如幽冥般的遠處,如在九天之外雲霄之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一聲沉雷,雷聲是那般遙遠,卻赫然竟像是打在所有人的心頭之上,讓人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一個聲音,浩大,雄壯,洶湧,澎湃,從人們的頭頂上方隆隆傳來,整座石廳,連帶著周圍石壁腳下地面,突然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如山崩地裂一般,所有的縫隙都在迅速擴大,露出黑暗的陰影,同時隱隱可見那奔流顫抖的藍色電流,發出令人顫慄的嗞嗞聲。

  片刻之後,無數道刺眼的電芒在縫隙中大放光輝,綻放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芒,然後有一股可怖而澎湃的巨大力量霍然從天而降,那是一道無比粗大由雷電所成的巨大光柱,摧毀了經過了一切,將這一座深埋地下的地宮石廳,整座石廳的上方石壁盡數摧毀。

  所有人,都無法呼吸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突然穿過無數歲月也未曾照進的清冷月光,透進了這個地方,看著那天際夜幕蒼穹上,無比龐大轉動的一個巨大漩渦,電流狂舞雷霆隆隆,狂風凜冽,風捲殘雲,所有的光輝,這一場癲狂而顫慄的無上真髮,都最終歸聚於那佇立於半空之中的白衣女子身上。

  九天雷霆,煌煌天威,破開大地岩層,以開天闢地之神威聚集而來,凝於天涯劍刃之上。

  那一刻,天琊燦爛無比,璀璨如九天烈日,驅散了這世間所有陰影黑暗,在那白衣女子清冷如霜的容顏間,在她明亮清澈卻幽幽有淡淡金芒閃過的目光中,霍然轉動,化作光芒四射的一道煌煌劍芒,無匹無對,斬破一切,劈向了石台上的白骨蛇妖。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5-26 08:02 AM

第四十一章 神劍(下)

  河陽城外,小樹林邊。
  
  曾書書與那神秘的黃衣女子已經再度展開了激烈之極的鬥法。只聽曾書書怒吼聲不絶於耳,一柄軒轅仙劍使得是劍氣縱橫大開大合,一旦正面接戰,他這些年修行的道行便逐一顯露了出來,雖然前頭吃了不小的暗虧,但此刻看去居然還有隱隱壓倒那神秘女子的趨勢。
  
  只是那身著鵝黃衣裳的蒙面女子手中紫芒閃爍,雖然看似稍處下風,卻也盡擋得住曾書書的攻勢,每每刁鑽反擊一下,也要讓曾書書迅疾回劍守護。同時她口中輕笑不斷,聲音清脆悅耳,而那一雙明眸於清澈裡自然而然流露出嫵媚之意,彷彿也是越來越濃,越來越美,牢牢地盯住了曾書書的眼睛。
  
  不知不覺中,曾書書的動作有些慢了下來,而目光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那女子的眼睛,只是他道行確實極高,雖有神秘的干擾仍是法度嚴謹,但在一旁樹林陰影中偷窺的宋煜羅威看來,卻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那女人的眼睛,好像有什麼古怪妖法?”
  
  宋煜忽然壓低了聲音,低聲自語道。
  
  便在這時,正在半空中激鬥的兩人忽然在硬拚了一記後,紫芒一閃,卻是從蒙面女子手上忽地騰起,也就是在這關鍵時刻,那女子雙眸中忽地柔光滿溢,似溫柔無限地看了曾書書一眼。曾書書本來已經做出了反應,軒轅仙劍就要攔在身前,只是那片刻之間,忽地身子一顫,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神色,看著那神秘女子,似笑非笑,眉頭輕皺,整個人神情突然變得輕佻了一下,而手中仙劍也登時緩了下來,卻是一下子露出了面前大片身子,暴露在紫芒刃下。
  
  黃衣女子一聲嬌笑,帶了幾分自得之意,手上卻並無容情,徑直便下了殺手向曾書書脖頸斬去,眼看這名列青雲五長老之一的曾書書居然就要在這荒僻郊外的地方身首異處時刻,曾書書猛然身子一震,居然從恍惚中驚醒過來,但此刻紫芒已近身前,躲避不及,他大叫一聲,身子爆退,讓開了要害處,卻無法全部避讓開紫芒的威力,一隻左臂眼看就要被紫芒劈中斬下了。曾書書臉色一冷,盯著前方那片紫芒,額上青筋跳動,似欲有所動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曾書書的身邊,快得勝過了所有人的目光,也無法寶在手,就那樣忽地一手抓住曾書書向後一扯,一手猛然伸前,渾然無視那冷峻鋒鋭的紫芒冷刃,徑直穿入紫光中,屈指一彈。
  
  “叮!”
  
  一聲輕嘯,紫芒刃登時大震,瞬間離開了原來路徑倒飛上天。那黃衣女子在這神秘人突然出現時就是身子一震,此刻一見紫芒刃竟是被此人空手震回,更是大驚。連忙伸手一招,紫芒刃飛出一段又迅速飛回她的手中。
  
  這時那神秘男子隨意地把手一拋,曾書書便被他拋到了後面站在地上。在最初的驚訝隨即轉為釋然,但被拋出後曾書書立刻又有幾分惱羞成怒,對著天上叫道:“喂,你當我是麻袋嗎,甩來甩去的......”
  
  天上鬥法仍在繼續,那男子救下曾書書,居然還回頭對他笑了一下,看來遊刃有餘,一眼看去,月光之下這男子相貌普通,衣著也是尋常,面上神態溫和,帶了幾分憨厚笑意,只是兩鬢處隱見斑白,又似多了幾分滄桑。一雙眼眸中深邃而帶了淡淡情懷,似看過了滄桑歲月,飲盡了人生百味,到如今淡然而立,初望著雖未起眼,細看中卻自有股醇厚滋味。
  
  紫芒刃剛剛倒飛而回,黃衣女子這才看清月光下前方那神秘男子的容貌,身子陡然大震,失聲道:“張小凡,是你!”
  
  那男子微笑回頭,看著這媚意縱橫道法奇高的女子,凝視片刻,微笑道:“好久不見,另外恭喜你‘媚心術’大成了。”
  
  地下,曾書書也已經反應過來,在那邊跳腳怒道:“金瓶兒,你這個妖女居然敢暗算我,來來來,我們再來決戰三百回合!”
  
  金瓶兒橫了地下的曾書書一眼,嗤笑一笑,道:“叫什麼,你也好意思,沒有我們這位副宗主大人救場,你現在還敢這麼囂張嗎?”
  
  曾書書氣得七竅生煙,軒轅仙劍一震就要上前,就在這時,場中三人忽然同時若有所覺,一起轉身向夜幕蒼穹上看去,只見那高空之上,原本還晴朗的夜空中,突然間一陣電閃雷鳴,隨即烏雲翻滾,狂風大作,竟是迅速形成了一個巨大黑暗而深邃的漩渦,橫亙於天幕之上。但見得雷聲隆隆,電芒閃耀,一股沛不可當的力量從九天雲霄之上霍然而下,吸附了所有雷電的力量,凝聚成一道光芒四射無比巨大的雷電光柱,從天而降直接轟入了地面。
  
  那一刻,哪怕他們身處空中也瞬間感覺到了從地表傳來的可怖力量,整個大地彷彿都在顫抖,遠處,在雷光入地的地方,沙飛石走,地裂山崩,無數的石塊沙土洶湧崩滅,如洪水一般濺起老高的灰牆,然後直接轟入了地下深處,猶自傳來不可一世睥睨時間的怒吼聲。
  
  場中,張小凡眉頭微皺,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那道雷光,曾書書則是面帶驚訝之色,“咦”了一聲。只有金瓶兒臉色忽然變得很是難看,看著那強大無匹的雷電光柱,冷冷地哼了一聲,低聲道:“神劍御雷真訣,嘿,神劍御雷真訣......竟然修到了如此境界......”
  
  言畢,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身形一飄,不發一言就飄然遠去,等張小凡與曾書書注意到時,雖然不過片刻,但金瓶兒已然去得遠了。張小凡向她去處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動作,只是緩緩落回地上,旁邊曾書書走了過來,向金瓶兒的背影看了一眼,道:“你怎麼不攔下她?”
  
  張小凡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才是青雲長老,你幹嘛不去攔她?”
  
  曾書書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道:“這妖女狡猾無比,雖然我不怕她,但......困獸莫追!”
  
  張小凡笑著看他一眼,轉身走去,卻是走向剛才那雷光形成處的方向,曾書書緊走兩步,與他並肩而行,笑道:“不過這次幸好有你出現救我,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也不枉我當年把藍皮書借給你看。”
  
  張小凡呆了一下,隨即“呸”了一聲,道:“胡說什麼,那書我早就還你了。”
  
  曾書書斜眼看他,臉上神情突然於瀟灑間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小小猥瑣之意,低聲笑道:“別蒙人,那書你肯定看過了吧?”
  
  張小凡頭也不回地走去,道:“沒看過。”
  
  曾書書走過去一把摟住張小凡的肩膀,笑道:“別扯了,這裡就咱們兩人,快說實話,那書你肯定看過了吧?”
  
  張小凡一巴掌拍掉曾書書的手臂,臉上笑意溫和,依然搖頭道:“沒看過啊。”
  
  曾書書面露無奈之色,瞪著張小凡一臉悻悻然的表情,然後還是跟在他的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著:
  
  “喂,你不是整天躲在大竹峰燒飯做菜嗎,怎麼今天怎麼突然跑下山來了?”
  
  “我無聊了,下來看看。”
  
  “唔......無聊得好啊......對了,你知道嗎,我最近又得了不少稀奇玩意,你想看看不?”
  
  “不想。”
  
  “喂,你這是什麼口氣嘛,要不回頭去我那隨便看看嘛。”
  
  “不去。”
  
  “我找到了一隻非常罕見的‘冰晶白猴’哦,全身雪白近乎透明,還是只母猴呢!”
  
  “......”
  
  “我說,把你家小灰借我去家裡住兩天吧。”
  
  “幹嘛?”張小凡這次倒是一怔。
  
  曾書書嘻嘻一笑,面露得意之色,道:“‘冰晶白猴’也是罕見的異種靈猴,可以和小灰湊成一對嘛。”
  
  “胡鬧!”
  
  “喂,喂,你走慢點。你這人怎麼這樣,自己有了老婆還生了兒子,就不管這麼多年一直跟著你的猴子啊?”
  
  “......剛才我為什麼不讓你死在金瓶兒手裡啊。”
  
  “切,她想殺我也沒那麼容易。小凡,我跟你說真的,把小灰借我幾天,讓它跟冰晶白猴親熱一下,生一隻小三眼靈猴吧?”
  
  “滾!”
作者: janice8689    時間: 2012-5-26 08:00 PM

第四十二章 陰伏(上)

那一道彷彿開天闢地般的雷霆光柱,蘊含了摧枯拉朽的天地神威,一往無前勢不可擋地劈在石台之上,將那白骨蛇妖盡數籠罩其中,慘厲呼號中,石飛沙走骨片碎裂,原本不可一世凶眼滔天的白骨蛇妖,在光輝之下掙扎咆哮,卻根本無法阻擋這青雲門千年無上真法的可怕力量,全身骨架都開始一一分解斷裂,哪怕是它用盡全力催動那奇異的翠綠奇石抵抗,也終究無能為力,在一片刺目絢爛同時帶了幾分宏大肅殺的光柱中,白骨蛇妖只堅持了一小會後,便慘烈地倒在了光芒深處。 
 
石廳之中,再無絲毫聲息,只有那隆隆雷聲依然迴響著,似乎俯視著人間這些弱小的螻蟻,璀璨的光輝緩緩黯淡下來,雷聲停歇,光柱消失,只有天琊神劍依然光芒四射,耀眼奪目,在空中轉了回來,無聲回鞘。石廳中殘存的人們,忍不住都是向那座石台看去,只見原本三層高的巨大石台,當此絶世一劍後,赫然被硬生生從上頭摧毀了一半,原本猙獰可怖的白骨蛇妖,此刻已是化作無數白色骨片,頽然飛濺得到處都是。
  
亂石之中,那塊依然閃爍著綠色光芒的翠綠奇石滾到了一旁,看起來並沒有收到什麼太大傷害,但是最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便是原本石台之上的那具黑棺,此刻也是歪歪扭扭地倒在亂石堆中,看去狼狽的很,但奇異的是這棺材居然也沒有毀壞,就是棺蓋不知被震飛到哪兒去了。 
 
陸雪琪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王宗景便只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歡呼,卻是小鼎第一個跳起來笑容滿面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那美麗清冷的女子,笑嘻嘻地叫道:“娘親!”
  
陸雪琪低頭看了小鼎一眼,被她那清澈明亮的目光看住,小鼎登時腦袋就是一縮,偷偷吐了吐舌頭,但兀自抱著她不肯撒手,小胖臉上笑呵呵的,還用圓圓的腦袋在她身上磨蹭了幾下,眨眨眼睛,又叫了一聲:“娘......”  
 
陸雪琪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但目光卻已是柔和了許多,伸手過去摸了摸這小傢伙的腦袋,又抬頭看了看這一片地宮凶相,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冷哼了一聲,微嗔道:“小小年紀,就會惹麻煩。”   

小鼎哈哈一笑,對母親的責罵絲毫不以為意,也不知是不是從小就習慣皮實了,隨後轉頭到處張望,嘴裡嘟嚷著:“爹呢,爹呢,他在哪兒?”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石廳的另一側傳來一陣風聲,卻是那陰沉男子飛身掠起,直接向上方被神劍御雷真訣硬生生劈出的巨大空洞中飛掠而去。白骨蛇妖一死,這地宮中所有的骷髏死物頓時都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盡數傾頽倒地,再無任何生氣。不過經此一役,陰沉男子那邊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活著的也僅剩三人而已,此刻也是紛紛祭出法寶,隨他而去。 
 
這局面早就明白了,那白衣美女這等道行奇高的人一旦出現,即使白骨蛇妖也被她一擊斃命,這地宮中就算還有什麼寶物,也不是他們能夠染指的了。當此之際,自然是先走為上。  

看著那四條人影飛走,陸雪琪微微皺眉,似乎遲疑了一下,但終究她並不曉得這些人的身份,所以也就沒有出手阻擋。倒是王宗景站在一旁,卻發現那陰沉男子起身飛走時,忽然向他這裡看了一眼,那目光微微閃爍似有深意,讓他心頭一陣奇怪,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月光如水,從夜幕蒼穹中冷冷照了下來,王宗景抬頭看了看頭頂,這才看清了頭上那個被劈出的大洞,直徑約莫有二十餘丈之寬,從地表到這地宮石廳的岩石厚度,看著至少也有個十幾丈還多,藉著月華光輝,可以看到周圍那些堅硬的岩石大多變成了焦黑之色,想必是之前雷霆降落,瞬間高溫硬生生將這些石頭都給融化燒黑的。 
 
這千年名門的無上真法,威力實在是可畏可怖,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邊廂,小鼎還在東張西望叫嚷著,忽只聽“嗖嗖”之聲響起,卻是從頭頂那石洞中掠下七八個身影,都是身著道袍的青雲弟子,為首一人王宗景與蘇文清都認得,正是時常在青雲別院走動的穆懷正,還有柳芸、歐陽劍秋等人也在其中。這些人一入地宮,首先便向四周這片凌亂景象看了一眼,隨後紛紛過來對著陸雪琪見禮,穆懷正排在首位,面帶了恭謹之色,道:  

“陸師叔,您怎麼也來了?”   

陸雪琪臉色淡然,也沒多話,只微微點了點頭,穆懷正等人似乎也都知道陸雪琪的性子,行了一禮,便說了下去道:“陸師叔,我們是接到曾師叔的手令趕過來的,聽聞此處或有寶物出世,只是過來的時候,還未見到曾師叔,也不知......”  
 
“我在這呢。”

忽地一個晴朗聲音,從上方傳來,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男子瀟灑飄下,正是曾書書。青雲眾人連忙又是過來相見,曾書書大大咧咧一擺手,道:“免了免了,你們幾個趕快看看這周圍,仔細查探,莫要再留下什麼殘餘妖孽,免得日後再有禍害。”  
 
穆懷正等人答應一聲,當下便分頭開始在石廳中查看起來,有人還向遠處那些石門處走去,只有穆懷正向王宗景蘇文清這裡看了一眼,走了過來。 
 
曾書書走到陸雪琪與小鼎身邊,笑容滿面,張口剛要說話,卻被陸雪琪淡淡看了一眼,登時啞口無言,不過幸好他性子機靈,哈哈一笑卻是俯身抱起了小鼎,笑道:“小鼎,你這小傢伙怎麼這麼頑皮,居然跑到這麼凶險的地方來,也不怕你爹娘擔心麼?”
  
小鼎看起來與曾書書也是慣熟的,笑嘻嘻道:“叔叔,你最近有什麼好玩的東西麼,給我拿點嘛。”   

曾書書大笑,道:“好啊,等你哪天去我那,我就給你。”說完笑著把小鼎放下,然後轉身面向陸雪琪,壓低了些聲音,輕聲道,  

“他在外面。”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7:4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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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陰伏(下)

    陸雪琪一揚眉,抬頭看去只見那一輪明月下,大洞上方的表上的某個陰影處果然有一個人,安靜的在那兒似乎也正在凝視這這裡。她清淡如水的美麗容顏間,忽然掠過了一絲溫柔,嘴角似也輕輕的抿了一下。

    然後,她低頭叫過小鼎,輕聲道:走了我們回家!“汪汪汪汪!一陣叫喚聲傳來。卻是大黃背著小灰也一路跑到她的身邊。陸雪琪看了它們一眼,右手抱起小鼎,同時袖袍一揮,一陣白光捲起來大黃和小灰,騰空而起,迎著那巨大的石洞在漫天美麗的月光之中飛了上去,不一會兒便輕巧的落在了石洞外面的地面之上。

    “爹!”小鼎眼睛賊尖,一上來就看到了那站在陰影中的男子。頓時哈哈大笑,張開雙臂要撲上去。那男子從陰影處走了出來,正是張小凡,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蹲下圌身子一把將小鼎抱起,爽朗地一笑,雙手微微用力將他拋高起來。

    小鼎在空中絲毫也不害怕。反而是手舞足蹈地笑個不停。清脆的笑聲中,他的身子很落下又被張小凡穩穩的接住,然後一個提溜,小鼎已然坐在了張小凡的脖子上,威風稟稟。

    旁邊的大黃“汪汪汪汪地吠叫起來,小灰則蹲坐在大黃身上,拉這它的狗耳朵咧嘴笑個不停。張小凡逗著小鼎,一路走了過來,那白衣女子依舊安靜的站在那兒,溫柔地看著父子兩人,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如夜色中清麗如雪的花朵。

    走到陸雪琪的身邊,張小凡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她笑了笑,道:“回去吧!”

    陸雪琪輕輕地“嗯”了一聲。道:“好。”

    張小凡轉身走去,陸雪琪跟在他的身旁,小鼎坐在父親的脖子上咯咯的笑個不停。在他們身後,大黃則背著小灰懶洋洋地跟著,月光閃動。似也在追隨著他們的身影:恍惚之中,那溫和的男子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陸雪琪的手,陸雪琪微微低下了頭,似輕笑,似溫柔,一言不發,隻是拉緊了他溫厚的手掌。

    月光中,他們漸漸遠去,走向巍峨高聳的青雲山。

    穆懷正走到王宗景與蘇文清面前時,臉色並不算是太好看。王宗景與蘇文清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有一些尷尬.當下兩個人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不過出乎意料地,穆懷正並沒有黑著臉將他們訓斥一頓。而是皺著眉頭將事情的緣由問了一遍。

    當聽到今晚之事有很大原因是由於小鼎貪玩惹起的時候,就算是這個向來方正嚴肅的穆師兄,也忍不住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嘴嘟囔了一句:“這小鬼......”話說到這,穆懷正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查看過他們兩人身上並沒有受到什麼麼嚴重的傷害之後,穆懷正便讓他們在這等候一下,待眾人將這地宮查探完畢在一同回青雲別院。

    王宗景與蘇文清自然沒有什麼異議一看著穆懷正走開之後,蘇文清轉眼望了一下這遍地狼藉的石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輕呼了一聲:“咦?”

    王宗景與她站在一塊,自然聽到了蘇文清這略帶詫異的聲音,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蘇文清轉眼看過來,遲疑了一下,道:“好像那神龜門的老頭兒不見了。”

    王宗景立刻反應過來.轉眼看了一圈果然如此。陰沉男子那邊能走的人都走了,青雲門這的人都還在,隻有神龜門碩果僅存的那老頭兒。呃,還有那隻背負奇異圖案的奇怪神龜,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眾人的視線中神秘地消失了。

    “這老頭,跑的還真。”王宗景心嘀咕了一聲。正想著的時候,忽然隻聽到石台那邊傳來一陣響動,他轉頭看去,頓時又是一驚,轉眼就把這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隻見在已經被摧毀多半的石台上,亂石崩塌,碎骨遍地。其餘的青雲弟子都去搜索其他地方了,隻有曾書書一人走了過去,在石台上仔細查看起來:他首先盯住了那塊翠綠奇石,反複察看了數次後似乎心有所得,微微點頭,取出一個大

    匣子將這石頭裝了進去。隨後他轉身回頭,目光又落在那具傾倒卻沒有被毀壞的黑棺上,走了過去。

    黑棺雖倒在亂石之中,但棺體深速隱隱泛紅,仍有股肅穆凶意讓人不敢靠近,不過修煉到了曾書書這等地步的高人,自然不會畏懼這一點凶煞之意,視若無睹,仍是一路走了過去。只是在他堪堪接近黑棺三尺之外,眼看就要看到黑棺時,

    忽然那黑色的巨棺猛然顫動了一下,竟然有一個聲音從黑棺中響了程來。

    這一下,石廳之中人人回過頭來,包括王宗景、蘇文清在內都錯愕無比。連曾書書也是面帶異色,停下了腳步。片刻之後,忽然隻聽到一聲呻圌吟,那黑棺搖動兩下,卻見有個人影慢慢爬了出來。但望之神色頹廢似乎也是疲倦欲死,整個人搖晃了兩下,忽然身子一歪,從黑棺中掉了出來,重重的摔在亂石堆中,看來是昏了過去。

    石台下方,王宗景與蘇文清同時睜大了眼睛。王宗景失聲叫道::“雕泗!”

    同時忍不住向上方跑去,但沒跑多遠,忽然有一隻手臂從旁邊伸過來拉住了他,是穆正懷正擋在了他的身前,沉聲道:“上面有些古怪,你不要上去。”

    王宗景怔了一下,點頭答應下來,但心中的驚愕之意無以複加,怎麼也想不到一直找尋不到的仇雕泗,怎麼會出現在那黑棺之中。

    穆正懷攔下王宗景之後,自己走上了那個石台,來到曾書書的身邊。曾書書向下方王宗景處看了一眼,目光轉會前頭昏迷不醒的仇雕泗身上,皺起眉頭對穆正懷道:“這人是誰?”

    穆正懷看了仇雕泗一眼,低聲道:“曾師叔,此人是今年參加青雲試的一位新人,姓仇,名雕泗。”

    他與下邊的王宗景、蘇文清還有……小鼎,都住在青雲別院乙道廿三院中,應該是彼此認識的,或許也是和他們一樣,足前來尋找小鼎的。

    曾書書緩緩地點了點頭,走了過去,伸手探了探仇雕泗的鼻息,又查探了一下他體內的經絡,片刻後站起身子,道:“他並無什麼大礙,你讓人扶下去吧!”

    穆正懷答應一聲,幹脆自己走過來抱起了仇雕泗。曾書書眼中光芒閃動,若有所思,目光在昏迷過去的仇雕泗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又慢慢地落到那具沉默肅殺的黑棺之上,默然不語,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紛亂喧囂的一夜終於在一片靜默中過去,當明月西沉星鬥墜落,夜幕消退晨曦初起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許多與這一也有過關聯或糾纏的人,也紛紛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軌跡中。有的人帶了溫柔靜謐,安靜輕眠著;有的人回到了客棧,夙夜難眠,在小小庭院中來回踱步愁容不展,也有的人心懷憂思,又帶了幾分向往興奮,靜圌坐致天明;還有更多的人則是被這一夜所折騰起來,如一顆石子丟進睡眠蕩起漣漪,慢慢的擴張蕩漾開去。

    遠離河陽城百餘外,一處偏僻的小山腳下,有四五顆老鬆樹生在路旁,結成一片綠蔭,站在這,向北眺望.依稀可以望見那一座巍巍青雲的雄偉山勢。一個麵貌陰沉手持金斧的男子,此刻正沉默的站在鬆樹之下,手中拿著一顆碎布,慢慢的擦去了斧刃上兀自滴落的殘留血跡,然後隨手一擲,將那碎布丟到了茂密的野草叢中。

    他慢慢地舉起手中的金斧,那法寶上金光閃閃。倒映入他的眼眸,似乎兩團金色的火焰,讓他的眼睛變得格外深邃。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破空之聲,陰沉男子身子微震,轉頭看去,隨後幾乎是在瞬間,他臉上的神態氣色竟突然大變,露出了溫和笑意,甚至隱約帶了一絲獻媚之色,與之前那股陰沉氣質截然不同,向著前方飄然而來,一身鵝黃衣裳輕紗蒙面的女子行了一禮,道:“副門主,你來了。”

    這女子正是昨夜與曾書書展開了一場激戰的金瓶兒,此刻隻見她微微點頭,隨即忽然目露異色,向周圍看了一眼,道:“夏侯戈,怎麼隻有你一人回來?”

    這被她叫做夏侯戈的男子臉上露出一絲沉痛之色,咬了咬牙,道:“屬下無能,那地宮之中的妖物十分厲害,並且後來青雲門有高手趕到,屬下也是死戰之後方能逃得生天,至於其他人就......”

    金瓶兒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默然片刻,卻是輕歎了一聲,道:“算了,我事先也未想到,青雲門如今的實力竟然仍是如此強悍,也怪不得你。”說著,她轉過身子,卻遠遠地眺望著用那片連綿的青山,瞳孔微縮,一雙妙目明眸中光彩轉動,隱約聽到她在那面紗之下低聲幽幽自語。似在輕聲說著什麼:“青雲,青雲......”

    站在她身後的夏侯戈,此刻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看著金瓶兒的背影,臉上掠過一絲忌憚之色,同時也有一絲複雜的表情,片刻之後,他似乎也有些許心思觸動,如金瓶兒一樣,舉目遠眺那巍巍青山,怔怔的出神,嘴唇似乎動了一下,但最終並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高遠的天際飄然灑落,照在高聳入雲猶如人間仙境一般的通天峰上。山風習習,似乎還帶了幾分朝露寒氣,從這片殿堂樓宇間吹拂而過。

    蕭逸才一身墨綠道袍從起居靜室中走了出來,一路之上道童門人弟子無不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禮,他神色隨和,並無倨傲之意,隻是一路走去。陽光從一個個窗口照進長廊,動靜之間,他安靜的穿行於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卓爾不群,儀態瀟灑,隻是長廊寂寂,一人獨行,卻亦有一絲說不出的孤寂之意。

    過了長廊,拾階而下,走過奇花異草滿園芳香的小園,前方不遠處便是玉清大殿的後堂,飛簷之下,明陽道人正站在那兒,看到蕭逸才一路走來,連忙迎了上來,微笑道:“掌教師兄,你起來了。”

    蕭逸才微微一笑,停住腳步道:”你不是比我更早嗎?昨夜之事如何了?”

    明陽道人向玉清大殿那邊看了一眼,道:“大致都處理清楚了,曾師兄已經在玉清殿上等候,就等師兄過去相見。”

    蕭逸才沉默了一下,道:“聽說昨夜除了曾長老,還有人下去了?”

    明陽道人心頭一跳,但臉上神色不變,仍是一副恭謹模樣,道:“是,據說陸雪琪師姐也去了,不過聽說是小鼎頑皮,不知怎麼也跑到了那河陽地宮之中,所以她才趕過去的。”

    蕭逸才默然片刻,緩緩點頭,神色間並未有絲毫異樣,緩步向玉清殿方向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向明陽道人,卻一時沒有說話,明陽道人有些不解,走上兩步,低聲道:“師兄,還有何事?”

    蕭逸才目光深邃,似乎心中在思索一個問題,片刻之後,隻聽他忽然淡淡地開口,如詢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對明陽道人道:“師弟,今年在青雲試中,是否有一個新人參加其中,名叫王宗景的?”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7:48 AM

第四十三章 世事

    明陽道人怔了一會兒,才面帶愕然之色,道:“掌教師兄,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的?”

    蕭逸才驀然不語,淡淡地看著他,明陽道人瞬間反映過來,只覺得臉頰上突然一熱,下意識地低下頭來,道:“師兄恕罪,是我多嘴了,”頓了一下,他見蕭逸才仍是沒有開口的意思,沉吟片刻後繼續道:“稟告師兄,確實有這麼一個少年,是出生

    於幽州龍湖王家,也算是世家子弟。不過他的經歷也算奇特,是這樣的……”

    當下陰陽道人將王宗景的身世來歷包括被掠去十萬大山深處三年的事,都一一對蕭逸才簡略地說了一遍。蕭逸才默默地聽完後似乎也有些驚訝,開口問了一句:“他就是當年龍湖王家被蒼松掠走的那個小孩嗎?”

    明陽道人點了點頭,道:“是,也就是因為這事,林驚羽師兄猜趕去幽州的。也是林師兄日後親手將這個王宗景從十萬大山裡救出來的,當日這少年與龍湖王家家長鬧翻之時,林師兄也有暗中幫了他一把,看來這是對少年頗為看好。”

    蕭逸才輕輕頷首,眼中微光閃動,但並沒有在此事上再多說什麼,而是轉身向玉清大殿前頭走去,同時道:“走吧,曾長老說不定都等急了。”

    明陽道人連忙跟上,從背後偷偷抬起頭看著這位掌教師兄的身影,只見那身姿挺拔緩緩而行,卻一點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過了靜堂在繞過一處滿載青蓮的園中小池,便是玉清大殿的後堂門口。才來走到門外,兩人便已聞到那大殿上特有的顫香氣息,多年以來,供奉在玉清殿上的三清聖

    像前,都是用的這種靈香。

    此刻,氣勢宏大的玉清殿上,在那排大椅上只坐了一人,正是曾書書。看他的樣子到並未有焦灼心急之色,微微閉目背靠椅背,手邊兒上放著一隻大匣子,似在閉目養神中,不過當腳步聲從玉清殿後響起時,曾書書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睜開了雙眼站了起來,轉頭看去,見是蕭逸才與明陽道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臉上便帶了笑意,叫了

    一聲:“蕭師兄。”說完轉頭看向明陽道人,也是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明陽道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在蕭逸才身後露出笑臉,點頭回禮。

    蕭逸才看到曾書書,臉上便露出了笑容,微笑道:“曾師弟,你來了。”頓了一下,又道:“你先坐一下,我去上香。”

    曾書書笑道:“師兄請便。”

    說完便站在一旁,看著蕭逸才轉過身子,一路走到豎立在玉清殿中間的高大三清聖像前,行禮拈香,於燭火上點燃之後恭敬三拜,再插入黃銅香爐之中。一套禮儀下來沒有絲毫失儀處,可謂是端莊嚴謹、滿懷虔誠,讓人從旁看了,也在心中油然而生出

    一股敬重之意。

    上過靈香,蕭逸才回身走了過來,與曾書書笑談兩句,回到椅子邊分主次做了。明陽道人則站在蕭逸才身後,早就招呼守在殿外的道童進來上過了清茶。

    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蕭逸才看向曾書書,微笑道:“昨夜辛苦了吧?都那麼遲了還是讓你跑了一趟,為兄也有些不好意思。”

    曾書書哈哈一笑,道:“蕭師兄,你這就太客氣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昨夜之事大致是這樣的……”說著,曾書書便把自己昨晚下山前去河陽地宮所遭遇的事,向蕭逸才複述了一遍,其中頗有些曲折出,讓蕭逸才與明陽道人都微微動容。

    說道最後,曾書書將手邊的大匣子向前輕輕一推,道:“蕭師兄,這木匣之中便是昨夜在河陽地宮裡得到的冥河翠晶”。此物至陰至寒,也是天地神物之一,想來昨夜寶光衝天,便是此物出世所致,不夠也就是因為這奇石乃至陰之物,陰氣瀰漫,

    才讓那些地宮之中的鬼物得其滋養,造成眾多妖物橫行了."

    明陽道人上前接過木匣,拿到蕭逸才身邊放下,再小心地打開,果然只見一道略帶寒冰的翠綠光芒幽幽的照出,光芒耀拽,讓人眼前一亮,蕭逸才向那木匣之中的冥河翠晶注視了一會兒,道:“曾師弟,按照你的說法,其餘的鬼物妖邪都並無大害,不過是普通的邪物罷了,只有盤踞與黑棺之中並佔據了這冥河翠晶的白骨蛇妖,卻是不同尋常,有可能與昔年獸妖打劫中的獸神的坐騎有所關聯嗎?”

    說到此事,曾書書的臉色也凝重起來,緩緩點頭,道:“的確如此據我昨夜仔細觀察看,那白骨蛇妖的殘骸看起來幾乎與昔日獸神的坐騎一摸一樣,只是無論體型還是道行力量,都比之昔年那只恐怖怪物要弱小無數倍,這才能被陸師妹一劍寂滅。”

    說到這裡,曾書書臉色一肅,沉聲道:“以小弟推測,此妖邪或是從昔年那場大戰之中,在道玄師伯誅仙劍陣下本體盡滅,但鬼道妖物也不知有何異能,竟能殘留下些許碎片殘骸,暗中潛入地下隱藏,也就這麼恰好,誰也不曉得河陽城下居然還有這樣一

    座地宮,其中還有冥河翠晶這等至陰奇石,讓這白骨蛇妖殘骸得以受陰氣滋潤,漸漸恢復道行,若非這次意外發現地宮,只怕多年後這妖物道行恢復後不免有生大患。”

    蕭逸才緩緩地道:“若果然如此,反而也是一件幸事,只是想不到那白骨蛇妖竟然如此難纏,連誅仙劍陣也無法將其完全殺死。”

    曾書書笑著道:“師兄不必多慮,想那昔年獸妖打劫中,白骨蛇妖是何等威風顯赫德邪物。如今這麼多年來卻依然只能隱藏地下,不敢有絲毫聲張,且道行看來還是弱小,由此可見,當日的誅仙劍陣下又是何等的偉力,降妖伏魔不在話下。”

    蕭逸才默默頷首,臉上的神情忽然有些複雜,似帶了幾分懷念私募之意,輕聲道:“恩師過世多年,逸才無能繼承這掌教之為,多有不肖之處,也不曉得日後能否問心無愧地去見師尊。”

    此言一出,曽書書立刻便做不住了,只得站了起來,同時看向蕭逸才身後的明陽道人,卻見明陽道人的臉上也是恭敬中帶了幾分驚訝,隨之有浮起關懷之色,湊到蕭逸才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蕭逸才身子微震,從自己的深思中擺脫出來,看著曽書書站在下方不由得失笑,連忙擺手讓他坐下,同時自嘲道:“師弟快做!唉,你看我也

    不知怎的,就想起恩師了,他老人家過世多年,為兄還是不時記起他的音容教誨,剛才一失態,讓師弟看笑話了。

    曾書書搖頭笑道:“師兄何出此言?道玄師伯乃是天下公認的正道領袖,敗魔教擋妖獸,數次挽狂瀾於既倒,天下黎明百姓皆誠心敬仰,修真同道無不崇敬他。”

    蕭逸才聞言一笑,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譏諷之意,道:“百姓敬仰那是有,至於天下修真同道對咱們青雲要說有多崇敬,那就靠不住了。”

    呃……曾書書滯了一下,目光微轉,於站在蕭逸才身後的明陽道人對望了一眼,卻見明陽道人也是微微苦笑,搖頭不語。曾書書在心裡輕嘆一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當年最後一場魔教大戰,青雲門雖然最終擊敗鬼王宗的四靈血陣,再度挽救天下蒼生,但自身也是元氣大傷,慘勝之後,歷次打劫殘存下來的精英高手幾

    乎都在哪一場血戰中一掃而空,年輕一輩且不說,老一輩的長老高手差不多死得乾乾淨淨,昔年七大首座裡面,也就是一位身負重傷的風回峰的首座曾叔常還倖存了下來,但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基本上不能時事,日後也很快就將首座之位傳給了曾書書。

    也就是在如此窘迫的境遇下,掃除了魔教陰曆的中土諸派,反而迎來了一個大興盛、大繁華的發展期。眾多門派世家一一興起,奇才異士多有出現,反過來對青雲門造成了壓迫之勢,其中破有些實力強橫新興的門派,對青雲門便不算太敬重了,讓青

    雲門下弟子暗中有齒冷之感,奈何世事輪迴,終究無可奈何,一切不過只憑手中的實力說話罷了。

    幸好如今這位蕭逸才也算得上一位雄才之士,潛心勵精圖治,甚至不顧青雲祖制力圖變革,這才漸漸將原本日漸禿敗得青雲一門從墮落的深淵硬生生給拉了回來,重現勃勃生機。加上門中新一代高手具有天資,道行精進,如今總算甚甚拾起了往日榮光,於天下修真同道前又有幾分自傲的本錢。

    不過想起那些年有些不堪迴首的往事,顯然這位掌教真人心中仍舊有些憤怒,對此曾書書於明陽道人自然是無言以對,只得沉默不語。

    只是蕭逸才畢竟不是凡人,冷笑過後像是也發現了自己有所失態,灑然一笑,微微搖頭道:“唉,還是修行不夠啊,居然為了這點小事仍放不下。”

    曾書書坐在他的下首處,微笑道:“師兄對我們青雲一門所為,道玄師伯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切,必定也是欣慰無比的。師兄切莫自責啊!”

    蕭逸才微微一笑,岔開了話題道:“不說這些事了,增師弟,昨晚除了這些妖邪鬼物,聽說還有一些來歷不明的人也進入了河陽地宮了,可有線索查查這些人事什麼來歷?”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是有不少來歷不明的修真士昨晚突然出現,進入地宮,但是死傷慘重,我去查看過哪些屍首,除了四人可以證實是出身一個名叫神龜門的小門派外,其餘還剩二十人不知來歷,身上的衣服法寶也看不出任何可以追查的痕跡。”

    蕭逸才皺起了眉頭道:“神龜門這是什麼門派。”

    曾書書解釋道:“這是一個下三濫的小門派,門中人道行普遍不高,但平日專精於盜墓風水這些勾當,名聲算不上好的。”

    蕭逸才“哦”了一聲,目光在手邊那木匣上停了一眼,沉吟道:“莫非他們是去地宮中掘墓尋寶的嗎?”

    “想來如此。”曾書書點頭道,“不過其他的人就不好說了,看著來歷實在神秘,而且……”

    曾書書猶豫了一下,看了蕭逸才一眼,蕭逸才有些驚異,道:“師弟,有些不好意思說的嗎?”

    曾書書搖了搖頭道:“不是,只是昨夜在我前去地宮的路上,突然碰到了一個蒙面女子,事後想來,那應該是昔年魔教的妙公子——金瓶兒。”

    “嗯?”饒是蕭逸才這等修為定力,聽到魔教於金瓶兒,也是頓時動容,看著曾書書沉聲道:“師弟,此事可有確認?”

    曾書書想了一下,重重地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他了,只是當年魔教大戰後,此女便不知所終,昨晚突然出現,莫非是魔教餘孽又有所蠢動不成?"

    蕭逸才默然沉思良久,才緩緩點頭道:“不管事情怎樣,即使事關魔教,爾等不可大意,此事我會讓人暗中查訪的,師弟就不用操心了,嗯,昨夜辛苦一晚,你也早點休息吧!”

    曾書書頷首站起,道:“既然如此,一切就有勞師兄了,小弟告辭。”說罷對著蕭逸才一拱手,隨後轉身離去。

    明陽道人站在蕭逸才身後,目送曾書書離開了玉清大殿,回頭正想說話時,卻忽見蕭逸才把手放在身邊擺放的那支裝著冥河翠晶的匣子,輕輕而緩緩的敲打著,雙眉微皺沉吟不語,他跟隨蕭逸才時日頗久,自是知道這是掌教師兄正凝神思索的摸樣,當下便不敢打擾,靜靜地站在身後等待。

    過了一會兒,蕭逸才緩緩地抬頭,站了起來,目光向遠處玉清殿外的那片青天遙望而去,凝視了片刻後,忽然道:“明陽。”

    明陽道人答應了一聲,道:“掌教師兄,有什麼事嘛?

    蕭逸才負手邁步,向前走去,同時口中輕輕地道:“你再去走一趟,請林驚羽師弟過來與我相見。”

    青雲山下,別院之中

    乙道廿三院裡,這一天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所有的們都開著,輕風吹過院

    中的樹枝,樹蔭輕擺,帶了幾分沉默。

    王宗景、蘇文清、巴熊三人,此刻都聚集在仇雕泗所住的金子房中,看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雙眼緊閉,至今仍在昏迷的仇雕泗,大家都是默默無語,王宗景在床邊做了一會兒,覺得這屋中頗有積分悶熱,便走過去將窗子推開,

    一股清風從窗外吹進屋內,帶來了幾分涼爽之意,讓他覺得頭腦也為之一涼,深吸了一口氣後,他猜慢慢轉過身子,看向仍然躺在床上的仇雕泗,眼中掠過一絲複雜之色,於此同時,他感覺到旁邊也有一道類似的目光向他看來,他扭頭望去卻見蘇文清也臉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不用言語也能看出對方深藏心底的那一絲疑惑,昨夜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後,小鼎隨著父母先回了青雲山,但是王宗景與蘇文清還留在地宮中。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雙雙目睹了仇雕泗從那具黑棺中爬出來有隨機昏迷的一幕。要知道。那黑棺可

    是白骨蛇妖盤踞的地方,那妖物昨夜一場殺戮,從頭到尾可是沒有半分的憐憫之心。這樣一具鮮活血肉之軀,白骨蛇妖又怎會容他活在黑棺之內?這仇雕泗一夜之間,究竟遇到了怎樣的詭異的事情。

    王宗景在這裡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看向蘇文清,她那張清麗的臉上也有這疑惑之意,顯然跟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心情,這女子向來心細、思慮謹慎,看來從昨晚自地宮回來便有這般疑惑了,只是昨夜青雲門的曾書書曾長老主持大局,

    將地宮又搜尋了一遍,同時查看了白骨蛇妖包括仇雕泗的身體,並沒有說出有什麼異樣之處,直接讓穆懷正等人將他們帶了回來。

    穆懷正到是後來看著他們兩人的目光不善,王宗景、蘇文清也有些心虛,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也違反了青雲試的規矩,當下都是老老實實地隨著大隊人馬回來了,不過穆懷正似乎也有其他的事情,沒顧上找他們兩人的麻煩,只講仇雕泗往屋中

    一放,吩咐眾人多加照看一下,便徑直去了,直道現在也沒有回來。

    王宗景心裡頗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受罰,不過不管怎樣那些都是後事了,眼下還得照看仇雕泗,那廂昨夜腹痛而提前回來的巴熊聽說了這些事,連忙跟了過來,肥胖的身子此刻正坐在一張凳子上,看著閉目沉睡的仇雕泗,胖子不住地伸手察汗,

    同時喃喃地道:“怪事,怪事……怎麼別院九百多號人,就咱們這院子裡的人遭遇上這種怪事了呢?”

    王宗景在旁邊看了巴熊一眼,見他頭額上就是跟水一樣不停地在冒汗出來。雖然自己覺得有些悶熱,但王宗景也沒有覺得會熱到這種地步,忍不住對巴熊道:“胖子,你真的覺得這麼熱嗎?”

    巴熊怔了一下,隨即看了王宗景一眼道:“這還能有假麼?你看我這滿頭的汗。”

    王宗景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蘇文清站在一旁,忽然開口道:“仇公子從昨夜開始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可是穆師兄他們都查看後並無大礙,這卻又是怎麼回事?真是奇怪。”

    王宗景的目光在仇雕泗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樣的感覺,總覺得有一根極微小的刺不小心扎進了心裡,自己卻一直找不到,這個時候,巴熊擦了一下汗,站起來道:“我看這樣,你們兩個也累了一個晚上了,要不都先回去休息把,我在這裡看著仇雕泗就行了。回頭他醒了之後我再

    叫你們過來。”

    王宗景“嗯”了一聲便轉頭對巴熊到:“那就有勞你了,胖子”

    巴熊笑呵呵地擺了擺手,道:“好了,小事一樁,你們去休息吧!”

    當下王宗景與蘇文清便起身出門,巴熊將他們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後回身關上房門,就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後床鋪上發出了一聲動靜,巴熊一驚連忙回頭看去以為是仇雕泗醒了,誰知卻是仇雕泗在床上一個無意識的翻身,身子向內側翻了一下,側

    躺過去,面向牆壁,除此之外,還是跟之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巴熊默默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拉起一床薄被,輕輕搭在仇雕泗的腹上,然後轉過身子坐在一旁,只覺得這幾下活動又是汗珠滾滾而下,忙不迭有伸手擦汗,嘴裡嘟囔起來,也不知在抱怨什麼。

    在床上那安靜的另一側,原本沉眠不醒的仇雕泗,蒼白的臉上忽然抽動了一下隨即無聲無息的睜開了眼睛,除此之外,他的身子絲毫未動,巴熊也一點都沒感覺到什麼異常。

    掠過眼睛的床角內,那一雙悄然睜開的眼眸中,忽然慢慢浮起了一點幽幽的綠色光芒,閃爍在深邃的瞳孔之中,擰成一道細細的小縫,透出一絲詭異的氣息。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7:50 AM

第四十四章 信任

    通天峰上玉清殿隱秘的密室之中,蕭逸才又是獨自一人站在這裡,事實上.整個青雲門也只有他一個人才能進入這問密室.與之前一樣,這寂靜的密室中仍舊清冷,唯一有些生氣的.或許便是弗詭異的黑色植物.還有植物下方部些無聲翻淮滾出黑色水泡的黏稠黑水.

    蕭逸才默默地看著燃燒在黑色植物上的六朵火焰.目光深邃而幽遠.片刻後他再次把目光移到最右下方的那一朵綠色火焙上。這一次,那朵原本看上去有些虛弱的火苗卻好像比之前旺囘盛了些.雖然仍有些搖擺不定.但看著倒沒有之前那種立刻就要熄滅的模樣了。

    蕭逸才凝視良久.臉上慢慢地掠過一絲欣慰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後走到密室另一側那張松木桌子旁。桌上擺放了一隻大木匣子,蕭逸才輕輕地打開.一抹翠綠色的光芒很快照了出來.正是冥河翠晶。看著這塊罕見的奇石,蕭逸才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快他眼神中又是一片淡然,夾雜著幾分堅定,伸手將這塊冥河翠晶取了出來.返身走回到那株奇異的黑色植物邊。

    小池之下.黑水如油。慢慢地翻騰著.蕭逸才蹲下囘身子.緩緩地帶了幾分小心,將手中的這塊冥河翠晶一點點地放入了黑水之中.當閃爍著綠色光芒的冥河翠品接觸到那片黑水時.就像是受到了什麼刺囘激.整片小池的黑水忽地一顫之後.翻騰鼓泡的速度突然加快了許多,一個接一個的黑色水泡比平時快餘數倍的速度翻滾上來。

    密室之中,似乎沮度也息然升高了許多。蕭逸才抬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黑色植物上的綠色火苗,此刻陡然間也亮了起來。

    “呼嚕嚕”.一陣低沉而詭異的聲音突然在密室之中響了起來.黑水深處一陣波瀾。然後數條奇異而帶著鈎齒狀尖刺的似籐條樹根一共的根須.慢慢地從黑水中升騰而起.猶如受到什麼吸引一樣,全部向冥河翠晶上纏繞了過去.吸附在這塊奇石之上.

    蕭逸才鬆開了手.站起身子向後退了一步.目光緊盯著這一池黑水,只見那些根須將冥河翠晶纏住之後便緩埋下沉。同時也將這塊奇異的石頭慢慢地拉下了黑水.黏稠的黑水中。水泡翻滾的速度越來越快.到了這一刻.幾乎已經像是沸騰一般.咕嚕咕嚕衝上水面.

    又過了一會兒.冥河擘晶終於完全沉入了水底,一池黑水也隨之緩緩平靜下來.又漸漸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蕭逸才收回目光落到那黑色植物上.只見黑色的枝條此刻也彷彿安靜了下來,變得和之前一樣.只是隱約之中已經能漸漸地看到深邃的黑色裡透出了一絲淡淡的翠綠顏色。

    "叮"什一聲清脆的鈴鐺聲音.忽然從密室的角落晌起。蕭逸才沉默地站了片刻,隨即轉過身子走出了密室。

    當石門在身後緩緩合上時,那股有些古怪的氣息也好像被隔絶在密室之中。蕭逸才臉上神色不變。卻仍是緩埋地鬆了一口氣.抬頭看去,果然只見明陽道人神色恭謹地站在遠處。

    他點了點頭,向那邊走了過去.明陽道人待這位向來威嚴喜怒不形於色的掌教師兄走過來後,踏上一步,道:“掌救師兄.林師兄已經到玉清殿了.

    蕭逸才默然地點了點頭,便大步向前走去。

    玉清殿上,林驚羽背負斬龍劍,並沒有坐下.而是負手站在大殿之中.看著那高大的三清聖像.目光閃爍.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太大殿後方響起一陣腳步聲,片刻後蕭逸才走了進來.看到林驚羽後.臉上便露出了笑意.微笑道:“林師弟.你來了.。”

    林驚羽走過去行了一禮.臉上也帶了一絲笑容.道:“是,不知掌教師兄召見.有什麼事嗎?’

    蕭逸才笑道:“嗯.的確有兩件事想與林師弟說說.來。我們且坐下說話。”說著,招呼林驚羽走到一邊坐下。旁邊的道童過來上茶之後.蕭逸才微微頷首.周圍原本站立的道童便紛紛下去了.很快大殿之上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林驚羽看了看左右,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但神色問仍是平靜.向蕭逸才道:“掌教師兄,有事但說無妨。”

    蕭逸才微笑道:“這些日子林師弟才從南疆回來.當時為兄事忙.不過是見面之後匆匆說了兩句.未及細談,所以趁著今日有些空歇.請林師弟過來聊聊.”說著.他拿起手邊的茶碗抿了一口,然後隨口問了一句道:“林師弟,你看龍湖王家那邊.如今情況還好嗎?”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還不錯.根基已同。雖然還不及幽州北邊的幾十慘真門派.但守住大荒山口自保應是無礙了。”

    蕭逸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放下手中茶碗.卻伸手從抽中拿出一塊木板來放在手邊的桌上.林驚羽目光一凝.轉眼問已認出那正是自己昔日從十萬大山深處部片原始森林中帶出來的古舊木扳.一時不由得有些錯愕,抬頭向蕭逸才看去.

    蕭逸才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也不待他開口詢問,便顯示微帶苦笑之意,道:“這木板為兄研究了許多時日.但最多也只能確認其中一幅圖案和魔教尊奉的神祇有關,至於其他的包括那些古怪扭曲的文字.卻實在是不明白了。”

    林驚羽默默地點頭.沉默了片刻.道:“我本想掌教師兄你昔年曾潛入魔教中待過一段時日.或許會有所心得的,可惜了。”

    蕭逸才淡談地一關,忽然說道:“其實事情也未必沒有希望。”

    林驚羽“哦”了一聲,目光一糾,卻投有抬頭向他看去。

    蕭逸才自己接了下去.道:“論到對魔教的瞭解.這青雲山上應該還有一個人比我強上許多的。”

    林驚羽眉頭微皺,緩緩地抬起頭來。臉色慢慢變得有些冷。但蕭逸才卻恍若不覺.淡淡地道:“林師弟,當年舊事.你莫非還未放下嗎?要知道.昔年我等眾人就在這玉清殿上已然將所有的話都說開了,你白己也明白了前因後果,不是嗎?”

    林驚羽默不作聲,只有身後的斬龍劍出光流轉,輕輕地閃爍著幽睜的光芒.蕭逸才的目光在那柄綠色仙劍上停留了一下.似乎瞳孔之中亦有那麼片刻的感觸追懷.隨叩又恢復了片靜,道:“林師弟?”

    林驚羽慢慢地站了起來,道:“掌教師兄放心,舊事如浮雲,做師弟的已經想通了,一切不過都是為了青雲而己。”

    蕭逸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邊那塊木板向前推了一下.道:“那就有勞師弟.去大竹峰上盹跑一趟吧!”

    林驚羽猛地抬頭,似吃了一驚。

    蕭逸才苦笑了一聲,嘆息道:“林師弟.你不要誤會.我並非有難為你的意思。其實,我已經找人向赫雪琪陸師妹傳過話.想著親自去大竹峰走一趟,誰知陸師妹卻是不願讓我與他相見,斷然回絶了。”

    林驚羽眉頭一皺.但臉上的神色同時也緩緩地放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問也泛起了一絲無奈。

    蕭逸才默然片刻.又道:“林師弟,這麼多年下來.你也知道我並非是一十不近情理的人.此事雖然牽涉魔教,但若非事情有變,我也不會這麼著急.”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看了林驚羽一眼才繼續道.“昨夜.山下河陽城外發現了一處妖魅鬼物盤踞的地宮.曾師弟帶人下去掃清了,但出乎意科的是他在路途之中遇上了昔年出身魔教、號稱魔救‘三公子’之一的妙公子——金瓶兒.這個女子.想必林師弟應該還記得吧?”

    林驚羽劍眉一揚,道:“這妖女竟然又出現了?”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不錯,而且是出現在青雲山下。究竟意圖是什麼。我們還不知曉。但是根據曾師弟地與她交手後,言明這女子已然妖術大進,似不在曾師弟之下了,其實我所慮者仍是魔教,昔年正魔大戰後,魔教式微,於中土近乎絶跡,但誰也不知這些妖魔鬼魅蟄伏於何處,何時又會暴起傷人了,我青雲一門與魔教可謂有血海深仇,此時不得不防。所以”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瞄了一瞄手邊的木板,道:“有仁何關係魔教的東西,我們還是應當謹慎從事,多瞭解一些才是,你說呢?”

    林驚羽面色肅然,盯著那木板,片刻之後開口道:“我明白了,掌教師兄放心,此事交給我就是了。”說著,他走上兩步,來到桌邊,將那塊古舊的木板拿起,深深的凝視了一眼,放到了自己懷中。

    蕭逸才點了點頭,臉上掠過一絲欣慰之色,同時拿起手邊的茶碗抿了一口然後像是不經意間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帶了幾分隨和笑意,道:“對了,聽明陽說,此番在南疆龍湖王家那裡,你還出手幫了王家的一個少年,這倒是少見啊!”

    林驚羽微感詫異,抬頭看了蕭逸才一眼,想不到這位日理萬機的掌教師兄居然會對這樣一個小人物感興趣,不過此時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當下點了點頭,道:“卻有此事,那孩子名叫王宗景,是個不錯的苗子,這些日子也到了青雲山,正在山下別院中參加青雲試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目視林驚羽。沉吟片刻之後道:“師弟,有些是咱們明面上不能說,但心裡都是明白的,青雲試這些年來雖然挑到了不少資質出眾的人才,其中多有出身於修真世界的弟子,這些人才”他淡淡一笑,長出了一口氣,道:“這些少年資質雖好,卻與俗事牽扯太多,心思亦是龐雜,平日裡是不小的助力,算上交給眾多世家勢力,也是極好的,偏若真要是遇上大劫數時。卻未必就靠的住了。”

    林驚羽第一次聽到蕭逸才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面露愕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沉聲道:“掌教師兄”

    蕭逸才擺了擺手,道:“其實你們心中對此有所不滿,我何嘗不知,只是昔年大劫之後百廢待興,不得不行此法,總得先喘息片刻,恢復元氣才能論及其他罷了。說到底,我心中自然是有數的,日後真正可靠、是足以倚仗的傳人,還是當多從那些身家清白的普通弟子身上栽培就是。”

    林驚羽臉色肅然,望向蕭逸才的目光已是大有不同,更多了幾分敬佩之意,拱手道:“師兄明見。做師弟的以前還空自擔憂,現在想想實如井底之蛙一般。”

    蕭逸才哈哈一笑,站了起來,上前將林驚羽拉著重新坐下,面帶親切之意,道:“驚羽師弟,你道行精深,實是我青雲衣門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後若有大事,為我青雲門楣,還請師弟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林驚羽肅容正色,沉聲道:“師兄放心,此事驚羽義不容辭!”

    蕭逸才微笑著點頭,隨後沉吟了片刻,像是又記起剛才的話題微微皺眉,道:“驚羽師弟,既然說到此處,那王宗景既然是出身於龍虎王家,終究也算是世家子弟之一,這"林靜與沉默片刻,隨即道:“師兄,此時頗有曲折,容我向你細說。”說著,林驚羽便把自己將王宗景從十萬大山裡救回龍湖城,但回到王家之後王宗景卻與王家諸人格格不入,最後反起爭端,險些被加以嚴刑懲處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王宗景失望之下終於還是離開了王家,中間自然也有他的幾分提醒助力,這才到了青雲山參加青雲試。“換句話說,王宗景,包括他的姐姐王細雨,這兩姐弟幾乎算是與龍湖王家翻臉,白身出戶了。如今就算他們想回去,龍湖王家也不會容得下他們,所以以我之見,這兩人應該算是可以相信的。”

    蕭逸才一路安靜的聽下來,眼中微光閃動,待林驚羽說完並未這兩人擔保之後,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看來林驚羽師弟倒是對著少年頗為青睞啊!卻不知依你看來,這少年資質心性如何?”

    林驚羽並未察覺到蕭逸才有何異色,沉吟片刻之後坦然道:“這兩姐弟中,姐姐王細雨的資質應該是更好些,算得上修道奇才,弟弟王宗景雖然資質稍遜,卻也差不到哪去,比之常人還是勝過不少,但最重要的是,這少年昔年在十萬大山深處,獨自一人於整片絶谷森林裡的無數妖獸為伍,掙扎求生活了下來,這份心性血氣,這種剛勇堅韌,隱忍狠辣的性子,卻是萬中無一,與絶大多數世家子弟截然不同。真要是生死相博動起手來,青雲別院中那些天資出眾的世家子弟縱然是道行比他高一些,只怕到了最後能活下來的,反而只有他。”說著,林驚羽緩緩的抬頭,看向蕭逸才,靜靜地道:“師兄,我們都是過來人了,這修道一途艱難莫測,並不能只看著一份根骨資質,每每到了最後,有這樣一種心性的人會是怎樣的成就,咱們都是心中有數的。”

    蕭逸才默默地點頭,臉上有思索之色,過了片刻之後她才開口道:“想不到驚羽師弟對這少年竟如此看重,難得,難得!此事我心中有數,你且放心。”

    林驚羽點了點頭,站起身子拱手道:“那我先告退了。”說著轉身走去,只是走了幾步之後,他忽然又停頓了一下,再次轉過身來,看向蕭逸才,道:“師兄,雖然如今言之尚早,但若是一年之後青雲試畢,王宗景果然通過考驗在那四十人中,能否讓我將他收入門下”蕭逸才臉色微變,目視林驚羽,林驚羽坦然對望,並無絲毫異色,片刻之後,蕭逸才展顏微笑道:“想不到林師弟如此愛才,這樣吧,如今的確還言之過早,但若是果然如師弟所言他通過了青雲試,我必定親自詢問他是否願意拜入林師弟的門下,你看可好?”

    林驚羽一點頭,道:“多謝師兄!”說罷一拱手,轉身走去,身子挺拔,一路走出了玉清大殿。

    蕭逸才目送那個瀟灑挺拔的背影遠去,漸漸消失,臉上的笑意也緩緩地隱沒下去,獨自一人靜坐於大椅之中,沉思良久,過了一會兒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茶碗想要喝茶,沾唇才驚覺茶水已然涼了,他皺皺眉頭,將茶碗拿開,目光看向那大門處空蕩蕩的地方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翻手,將茶碗隨手一放,置於桌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叮”聲,迴蕩在這片有些空曠的大殿之上。

    青雲山下,別院乙道甘三院中。

    經過一整天的沉睡,仇雕泗終於在回來的第二天後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王宗景、蘇文清和巴熊都去了金子房看望,包括已經從山上重新下來回到青雲別院的小鼎,也跑過來關心了一下,不久之後,穆正懷帶著柳芸和歐陽劍秋數人也趕了過來,就在金子房中對仇雕泗細細的問了一遍當日的情形。

    仇雕泗一開始見有這麼多人前來,也是一陣愕然,似乎很不習慣,但是他平時的性子便有些孤僻,眾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反倒是安慰他,隨後仇雕泗也慢慢平靜了寫來,開始回答穆懷正的問話。

    根據仇雕泗的回憶,當日他被那股奇異的枯井水流捲入底下河床時,因為撞上了堅硬的石壁而混了過去,醒來之後便發現與王宗景、蘇文清等人失散了,自己被水沖刷到了一處黑暗河灘的角落,掙扎著爬起來走了一段路後,發現那底下岩壁上不知為何開了一個洞口,裡面有光芒照耀而出。他以為那或許是有出口的地方,便獨自一人進入了那處地宮。

    至於進入之後的事情,也並沒有什麼複雜的。他沿著地宮長廊走了一段路,果然便遇上了骷髏鬼物,而且比較倒霉的是他同時遇上了四隻兇猛的骷髏,他自己本身也沒什麼道行法術,很快就被骷髏擊敗砸暈。那一刻他自忖必死,在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刻,也僅記得那些骷髏猙獰笑著圍攏過來,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誰知事情竟然出人意料,仇雕泗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非但沒死,而且十分詭異地置身於一句巨大的黑棺之中,同時覺得頭痛欲裂,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了,就這樣掙扎了一下,勉強爬出黑棺,便又支持不住摔倒昏迷過去,至於剩下的,便是帶他回到青雲別院的事,王宗景,穆懷正等人自然都清楚,也就沒什麼好問的了。

    房間裡的人一時面面相覷,俱是無言,仇雕泗的這種古怪遭遇是在是匪夷所思。當日王宗景、蘇文清等人都親眼見到了那些骷髏嗜殺殘暴的一面,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鬼物會放過仇雕泗,並將他放到黑棺之中,但要說他是說謊,卻又無人能看出他有說謊的跡象,言之鑿鑿,顯然還帶了幾分驚懼,而且眾人也想不出他有什麼需要說謊的理由。

    無奈之下,穆懷正只得安慰了他幾句,便緊皺著眉頭走了出去,王宗景與蘇文清出來相送,穆懷正也沒太注意,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倒是歐陽劍秋對王宗景十分和善,過來與他說了些話,還頗為關心地詢問了他修煉的情況。王宗景心理大概知道這只怕是託了姐姐的福,心中也是苦笑,但面上還是笑著應對了。

    待這一群人走後,王宗景等人又回到金子房,只有小鼎最初過來噓寒問暖之後,這會兒又高高興興地跑到另一邊逗大黃、小灰玩兒去了。走到房中,見留在房中的巴熊正和仇雕泗低聲說話,沒說兩句,仇雕泗臉上帶了些倦色對著王宗景等人點了點頭,道:“我還有點累,想再睡一會兒。”

    巴熊怔了一下,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王宗景與蘇文清一眼,蘇文清點了點頭,道:“也是,仇公子才剛剛醒來,多休息是對的,我們先出去吧!”

    說著自己便先走了出去,隨後王宗景走過啦頂住了仇雕泗兩句,便和巴熊一起走了出來。看著巴熊回身帶上房門後,王宗景長出了一口氣,走到庭院中,看著兩株青翠的柳樹,不知怎麼覺得心頭悶悶的,有些不舒服。

    另一邊蘇文清與巴熊走過來,兩人隨意說了幾句,便也各自回屋了,王宗景目送他們離去,心頭那一股未知的鬱悶卻始終揮之不去,回房又覺得氣悶,想了想,便還是向院外走了出去。

    一路走去,信步又來到了別院的後花園中,與往常一樣,在最偏僻的那處石壁下,哪怕這是白天,也沒有人會走到這裡。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看看左右無人,便一個猛向石壁上方跳去,沿路抓住那些矮松枝幹,很順利地又爬上了石壁上方,到了那片巨木森林的邊緣。一股森林特有的氣息隨風送來,拂過他的臉龐,頓時讓王宗景感覺身子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他有些興奮地活動了一下身子,便大步向林中走去,一路或跳或爬,很快就順著那些樹幹抓著古藤,飛躍於森林之中。

    陽光落下點點光束,在茂密的林間搖曳著,遠方的鳥兒清脆鳴叫,灌木草叢的芬芳鋪面而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好像才能放開心懷,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呼”的一聲掠過巨樹荊棘,落在森林下方的一處草地,然後目光一抬,前頭又是一片茫茫巨木,他嘴裡浮起笑意,又要跑過去時,忽地就在那一刻,他整個人猛地一僵。

    一股熟悉的危險感覺瞬間在心頭升起,猶如過往三年中他每每在生死關頭浴血搏殺時所感觸到的一樣,似針扎一般尖鋭無比的痛覺,從脖子後面的皮膚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連呼吸都在瞬間屏住。

    他整個身子轉眼間就變得像是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地僵持在原地,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俯下了身子,動作輕緩而小心,原本愜意的目光也瞬間變得冷漠而鋒利,甚至帶了幾分冷酷。

    幽靜的巨木森林裡,不知什麼時候也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連樹梢頭的鳥兒也不在鳴叫了。“嗒、嗒、嗒”,那是輕微的腳步聲,在前方的密林深處,慢慢地向這裡傳來,灌木叢中一陣騷動。

    片刻之後,一個充滿了爆炸般力量的強健身軀,形如一隻巨獅但頭生雙角的妖獸,慢慢地出現在前方的灌木從中,一雙血紅色的猙獰雙眼,冷冷地盯準了王宗景。緊接著,幾乎是相同的聲音從周圍再度傳來,灌木荊棘不停地搖動,包括王宗景的身後也出現了類似妖獸的身影。一隻,兩隻,三隻,到了最後,加上最早出現的那只,一共四隻妖獸將王宗景牢牢地包圍了起來。

    帶著血腥的氣息,彷彿從這些突然出現的妖獸身上飄了過來,任誰也想不到,青雲山這樣的地方竟然會有妖獸出現。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7:56 AM

第四十五章 對錯
  
  森林中突然出現的四隻妖獸,體形如獅,身軀龐大,幾乎都有一人來高。血眼大口,散發出陣陣的腥臭氣息,將王宗景包圍在中間。王宗景面色冷峻。眼角微微抽搐,但臉上並沒有什麼慌亂之色。這些年來掙扎求生的經歷早就讓他明白,在這種時候驚慌喊叫毫無用處,反而會被許多妖獸看穿你的虛實,更快地向你發動攻擊。
  
  他慢慢地俯低身子,整個人就像一把漸漸繃緊的弓,衣服之下的肌肉早已一塊塊逐一鼓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同時,他右手一翻,那只金花古蟒留下的獠牙,也已然出現在他手中,細微的淡淡幽藍之光悄然閃爍。
  
  “吼!”巨獅妖獸口中發出低沉的嘶吼,從四個方向慢慢逼近。當確定這個看似弱小的獵物已然無處可逃時,四隻妖獸同時揮舞利爪,獸吼震天,連巨樹之上的鳥兒都驚起一片。森林中瞬間一片肅殺,幾乎是在同時,四隻妖獸撲了過來。
  
  王宗景的眼睛也就在這一刻陡然圓睜,整個身軀霍然如離弦之箭般衝刺而出。在那一刻,他身體內的力量彷彿才真正釋放出來一般,那速度甚至快過了向來以身軀強大著稱的妖獸。所以在周圍的妖獸撲到之前,他赫然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直接衝到自己正前方的那只妖獸面前。
  
  這只巨獅妖獸明顯吃了一驚,但王宗景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已貼了上來,那妖獸低頭一聲嘶吼,張開血盆大口已然咬了過來,腥臭的氣息從耳邊如風一樣掠過,王景宗身子一斜,如一柄鈍刀般在地上斜鏟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開了那兇殘的一咬,卻滾到了巨獅妖獸的身子下方。
  
  那巨獅妖獸一聲怒吼,看來也有些驚恐,直覺有些危險,然而他並沒有多少反應的時間,龐大的身軀讓它的動作還是慢了些。只在片刻之後,這只巨獅妖獸的身子便猛然一僵。
  
  人影一個翻滾,王宗景從巨獅妖獸的肚子底下翻了出來,舉手之間,半條胳膊已然被鮮血染紅,他寒著臉咬著牙,面色如鐵,沾血的手上緊握著那只獠牙。那只巨獅妖獸彷彿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樣,低頭向肚子下方看來一眼,隨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吼叫聲,似乎還想繼續撲殺,但很快他的身子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慢慢歪倒在地上,四肢開始抽搐顫抖。
  
  強韌的皮膚下,在妖獸露出的肚腹上,此刻赫然可見一個約摸拳頭大小的洞,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同時傷口邊緣的血肉開始緩緩發黑。
  
  王宗景向那只垂死的妖獸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雖然剛才這一下不過是發生在轉瞬之間,但他的臉色已經隱隱地湧上一絲紅潮,額角冒出了細細的汗珠,看似簡單的動作,實際上卻已是他全力以赴的結果,凝聚了全身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於最快的速度殺掉了一隻妖獸。當然這也多虧劇毒獠牙的功效,可惜的是這只獠牙上的毒性還是消退了許多,換了是三年之前,只要刺破肌膚,那巨獅妖獸必定瞬間毒斃,哪裡還能掙扎?
  
  只是此刻並沒有什麼空暇的時間讓王景宗能夠感嘆,另外三隻撲空的妖獸只不過遲了片刻,這時便已再度撲來。對垂死的那只同伴,妖獸們絲毫也未在意,或許在它們心中還慶幸著搶食的傢伙少了一個。
  
  王宗景轉身就跑,絶無絲毫拚死一戰的意思。在這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那片危機四伏殺意沸騰的原始森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活下去!
  
  他喘息著,奔跑著,身體裡所有的力量在這一刻彷彿從沉寂許久的血肉中霍然甦醒,在這片巨樹森林中重新變成了一隻充滿野性掙扎求生的野獸,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去。
  
  可怕的怒吼聲從身後滾滾而來,那些轟然而鳴的妖獸腳步緊追不放,彷彿每一聲都踏在王景宗的心上,彷彿下一刻就有可能用利爪將他的身軀輕而易舉地撕成兩半,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王宗景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他只是全力狂奔,哪怕這密林之中荊棘灌木不停地拉扯他的血肉肌膚,他也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滴滴鮮血,如夏日裡血色狂野的小花,慢慢地在這片森林中一路綻放而去。
  
  漸漸地,王宗景竟然將與追趕他的三隻妖獸的距離硬生生地拉遠了一些。除了這片森林樹木茂密並不適合這些妖獸發力追蹤外,王宗景體力之強悍,能堅持如此之久的堅韌悠長,也足以令人咋舌。
  
  然後這三隻妖獸並沒有放棄的意思,仍然在身後緊追不捨,嗜血的眼神緊盯著前方奔逃的獵物。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王景宗忽然猛地向前一個翻滾,向一處密林深處撲了過去,落在一處極茂密的灌木叢中。
  
  三隻巨獅妖獸齊齊怒吼,追了過去,然而當它們過了片刻追到灌木叢後,卻只見樹枝空擺荊棘搖晃。殘留著的點點血痕仍歷歷在目,但王宗景卻赫然消失不見。
  
  獸吼聲瞬間安靜了下來,三隻妖獸在灌木叢前停住了腳步,然後冷冷地向四周的森林中看去。
  
  原本殺氣騰騰的森林像是突然被冰凍了一樣,那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了下來,一股可怕的寂靜突然從四面八方淹沒了這裡。
  
  淡淡的血腥氣息飄散在空氣中,三隻妖獸仍然沒有找到那個獵物的身影,然而憑藉著妖獸敏鋭的感覺,它們知道那個敵人仍在附近。
  
  低沉的嘶吼聲從妖獸的口中響氣,三隻妖獸慢慢分開,從不同的方向往灌木叢的後方搜索過去。
  
  樹枝還在搖擺,荊棘仍在晃動。
  
  森林中的氣息彷彿慢慢就要凝固一般,隱約之中,彷彿有某個呼吸在竭力壓抑,獸爪踩踏在林間空地的枯枝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點點碎陽落下,茂密的森林下方,此刻顯得特別幽暗。
  
  腳步一聲聲向前踏去,三隻妖獸已越過了灌木叢,仍然沒有看到那個神秘消失的敵人身影,它們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困惑,但嗜殺的天性仍然讓它們不願放棄,在最初的猶豫之後,仍是繼續向前搜索而去。漸漸地,它們之間的距離似乎也離得稍遠了些。
  
  就在這時,彷彿是在這片森林裡的最靜謐處,那彷彿凝固一般的幽影之地忽然如驚雷炸響一般,瞬間一個人影陡然飛起,原本安靜的森林也在瞬間從極安靜轉為轟然喧囂。隨著那人影飛起,無數落葉枯枝陡然飛上半空,遮蔽了一大片空地,只有那堅狠凶厲的眼神從漫天飛舞的枯葉中直撲而來,轉眼躍到一直猝不及防的巨獅妖獸身邊,以破釜沉舟之勢一把擰住妖獸的頭顱,右手一翻,鋒鋭的獠牙便刺進了妖獸的脖頸處。
  
  鮮血迸發而出,如狂怒的噴泉揮灑著血色的水花,那妖獸劇痛之中狂吼一聲,張嘴向王宗景咬來。王宗景抽身急退,但仍是沒完全躲過這近在咫尺的兇狠一咬,頓時左手上被撕扯出了一條尺許長得巨大傷口。
  
  以他的身體心性,此刻也忍不住痛哼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妖獸在這垂死一咬後,身子已然開始搖晃。顯然獠牙之上殘留的毒性仍然足以毒殺它,只是這一隻妖獸顯然又比之前的那只妖獸堅持了更久的時間,看了獠牙之上的劇毒已是越來越弱了。
  
  這充滿血腥的偷襲搏殺不過是發生在片刻之間的事情,另一邊的兩隻巨獅妖獸幾乎是在同時發現了這裡的情況,雙雙怒吼著撲來,然而當它們穿過遮蔽目光徐徐落下的落葉之後,王景宗的身影又再度消失在這片密林之中,空留下在地上抽搐掙扎的妖獸,還有染紅了周圍一大片地方的鮮紅血液。
  
  刺鼻的血腥氣息在這片森林裡似乎瞬間濃烈了無數倍,樹幹、樹葉、空地上,到處都是慘烈的鮮紅血痕。剩下兩隻妖獸也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非但沒有畏懼之意,反而更加暴躁凶戾,不停對著這片森林吼叫著,瞪大了眼睛,滿是殺意,搜索者那負創逃匿的狡猾敵人。
  
  只是,這片詭異的寂靜又再度降臨,空留下一片血紅之色,妖獸緩緩離開,向前走去,尖利的獠牙緩緩張合著。走著,走著,走著……忽然,其中一隻走到一棵大樹下的妖獸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只覺得頭頂微熱,一滴水珠滴在它的頭頂,慢慢流淌而下,卻是鮮紅的顏色。
  
  一滴,又是一滴,鮮血從樹梢之上緩緩地滴落下來。
  
  妖獸猛然抬頭,發出一聲怒吼,但轉眼之間,一個人影已從它頭頂的樹枝上撲了下來。在狂熱的血花之中,那一隻尖鋭的獠牙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嘶......”近乎無聲無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死不休的決絶狠戾。金花古蟒的獠牙以令人頭皮發麻的氣勢,硬生生地插入了這只巨獅妖獸的左眼之中。
  
  剎那之間,那只妖獸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巨大的利爪揮起來狠狠地打了過去,重重地打在王宗景的胸口,只聽刺耳的布帛撕破之聲傳來,伴隨著一聲低沉的破碎之聲。那插在妖獸眼眶中的獠牙身上,原本就有的細縫瞬間擴大,被妖獸這垂死一擊帶到,“啪嗒”一聲,碎裂成三四片掉落下來,只有尖端殘留的那一截兀自插在妖獸的眼眶中。
  
  王宗景只覺得胸口一痛,那一刻全身大震氣血翻湧,只怕是胸口的肋骨已斷了幾根。同時妖獸的利爪何等鋒利!一抓之下,整個上身衣服立刻破裂,連帶著胸膛處也是血肉模糊,隱約可見白骨。
  
  劇痛之中,他險些便昏厥了過去,然而腦海中殘留的一絲清醒冷冷地告訴他自己,還有一隻妖獸正在身旁。他踉蹌著後退,想要奔跑而去,再度躲藏在這片密林之中。然而沒跑兩步,胸口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差點讓他摔倒在地,倉皇間只來得及伸手抓住了身旁的一顆大樹,這才勉強站住了身子。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王宗景向自己身上瞄了一眼,只見大半個身子已經完全變成了鮮紅的血色,這其中有妖獸的,更多的還是自己的血。身體血肉中殘留的力量,彷彿也正隨著這些鮮血飛快地流淌而出,讓他眼前不住地發黑。
  
  “吼!”低沉的吼聲從樹葉後傳了過來,最後一隻兇狠嗜殺的妖獸,緩緩地走了過來,逼住了背靠大樹精疲力盡身負重傷的王宗景。直到此刻它終於對這個敵人有所敬畏,沒有立刻撲上來,但一雙血紅色的眼眸,仍是充滿了殺意,死死地盯住了他。
  
  王宗景有些疲倦地看了那只妖獸一眼,心中泛起了一絲絶望,這種巨獅妖獸他過往從未見過,在那片原始森林中並不存在,然而這一場戰鬥下來,他可以斷定即使是放到那片森林中,這種妖獸也是相當強悍的。只是為何在青雲山這樣的仙家境地,會有這種妖獸出現呢?
  
  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通這一點,不過這一刻,也由不得他去想了。
  
  潺潺流出的鮮血像是不停地刺激著那只妖獸,它終於人耐不住,同時任誰也能看出這個敵人已到了走投無路傷重難起的地步。隨著一聲吼叫,這只妖獸猛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向王景宗的咽喉咬去。
  
  王景宗身子一動,勉力向樹旁跑開,直到此刻在他心中仍然沒有束手待斃的念頭。只是獠牙已斷,身負重傷,無論怎麼看,包括他自己也不能不覺得是凶多吉少了。
  
  那一個閃避看起來顯得很勉強,只不過因為他注意著妖獸的動作,憑藉著無數次搏殺中磨練出來的判斷,在妖獸身軀微動時便開始躲避,這才堪堪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然而就算是這樣,他終於還是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慌亂中,他咬緊了牙關,一把抓住地上掉落的一根還算結實的枯枝,緊握手中,就要回頭與妖獸垂死搏鬥。
  
  逃,是逃不掉了,但就算看不到太多活下去的希望,也要拚死一搏。這便是他三年來在此刻心間唯一殘留的念頭。
  
  妖獸撲了一個空,便如火上澆油一般,凶性大發,吼叫一聲又轉頭咬來,同時利爪揮起,徑直向王宗景的頭顱打了下來。
  
  王宗景臉色慘白,避無可避,眼看就要被那爪子擊中,忽然只見那妖獸的身子猛地向後一扯,那爪子竟是在王宗景身前寸許處,險險地揮空了。一個人影出現在妖獸身後,是一個身著長衫氣度不凡的男子。他面色淡然,伸出了一隻手臂抓住妖獸的尾巴,只靠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竟然就將這龐大的妖獸身軀硬生生地向後拉扯開來,然後手臂揮動,淡淡的清光從他手掌中泛起,在王宗景愕然的目光注視下,輕飄飄地拍在妖獸的腦袋上。
  
  “啪!”細細而帶了一絲輕佻般戲弄的滋味,那聲音傳了過來,這隻身軀龐大的妖獸忽然就像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乾了一樣,連痙攣抽搐的動作都沒有,便直接倒在地上,七竅流血,眼見是活不了了。
  
  腳步聲響起,那男子緩緩地走到王宗景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慢慢蹲下了身子,眼中似乎閃爍著饒有興趣的光芒,打量著幾乎已是半個血人一般的王宗景。王宗景勉強動了動身子,喘息中帶了警惕之色,冷冷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男人,並沒有馬上開口去謝這個人的救命之恩。
  
  “王宗景?”那男人看了他片刻,隨後微笑著這麼問了一句。
  
  王宗景頓時一怔,忍不住把自己腦海中的記憶迅速過了一遍,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見過這張面孔,當下只得點了點頭,同時隱隱地感到這男子似乎的確沒有對自己不利的意思,便強撐著對他點了點頭,道:“多謝!”隨後頓了一下,又忍不住問道,“你是誰,怎麼會認得我?”
  
  那男子微微一笑,到:“我姓蕭,蕭逸才。”
  
  王宗景皺著眉頭,遲疑了片刻,想著自己好像果然不認得有這麼一個人,但是這名字聽起來居然有幾分熟悉,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聽說過。他盯著這個男子的臉,忽然間身子一震,像是記起了什麼,一雙眼睛猛地睜大,因為太過震驚而有些難以抑制的結巴,愕然道:“你——你難道是——是青雲門的……”
  
  蕭逸才眉頭一挑,道:“是,你猜得沒錯,我現在坐的是青雲門的掌教位置。”
  
  王宗景長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甚至因為太過驚愕而暫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蕭逸才對他的表情並不在意也無生氣之意,目光向周圍幾具妖獸的屍骸看了一眼,隨後轉眼看著王宗景,臉色的笑容緩緩收起,整個人的氣質忽然從最初的溫和變得肅穆鋒利起來,就連目光也似乎帶給了王宗景不少壓力,讓王宗景心頭猛然一跳。
  
  “你,殺過不少妖獸吧?”
  
  王宗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是。”
  
  蕭逸才目光深沉地凝視著他,雖是蹲在他的身前,但不知為何,那身影彷彿突然長大起來,像是要遮蓋住王宗景的視線。過了片刻,他才開口又問了第二句話:
  
  “殺過人嗎?”
  
  王宗景身子一震,臉上的肌肉扭曲了一下。然而在蕭逸才那深邃的目光之中,卻有一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遲疑了一下,搖頭低聲道:“沒有。”
  
  蕭逸才緩緩地點頭,但目光卻在瞬間變得鋒鋭起來,盯著王宗景的眼睛,淡淡地道:
  
  “敢殺人嗎?”
  
  這一次,王宗景霍然抬頭,卻只見蕭逸才的臉色肅然冷靜,卻哪裡有半分玩笑之意?
  
  ※※※
  
  “殺過人嗎?”
  
  “沒有。”
  “敢殺人嗎?”
  
  “......”
  
  短短幾個字的簡短問話,卻有著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顫慄之意,知道許久之後,王宗景的腦海中仍然迴蕩著這簡簡單單卻令他心神大亂無法冷靜的幾句話。這一刻,他已經不再置身於那一處青雲別院的後山森林中,而是被蕭逸才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將他帶起馭劍而飛,轉眼飛過起伏的山脈,到了青雲山的另一側,在距離青雲山門百餘里的一個偏僻小村外,這才落了下來。
  
  王宗景身上的傷勢已經被蕭逸才出手救治,服食了一枚不知其名的丹藥,止了血,他自己包紮了傷處,雖然此刻看上去仍然滿身血跡有些嚇人,但那枚丹藥的藥效驚人,外傷還需要時日才能恢復,此刻仍然不時有痛楚傳來,但那一場搏鬥下來的內傷隱患幾乎都好了。
  
  站在蕭逸才的身後,遠遠地眺望著那個偏僻的村子,王宗景的心中此刻充滿了疑惑之意,同時也極度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原本應該高高在上的青雲門掌教真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又突然行徑古怪地將自己帶到這裡。還有那青雲山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強悍的妖獸出沒?而之前無論是誰包括姐姐王細雨都沒有提到過這一點,顯然是誰都不知道;除了這些,之前蕭逸才對他那幾句簡單的問話,也同樣令王宗景心神不寧。直到此刻,他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也沒有給蕭逸才一個肯定的回答,到底自己敢不敢殺人,而蕭逸才似乎也沒有逼他的意思。
  
  只是蕭逸才帶他來到這村子邊上後,便沉默不語地站在那兒,凝望著那個村子微微皺眉,似乎陷入了沉思,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王宗景站在他的身後,等了很久,見蕭逸才似乎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蕭真人,你帶我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蕭逸才雙眼微微眯了一下,似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隨後緩緩轉身,凝視著他好一會兒,直到看到王宗景都有些心虛的時候,蕭逸才才開口道:“記得開始我問你敢不敢殺人嗎?”
  
  王宗景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蕭逸才臉色淡然,像是在訴說一件平淡無奇的事一樣,道:“我要你去這村子中替我殺一個人。”
  
  王宗景身子一震,張口欲言,但隨即看到蕭逸才那淡然的眼神,似視生死為無物般,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看,那村子中占地最大的那一處宅院,便是這個村裡最大的地主,也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名叫孫積善。”蕭逸才像是對王宗景的神情絲毫沒有在意,繼續淡淡地說著,“孫積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個孩兒,他平日尊奉母親最重孝道,對幾個孩子也是疼愛有加,算得上是一個慈父。”
  
  他的目光慢慢地從那片村子中的宅院上轉過,回頭看向王宗景,也不去管這個少年已經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靜靜地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替我去殺了他。”
  
  王宗景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再也忍耐不住,踏上一步,瞪大了眼睛,道:“既然——既然他是一個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你要我去殺他?青雲門難道不是天下的正道領袖,為萬民所敬仰的嗎?”
  
  蕭逸才並沒有因為這少年強烈的憤怒上前質問而有所生氣,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平靜到甚至讓王宗景有些心寒。他只是用一種很平淡的眼神看著他,然後突然說起了似乎與此毫無干係的話語:
  
  “人性或黑白,萬事有對錯。神州浩土黎民億萬,沒有哪兩個人會是一模一樣的。人性亦是如此千變萬化,那片極惡之人,或也有心善慈悲,又或眾所景仰之人,怎知沒有隱晦私心?
  
  “天底下事,紛紛攘攘,如萬花迷眼難分真假,只是總有些事,對就是對的,錯就是錯的。
  
  “任你我諸多藉口,掩飾遮蓋,然而方寸心中,又怎能不分真假對錯?”
  
  他轉身走去,衣衫拂動,聲音悠悠地傳來,忽然間似帶了幾分蕭索之意,只是那話語聲中,縱有孤獨之意,仍有幾分淡然從容:
  
  “留你三日,殺或不殺,由你自己秉心決斷便是。”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7:59 AM

第四十六章 古文

    青雲山,大竹峰。

    多年以來,這座名列青雲山脈七大主峰之一的山峰上,一直都是比較清冷的,與其他興盛的青雲六峰比起來,大竹峰的樓閣殿宇要少得多。大竹峰一脈的傳人弟子也同樣單薄,上一代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田不易在世時,整個大竹峰上除了田首座一家人外,也就只有他收的七個徒弟。時到今日青雲門編個之後,再無首座之位,但這大竹峰上依然清淨,昔年的弟子們

    還是住在這裡,除了大師兄宋大仁收了一個弟子穆懷正外,其他的師弟們仍是閉門修煉,日子過得清閒得很。

    這滿山遍野比其他山脈多的,或許只有那無窮無盡的青竹了吧!要知道,名列青雲六景之一的“雲濤”,就是在這大竹峰上。

    守靜堂外,陽光溫和地照在這一片經歷了無數風霜歲月的山峰土地,無論是遠處弟子們居住的宅院迴廊,還是前面的廚房,此刻看上去都是顯得特別安靜。哪怕是多少年來已經成為這大竹峰上一道顯眼標記的那只大黃狗,這段日子也隨著小鼎跑到山下玩兒去了,更令這少了

    嘈雜犬吠聲的大竹峰上平添了幾分往日少見的清淨、

    炊煙裊裊,從廚房屋頂上方的煙囪裡緩緩飄起,一絲誘人的香氣,從廚房敞開的門廊中輕輕地飄了出來,同時一陣清脆而有節奏的劈柴聲從廚房裡面傳出。

    一道綠色劍芒忽然出現在大竹峰的高空中,盤旋了一圈後緩緩地落了下來。停在守靜堂前,光芒搖曳散去,露出一身月白長衣的林驚羽的身影。

    他轉過身子,面色淡然,開始慢慢地打量這個地方。很多年了,自從他少年時來過一次大竹峰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原本在記憶中已經覺得很模糊的樣子,當他再一次站在這守靜堂時,早已沉澱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忽然又翻騰起來,回想起了年少時的一幕一幕。

    似乎沒有人發覺他的到來,所有的房屋宅院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未看見,這裡的清淨彷彿帶了一點別處沒有的慵懶,不過林驚羽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觸,他的目光很快地轉到了守靜堂前方那幾處簡單的木屋廚房上,聽到了那一句聲音富有節奏而清晰的劈柴聲。

    他沉默地聆聽了一陣,然後向廚房走了過去,他的速度不算快,但這段路本來就不是很遠。

    沒過多久,他便走到了廚房門外,透過打開的木門,他清楚地看到了廚房裡的那一幕。

    灶台果碗,一溜排開,旁邊靠牆處堆著很高的切成相同大小的青竹碎塊,稍遠處還有一張長桌,旁邊擱著幾張長凳。看上去都是古舊多有磨損的老物,不知在這廚房裡度過了多少歲月,但仍然牢固而安詳地佇立在那兒。

    窗明,桌淨,哪怕是正在燒火燉湯的灶台上,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毫無俗世廚房給人的那種黑沉而昏暗煙火亂飛的髒亂感覺。與此同時,一個男人拖過了一張小竹凳坐在廚房中,身邊放著幾根大竹峰後山獨有的黑節竹子,手中一把柴刀,正安靜地一下一下揮舞劈柴、林驚羽沉默地看著那個男子,看著她隱隱富有節奏額的劈柴模樣。那些出名堅韌的黑節竹,此刻卻像是綠色的豆腐一般,每一刀劈下去都乾淨俐落地斷開,變成大小勻稱的竹片。然後被他隨手丟去,又整整齊齊地堆在那小山一般高的竹片堆上。

    片刻之後,那個男子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過來。當他看到林驚羽站在門扉之外時,明顯也怔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

    林驚羽的眼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那一張臉龐卻是如此熟悉。哪怕是如今多了滄桑,兩鬢微白,前塵往事,從少年天真歲月的記憶開始,又緩緩浮現在心頭。

    他站在屋中,他站在窗外,彼此凝視。

    這一眼,沉默而無言,也不知有多少歲月風霜,忽然間便在這安靜的一眼中飄然而過。

    多少年來,哪怕是昔年揭過因果,放棄恩怨之後,他仍然沒有再來過這裡。而這個隱姓埋名叫張小凡的男人,似乎也從不離開大竹峰。

    對修道中人來說不過是咫尺之遙的幾座山峰距離,於他們卻彷彿是天涯之隔。

    可是如今,他又站到了這裡,沉默而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小凡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溫和的,帶了幾分安靜地溫暖,站在廚房裡,道:“進來坐吧!”

    林驚羽似乎有些生澀,慢慢地點了點頭,走了進去,張小凡走到木桌邊拿過一張老舊但仍然牢固的木椅,隨手遞給了他,道:“坐。”

    這個時候,灶台上的大鐵鍋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冒泡的咕嚕聲。張小凡對他笑了笑,轉身走到灶台邊掀開了鍋蓋,拿過勺子翻了兩下。這個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清脆的竹片碎裂聲。張小凡轉身看去,只見李寧玉不知何時坐在了那張小竹凳上,拿過柴刀,拾起竹子,然後一刀刀地劈了下去。

    一刀,接著一刀,同樣有著奇特的節奏感,堅韌的黑節竹同樣在他的刀下變得脆弱無比,一片片地散落了下來,變成同樣大小的竹片,然後被林驚羽輕輕地拋到牆邊,整整齊齊地壘好。張小凡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多年後忽然在自己面前做著這樣的事……

    他走到灶台的另一側,隨手拿起幾塊竹片塞進了鍋底的火焰中,同時拿著擺放在地上的一個黑

    色的燒火棍,伸進去拔弄了;兩下,這才站了起來。

    最後一片黑節竹也散落了下來,林驚羽丟到牆邊竹堆上。他丟下菜刀,目光掃過,在那牆角灶台邊地上的黑色燒火棍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淡淡地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砍柴的活。”

    張小凡啞然失笑,撿過椅子坐在一旁,微笑道:“小時候你家境比我好,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自然不用砍柴,我的當年可是幫我爹娘砍了不少了。”

    林驚羽點了點頭,忽然沉默了下來,像是回憶起一些往事,臉上也露出幾分溫和之色。隨後,他雙眼微閉,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張小凡,忽然道:“他死的時候,可有苦痛掙扎?”

    張小凡臉上的笑容消失,也露出幾分肅然之意。雖然林驚羽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他卻好像完全瞭解他的意思一樣,正色道:“萬師伯去得很安詳。”

    林驚羽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嘴角微抿,似帶了幾分自嘲之意,淡淡地笑了一下。

    張小凡沒有說話,坐在他對面安靜地望著他。彷彿沉思片刻後,林驚羽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塊外表古舊邊緣已頗多磨損的方形模版,遞給了張小凡。

    張小凡伸手接過去,有些不解地看著林驚羽。林驚羽沉默了片刻,道:“這是我在南疆十萬大山深處一處遺蹟廢墟中發現的,那裡應該是古巫一族的祭壇廢墟,但是不知為何廢墟中頗多魔教供奉之邪神鵰像,並且……蒼松也在那裡出沒。”

    張小凡眉頭一皺,林驚羽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了下去:“之前我們從未發現起源於西北蠻荒的魔教會與南疆早已滅絶的古巫一族有所聯繫,我將此物送回青雲呈給掌教師兄,但他也未能從中看出什麼來。不過蕭師兄明言,近年來天下正道雖是一片興盛景象,卻亦能感覺到有一二暗流湧動,究竟是不是魔教餘孽暗處蠢蠢欲動,他也不敢肯定,但這塊木板既然事關魔教,他還是想讓你看一看。”

    張小凡眉頭微皺,道:“他怎麼不自己來找我,反而要你前來?”

    林驚羽淡淡地道:“有人不想讓他來見你。”

    張小凡眉頭一挑,隨後神情又緩和了下來,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不再多說,轉頭看向那塊木板,林驚羽坐在他的對面,也不再說話,安靜地等待著。

    古舊而略帶暗紅色的木板上,除了邊緣多處磨損破舊外木板中心處還算完整,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一些摸樣奇異的圖案和古怪扭曲的文字。張小凡凝視著這些圖案和文字,手指慢慢地在它們上邊掠過,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手指滑過最後一個奇特的字時,張小凡閉上雙眼似乎陷入了沉思。林驚羽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張小凡再次睜開雙眼向來看來,道:“這些不是圖象,而是古巫一的圖騰族。”

    說著他指了指那木板上方最頂上的幾個奇異圖案,然後手指緩緩地下滑,落到下面那些扭曲的字體上時,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帶了一絲說不出的情緒,靜靜地道:“至於這些字,是魔教起源早期流傳下來的奇特字體,在魔教裡被稱為‘古聖文’。”他淡淡地笑一下,道:“時至今日,這些古聖文就算是在魔教中也幾近失傳,少有人認得,更不用說精通了。也就是那麼一兩個天資聰慧才華搞絶的奇人才能通曉一二。”

    林驚羽眉頭一皺,正想追問時,只見張小凡拿起那塊木板,放到兩人中間,然後盯著那些扭曲而奇異的文字,繼續說了下去。

    “這前面一段,應該是一篇祭文,說的是像古神敬奉犧牲,獻上……活祭,飽飲鮮血後保佑吾族長盛不衰。”說到這裡,他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了看林驚羽。正好林驚羽也臉色微變,向他看來,隨後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那塊木板上深沉的暗紅色處,那彷彿深深滲入了木紋深處的慘紅,依稀發著淡淡的血腥氣。

    “除了這篇祭文,大致就沒有別的了,不過最後還有一段話。”手指慢慢移動,向下滑去,掠過那篇祭文,落到最後一行字體略大的古聖文上。張小凡沉默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滿滿地念了出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呼……”隨著一聲尖鋭的呼嘯聲,柴刀帶著強悍的力量劈下,看在碗口粗的一棵杉樹幹上,瞬間木屑飛濺,整棵樹都重重地一震,王宗景隨後抹去了額頭上滴落的汗珠,又狠狠地劈可數刀,很快便將這樹林邊緣的杉樹砍倒在地。

    站直身子,王宗景長出了一口氣,此刻的他比起來當日突然受到妖獸圍攻的時候又是另一幅摸樣。原本被撕爛的衣服已經換下了,身上穿著十分粗陋的麻布短衫,一眼看去背後還有幾個小破洞,看起來很寒磣,但王宗景對此並不在意。

    除了剛剛被砍到的這棵杉樹外,地上還同樣擺了另外兩棵類似的杉樹,顯然都是他砍到的。站在原地估摸了一下,覺得應該是夠了,他便不再去砍新樹,而是側身如一個樵夫般將這三棵砍到的杉樹去枝砍斷,劈成大小差不多的柴條堆成一堆,然後從旁邊地上拿起擺放著的長繩,將之捆成了兩大捆柴火。

    做完這一切,他後退了一步,帶了幾分滿意之色看了看這兩捆木柴,點了點頭,然後伸了個懶腰,只是才擴胸到一半,忽地臉上的肌肉一抽,手捂胸口,皺了皺眉,低頭掀開衣服一看,只見胸口處原本觸目驚心的傷口此刻赫然已經好了大半,就算當日有蕭逸才給敷了些青雲門的外傷靈藥,但傷口能好得這麼快,卻也委實令人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宗景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但精神健旺、步伐敏捷的老人一路快步走了過來,到了林邊看到王宗景站在那兒時,立刻面露笑容,笑著道:“王兄弟,咦……”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王宗景身邊那兩大捆柴火,老漢頓時怔了一下,“這……”

    王宗景笑道:“孫大爺,這幾日多虧你照顧我,非但給我吃的,還給了我一件衣服穿,這不就要走了嘛,我想也沒什麼好報答你的,乾脆就替你砍了些柴火,讓您老可以休息幾日。”

    老漢一跺腳,哈哈一笑,臉上露出幾分憨厚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搖頭笑道:“哎呀,你說你這……傷都沒大好,幹這些粗活做什麼?”

    王宗景笑著揮揮手,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礙事的。”孫大爺看著他滿頭大汗,連忙解下腰上的水囊,遞給他道:“看你淚的,來了,快喝些水吧!早知道你要我把柴刀麻繩留下是幫我砍柴的,我就不會給你了。”

    王宗景笑而不語,仰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大半袋清水,只覺得身體龘內的一股清涼之意透了出來,當真是舒服極了。三日之前,他意外地被蕭逸才說了些奇怪的話語後留在此處,不久後正巧遇上上山砍樵的老樵夫,就是面前這位孫大爺,孫老漢是個心善之人,看著當時王宗景外貌悽慘,便伸出援手,給吃給喝給衣穿,當然吃喝衣物都是極糟糕的東西。不過王宗景昔年是從原始深林裡活過來的,連妖獸生血也曾皺眉生吞過,哪裡會在意這些?但是孫老漢這般善意,確實讓他頗為感念,眼看在此已過三日,該是迴轉青雲山門的時候,便生出一番報答心意來。

    這一老一少萍水相逢,年歲相差也大,但坐在山腳林邊的這幾日相交,居然也頗為相得。砍柴之餘,孫老漢便與王宗景隨意閒聊,在知道王宗景是拿青雲山下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後,孫老漢很驚奇地誇讚了他一把。

    在青雲山周圍無數像他一樣的淳樸村民心中,能上青雲門的,必定都是神仙一流的了不起人物。

    同樣,王宗景也從孫老漢口中瞭解到一些事,山下這個偏僻的村子就叫孫家莊,住在村裡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姓孫的。蕭逸才口中說到的孫積善確有其人,的確就是這村裡最大的財主,也是孫家莊的村長。除此之外,孫老漢是個土生土長的孫家莊人氏,祖祖輩輩都在這裡生根,不過據孫老漢說,莫看他老伴早逝,眼下孤苦一人,其實還有一個兒子的。

    那兒子呢,也就是小孫,卻是個不甘於現狀的年輕人,早些年便離開村子,去了方圓幾百里內最大的城池,正是青雲山下的河陽城。聽說在河陽城裡勤奮幹活,如今都找上媳婦了,日子過得頗好,孫老漢無不得意地道,前些日子小孫已經託人捎話回來,再過一段日子便會回來,接了老爹一起去河陽城中,日後就在河陽城裡過好日子了。

    說到這裡時,孫老漢臉上的皺紋似乎都一一舒展開來,那股喜悅真像從心底綻放出來,王宗景也被他的喜悅所感染,笑著連聲恭賀,並與他越好了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河陽城小孫家裡看看孫老頭,到時候再好生暢談,說不定還能嘗一嘗河陽城裡的老酒呢。

    說笑一陣後,眼看天色又緩緩地暗了下來。黃昏將近,孫老漢便準備起身回家。在又一次勸說王宗景去他那破屋中住上一夜,但王宗景仍是笑著謝絶之後,孫老漢也不強求,笑著與他別過,然後挑起那兩捆比他往日所挑的重得多的柴火,“嘿嘿”兩聲輕喝,整個人看去被這副重擔壓得更加瘦小了。王宗景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孫老漢笑著拒絶道:“本就是一個幹粗活的人,這點苦還不能吃嗎?”

    說著揮手道別,然後步履緩慢但仍是一步步地走回了那個偏僻而安靜地村子。

    王宗景凝視著孫老漢的北影,直到他消失在那個村子中,這才迴轉身子,心中尋思自己已經在此待了三日,接下類還是回去的好。然而身子半轉,他便忽然一怔,只見自己身後不知不覺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男子,長身而立,面色淡然,氣度不怒而威,瀟灑出塵,正是蕭逸才。

    王宗景吃驚之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連此刻本該有的見禮都忘了,蕭逸才看來倒也不在意這些虛禮,走上來站到他的身邊,目光向他身上略一打量,又向下方的孫家莊處看了一眼,臉色平靜,道:“三日已過,你在這裡可有什麼相法,或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王宗景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地開口道:“你說得對,孫積善此人確實該死。”

    蕭逸才眉頭一挑,似乎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道:“哦?”

    王宗景轉頭看向山下的孫家莊,道:“孫積善在家中孝母愛兒,但出了家門,他便是這村中的惡霸,整理日魚肉百姓,村民無不畏懼之。只在這三日裡內,我暗中潛入孫家莊,便看到他搶了兩戶人家的財物,打了三人,又強占了村頭除他家田地外最好的一塊田,卻只給了市價的兩成銀子。”

    蕭逸才安靜地聽著,哪怕是在王宗景說完之後,這些惡行也似乎並沒有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漣漪。相反,他感興趣的好像一直就是王宗景,看著這個身材高大強健的少年,他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殺了這個惡霸了嗎?”

    王宗景轉過身子,面對蕭逸才,沉默片刻,道:“沒有。”

    笑一次愛雙眼微微眯起,聲音似乎也冷了幾分,道:“為什麼?”

    王宗景霍地一抬頭,眼睛直視蕭逸才。那一刻,他眼眸深處的一縷壓在內心的狂野,像是突然完全地散發出來,彷彿根本不在意麵前這個男人比他的道行高出無數倍,在青雲門中地位更是萬眾匍匐的絶頂人物,

    滿是桀驁不馴的目光,冷冷地道:“憑什麼?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掌教蕭真人,我又沒見過你!”

    蕭逸才倒像怔了一下,似乎想不到王宗景會是這麼一個出人意料的反應,但是隨即他微微搖頭,似失笑一般,倒是將臉上神情中的威嚴鬆緩了許多,然後他也沒有回答王宗景的問話,只是向王宗景身後示意了一下,王宗景遲疑片刻轉過身去,頓時臉上便浮起了一絲驚愕之色,只見遠處一棵大樹後頭,轉過一個人影,面帶笑容,容貌熟悉,正是於他有恩惠的明陽道人。

    王宗景緩緩轉身,重新看著蕭逸才。蕭逸才笑而不語,只是這其中含義自是不言自明。這一次,王宗景又沉默了許久,然後慢慢地抬頭起來,語氣變得沉重了很多,但一雙眼眸,卻彷彿更添了幾分桀驁倔強:“我不殺。”

    “為什麼?”

    “你當日對我說,人性或黑白,萬事有對錯。人性黑白我懂了,但是這對錯二字,未必就如你所說,憑什麼你能決斷別人生死?就憑你道行高權位重,就憑你比他們強大視他們如螻蟻?”王宗景的臉色微微漲紅,此時此刻的他自知所說的話對蕭逸才已算是極大的不敬,但是不知怎地,他就像體龘內有一股熱血上衝,就是想要不顧一切說出來:

    “你要我去殺他,我想不通。我與他無冤無仇,之前甚至從未聽過或見過,究竟為了什麼要去殺掉這樣一個與我無關的人?”

    蕭逸才臉上的笑意緩緩地消失了,整個人的氣勢重新變得凝重威嚴起來,那一股無形的威勢彷彿也如同一個陰影籠罩起來,帶給王宗景越來越大的壓力:“那麼你以為,要怎樣的原因,你才會去殺人?”

    王宗景漸漸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心底那一股熱血始終如一團火般燃燒著,他直梗著脖子,大聲道:“我不知道!”

    蕭逸才的目光慢慢變冷,冷冷地看著他,像是要看破王宗景的血肉直視他的內心深處。隨後,他緩緩開口道:“也罷,那就等你自己明白心中迷思,想通了之後,再來找我吧!”

    說罷,他忽地一聲轉身走去,仙氣從他腳下升騰而起,一柄七星仙劍在他的腳下拖著他浮於虛空之中,同時他的聲音也悠悠地傳了過來:“明陽,送他回去,對外就說犯了門規禁閉三日,不許外出,今日才出來的。”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8:00 AM

第四十七章 耳光

    王宗景是在當天晚上回到青雲別院的,正如蕭逸才交代的那樣,明陽道人出面對看守別院的青雲弟子解釋了一下。正好當值的青雲弟子不是熟人,有過幾面之緣的柳芸、歐陽劍秋和穆懷正等人都不在,所以到免去了幾分尷尬。只是那些青雲弟子看著王宗景都露出有些好奇而古怪的眼神,想必心中都在驚訝這傢伙闖禍都闖到青雲山去餓了,還真是與眾不同的刺兒頭。

    與明陽道人告別後,王宗景徑直回到了廿三院中。這時天色已晚,院子裡的其它人都已經閉門歇息了,王宗景也樂得如此,走回來自己的火字房後,關上房門,這猜長長地舒了口氣,全身慢慢地放鬆下來。

    回想這三日,此刻卻忽然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王宗景在安靜的屋中沉默地站了好久,隨後漸漸感覺到一股深沉的疲累似乎從心中浮起,也就懶得再多想了,直接跳上了床,閉上雙眼,或許是本來就受了傷,身子疲憊,沒過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在屋外的庭院中,夜風吹過時,柳樹依依輕擺,某一扇匿於陰影中的門扉輕輕地開了一條小縫,一道沒有表情的目光,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視著火字房的房門,眼中掠過了一絲奇異的光芒。

    翌日,王宗景破天荒地睡了個懶覺,知道巳時三刻才醒來,不過這一夜好覺顯然還是很有好處的,至少對他的體力是極好的回覆,在房中伸了個懶腰下了床,活動了一下身子,王宗景自覺傷處已經好了大半,心中對蕭逸才所給的靈藥又多了幾分驚奇。只是隨之他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這三日的遭遇,雖然說除了與妖獸一戰外並沒有太多波折,但是不知怎麼的,他對在那個偏僻的孫家莊裡的事情,總是有一種下意識的牴觸,不願去想。

    甩了甩頭,把這些鬱悶的年頭丟到腦後,王宗景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當陽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他心中頓時便有了一股重新開始的奇異念頭,心情也立刻好了不少。

    “咦,你回來了?”王宗景也有幾分驚訝,走過去問道。

    有一段時日沒見這少女了,今天看去,蘇小憐的臉色明顯紅潤好看了許多,整個人似乎也開始慢慢有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氣質在漸漸顯露出來,不過面對著王宗景,她顯然仍然像是之前那個溫和漂亮的少女,並且臉上帶了幾分關懷,走到王宗景的身前,道:“宗景哥哥,這幾天我來找你幾次了,結果你都不在,去問那些青雲門的師門,結果他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後來竟然有人說,你犯了什麼錯處,被門中師長下令關起來了。現在看到你就好了,你….沒什麼事吧?”

    王宗景看著蘇小憐,見她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顯然是很關心自己的,一時也有幾分感動。不過這三日的具體情形他早就決心不向外人提起了,當下笑了笑,搖頭道:“沒事沒事,你莫要擔心,一切都好!你看我現在不是站在這兒,一點事都沒有嗎?”

    蘇小憐上下仔細大量了他一番。王宗景微笑站著,如今讓自然也是換過了衣衫,加上傷口本已好了大半,蘇小憐一下也看不出什麼,臉上的擔憂之色慢慢地退去,抿嘴笑道:“你沒事就好了。”

    遠處,巴熊與蘇文清站在迴廊一側正看向這裡,本來他們兩人也有些擔心王宗景,但王宗景出來之後卻和正好過來的蘇小憐先出聲打了招呼,兩人便站著靜觀,巴熊是笑呵呵的模樣,蘇文清側面帶著微笑,但目光幾次在蘇小憐身上流連,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含義。

    那邊的王宗景與蘇小憐又說了幾次,蘇小憐本就是擔心他才過來看看的,如今王宗景既然沒事,蘇小憐叮囑了他幾句後便準備回去了,同時回頭對王宗景道:“宗景哥哥,有空你也去我那裡坐坐啊!”

    王宗景笑道:“好啊!”說著,一路將蘇小憐送到院門口。眼看蘇小憐就要下了台階,王宗景準備回身時,便聽到身後蘇文清忽然輕笑了一聲,道:“宗景,過來,這幾日你一聲不

    吭也不知躲哪兒去了,快老實交代一下吧!”

    王宗景回身爽朗一笑,心想著該怎麼打混過去,卻一時沒有注意蘇文清叫他的口吻忽然親密了些,從前些日子的“王公子”悄然變成了“宗景”。不過當日在河陽地宮中兩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並肩作戰,彼此的情誼都比原來親密了許多,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只是在王宗景轉身的時候,原本下了一層台階的蘇小憐卻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向蘇文清這裡看了一眼,但見那迴廊中溫婉美麗的女子微笑著,慢慢迎著王宗景走過來,目光彷彿不經意間向蘇小憐這裡看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複雜難明。可是蘇小憐的臉色在一瞬間卻陰沉了下來,彷彿一下就看懂了那其中的意思。

    不過除此之外,蘇小憐並沒有任何動作,她只是冷冷地看了蘇文清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又轉為平靜,然後豁然地轉身,離開了這個院子。

    蘇文清明亮清澈的目光在蘇小憐離去的背影上閃動了片刻,隨即轉回,看向王宗景,臉上的微笑越發溫和了。

    青雲別院的入口處,陽光照耀之下,穆懷正領著柳芸、歐陽劍秋二人,陪著一行六七人緩緩地走進了青雲別院。如果王宗景、蘇文清等人看到這一幕的話,便會認出這些客人乃是昊天劍派的,為首的正是宋煜與羅威等。

    一路上,穆懷正竟職盡責地向昊天劍派的客人簡略介紹了一下青雲別院的情況。人群中,宋煜與羅威的腳步稍慢,落後了幾人,走在眾人最後,一邊饒有情趣的看著周圍宅院,一邊低聲交談著。

    羅威道:“師兄,傅師伯和姬師叔為什麼讓我們來這青雲別院?”

    宋煜向周圍的院子看了一眼,見前面穆懷正已帶著眾人走上一條大道,正在前頭說著這次青雲試的情況,便低聲對羅威道:“這青雲試如今在天下修真界中名氣越來越大,咱們門中頗有幾位師長對此心儀不已,咱們過來看看,也算是開開眼界。”

    羅威點了點頭,目光向旁邊看了一下,道:“師兄,本來不是說只有姬師叔來的嗎?怎麼這次又讓我們等了兩日,結果名列副門主的傅師伯也帶人過來了。”

    宋煜眉頭微皺,看來臉上也有幾分迷惑之意,道:“這事的確有些古怪,與當日的安排不一樣啊!而且——”他忽然頓了一下,目光向四周略掃了掃,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師弟,你發覺了沒,傅師伯這次帶在身邊的那女子,咱們卻是從來都沒見過的。”

    羅威的臉上也掠過意思異色,道:“不錯,我也正奇怪呢,傅師伯只說是他今日剛剛收入門牆的女弟子,其他的就不肯多說了。不過那女子還真是漂亮,你看就這一兩天的工夫,有多少人過去套近乎了。”

    宋煜轉過頭看了羅威一眼,羅威立刻乾笑道:“師兄,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就是跟著過去湊湊熱鬧,決然是不敢耽誤修行的。”

    宋煜“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到:“你明白就好。如今兩位長輩正在通天峰上與青雲門蕭真人會談,但是從蕭真人容我們到這青雲別院遊覽來看,青雲門對我等還是頗為看重的,此次的事情應該會順利辦成,如此我們也能早日回雲州了。”

    正說著,花兒只聽身邊的羅威“咦”了一聲,笑著指向前,道:“師兄,你看那處院子,好大的一隻黃狗。”

    宋煜轉頭看去,果然只見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庭院門外,石階上趴著一直身軀奇大的黃毛大狗,旁邊還坐著一個四歲大胖嘟嘟的小男孩,

    正笑嘻嘻地摟著大黃狗腦袋玩耍。除此之外,他們身邊還有一隻灰毛猴子,看著也是活潑好動,在路邊草地的花圃上追著蝴蝶,踩掉了好幾塊大石頭。

    這小男孩自然便是小鼎,不多時聽到腳步聲,看到前面走來不少人,但是最前面的都是熟悉的青雲弟子,穆懷正,柳芸,歐陽劍秋等人,都還笑著對他打了招呼。小鼎也是哈哈一笑,搖頭晃腦的哥哥姐姐的胡亂叫了兩聲,然後又抱著大黃狗的腦袋亂擰亂轉玩耍去了。

    庭院之中,差不多同時也走出了人來,還有王宗景,蘇文清也跟在後邊,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聽我的沒錯。胖子巴熊在那邊笑道,你大傷初癒,整日躲在屋中不見太陽,對身子沒好處的,就是要出來曬曬,再到後花園走走,擔保你一會兒便心境開朗,神清氣爽。

    說著巴熊又回頭笑道,宗景,聽說你身上也有些小傷,一起去走走吧!

    王宗景看上去心情不錯,笑道:好啊說著也勸仇雕泗道,雕泗一起走走就回來,整日窩在房間修煉,對身子也不太好。

    看見諸人都這麼說,仇雕泗這才勉強點了點頭。旁邊的蘇文清笑著道:好了走吧!帳號我今天也有些悶,一起去後花園走走。

    巴熊更是高興,拉著仇雕泗下了台階,不料正好遇上了穆懷正一行。在青雲別院中,多數人都對穆懷正頗有敬畏之心,當下眾人紛紛見禮,穆懷正點了點頭,也沒說多話,依然帶著昊天劍派一行人繼續前行。就在一群人將要走過去時,走在最後的宋煜,羅威經過,與王宗景等人目光對視,一時雙方都微微變了臉色。

    羅威冷哼了一聲,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宋煜在他身邊咳嗽了一下,向他看了看一眼,羅威一撇嘴,悻悻然的把頭轉了過去,王宗景等人在院子門外的石階下一字站開,卻是將羅威臉上那顯而易見的輕蔑之色都看在眼中,一時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仇雕泗的神色最難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當日受辱,他雙眼冷冷的盯著羅威,忽然低聲罵一句:

    “混蛋,沒教養的東西!”

    這聲音雖小,但是王宗景等人站在他身邊還是聽得到的。本來也沒什麼,誰知那邊羅威宋煜等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物,耳目遠比長人要聰敏一些,居然也聽到了這句罵聲,宋煜還好沒什麼反映,羅威卻是個心浮氣躁急脾氣的性子,頓時大怒,轉過身來指著仇雕泗,怒道:

    “你罵誰?”

    仇雕泗冷笑一聲,盯著羅威道我罵的是誰,這裡還有人不知道嗎?

    羅威頓時被他那滿是挑釁的目光高的心頭火氣,也不知怎麼,總覺得仇雕絲那目光看著自己便如同兩團陰火似得,燒的心裡難受,一時間竟全然忘記了身旁的師兄和自己置身何地,只覺得一股熱血上衝,衝上前便是一巴掌向仇雕泗甩了過去,同時口中怒喝:老子讓你多嘴!

    宋煜站在一旁頓時吃了一驚,完全沒料到羅威突然間如此失態,失聲道:“羅威住手!”與此同時,已經走在前邊過了一段路的穆懷正柳芸包括昊天劍派一行人,也聽到後頭傳來的異響動靜,紛紛轉頭看來。

    王宗景這一邊,卻也是無人料到羅威居然會突然出手,要知道這可就是在青雲門的青雲別院中,一時也是呆了下去,沒反應過來,也只有與羅威爭執的仇雕泗一人反應最快,立刻向後跳了一步。然而仇雕泗與羅威在道行上畢竟還有差距,莫看這一掌有些隨意,但羅威手掌翻騰間,籠罩的範圍卻是極大,速度也快,轉眼間又追了上來,還加快了幾分,看著竟是帶了憤怒之意,一定要扇仇雕泗一個耳光才能出氣一般。

    仇雕泗臉色一變,身子猛然一低,看著動作居然比當日在河陽城中快了幾,堪堪躲過了那一掌。見這個在河陽城中被自己隨意擊敗的居然是躲閃了過去,羅威只覺得腦海中入火上燒油,心火越燒越旺,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火氣,將殘餘的理智瞬間燒光了,於電光火石間,怒喝一聲,翻掌一拍,一股風聲豁然響起,風馳電掣般向仇雕泗打了過去。

    仇雕泗身子本是伏地的,那一刻眼眸之中忽然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綠光,然後整個身子看似笨拙的一個翻滾,確實向後翻了出去,於間法不容之際閃開了這一掌。

    可是他本來就站在石階之上,這一番閃開跳到旁邊,卻只見羅威眼前一花,掌下竟然出現了一個小小人影,有些錯愕的抬頭看來,正是原本坐在石階上玩耍的小鼎。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忽的在這片庭院前的台階上響起。羅威一掌甩在了小鼎臉上,在所有人差異驚愕的目光中,重重的打了小鼎一個耳光。

    一縷細細鮮紅的血,從小鼎的嘴角流淌了下來,划過他白嫩的肌膚,自下巴上一滴滴滑落,原本胖嘟嘟可愛的臉頰上,現出了一個通紅的掌印,那五根觸目驚心的手指印痕,刺眼地印在他帶著幾分不可思議,錯愕的小臉上。

    王宗景呆住了,蘇文清呆住了,遠處穆懷正呆住了,柳芸歐陽劍秋也呆住了,所有青雲門下站在附近的人,看著這一幕全部像是石化了一樣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話來。

    人群之中,心思機敏的宋煜第一個反應過來,雖然他也想不通羅威為何突然間如此暴躁,但隨即他就發現周圍青雲門人的反應大有古怪,一個個滿是今個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心中便是一沉,正想怒吼痛罵羅威並向那小男孩道歉以求挽回幾分時,便聽到突然一聲怒吼咆哮,黃影如閃電般在眼前掠過,一個巨大的身影騰空而起。

    原本溫順慵懶趴在石階上的大黃瞬間全身毛髮倒豎,尖利獠牙畢露,怒吼著撲來,任憑羅威有幾分道行卻不知怎麼竟無抵抗之力,瞬間被這只距狗撲倒在地。王宗景等人又是一驚,才想有所動作,忽又聽旁邊怪叫聲傳來,轉頭一看,猴子小灰也是怒目圓瞪,也不知道打那兒搬來一塊大石頭抓在手中,雙手舉著就像羅威衝來。

    這一幕看去,別人倒還罷了,王宗景與蘇文清二人差點沒嚇的魂飛魄散,雙雙搶上,拚死拚活的攔住小灰,抓著擋著不敢讓這隻猴子靠近羅威哪怕半步,生怕一不小心那不長眼的白痴傢伙就得被砸個腦殼迸裂。

    場中瞬間一片混亂,昊天劍派的人眼看羅威忽然被一隻兇殘至狂怒的大狗撲到,關心之下紛紛搶上,青雲諸人也是臉色大變衝了過來,那邊王宗景與蘇文清拼盡全力拉著小灰,結果還是被這只看著不起眼的灰毛猴子在暴怒之下硬生生地一步步拖向羅威。

    眼看局勢大亂就要出事,忽然從人群後頭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

    這喊聲帶了幾分震聾發聵的清鋭之音,自有股震撼之力,眾人只覺得耳中頓時嗡嗡作響,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部,隨即只見兩個身影快速掠了過來,當先的男子面如冠玉風姿瀟灑,卻是曾書書突然看到了,跟在他後邊的則是王細雨。此刻兩人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即目光落到兀自有些驚愕待在原地受傷的小鼎身上,頓時兩人神色大變。

    曾書書原本平靜的臉上,頓時掠過一絲怒意,面上像是籠罩了一層冰霜,但他畢竟身份不同,還是壓住了心頭怒火,正想找人詢問原因時,忽然只聽台階那邊猛傳來一聲叫喊,卻是無緣無故被甩了一個耳光,錯愕不解的小鼎終於反應了過來。

    “哇呀呀呀…………“

    小男孩瞬間整張臉氣得通紅,同時也不知是臉頰劇痛還是嘴角破裂流血的痛楚,讓他大眼睛中有了幾分淡淡水光,看上去十分可憐,然而小鼎硬是忍住了沒哭出聲來,同時一臉憤怒,卻又哪裡有一絲一毫畏懼之意了,一把推開攔在他身前的巴熊,大叫大嚷地向羅威衝去,看這架勢是要去跟這人拚命。

    青雲門諸人頓時又是一片雞飛狗跳,拖手抱腳攔人勸說的什麼都有,最後還是曾書書跳出來一把將小鼎抱在懷裡,苦笑道:“小祖宗,莫鬧莫鬧,這….”

    “哇呀呀….”

    “哎呀,別打!莫要扯我頭髮….”

    “哇呀呀….”

    “啊,疼,頭髮扯亂了!”

    “哇呀呀呀….”

    “嘶….好了!我們上山,一切都山上說!哎呀….”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8:01 AM

第四十八章 告狀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上。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原本歡欣暢談的氣氛早已消失不見,被一股沉悶的尷尬所取代。三清聖像之下,兩排寬敞的大椅排開,中間主座上坐著的時青雲掌教真人蕭逸才,左手邊一溜都是青雲門的人,這個時候,青雲門五大長老少見地都出現在了玉清殿上,一次排座,齊昊、陸雪琪、曾書書和宋大仁。而右手邊坐著的則是昊天劍派的兩位長輩,副門主傅飛魚和他的師弟姬水原,除此之外,他們身後還站著一排昊天劍派的弟子,個個面色尷尬古怪。其中排第一位的宋煜,更是一臉惱怒中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擔憂,看著垂頭喪氣地站在兩位師長面前一聲也不敢吭的羅威。這個時候,羅威的臉上也出現了兩個掌印,看來是剛剛被人扇的。

    青雲門幾位長老中,目光或多或少掃過那羅威,但明顯都不是太關注那個人,更多人的注意力,其實還是放在此刻正依偎在陸雪琪身邊的小鼎身上。只見小鼎臉頰通紅,那掌印依然清晰可見,印在胖嘟嘟白嫩的小臉上尤其刺眼,就連掌教真人蕭逸才此刻也是皺起了眉頭,與其他幾位長老一樣,不時把目光向陸雪琪臉上瞄上一眼。

    陸雪琪沒有說話,她只是坐在位子上,淡淡地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的兒子,看著那張小臉上有些令人觸目驚心的掌印,這樣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子,該使用怎樣大的力氣打上去的,何況小鼎的嘴角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見破裂的地方,據曾書書前頭苦笑描述說,這孩子還流了不少血。

    甚至小鼎胸口的衣服上,還能看到那一片殷虹的血痕。

    陸雪琪容色清冷,似乎比往日更加冷若冰霜,還帶著整座玉清大殿裡的溫度,此刻都似乎讓人有種寒入骨髓的錯覺。

    澄藍薇光,從她手邊的天琊神劍上幽幽閃動著,那劍匣之中,放佛有若隱若現的輕嘯聲。這低微的聲音緩緩飄散開來,頓時青雲門幾個長老都是臉上變色,蕭逸才眉頭微皺,卻忽然看了宋大仁一眼。

    宋大仁方臉濃眉,身材高大,看上去頗有氣勢,只是被這掌門授意,在他心裡也忍不住腹誹一句,心想跟陸雪琪平日交好的是我老婆,又不是我不過此刻也不能不開口,乾笑了一聲後,對陸雪琪道:“呃陸師妹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小鼎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不是?不過今天這是,應該確實是個誤會,要不咱們還是”

    話未說完,陸雪琪向他冷冷看了一眼,宋大仁被她那清亮敏鋭的目光一看,在那張絶美清麗的臉龐面前,瞬間啞了聲音。只見陸雪琪看著他,靜靜地,一字一字道:“你說,這是個誤會?”

    宋大仁瞄了一眼那豪光閃爍的天琊神劍,下意識地吞了幾口水,立刻把腦袋轉到一邊去了,心想這位大美女如今正是盛怒之中,自己要是再傻傻撞上去,那可就太冤枉了。

    看到這宋大仁居然退縮了,那裡蕭逸才也是一陣頭大,沉吟片刻,看了陸雪琪一眼,轉頭對昊天劍派的傅飛魚、姬水原道:“兩位師兄,此事想必還是有些誤會,若兩位信得過我,能否請先移步偏殿稍作休息,我等同門在此商量片刻,再請諸位過來,可好?”

    坐在右手邊臉色都不好看、帶了幾分尷尬的傅飛魚、姬水原聞言,都站了起來,連連點頭,道:“蕭真人太客氣了,一切憑真人做主。”說著姬水原回身招呼門人,乾脆也不去偏殿了,而是直接出了大殿到門外去等候。傅飛魚走了兩步,轉頭一看陸雪琪仍是面沉若水冷眼如霜地坐在那兒,同時不時看向小鼎,顯然她心中心痛兒子無辜受辱,正是憤怒至極,傅飛魚老於世故,此刻早就在心裡把羅威那個蠢材罵了個狗血淋頭。但不管怎樣,羅威終究是昊天劍派的弟子。不能撒手不管,而且上山前在門中地位頗高的第二代弟子之首宋煜也是萬般懇求,他在心中嘆息一聲,終究是撇開老臉,對著陸雪琪那邊拱了拱手,道:

    “陸長老,竟然發生此事,實在是令吾等羞慚不已,待我回雲州之後,斷然要將那不長眼的孽障嚴加懲處。只是,此番昊天劍派前來青雲拜訪,絶無絲毫不敬之意,都是為了兩派的長久興盛,還望陸長老海涵則個。”

    說罷,也沒期望陸雪琪有什麼好臉色,他搖了搖頭,也走出了玉清大殿。

    ##################################################################################################################################################################

    玉清殿外,被曾書書帶上通天峰的一眾青雲門人老老實實地站在殿門之旁,等待著大殿之中的決斷。出了穆懷正、王細雨、柳芸和歐陽劍秋等青雲弟子外,王總景、仇雕泗等人因為算是當事之人,也被一併帶了上來。

    說起來這算是廿三院中諸人第一次來這青雲門的聖地了,包括蘇文清這樣的世家子弟,在剛到此處時也是被雄偉闊大、氣象萬千的玉清聖殿所震懾,常人在這等雄渾偉大的建築面前,很容易就聯想出自己像是一直螻蟻,心生敬畏之意。

    此刻玉清殿上的話語,他們在這般遠處是聽不到的,同時看著穆懷正、王細雨等人一個個面色凝重肅然而立,顯見此處規矩森嚴,王總景等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字排開站在穆懷正等人身後,聽到這傲立天地間的雄峰上不時傳來的悠揚鐘聲,心中帶了幾分忐忑,也有幾分興奮,心情複雜地等待著。

    便在這時大殿中響起一陣腳步聲,卻是昊天劍派一眾人走了出來,看上去個個眉頭緊皺,面色不虞,見青雲門諸人站在殿外一側,他們也沒過來打招呼的意思,紛紛走到了另一側遠處,聚在白玉欄杆邊上,圍著愁眉苦臉的羅威和另外兩位長老輩,在那邊低聲說起話來,看著那長輩神色俱厲的摸樣,應該是在訓斥羅威了。

    青雲門這裡眾人大都抬眼看向昊天劍派那兒,一個個目光都不算有多少善意,王總景則是根本就沒注意到昊天劍派那邊。平日裡他與小鼎算是極要好的,甚至當日在河陽地宮中,也算是一起經歷了患難,真是從心底喜歡這個小男孩。如今小鼎無緣無故被昊天劍派的人給打了,他心中也是非常惱怒,同時更關心小鼎的情況,不時探頭向大殿中看去,只是玉清殿闊大無比,他也看不清楚那五位長老還有小鼎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正當他有些焦急的時候,忽然旁邊的巴熊扯了扯他的袖子,王總景回頭看去,只見巴熊臉上帶了幾分神秘笑容,卻是向昊天劍派那邊努了努嘴,輕聲道:“你看,昊天劍派裡的那個女子,居然生的這般漂亮。”

    王總景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反感這胖子此刻居然還記得美色,不過還是把頭隨意地向昊天那邊看了一眼,誰知這一眼望去,突然之間,他身子猛地一震,雙眼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差點失聲叫了出來,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那邊。

    一剎那,似乎整座通天峰都突然沉寂了下來,光陰凝固,天地驀然,幽幽之中,彷彿在他腦海裡迴響起了另一種奇異卻深沉的聲音,那是一種幽靜到彷彿遠離塵世的聲音和那隱匿於內心深處從未讓人知曉的某個回憶;是在那片深深水下,如浮光掠影般剎那的對視凝眸;如迷幻的夢幻世界裡,那殘留於新建的片段。

    彷彿是水聲,在深深水下幽幽迴蕩。

    人群之中,有一個青衣女子安靜佇立,秀髮披肩,眼波盈盈,與周圍昊天弟子的神情截然不同,她看上去如置身事外與己無關的人一般,甚至那深邃的清亮眼眸中,還帶了幾分淡淡的不屑之意,倚在白玉欄杆,眺望著這一片無垠蒼穹。風吹過,青衣飄飄,似人間仙子清麗無方,就要乘風歸去。只是一個身影,便美麗得像要讓人痴狂,在他身邊,哪怕那些昊天弟子仍是圍城一圈看著羅威被訓斥,卻也仍有不少人暗中不斷回頭,窺視著那個美麗女子。

    而那張面孔,卻彷彿是深深鏤刻在王總景深心的一幅畫面,正是昔日龍湖之下,水滴深處,他意外邂逅的那個神秘女子,想不到今時今日,竟然會在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次相見。

    玉清殿上,陸雪琪默然低頭,目光掠過小鼎臉頰上的掌印與嘴角傷口,還有胸前衣衫被染紅的血跡,目光似也微顫了一下,伸手輕輕滴撫摸小鼎的嘴角,低聲道:“疼嗎?”

    小鼎“嘶”的一聲,看著像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是小傢伙這個時候把圓圓的腦袋向左右轉轉,目光從蕭逸才看到齊昊,又看過曾書書、宋大仁,見諸人面色嚴肅,他似懂非懂地想了想,鼓起了勇氣,對著陸雪琪大聲道:

    “娘,我不疼!”

    陸雪琪身子震了一下,看著小鼎那倔強的表情和仍然觸目驚心的傷處,瞬間眼中的冰霜都融化消失,全是溫柔痛惜疼愛之色,伸手過去將小鼎摟在懷中,欲言又止,只是強忍著,輕輕地摸著他的臉頰和腦袋。

    旁邊,青雲門五大長老中的的其他四個男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片刻,終究還是蕭逸才咳嗽了一聲,輕聲道:“陸師妹,小鼎今日的確是受委屈了,說實話我這做伯伯的心裡也不痛快,可是,剛才你也看見了,就當著我們幾個人的面,傅飛魚親手重重打了那羅威兩個耳光,隨後又鄭重道歉,這不管怎樣說,他們也確實認錯了。”

    說到這裡,蕭逸才頓了一下,略帶苦笑地道:“陸師妹,要不就這樣算了吧?”

    陸雪琪緩緩抬起頭來,面色又冷了下來,卻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看她臉色,分明還是心疼小鼎,仍在怒意之中。

    蕭逸才皺了皺眉,向旁邊看了看,只見齊昊微微搖頭,對著他也是苦笑,看來平日裡足智多謀的他對上了這麼一個憤怒的美女,也是無計可施,蕭逸才沉默了片刻,臉色慢慢也變得肅然起來,緩緩道:

    “陸師妹,咱們這五個人,都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了,彼此也知曉根底。你是知道我的,平日處事向來以青雲為先,自問是做到了一個公平。昊天劍派此番與青雲聯合,對青雲一門確有不少助力,長遠來看,特別是在監視蓬萊仙宗動向上,更是不可多得的強助,於本門有大利。加上之前人家確實也是真心認錯並加以懲處了,吾意適可而止,不再追究了吧。”

    陸雪琪臉色微變,看向蕭逸才,而在她手下的小鼎忽然眉頭一皺,似乎感覺到娘親摟著他的雙手力道忽然大了許多。

    “還請陸師妹,多多以青雲為重。”蕭逸才緩緩站起身子,面色淡然,一雙眼卻是直視陸雪琪,肅容道:“多年以來,我心知陸師妹秉心公正,雖言語不多,卻與青雲一門看得極重。這一點上,我青雲門上下無不敬重,便是我蕭逸才,對陸師妹也是滿懷敬佩之意。師妹如今心意,心痛憤懣,我這做師兄的當然瞭解,但是還是要請師妹多多擔待了。”

    說著,他目光掃過其餘三人,微微點頭,隨即一個轉身,卻是就此大步向玉清殿後走去,很快消失在後堂中了。

    玉清殿上又是一片沉默,陸雪琪目光淡淡看過,齊昊笑了笑,並不言語;看向曾書書、宋大仁時,這兩人一個無語一個乾笑,末了不約而同地拿起手邊茶碗,開始低頭喝茶了。

    陸雪琪深深呼吸一下,面上掠過一絲氣惱之色,緩緩低下頭來,深深看了小鼎一眼,眼眸中的神情轉為溫柔,片刻之後,她忽然道:“小鼎。”

    “嗯?”

    陸雪琪看著小鼎那張小臉,輕聲道:“對不住了,娘親不能再幫你了。”

    小鼎看起來還是不太瞭解,有些迷糊的養子,但仍然是摸了摸腦袋,道:“哦,知道了,娘親。”

    陸雪琪看著兒子,美麗的臉慢慢湊近了小鼎,緩緩地道:“小鼎,你現在就回家去吧。回去以後見了你爹,就把你臉上的傷處給他看看,然後告訴他說,這是別人狠狠打了你一個耳光。”

    “撲!”

    忽然,旁邊傳來兩個怪異的聲音,卻是正在喝茶的曾書書與宋大仁,同時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一時間咳嗽不止,連茶水都濺到了衣襟上。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8:03 AM

第四十九章 蒙面
  
  小鼎跳了起來,轉身就跑,想著玉清大殿外面跑去,看著那個小小的略帶了一些振奮的身影,曾書書一手扶額,苦笑回頭,道,“陸師姐,你這是要幹嘛?”
  
  陸雪琪面色淡淡,站了起來,也不看他,只是淡淡的道:“我這做娘親的既然心有罣礙,幫不了自己的兒子,那就什麼也不做了。不過幸好,小鼎他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個最疼他的爹。”
  
  曾書書翻了個白眼,道:“知道知道,咱們這幾個人,誰不曉得小鼎是他的心頭肉命根子,平日最是看重不過了。只是——”他搖了搖頭,苦笑道;
  
  “這種小事,就不要驚動……他了吧,到時候萬一生出什麼事端,豈非又是麻煩?”
  
  “小事?”
  
  陸雪琪清冷容色忽然又是一寒,冷冷道,事情經過剛才咱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了,從頭到尾,小鼎都是乖乖坐在石階上,即為吵鬧也沒惹人,憑什麼被人衝過來無緣無故打了一耳光?還有——”
  
  說到一半,陸雪琪聲音忽然頓了一下,看了看坐在旁邊微皺眉頭的齊昊一眼,道:“齊師兄或許不太知道,但你們兩位曉得,小鼎自小跟在他爹身邊,從出生至三歲,每日皆用真法如體淬煉經絡氣脈,那身子骨是有底子的,遠勝於尋常小孩,但那一掌之下,小鼎竟然口角流血面呈紅印,你們以為這是什麼?”
  
  此言一出,齊昊頓時便是雙眉一皺,旁邊曾書書、宋大仁兩人也是臉色微變,神色間忽然沉了下來,過了片刻之後,宋大仁深吸了一口氣,卻是略微壓低了聲音也帶了幾分不滿,道:“那廝出手頗重,如果小鼎是普通人家的四歲小兒,坐在那挨了這麼一下,怕是要出大事,搞不好就……”
  
  就怎麼樣,宋大仁很快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話裡意思,在場諸人心中都是明白的。時至今日,能夠坐在這裡的人早已是當今天下修煉界中一等一的人物,哪裡還需人把話說透。
  
  陸雪琪清麗容色冷冷一笑,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三個男人在空蕩蕩的大殿上面面相覷,又過了片刻,齊昊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道:“曾師弟,你還是去找一下掌教師兄,把此事跟他在說一下,由他來定奪吧。”
  
  曾書書坐在位置上默然良久,緩緩點了點頭。玉清殿外,青雲門一眾人等任是站著等候,其中王宗景心神激盪,那一刻幾乎不敢相形自己的眼睛,竟是向那個美貌的青衣女子看個不停,結果惹得身邊的人注意過來,很快便有人讓它吃到了苦頭。
  
  “啪”,一聲輕響,聽著有些沉悶,卻是一隻腳重重的踩在王宗景的腳掌上,疼得她一個激靈,轉頭看去,只見姐姐王細雨站在他的身邊,臉色微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嗔怒道:“臭小子,你鬼迷心竅了嗎?從剛才開始就盯著人家看,轉不開眼睛了。”
  
  說著,王細雨還故意把踩在王宗景腳上的鞋子來迴轉摸了一圈,讓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陪笑道:“我知道了,嘶,姐姐,行了,我明白了,再不看了。”
  
  王細雨哼了一聲,把腳縮回去。心想著這個弟弟平日不這樣的,怎麼今天居然被那青衣少女的美色所惑了。正奇怪間,忽然只聽見玉清殿上腳步聲,卻是小鼎一溜煙跑了出來,看到門口站了這麼多熟人,小鼎也沒停下腳步,只是一副敷衍神色隨意招了招手,便大步向玉清殿前的高高石階跑去,同時左右看看,吹了一聲口哨,頓時眾人只聽狗吠猴叫聲從背後響了起來,大黃小灰從一處角落追了上來,一路搖頭擺尾的追著小鼎去了。
  
  又過了片刻,陸雪琪走了出來,神情淡漠,也不看左右,徑直離開,隨後就是齊昊與宋大仁並肩走了出來,對眼一望,齊昊露出笑臉,向昊天劍派那邊走去,宋大仁則是走向穆懷正等青雲弟子這一邊。
  
  眾人站了許久,此刻都是精神一振,尤其是站在最前頭的穆懷正,看來神色最是恭敬,踏上前一步老老實實地道:“師傅。”
  
  宋大仁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目光在這一排人臉上掃過,沉吟了片刻,道:“這件事你們就不用管了,門中長輩自有主張,沒事就先回去吧。”
  
  穆懷正怔了一下,卻想不到居然是這樣一個答覆,但他平日裡對師傅最是敬望,此刻也是如此,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便轉身吩咐眾人離開。
  
  王宗景離開的時候,在走下台階前,忍不住又轉頭向昊天劍派那邊望了一眼,只見齊昊與傅飛魚,姬水原兩位昊天劍派的長輩站在那說著什麼,面帶微笑,而周圍眾弟子則是退開了些;至於剩下那一位一直默默無語的青衣女子,則站在了人群的最遠處,依然是一副對萬事漠不關心的模樣只是眺望著著一片壯闊天涯,絲毫也沒注意周圍人的目光。
  
  玉清大殿後堂,清蓮小池邊。
  
  蕭逸才凝眉看著池中青蓮,青綠怡人,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顯出了幾分窈窕身姿。不久之後,在他身邊想起了一陣腳步聲,確實曾書書走了過來,站在他身後,輕輕叫了一聲“掌教師兄。”
  
  蕭逸才輕嘆了一口氣,道,“怎樣了?”
  
  曾書書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大殿上幾個人的對話說了一遍,隨後皺起眉頭,道:“昊天劍派那個叫羅威的弟子,怎麼如此不加輕重,也難怪陸師姐心中憤怒。”
  
  蕭逸才背負雙手,沒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一池青蓮,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搖了搖頭,道:“此時有些不對。”
  
  曾書書一怔,道:“怎麼了?”
  
  蕭逸才轉過身來,沉吟著道:“你看,昊天劍派此番前來,一直把身段擺的很低,哪怕是傅飛魚與姬水原這兩個在雲州也算是頗負威名的人,同樣是很客氣。即是如此,他們帶來的弟子又怎麼可能一轉身,就在我們青雲門的地盤上尋釁滋事,而且對一個四歲小兒下重手?”
  
  曾書書皺起眉頭,道:“如此說來,倒也有幾分奇怪。”
  
  蕭逸才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但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幸好浩天劍派與我們該談的事都已談完,本就打算走的,你過去好好送送他們,也不要再多挽留,一面再生事端。”
  
  曾書書點點頭,道:“齊昊師兄已經過去相送了,不過——”他頓了一下,聲音略輕了輕,道:“小鼎那邊……還有他爹怎麼辦?”
  
  蕭逸才緩緩搖了搖頭,道:“應該沒什麼大事的,不用擔心,陸師妹向來看中青雲,剛才的話想必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至於張……師弟,也是心性惇厚識大體之人,不會意氣用事的。”
  
  “哦!”曾書書在他身後答應了一聲,但不知怎麼嘴角微微一瞥,漏出幾分不以為然的神色來。
  
  #############################################################################################################################################################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喧鬧嘈雜了一天的青雲別院,在沉沉夜色中終於安靜下來,漫天星斗下,所有的院子都是靜悄悄的。乙道甘三院中也是一片寂靜,門窗緊閉,除了今天出事的小鼎沒有回到木字房外,其他人都回到自己屋中休息了。
  
  只是火字房中,王宗景躺在床上,直到這深夜時分,仍然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在他腦海之中,總是反覆地出現今日見到的那個青衣女子的臉龐,總是不由自主地忽想起當日在龍湖水底深處那詭異、妖魅般得初見。
  
  似一團火,在心頭熊熊點燃不知所以卻燃燒不止。王宗景躺在床上卻瞪大了眼睛,盯著黑暗的屋頂,也不知怔了多久,忽然間他一個翻身,臉上帶了一絲決然,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先是聽了一下屋外動靜,確定門外的確無人後,這才輕輕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一夜,無月有星,光鮮有些昏暗,幽靜的院子裡,抄手遊廊邊寂寞的影子撲在地面,空氣裡有淡淡清新的青草芳香。王宗景看了看周圍,將房門關好後,快步走出了院子,沉吟了片刻,一路向著後花園那裡去了。
  
  一路寂靜無人,他順著早已熟悉的道路來到後花園石壁邊,並沒有太多遲疑便攀爬上去,只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又掠過一個一直不解的念頭,當日為什麼在這片巨樹森林裡,會出現那四隻妖獸呢?
  
  看了一眼夜色下陰暗深邃的森林,王宗景皺起了眉頭,沒有去冒險,而是很快爬上了大樹,然後在這片夜色的掩護下,如一直猿猴般在樹頂快速移動,繞了一個大圈,最後從很遠的地方離開了青雲別院,也躲開了那些神秘未知的守衛別院的力量,下了山,向河陽城方向跑去。
  
  白日出事之後,被穆懷正帶上通天峰時,王宗景聽到他們幾人聊天,其中有說道昊天劍派諸人是住宿在河陽城的意見客棧中,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奇怪,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頗有些不可理喻。但是那股心情激盪熱血沸騰的感覺。卻讓人有幾分情難自禁,無論如何,都想著再見她一眼。
  
  誰能知道,明天以後,她又會飄到天涯海角那一處地方,也行這一生,都可能再不會相見了吧。
  
  他迎著夜風,在青雲山巍峨山體的陰影下,奔跑著,跑向一個未知而奇怪的前方。
  
  夜色深沉,幽遠而靜謐。
  
  一個時辰後,他已到了河陽城中,如之前一樣,夜深人靜時候萬簌俱寂,城中的百姓都已安眠,長街寂寂,並不見一個人影。王宗景在心中默念著白天自己偷偷聽到的客棧的名字,在街頭奔跑尋找著。
  
  也不知算不算是他時來運轉,本來挺渺茫的事,結果在他跑過第二條街的時候,居然就發現了那間客棧,名叫“雲福客棧”,不止是不是名字中與雲州一樣有個雲字,那些昊天劍派的門人才選了此處。此刻但見夜色之下,雲福客棧房門緊閉,門前掛著兩個紅色燈籠,各寫了“雲”、“福”二字,在長街夜風中輕輕搖擺著。
  
  站在街頭某個陰影裡,王宗景心中情不自禁浮起了幾分緊張,雖然這一路熱血沸騰地跑來,但事到臨頭他卻多了幾分遲疑。正猶豫處,他忽然聽到長街另一頭傳來一陣聲響,卻是向這裡來了,連忙吧身子一縮,躲了起來,然後偷偷向外看去,頓時又是一怔,嘴巴微張,一時說不出話來。
  
  之間星光之下,長街之上客棧之外,一臉氣鼓鼓表情的小鼎突然出現在那裡,旁邊跟著的自然還有和他形影不離的大黃、小灰,此刻都是轉頭看著這個小主人。
  
  藉著些許光亮,王宗景看的清楚,小鼎臉色被打留下的紅色掌印與嘴角的傷處,此刻居然好了大半,嘴角邊看著還有些裂口痕跡,但是臉頰上的紅色掌印卻完全消失掉了,顯然小鼎回去之後,被人塗抹了什麼靈藥,藥效靈驗神奇所致。
  
  想到此處,王宗景心中一動,連忙轉頭向四周看去,可是長街空曠,出來隱身於暗處的自己驚愕大搖大擺一臉惱怒站在客棧門口的小鼎,看不到第三個人了。拿小鼎叉腰而立,瞪了那客棧一眼,看來一副惱怒氣憤的模樣,對旁邊的大黃小灰說道:“那些傢伙就住在這兒的。”
  
  “汪汪。”大黃低聲吠叫了兩聲,坐到了地上,看起來有些慵懶,倒是小灰精神多了,笑嘻嘻站在蕭鼎身邊手扶著他,不時抓抓自己的頭。
  
  小鼎捏緊了胖乎乎的小拳頭,用力在身前一揮:“我們進去找他算賬!”
  
  說著就向客棧跑去,旁邊大黃和小灰跟了上去,王宗景怔了一下,心想這哪裡能成,這麼小一個孩子過去,定然要吃虧的,身子一動就要出去喊住他,誰知小鼎跑了兩步,又一下停住腳步,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能這樣進去,他們會認出我的。”
  
  說罷,抓過背著的那個小布袋,伸手到裡面掏摸了一陣,過了一會兒摸出一塊褐色的綢布方巾來,也不知原來有什麼用處,居然放在拿小布袋中,拿手抖了一下,撐開了往臉上一綁,只露出包括兩隻眼睛以上的部位,頓時就變成了小小蒙面大盜。
  
  圓圓的小腦袋點了點,看來頗為滿意,居然還笑了兩聲,剛要繼續前進,小傢伙目光一瞄又看到旁邊的大黃小灰,“嗯”了一聲,歪了歪腦袋,又伸手到小布袋中掏摸起來,這一次摸索的時間稍長,最後摸出一塊差不多的方巾,另一塊卻是一件小衣服,看來是小鼎平日穿的。
  
  小鼎也不廢話,乾脆俐落地一把抓過猴子,先把方巾給它綁到臉上,然後摟過狗頭,直接用衣服蒙上了碩大的腦袋,只露出兩個賊溜溜轉個不停的眼珠子。星光之下,王宗景在一旁看得險些笑出聲來,之間一人一猴一狗,統統成了蒙面大盜,只是看著全都不倫不類,滑稽得很。
  
  “這樣,他們就認不出我們了吧!”蕭鼎得意地道,然後吧手一揮,帶著兩個死黨想客棧衝去,只是到了門前,顯然也不適合直接踢門而入,
  
  幸好小灰性子通靈,雖然莫名其妙蒙了面看著像極了一隻傻瓜猴子,但本質上還是聰明的,很快對小鼎指點了一下,然後一人兩獸一溜煙又轉到了客棧旁邊的小巷子裡,那裡圍牆,有一人多高,小鼎與小灰都爬到大黃背上,然後大黃一聲吠叫,衝刺幾步,居然一個箭步跳了過去。
  
  這一連串動作順暢無比,看得在一旁的王宗景眼睛有些發直,竟然在一瞬間忘記出去拉著小鼎別胡鬧了,心想著幾個傢伙怎麼翻牆翻得這麼熟練這絶對是平日經常做磨練出來的啊。不過他隨即又是一驚,醒悟過來,哪裡還顧得上許多,連忙向那客棧牆壁跑去,生怕小鼎過去吃虧了,這一刻被小鼎這麼一搗亂,他原本紛亂的心緒居然平復了許多,人也清醒下來了那一堵圍牆雖然不低,但一人多高的高度顯然是難不倒王宗景的,他輕輕鬆鬆就翻了過去,落地一看,小鼎身影就在不遠處,躲在一處花圃後邊,旁邊大黃與小灰都轉頭向他這裡看來,被這兩字外形詭異蒙頭遮面的傢伙看了一眼,差點讓王宗景也是心頭一跳,倒不是害怕,而是差點笑出聲來。
  
  咬牙忍住笑,他也摸索了過去,這時小鼎也回頭看來,見到王宗景呆了一下,奇道:“王大哥,你怎麼也來了?”
  
  王宗景苦笑一聲,心想總不能告訴這孩子自己半夜三更偷跑出來是為了看美女的吧想了想他便瞪了小鼎一眼,低聲道:“你一個小孩子,
  
  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幹什麼?胡鬧!”
  
  小鼎不服氣地道:“你也不是也跑過來了嗎?”
  
  “呃我比你歲數大,咦,不對!你別扯這個,這地方不是你來的,快回去。”王宗景臉頰微紅,聲音卻大了些。
  
  小鼎哼哼兩聲,道:“不行,今天我被那人打了,我得去打回來。”
  
  王宗景一陣心焦,耐著性子又勸了幾句,小鼎還是不肯,在那邊絮絮叨叨低聲道:“不行,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娘拍我兩下屁股,連我爹都從來沒打過我。”說著蒙在面上的方巾一動,看著像是吹了口氣,然後“嘿”的一聲,卻是跳了起來,就要向那邊的客房衝過去。
  
  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拉他,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在他和小鼎中間,猛地多了一個男人身影,無聲無息而來,那身形之快若憑空出現,猶如鬼魅一般。片刻之間,邊看這男子伸出手去,一把就將將跳出去的小鼎拎了回來,然後輕輕放在身後。王宗景這一驚非同小可,下意識地以為這可能就是昊天劍派的人,意圖對小鼎不利,身形一動就要撲上,卻沒注意平日緊護著小鼎的大黃和小灰都是敵意皆無,反而看著頗為親熱地靠了上去。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也聽到小鼎略帶驚喜地叫了一聲:
  
  “爹。”
  
  王宗景身子立刻頓住,這一刻心念流轉,面前站著一位衣著普通的男子,嘴角帶了一絲溫和笑意,正看著身邊的小鼎,驗證流露出幾分疼愛之色,用手輕撫著他圓圓的小腦袋。旁邊的大黃靠了過來,投在他腳邊蹭個不停,至於小灰則是咧嘴笑著,熟練無比地一下竄上了這男子的肩膀,然後蹲坐下來,舉目四顧,看來得意非凡。
  
  隨後,這男子抬起了頭,想王宗景這裡看來過來。
  
  那是一雙明亮而深沉地目光,並無鋒鋭之意,卻彷彿比世間所有的光芒都更透徹,一眼便似看入王宗景的內心,讓面對無數兇殘殘忍的妖獸都並不畏懼的王宗景,竟下意識地、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
  
  “爹,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王大哥。”這個時候,小鼎在這男子身邊開口說了一句。
  
  然後,王宗景便看見那男子微微一笑,目光中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點了點頭,道:
  
  “王宗景?”
  
  王宗景不知怎麼,心中竟一陣激動,在深深呼吸了一下後,道:
  
  “是,前輩。”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8:05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7-2 09:56 PM 編輯

第五十章 探訪(上)

    這男子自然便是張小凡,他看了王宗景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轉過頭看著小鼎,笑道:“不是跟你說過不許跑來胡鬧嗎,怎麼自己跑這麼遠來了?”

    小鼎嘟著嘴巴,把臉往上一湊,道:“爹,你看,你看,你看嘛……”

    張小凡看了一眼,正色道:“嗯,我看了,你的臉好好的,”

    “哎呀,看不見了嗎?”小鼎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臉頰,頓時氣的惱起來,看來有些懊悔,恨恨道:“早知道就不抹藥了。”

    張小凡失笑,抓過小鼎在他腦袋上摸圌摸,笑道:“好了,來,聽話,跟爹回家吧。”

    小鼎還是不願意,抓著老爹的袖子纏著他道:“不行不行他打了我啊。”

    張小凡被這兒子糾纏得有些無奈,但看他的神色,卻多是對小鼎的疼愛,絲毫未見厭煩之色,這時乾脆也不理小鼎,先轉過頭對王宗景道:“小王,你到這裡,又要做什麼?”

    王宗景頓時尷尬起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幸好這時候小鼎又在旁邊吵鬧起來,把張小凡的注意力吸引力過去,這才讓他鬆了一口氣。只聽張小凡勸了幾句,小鼎只是拚命的搖頭,看來還是個倔脾氣。到最後,張小凡無奈道:“好吧,那你說到底要怎樣呢?”

    小鼎眼珠一轉,指了指那邊黑暗的客房,道:“爹,你去幫我打回來。”

    張小凡臉色一肅,道:“不行。”

    小鼎頓時委屈了,道:“為什麼不行啊?”

    張小凡蹲下圌身子,看著兒子柔聲道,小鼎,這事情你娘回山之後跟我說了,還有你曾叔叔也特意跑來跟我說了一次,不管怎樣,打你的那個人已經受到了懲罰,你不能在胡鬧下去,無法無天可是不行的,說到這裡,他臉色看起來已經有些嚴肅了,頓了片刻,又開口道:“還有你可是個男孩子,將來如果吃虧了,就要自己去討回來,不能整天去央求別人來幫你,知道嗎?”

    小鼎被父親板著臉說了兩句,頓時老實了,但仍有些悻悻然,嘴裡答應了,但臉色還是極不痛快。看著兒子的神情,張小凡想了想,忽然又湊到小鼎身邊,重新微笑道:“小鼎,咱們欺負人是不行了,不過那傢伙打你,也是不對的。這樣吧,咱們偷偷去捉弄一下他們,你看好不?”

    王宗景在旁邊一聽,一時啞然,但小鼎終究是孩子,頓時興奮起來,頽喪之色一掃而光,像是找到了什麼刺圌激好玩的東西,連臉頰都有些漲紅了,並且居然記得壓低了聲音,看著頗為神秘地強忍著笑容,對著張小凡拚命點頭低聲道:“好,好,好。”

    說著,小傢伙眼珠一轉,蹲下圌身子在花圃邊上隨手就挖了一塊黑泥,遞給張小凡,笑哈哈道:“爹,我想到了,你也不要去打他們了,就偷偷用這泥巴把那人的臉抹黑就成!”

    張小凡像是也沒想到小鼎居然這麼快就出了個題目,怔了一下,但是隨即笑了起來,卻再也沒說些什麼,伸手接過了那塊黑泥,道:“小鼎,你就在這兒等著。”

    小鼎連連點頭,看起來興奮的有些情不自禁,一溜煙躲到花圃後邊藏好,還揮手把大黃與小灰也叫了過去。王宗景站在一旁,只覺得自己頗為尷尬,原本一心想跑來想見見那青衣女子的心情,此刻居然也忘記的差不多了。到時張小凡看相了他,忽然微笑道:“小王,白天聽說你也在場,那你就應該認得那個打小鼎的羅威吧?”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我認得的,前輩。”

    張小凡“嗯”了一聲,道:“那好,你幫我指認一下。說著也不見他如何動作,突然間人便出現在王宗景的身邊,伸手一托,王宗景只覺得自己身子下方猛然一股力道湧現,竟然身不由己地飄上了半空,然後看著跟張小凡的身影,輕飄飄無聲無息地飄落到了客棧前頭那一排客房前了。

    房門一扇接一扇無聲無息的打開,王宗景心中忽然警長起來,要知道那些昊天劍派的人都是修道有成的人物自己這般過來,豈不是輕易就被人發覺了?他緊張之餘,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那一刻,只覺得周圍特別安靜,但看著身邊的張小凡,卻是一臉平靜,隨意進出查找著。

    客棧的房間並不算多,很快兩人就找到了目標,羅威與另外三個同門男弟子共同睡在同一間屋子裡,王宗景目光敏鋭,一眼便認了出來,然後向張小凡示意看一下。張小凡向那邊淡淡的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然後把手一托,王宗景似乎聽到耳邊響起兩個字:“多謝。”隨後就覺得身子又是不由自己向後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就落在小鼎藏身的花圃後邊。

    小鼎正瞪大了眼睛張望,看到王宗景漂了過來也沒反應,就一直看著客房那邊,不過看他的神情都是興奮好奇,卻並無半分畏懼擔憂,顯然對他那位老爹充滿了強大信心。

    王宗景一落地,也是第一反應就抬起頭向客房那邊看去,只是那一片黑暗中,一時也看不清楚什麼,不過他們兩人也就等待了一小會,便看到黑暗中人影一動,卻是張小凡輕輕鬆鬆的飄了出來,面色淡然,同時雙手空空,那塊黑泥已然不見了,

    小鼎一躍而起,雙手又叉腰就要仰天大笑,的虧是他身邊的小灰機靈無比,跳過來一把摀住小鼎的嘴巴,這才勉強發出“嗯嗯嗯嗯”地低沉笑聲。張小凡有些無奈,溺愛地看了看他,隨後望向王宗景,笑了一下,道:

    “你過去之後便屏息了,居然還能堅持這麼久,看來全身氣血不同常人啊。”

    王宗景猛然吃一驚,沒想到這位前輩不懂聲色間竟然看破了自己,只是張小凡也就像隨意說了一句,很快便回過頭看著小鼎,笑道:“好了,這下可以回家了吧。”

    小鼎拍掉小灰還捂在嘴巴上的毛手,笑嘻嘻道:“好。”

    說著伸出雙手就像老爹處跳去,張小凡一聲輕笑,將他抱了起來,輕輕翻轉轉一下,小鼎便又做到了他的脖頸上,然後轉過身來,對王宗景道:“小王,我們回去了,你呢?”

    王宗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道:“哦我——也要回去了。”

    張小凡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微微一笑,轉過身去,也不見他如何使力,身子便飄了起來,帶著小鼎輕輕鬆鬆飄過了客棧圍牆,巧事在了牆後,而小灰和大黃也隨即跟了上去。

    庭院之中,瞬間又安靜下來,一片黑暗裡,只剩下王宗景獨自一人站在這小小的花圃背後。

    他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那些隱匿在黑暗陰影裡的客房,或許,那青衣女子也正在其中的某處吧。可是此時此刻,王宗景心中原本莫名沸騰的熱血都已平靜下來,那一股衝動也消失不見了,倒是心中是不是泛起剛才小鼎父親那一幕。在這裡又呆了片刻後罵他忽然地輕輕一跺腳,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客棧,轉身也翻牆而去,徑直去看。翻過圍牆重新回到客棧外的接到上,已是看不到一個人影,小鼎一行人包括他的父親,都想從來未出現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長街寂寂,空蕩而寂寥。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頭頂夜幕蒼穹,只見漫天星光,閃閃發亮,似乎像無數隻眼睛在輕輕眨眼一般,不知道的,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轉過偷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向著回去的方向,大步跑去。

    夜風吹過,拂動他的衣襟,星光之下,看著他跑過街道出了城牆,奔馳在清冷寬闊的城外原野上,巍峨的青雲山在前方猶如黑暗中沉默的巨人,越來越近,而王宗景的臉上,也是一副平靜而略帶微笑的神情。

    不知為何,他此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無由的興奮,在腦海裡,那些曾經被修改過的字樣,再一次浮現出來,與之不同的是,這一刻他心中再無絲毫疑惑,只是全心全意地沉寖其中,甚至連對今日忽遇的那青衣女子的思念,也變得清淡了許多。

    就像是,曾經迷茫的人突然看見了一扇光輝之門,在前方緩緩打開了透出光明的細細門縫。

    天亮了,河陽城裡喧囂漸起,新的一天開始,雲福客棧中,休息了一夜的昊天劍派諸人也一一起床,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後某個客房裡猛地傳來一聲喊叫,帶了積分不可思議的古怪與惶恐,隨後一陣詭異而忍耐不住的嘻哈聲從門內傳了出來。片刻之後一個滿臉烏黑的漢字咆哮著衝了出來,氣急敗壞,站在門口破口大罵,周圍眾人看的清楚後,瞬間一片啞然。

    人群之後,那個青衣少女微皺著眉頭,向在前頭跳腳不停的男子瞄了一眼,臉色淡淡,似不屑再看一般,很快轉過了身子,卻是望向了遠方那一座巍峨的青雲山,眼中掠過了一絲異色。
作者: r3431323    時間: 2012-6-30 08:06 AM

第五十章 探訪(下)
  
  小鼎是在第二天早上回到青雲別院中的,回來之後自然得到了同院諸人的歡迎,不管怎樣,大家還是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男孩的,所以就算是最近一直窩在房中修煉、看去似乎比在河陽地宮前更加沉默寡言的仇雕泗,也難得的走出來一次,看望這個昨日無辜受了委屈的小鬼。
  
  不過小鼎的表現顯然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看上去笑呵呵的神采飛揚,興高采烈快樂無比,哪裡還有絲毫昨日受挫的模樣。到時讓蘇文清與巴熊等人意外不解。諸人之中,只有王宗景明白其中干係,但自然是不說的,只是站在一旁微笑看著。
  
  如此,連續經歷了幾番意外的乙廿三院,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金木水土火五房五人,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生活節奏中,修煉的修煉,玩耍的玩耍。不知不覺中,王宗景在青雲別院中的日子又過了一月。
  
  這一月之中,他從當日河陽城夜奔回來之後的翌日開始,便再也沒有絲毫懷疑的念頭,開始一心一意修煉那本被小鼎父親改過的清風決,儘管每一次的修煉都極為痛苦,體內經脈時常被蜂擁而入的靈氣刺激得猶如凌遲般痛苦不堪,但他憑藉著昔年在那片原始森林中艱難求生磨練出來的堅韌毅力,終究強撐了下來,並且強忍著劇痛每日至少修煉三次以上,等於是一日經歷三次劇痛折磨,不過由此而得到的回報,同樣也是不小,於修行道法上他進步極快,這一月之中,簡直是突飛猛進,赫然是直破二層,於無人知曉無聲無息中,將清風決的第三層境界也修煉完成了。
  
  這一番進展速度,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能說不滿意,心中未嘗沒有興奮之意,並且隨著清風決修煉道行的提升,雖然仍未開始修習青雲門那些神廟的道術,但是對他的身子已然有了頗大的助益,簡單來說,便是氣力更大,動作更敏捷,速度更快。現在的他,空閒時偶爾去後花園那石壁的時候,甚至已經不用再攀扯矮松,腳踏幾塊岩石,便能衝到石壁之上了。
  
  未來的路似乎漸漸開始清晰與光明了。
  
  這讓王宗景很高興、很喜悅,所以每日間也常帶了笑容,有時被同院中人看到了,例如蘇文清,便會笑著問他怎麼心情這麼好,王宗景也往往哈哈一笑,笑而不語。
  
  不過到了九月十二日這天,清早起來的王宗景卻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一位住在孫家莊的老漢,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住在河陽城裡的兒子,是不是已經回去接他去河陽城享福了呢?
  
  這念頭一動,他便有些按捺不住,當日雖然是萍水相逢,結識也只有短短三日光陰,但是松林之下,那個瘦小而蒼老的身影,雖然老去但仍然對將來充滿希望的善良老人,那幾日的溫和照顧,卻實在給他很情切的感覺。在屋裡想了一會兒,他心中實在有些耐不住,便出了門,一路走到青雲別院門口,客氣地詢問了一下當值的青雲弟子,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巡視別院的穆懷正。
  
  穆懷正是青雲門長老宋大仁唯一的弟子,入門早道行高,人又方正嚴肅,在一眾青雲弟子中頗有聲望,門中幾位長輩也很是看重,所以這青雲別院中的事,他往往能做一半的主。
  
  找到這位方正嚴肅的穆師兄後,王宗景小心翼翼地向他請求能否出去半日,就是去看望一位老人,黃昏之前必然回來。穆懷正聽了之後,皺眉又追問他幾句,到底那孫老漢跟他是什麼關係,怎麼認識的。王宗景一時便有些不好回答,在他心裡,一直都反感提到當日蕭逸才的種種。見他遲疑穆懷正臉色便冷了下來,也不曉得他心裡是不是認為王宗景是想跑出去玩樂的,反正最後就是冷冷拒絶了王宗景的請求,讓王宗景好一陣鬱悶。
  
  無精打采地轉回廿三院,王宗景心裡頗為失望,他這時是真的很想去看望一下孫老漢,要說再次等到天黑爬樹林偷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這種事情太過危險。萬一被發現,後果只怕很難看。當日他是心中不知怎麼熱血沖昏了理智,稀里糊塗就這麼出去了,事後想想,未嘗沒有一身冷汗,所以不到緊要關頭,他是決計不肯再做那等危險的事了,否則若是被青雲門那些神出鬼沒的守衛發現,吃點苦頭還是小事,萬一那些人鐵面無私來個逐出門牆,王宗景豈不是要吐血?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
  
  喧鬧嘈雜了一天的青雲別院,在沉沉夜色中終於安靜下來,滿天星斗下,所有的院子都是靜悄悄的。乙道廿三院中也是一片寂靜,門窗緊閉,除了今天出事的小鼎沒有回到木字房外,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屋中休息了。
  
  只是火字房中,王宗景躺在自己床上,直到這深夜時分,仍然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在他腦海中,總是反覆出現今日見到的那個青衣女子的臉龐,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日在龍湖水底深處那詭異、妖魅般的初見。
  
  似一團火,在心頭熊熊點燃不知所以卻燃燒不止。王宗景躺在床上卻瞪大了眼睛,盯著黑暗的屋頂,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他一個翻身,臉上帶了一絲決然,輕手輕腳走到門邊,先是聽了一下屋外的動靜,確定門外的確無人後,這才輕輕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一夜,無月有星,光線有些昏暗,幽靜的院子裡,抄手遊廊邊寂寞的影子鋪在地面,空氣裡有淡淡清新的青草芳香。王宗景看了看周圍,將房門關好後,快步走出了院子,沉吟了片刻,一路向著後花園那邊去了。
  
  一路寂靜無人,他順著早已熟悉的來到後花園石壁邊,並沒有太多遲疑便攀爬上去,只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又掠過一個一直不解的念頭,當日為什麼在這片巨樹森林裡,會出現那四隻妖獸呢?
  
  看了一眼夜色下陰暗深邃的森林,王宗景皺起了眉頭,沒有去冒險,而是很快爬上了大樹,然後在這片夜色的掩護下,如一隻猿猴般在樹頂快速移動,饒了一個大圈,最後從很遠的地方離開了青雲別院,也躲開了那些神秘位置的守衛別院的力量,下了山,向河陽城方向跑去。
  
  白日出事之後,被穆懷正帶上通天峰時,王宗景聽到他們幾個人聊天,其中有說道昊天劍派諸人是住宿在河陽城的一間客棧中,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奇怪,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頗有些不可理喻,但是那股心情激盪熱血沸騰的感覺,卻讓人有幾分情難自禁,無論如何,都想著再見她一面。
  
  誰能知道,明天以後,她又會飄到天涯海角哪一齣地方,也許這一生,都可能再不會再相見了吧。
  
  只是最近這一段日子,似乎王宗景的道運頗好,就在他愁眉不展準備回到院子中時,居然正好姐姐王細雨過來看他了。王宗景與姐姐聊了兩句後,頓時靈機一動,央求姐姐回山之後,去找一下明陽道人,請他過來一趟,當日明陽道人也曾出現在孫家莊,當然蕭逸才也是去過的,不過直接找蕭逸才,王宗景沒那個膽子,但明陽道人平日對他不錯,看著性子也是溫和好說話的,懇求一番或許會有用處。
  
  王細雨頗有些好奇,但經不住王宗景懇求擺脫,還是答應了下來。回到通天峰後,果然去找了明陽道人,明陽道人本無意插手底下一個青雲試弟子的瑣事,只是當聽說是王宗景後,他臉色變了變,沉思片刻後,點頭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三日這天,一大早天色就有些陰沉,天空上烏雲集聚,不見陽光。明陽道人居然親自到了山下,與看守別院的青雲弟子通了氣,然後走到乙道廿三院中,只會了王宗景。王宗景大為欣喜,連連道謝,明陽道人看著他,面上帶著微微笑意,卻是搖頭道:“孫家莊與此地相聚百里,你道行不夠不能御劍飛行,一日之間來去有些吃力吧。”
  
  王宗景笑道:“無妨,我走快些就是。”
  
  明陽道人多少也是知道王宗景身體健壯異於常人,便點頭答應下來,言談之間頗有深意地看了王宗景一眼,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明陽道人乃是師長輩,到了這院子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以他走掉之後,王宗景收拾了一下出門的時候,便看到了對面水字房的窗邊,蘇文清倚窗而坐,微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
  
  王宗景這些日子以來,和蘇文清的關係倒是不錯,當下也是微笑著道:“蘇姑娘,你又在看書嗎?”
  
  蘇文清笑而不語,卻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笑道:“王公子,你這是要出去嗎?”
  
  王宗景點頭道:“好不容易求了半日寬限,出門去拜訪一位朋友。”
  
  蘇文清“哦”了一聲,看著有些好奇,,但她畢竟是出身世家,知曉禮儀,也沒去多問些什麼,但看了王宗景一眼後,她確抿嘴一笑,道:“王公子,你要起拜訪友人,莫非打算就這麼空著手去嗎?”
  
  王宗景一怔,隨即“啊”了一聲,頓時醒悟過來,乾笑了一聲道:“你說得對,要不是你這裡提醒一下,我搞不好還真就空手去了,這可不行。”
  
  說道這裡他忽然又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不過要帶什麼東西過去才好呢?”
  
  蘇文清坐在床邊,纖細白皙的手指拿著書卷,眼波如水,笑意盈盈,微笑道:“王公子,左右這附近也沒什麼商舖店面的,若是不嫌棄的話,我這裡還有些新的筆墨書卷,你可以拿去先用著。”
  
  王宗景抬頭向她看來,先是一喜,隨即卻很快搖頭,像是想到了什麼,道:“不行,我這送書過去……他也看不懂吧。呃,我知道送什麼了,什麼都不要,就送點吃的,什麼肉啊米的,想必他最喜歡。”
  
  “啊?”蘇文清顯然吃了一驚,面上帶了幾分疑惑之意,心想這會是什麼樣的朋友。
  
  王宗景卻是高興起來,哈哈一笑,道:“這附近沒有賣肉的也沒事,我自己去山林裡抓兩隻野兔飛鳥,帶過去正好新鮮,哈哈,就這樣了。”
  
  當下朝蘇文清揮了揮手,高高興興地走了,留下了兀自還在有些錯愕的蘇文清站在窗前,凝神細思。
  
  孫家莊距離青雲山有百里之遙,沒有御劍飛行之術,常人便要走上很長一段時間,不過王宗景本來就身體健壯,加上近來修行清風決頗有小成,這一路走的飛快,中間還找了一處茂密林子,憑著猶如妖獸般強悍敏捷的身手,果然抓到了一隻野兔和一直野雞,拎在手當做禮物了。
  
  約莫到了中午時分,他便以遠遠望見了孫家莊,,只是這個時間雖然是白日,天象卻不甚好,從早晨開始就陰沉的天空中,已是烏雲密佈,看上去猶如一個倒扣下來的巨大黑碗。雲端深處,隱隱傳來風雷之聲,點點隱約閃光的電芒在漆黑的雲層裡忽隱忽現。
  
  很快,一點一點細細的雨絲便飄落下來,同時起了風,吹動漫天雨絲。
  
  王宗景抬頭看了看天色,心中也有幾分無奈,想不到難得出來一趟,居然還碰上一個壞天氣,不過幸好這就差不多到了。他把手上的野兔野雞略抓緊了些,然後加快腳步,向著孫家莊走去了。當日孫老漢多次邀請他去家中住宿,都被王宗景推辭了,不過因為孫老漢破舊的小屋就在村子邊上,也曾指給王宗景看過,所以他還記得大概位置,如今便大步直接進了村子,一路走到那破舊屋子門前。
  
  “孫大爺,我是小王啊,今天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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